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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皇姑-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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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掌便贴在他脸上,指腹温暖而柔软。
她从未主动对他做过如此亲密温柔的举动,兆言捧着她的手就舍不得放开了,面颊微微蹭了蹭,只能蹭到她掌心里的布结,却也觉得无比温存欢喜。
颖坤把他发冠中散落下来的一茎发丝掠到耳后:“陛下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也累了吧?”
兆言顺着她的手俯下去,像刚才一样把脸埋在她手心里,又怕压着她,换了个姿势自己在下面趴着,把她的手搁在自己外侧面颊上。
“是有点,”他闭上眼,眼睑一合,困意便如潮水一般涌至,后半句话都含糊不清,“末儿,我好累……”
话音未落,人已沉沉昏睡过去。
颖坤侧过脸看着他的睡颜,方才她和靖平说那番话时便想起兆言,人活在世上有那么多负担责任,而他无疑是肩上担子最重的,各种相干的、不相干的,他自愿的、不自愿的,那么多人的生计都牵系在他身上。
少年时单纯热血的志向,难为他还一直秉持,并未在繁冗芜杂的政务中消磨了壮志。
颖坤救回来时筋疲力尽,浑身浴血遍布伤口,但大都是皮外伤,休养了十多天伤处愈合,病势便大有好转。反而是看不见的地方更费工夫,她的左腿被钝器重击,没有像薛亮那样彻底折断,大夫仔细诊治后发现腿骨上裂缝错位,最少也得一个多月才能痊愈,不比薛亮好得快。
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行宫中疗养,兆言也守在她身边悉心照料。上次燕州城下一战,鲜卑军除了西路有三万多人狼狈逃脱,沿来路绕道蔚州、圣州辗转撤回燕蓟北面,其余几被歼灭,散兵流窜各地。时值腊月,吴军缺少御寒装备,并未远行深入追击,屯兵各处城池休养越冬。
颖坤养了半个多月,外伤基本已无碍,只有左腿被夹板固定,不良于行。兆言等她身上绷带一拆,大夫说可以拄杖下地活动,立即找来轮椅车要推她出门去散心透气。
颖坤看那轮椅车外观崭新,显是刚刚做好特意为她准备的,不禁失笑:“臣再过半月就可恢复自如,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兆言道:“无妨,你用完了可以转赠医署,伤员用得着,不算浪费。”他低下头来用只有他们俩能听清的声调耳语:“我不是怕你在屋里躺太久闷坏吗,要是换作从前,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天你也躺不住。”
颖坤也压低声音笑道:“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点耐心还是有的。”话虽如此,到底天性难改,她也早向往外出去放放风。
她偏过脸去说话,兆言的脸就在她腮边,侧对着她,相隔只有寸余,气息相闻。他的目光向下一沉,只停顿了须臾,即又直腰起身,伸手推动那辆轮椅车:“今日天气晴好,行宫里也不冷,带你出去转转。”
宫人欲上前替他推车,被他制止:“朕瞧这推着也挺好玩的,让朕推一会儿。”
说是一会儿,绕着行宫后段走了一大圈也没见他撒手,齐进带着宫人内侍远远跟在后面。宫内有些路是青砖铺就,平坦光滑;有些只为步行而留,或嵌以鹅卵石,或砖石奇崛,或凿刻花纹,并不适于轮椅车行走。从南面绕回来时,明明前方是坦途,兆言却拐上了一条沙石小径,车轮在沙中艰涩难行。颖坤问:“陛下为何不走那条大路?”
兆言道:“不去那边了,从这儿抄近路回去吧。”
颖坤昂首看了看:“那边虽然远一点,但路途好走,并不比这边……”她瞧见疏落的树阴之间一拱飞檐,忽然就明白了,语声顿止。
兆言推得急,车轮陷进粗粝的沙子里打滑空转,推也推不动了。他弯腰想去抬车轮,颖坤却道:“陛下,还是回头走大路吧。”
兆言半蹲着抬头看她,她笑了笑:“陛下什么时候知道的?”
齐进等人看他们停下了,也止住脚步候在三五丈之外。兆言索性蹲在她面前:“就是上回你进宫来……我找到一名在行宫就职多年的老大夫,他熟知当年故事,全都告诉我了。”
“老大夫?”颖坤想了想,“莫非是当年援助过我一臂之力的仗义老翁?”
“他说曾经救过你。”
颖坤舒了口气:“老翁暗中相助,逃脱后我还一直担心他会不会被拓跋竑迁怒责罚,幸而他存活至今。救命之恩理当报答,这位老者还在宫中吗?”
