浮生若寄-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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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果子从小就没能有幸培养这个爱好,闻言顿时从云里雾里的状态变得清醒万分,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惊恐地抖动着,头也不回地逃去了我房里。
每每此时,我都对文曲师父和小果子报以衷心的同情。
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却是花妖。
他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坚持把红毛凤凰放了出来,只封住了他的妖力,勒令他不要胡作非为。
可恨那日花妖宣布自己要闭关疗伤,入关前还不忘叮嘱我道:“不要伤他。”惹得我满腔怒火无处发,被迫咬牙接受了凤凰可以随意走动,不时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面前的事实。
可是,一只没有妖力的凤凰,不代表他是一只安分的凤凰。
譬如此刻,我推门进了文曲师父授书的厢房,正见到凤凰脸色铁青,盘着半条腿颇不耐烦地倚在案几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想来早已大闹过一阵。
看来我是来晚了,没赶上一场好戏。
凤凰化作人形后本就十分年轻,如今又没有妖力加持,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凡间少年模样。唯独不同的是他一双血睫,依旧在乌黑中泛着隐隐的血色,此刻也忿然敛着,想必对自己如今受人所制十分不满。
这厢房分为里外两间。里间被花妖占着,正坐在榻上疗伤,双眸紧闭,纹丝不动。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转头向文曲师父行礼道:“师父传经布道十分辛苦,去歇一歇罢。”
文曲师父回头看见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今日外头热闹得很,不知又是什么凡间喜事,绾儿可带果子出去走走。为师这就去歇着了。”说罢折扇一摇,便出了门。
小果子这才从我怀中钻出来,见了凤凰如见了蜜糖般扑了上去,烟视媚行地将他看着,甜腻腻地喊道:“红毛哥哥,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是不是要带果子出去玩了?”
我眼前黑了一黑,连忙将敌我不分的小果子一把拽了回来:“站住!姐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死凤凰是一只顶顶可恶的大妖怪,恶贯满盈无所不为,不准你去找他!”
凤凰如今没有妖力,小果子便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纯良的凡间好少年,时常黏着他,结伴去市集乱逛。可叹小果子年幼无知,竟被他纯良无爱的外表给迷惑了!
小果子被我拎着后领吊起来,十分委屈:“红毛哥哥不是妖怪,果子没有找妖怪……”
我眼皮跳了一跳,两手抓住果子的肩膀把它翻了个身,慈爱地看着它:“乖,听姐姐说……这个妖怪虽然现在不吃人,但是热爱害人。你银翘姐姐便是被他害死的。唔……你认不认识银翘姐姐?”
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凤凰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你……”
我微笑着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你还想狡辩?”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小果子见状,抿着嘴,怯怯地摇了摇头,弱弱地问:“谁是银翘姐姐?”
我蔼声解释道:“银翘姐姐是个漂亮姑娘。害死漂亮姑娘的人都不可饶恕。这只红毛凤凰害死了银翘姐姐,所以果子绝对不可以原谅他,明白了吗?”
小果子将信将疑地将我看着,显然依旧没有开窍。
我把软嘟嘟的小果子揉成一团搁在案上,龇着牙凶狠道:“总之你再黏着他,姐姐就把你送给客栈厨子,肚子清炖爪子红烧,听清楚了没有?”
一直咬着唇作委屈状的小果子终于哭了出来,带着哭腔喊道:“不要吃果子……果子不要被吃掉……”
“这就对了~”我满意地摸了摸果子的头,安抚道,“你要出去玩,姐姐带你去便是。走,我们出去逛市集,好不好?”说着便把果子抱到了怀里,转身欲出门。
“你给老子站住!”身后传出一声怒喝,不是凤凰还能是谁。
我转过身,烦不胜烦地将他看着:“我说红毛妖怪,我不找你麻烦便已是宽宏大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凤凰愤愤地哼了一声,语气极为压抑:“我不喜欢银翘,难道还是我的错?”