兆言道:“他请求还归永安故里,朕给了他一笔赏金,放他回乡了。”
颖坤点头道:“永安临近霸州,想必不会再遭战火,老人家回乡去也好。多谢陛下赏赐,为我报答老翁恩情。”
兆言握着她的手,拇指从她手背血痂新落的红痕上抚过:“多亏他救了你,不然……我谢他是应该的。”


、第十章 定风波1

等颖坤的左腿彻底好透可以下地自由行走时;已经是正月新年了。燕州城的这个新年过得并不喜庆热闹;燕州百姓刚刚经历两场围城战役,对入驻的吴军说不上亲近欢迎,对败走撤离的鲜卑人也谈不上怀念留恋。鲜卑铁骑威名远播,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东山再起反扑打回来,向吴帝表忠心为时尚早,而且谁知道吴人能不能心无芥蒂地接纳他们?总之是个人心惶惶不上不下的局面,燕蓟想要彻底纳入吴国疆域;人心向背;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安定下来的。
今年立春立得早,新年一过气候转暖,蛰伏了一冬的吴军将士复又启程,继续向北挺进。鲜卑军经燕州一战元气大伤;拓跋部最精锐的骑兵损失惨重,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退回安州缓了两月,收罗散兵招纳队伍,重新集结起六万多人,加上上京增援的两万劲旅,陈于长城之北。这回他们不敢像拓跋竑那么冒险突进绕道深入了,战线布于居庸关、檀州、景州一线,正是燕蓟与鲜卑腹地的边界。
吴军占有地利和先胜优势,如果据守长城一线不出,刚刚吃了败仗士气低迷的鲜卑军也很难攻得进来;但是吴军在燕蓟尚无根基,主力是皇帝从京畿、河东等地调派而来,如果就此罢战撤兵,主力一走,鲜卑兵必将南下骚扰,燕地征战不休,北伐也就失去了收复的意义。
于是正月上元一过,七郎等军中诸将联名上奏,请求出关与鲜卑军再战,一决胜负,彻底将鲜卑人击溃,以保燕蓟长治久安。正月廿四,大军北出居庸关,东路杨行乾从蓟州北上,左右夹击,迎战鲜卑余部。
此时鲜卑军分为多股势力,缺乏拓跋竑那样震慑三军有威望的将帅,拓跋辛又不放心把重权交给自己嫡系以外的人,勉强任命了几名将领,另派了心腹文官为督军,监督牵制武将。吴朝吃亏了几十年的重文轻武、武将受文官掣肘,拓跋辛好的不学,却把别人的劣势先学去了。
吴军初战告捷,战线从长城脚下一路北推。但是连胜几役、将鲜卑主力打散之后,诸军各自为政,反而没有那么容易了。过了燕蓟边界,长城以北地势广阔平坦,往往几十里上百里都不见一座城池,鲜卑军野战的优势开始凸显。二月初,天候突又转冷,倒春寒下了两场大雪,吴军天时地利都不占优,战况陷入胶着,粮草不济,不得不停下北进的步伐,一部分人返回景州就食,调运粮草补给前线。
此时颖坤已官复原职,调集粮草的重任她当然也得分担。为了这个职位她还颇费了一番周折。大军开拔时她刚刚痊愈,请求回军中效命,兆言当然不肯,唯恐她伤势没好透上阵又要加重,命她留在燕州休养。颖坤怎么坐得住,再三恳求、信誓担保都没用,只能用拳头说话,和皇帝比试了一场,打得他心服口服才同意。
这场比武让皇帝陛下灰头土脸十分沮丧:“朕的武艺真有那么差吗?我一直以为自己身手还算不错。”
颖坤笑答:“武将的看家本领当然是武艺,治国安邦才是陛下的长处,武艺不过兴趣使然强身健体罢了。陛下的武功在历代帝王中应当算是翘楚了,本朝除了高祖大约无人能出陛下之右。”
“那你以前都是故意让着我的?”