“你不喜欢银翘还害她为你自堕轮回,不是你的错难不成还是我的?”我翻了个白眼,忍得极为辛苦。
凤凰一双吊梢眼里神色忽明忽暗,很有些不甘,片刻,终于像是一只烧完了的蜡烛头完彻底暗了下去:“我害了她是没错。可她一直以来都说的是还救命之恩,每每先斩后奏,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况且她与我是君子之交,我哪里知道她存的是,是这个心思?!”
我皱了眉头,不能置信道:“……你说她从未与你表露过心迹?”
银翘这丫头平时做事风风火火,什么时候也走上这条羞涩隐忍的暗恋之路了?!
凤凰两手盘在胸前,臭着脸道:“正是。”
“所以银翘为你偷聚灵珠,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我惊愕万分。
凤凰哭丧了一张脸,虽然仍是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姿态,语气却软了下来:“我要是知道她会去偷聚灵珠,当初怎么可能去找她帮忙。”
此事真真棘手。不想这只薄情寡义的死凤凰竟暗地里十分地有情有义。我有些底气不足,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与银翘真的没有私情?”
“我净炎指天发誓,若我所言有半分假话,愿自堕九幽炼狱,永世不得超生。”凤凰大义凛然地发下血誓,绝无半分破绽。
我被他这悲愤至极的表情惹得头痛发作,只能暗自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把银翘那丫头骂了个万儿八千遍,又把眼前这只死凤凰骂了千儿八万遍,最后再把这对狗男女一起骂了千千万万遍,才终于坚定了立场,道:
“我管你跟她有没有私情。她帮了你这么多回,你就没看出来她对你有意?她每每把仙家至宝赠给你疗伤,你就没发现她对你有情?!不要以为当一个无知的负心汉就能当得心安理得,本姑娘告诉你,一个有情有义的负心汉他还是一个负心汉,要想本姑娘饶过你……绝!对!不!可!能!”
怪不得文曲师父常说,情爱一事恩怨纠葛缠绵悱恻,直教人眼花缭乱毫无头绪,常常有些痴儿怨妇看得不开,便干脆以死明志。名为殉情,实为烦不胜烦一死了之。
在银翘与凤凰的这桩破事上,我定要将文曲师父引为知己。
负心汉终于放弃了抵抗,不耐烦地看我一眼,嘀咕一声:“没有脑子的女人。”
这只死凤凰!我怒火上涌,当即引来一道风雷诀向他劈去。
谁知我一时冲动,没注意到小果子还钻在我的怀里。如今被我一挥,小果子顿时化为一道洁白通亮的流光,直直往窗外倒飞了出去。自我站的地方望去,只能看见一团毛绒绒的球状物体就要飞出窗棂,背后晴空万里的天幕上迅速凝起一朵雷云,正滋啦啦地冒着电闪。
我顿时呆在了原地。
突然,一道白光自眼前疾掠而过,刹那间将小果子揽入怀中,飞了回来。与此同时,屋内温度骤然下降,一道冰幕在净炎面前突然凝结,挡住了风雷诀的雷霆一击。
花妖翩然落入房中,眼神不善地将我望着:“这只果子狸灵根尚佳,你若哪天得了空,还是将他放生了的好。”
、第八章(1)
临远客栈往东走三里,便是琅嬛城的相国寺。正是二月十五,琅嬛城张灯结彩过花朝,天还没有黑便已十分热闹。相国寺外的庙市上熙熙攘攘,尽染人间烟火,绝不像是佛门清净之地。
小果子自从一上了街,便如一棵久旱逢雨的小树苗,欢欢乐乐地拖着凤凰在庙市上一路欢腾地奔来跑去,一会儿从一个摊位前钻过去,一会儿又从另一个摊位后钻出来,看得我晕头转向。
终于,我放弃了追上小果子的尝试。
我十分愤愤地落在了后头,与花妖这家伙一起慢慢地走着,垂头丧气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小果子和净炎一路欢欢喜喜地游来窜去。
“哼,这个死凤凰!”拐了银翘还不够,竟还敢染指小果子!
可叹经历了早上客栈里的一场虚惊之后,果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只要我企图把他从净炎手里抢过来,小果子便嗖地一下跳上净炎的肩膀,死死抱着他的脖子,宁死不屈地盯着我。
我辛辛苦苦照料了它三年,到头来却被它残忍地抛在了一边,还不如一只刚来几天的死凤凰。就连一直被小果子视为洪水猛兽的花妖,在舍身相救过他一回之后,地位也在蹭蹭蹭地往上窜,眼看着就要超过我。
人心叵测,果子狸的心更加叵测。我很是忧伤。
对此,花妖的评价是:“果子不过是个小孩子,你整日给他搜罗些释家经文,他自然不愿意看。”
我不能置信地看着怀里的经书,不死心道:“真的很无聊吗?”于是一本一本抖给他看,“……《毘婆尸佛经》,我的启蒙本,《七佛父母姓字经》,文曲师父说是简单易读,《萨钵多酥哩逾捺野经》……都是我小时候读的呀!”这些东西难道不比净炎买的糖葫芦高深玄妙上千万倍吗?!
他随手拿过一本佛经翻了翻,甚疑惑道:“你小时候是只读了这么点书么,怎么读成了你这个样子。”
我忿忿地抢回我的经书,与他争论:“我小时候读的经书少说也有三四百本,每本都是文曲师父亲笔批注的精华版本。整个仙界能嘲讽我读书不多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花妖“哦”了一声,恍然道:“那难怪会读成你这个样子。”
“……你!”这只死花妖,不过刚刚伤好出关,便迫不及待地寻死,“我如今可不是孤苦伶仃带着一只小果狸的落魄神仙了!你若再敢惹我,我便让文曲师父好好修理修理你。”
花妖信步而行,闻言竟一笑:“你可以试试看,他能不能打过我。”
“你现在倒很威风么?也不知道对我说连追魂索都用不了的人是谁。”我嗤之以鼻,突然又念及他的伤势,存了疑心,“欸……”
我喊了一声,花妖却仍是闲庭信步地在我前面走着,丝毫没有搭理我的兆头。
不识抬举的死花妖!我又喊一声:“喂,花妖!”见他终于回过头来,才继续问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好好的,之后应对破军时,也没见你花多大力气。你的伤……究竟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他仍是漫不经心道:“这就要问你那位好姐妹了。”
“银翘?”怎又与她扯上了关系。
花妖微微颔首:“当年净炎苦苦相逼,我便化去了他的灵力。这伤势原本够他养上万年,谁知他竟能在短短半年里恢复,修为还精进不少。我以为是我低估了他,没想到其实,却是低估了你那位朋友。”
原来还有这等事。我皱眉道:“化灵术是个同归于尽的术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危险得很。你既然能将他的灵力化散,必定也能用些更省时省力的术法将他制服,为何一定要用化灵术……莫非你,不想伤他?”
花妖侧目将我看着,却是默认了。
“即便他恢复了之后,还是会来找你寻仇?”
花妖移去了目光,不知看向了哪里。又是默认。
哪有如此对待仇家的?我凝神注视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些端倪:“你不愿意袒露身份,文曲师父也不愿意告诉我你是谁,就连凤凰也不肯告诉我。可是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说你是一只花妖吗?”
他竟哑然失笑,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一只花妖?”
我拧着眉头,一字一顿:“你究竟是谁?”
身前缓缓而行的白衣身影突然停了步子,清淡的声音里竟有一分不易察觉的苦涩:“你若真想知道,便跟我来。”随即凭空消失在了人潮涌动的大街上。
远处相国寺的屋檐上却平白多了一个人影,行将入夜的斜阳洒下几许暖色的辉芒,将白色身影的轮廓描得益发清晰。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他消失的地方,又看了一眼远处纹丝不动的身影,最后警惕地瞅了瞅身边来往的人群,确认没有异样后才放心地捏了个诀,紧紧跟上了他。
方踏上屋檐,我随手招来一片祥云,道:“要去哪里?”
他却将我的术法挥去,向我伸手道:“过来。”
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把手交给了他。他却突然使力,将我揽进了怀里。落日斜阳的温煦与他领口□肌肤的温凉掺杂在一起,心脏像是停跳了般,仿佛窒息。
“你想……”
花妖却不给我说完的时间:“不要动。”
愣神间,我与他却已重新掠入长空,在稀薄的空气中缓缓穿行,没有祥云依托的失重感拉扯着心脏,仿若下一秒便会坠落。唯有倚靠着的人将我紧紧揽住,御风向西,宛若追着沉入西山的斜阳,静谧辽远。
这感觉……却无端地熟悉。
花妖似是察觉了我身体突然的僵硬,轻声道:“若觉得累,便睡一会儿。”
记忆里的人亦道:“你若觉得累,就睡一会儿罢。”
不可能……他明明已经……
我张口想要说话,却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开口,只能翕翕张张,如鲠在喉。
花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若不想睡,便不要说话。”
我只好作罢。
本是半柱香的云程,却在这一路追赶下走了一个时辰。
肩膀一阵酸麻,在被松开的瞬间像是卸去了一件衣衫,突然觉得无限地轻盈。落下的地方熟悉而陌生。我走到岸边,蹲下身轻轻拂了拂冰凉的池水,困惑道:“你要回十里莲塘,直说便是,哪里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御风而行极耗元气,他大伤初愈,哪里经得住如此挥霍。
花妖却是面不改色,缓缓走到池水中央,身后竟有活水注入。
这里竟是十里莲塘的起源处?
“你要告诉我你是谁,与这里有什么关系?”我在琅嬛城外住了三年,亦没有到过这个地方,更不用提与它有什么渊源。
花妖在身侧抬手,一道光芒自掌心幽幽浮现,如丝绸般紧贴着水面漂浮。所过之处,池水尽数凝成坚冰。
天已入了夜,墨色的夜空中泛起点点荧光,渐渐凝成雪花,自空中缓缓飘落。岸边摇曳的绿柳,嫩青色的草丛,淡紫的葶苈皆蒙上一层晶莹的白色。不多时,整个岸边都被霜雪覆盖。
明明是春和日暖的夜晚,却像是终年不化的昆仑雪山上的漫漫长夜。目能所及之处,皆是冰雪笼罩的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冰冷而熟悉。
花妖静静立在这片天地的中央,悄无声息地望着我,眼中似有光华。飞雪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想要看清楚些,却总是模糊。
“这是?”极度的寒冷让我瑟缩着身子,声音也随之有些发颤。
他眼中的光华却好像江面上渐行渐远的渔火,缓缓消失在冰寒的夜里,声音依旧平静如古井,却掺着一分若有若无的落寞:“叶绾。”
“嗯?”突如其来的一声叶绾之后,却久久没有下文。
眼前的冰雪慢慢消融,渐渐露出郊野的绿色。坚冰褪去,池水重新泛起澜澜碧波。唯有他站着的地方依旧冰雪残存。
“罢了。”他缓缓向岸边走来,在我身边兀自坐下,“我是白慕。若你希望如此,我便一直是一只花妖。”
我微微蹙了蹙眉:“世上的事怎么能希望如此便如此呢?”
他却笑着,将话题扯了开来:“你不是时常希望净炎能对你那位好友一往情深,还丝毫不愿罢休。”
“那不一样。”我斩钉截铁,“你若实在不想对我透露身份,至多我不问了便是”
他依旧笑着:“你要我与你说真话,自己却也作假。”
我不禁无语凝噎。北斗七星君被爹爹派下了两个,文曲师父看来又与他是旧相识,想必他早已知道了是我的身份。
“你究竟是紫微垣的什么人,能让紫微帝君如此大动干戈地来找你?”花妖眯了眯眼,颤动的睫毛近在咫尺,在月辉之下显得异样柔和。
心跳仿佛快了几分,只好故作镇定道:“你难道猜不到么。”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洒然道:“我不过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四下安静,垂柳轻拂水面的声音异样清晰,愈显静谧。沉默总是尴尬的东西。我涎皮赖脸地掩饰着,打趣道:“我叫叶绾,是北极紫微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