颖坤略一回忆:“臣只在洛阳宫中和陛下比试过一次,结果也是臣赢了,并没有刻意让着陛下。”
“幸好我没……”兆言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颖坤没有听清。他斜睨着她道:“如果你不让,我大概连你的手指头都摸不着吧。”
颖坤拜道:“陛下太自谦了。”
不知她哪里拍对了马屁,皇帝陛下虽然比武输得很惨很没面子,却龙心大悦答应了她的请求,批准她重回军中任职,但是只许和先前一样在后军转运被服物资,不许到前阵冒险。
大概是这次比武让皇帝认清了自己的实力和前方冲锋陷阵的将军们相比还有很大差距,此后数战不再亲临前线,只在中军或者后军坐镇,这让众位将军和御前禁卫都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皇帝暴露在敌人的弓箭刀枪之下,那简直比自己上去送死还要提心吊胆呀。
所以中军步卒后撤归景州就食,御驾也在其中。颖坤所在的后军出发最早,她还要先回景州筹集粮草,是最先抵达景州的一批。
景州的雪比关外略小,积压了数日也未化完,阴沉的天气似乎预示着另一场风雪即将到来。颖坤看了看天色,距离景州城还有不到二十里,步卒大队则在四五十里之外,如果能撑过明天雪下不下来,大队人马就能安然抵达景州了。
此时正当中午,士兵停下来生火造饭。前方快马已经先到景州通报,如无意外,他们这支先头队伍傍晚就能进景州城,数百辆空车等着装运景州库存的粮草,再发往前线救济。
颖坤趁休息的机会骑马巡视了一遍运载牛车,这支队伍人数虽然不多,因为有几百辆大车,也迤逦绵延盈里。走到队伍最末,远处却有阵阵马蹄声传来,步伐整齐,显是训练有素的骑兵。
她带了几个人迎上去查看,不多时北面驰来一支骑兵方队,约有上千人,旌旗猎猎,是龙武卫的旗号。当先领头正是龙武卫的余参军,看见她下马来招呼:“杨校尉,没想到在这儿赶上你们。”
颖坤指了指后面的方队:“陛下……?”
余参军道:“陛下就在阵中。卑职见天色不好恐将下雪,中军步卒行走缓慢,因此率骑兵先行护送陛下到景州城中安置。”
颖坤说他不得,上前去拜见。兆言已经闻讯从阵中策马而出,看到她弯眼一笑:“颖坤,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我们后出发的都追上来了。”
余参军下令骑兵也下马休整,与车队合营,意思是要蹭饭了。颖坤引皇帝到营地中休息用餐,为了他还临时搭起一座帐篷。左右退出帐外,她才问:“陛下为何不与中军一道行进?”
兆言道:“步兵走得太慢,明天也未必到得了景州,万一下起大雪来,朕岂不是要困在荒郊野外?”见她板着脸要驳斥,先一步堵她的话:“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他们几个坚持要求的,把阵中的骑兵全抽出来护卫了,不会有事的。再说鲜卑人还在长城那边,百里之遥,后军才更安全呢,是不是?”
颖坤觉得此举不妥,又找不到理由反驳他:“我们比步兵走得还慢,吃完饭陛下就先率骑卫前往景州吧。”
“只剩十几里路了,着什么急。既然都碰到一起了,那就结伴一块儿走呗,人多还能互相有个照应。”兆言呵呵笑道,分出一双筷子给她,“来,坐下陪我一起吃。自从离开燕州就,我每顿都食不知味,还要为战事劳心劳力,你看我是不是瘦了很多?”
颖坤仔细端详了他一番,脸颊确实有些清减凹下去的趋势:“是因为军中伙食粗陋,不合陛下的胃口吗?在外行军自然不比行宫衣食优渥,陛下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臣等都看在眼里,感怀于心,也将加倍效忠回报陛下。”
兆言举着筷子:“因为没有你陪我一起吃,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
颖坤被他气得哑口无言,站起来道:“这些是伙营士卒特意为陛下单独举灶准备的,食材珍贵,臣消受不起,陛下您慢用吧。”拂袖出帐。
兆言追上来拉住她:“说个玩笑而已,怎么就生气了?每天见不着也就算了,还不许我挂念吗?”
颖坤已经走到门口,突然回过身来抱住他。兆言喜出望外受宠若惊,两手张着还来不及抱下去,她揽着他的腰几个旋身闪到帐篷另一边,只听“咄咄”几声,带着火油的羽箭钉在他们方才站立的篷柱上,油毡篷布立刻被引燃着了起来。


、第十章 定风波2

外头响起士兵的惨叫声;箭矢破空;正在吃饭的将士们猝不及防,慌忙丢下手中饭食寻找武器和遮挡掩体。为了生火做饭,队伍停在河边,四下空旷连个掩蔽的地方都没有,骤遇袭击,未及防备的士兵纷纷倒毙于箭雨之下。
帐篷起火,颖坤拔出佩剑将篷布砍破冲了出来。外头流矢飞舞;士兵们慌忙应对;远处马嘶号角阵阵,天上密布铅云,一时根本看不清是何状况。她一手拉着兆言,只拿到方才吃饭的桌案权作盾牌;且挡且退向岸边小丘撤去。
又一阵箭雨从天而降,木条案哪能抵得过兵矢利器,几乎被箭扎透。颖坤扔了桌案,自己护在兆言身前以剑抵挡,但是箭矢密集凌乱,她一只手也挡不过来。
耳边破空声呼啸而过,兆言忽然拉了她一把,堪堪避过那支利箭。颖坤惊魂未定,见他反而挡到自己前头,双臂拢起将她护在怀中,急忙把他推开:“陛下小心!臣会誓死护卫陛下周全的!”
兆言被她护在身后,一言不发,任她护着退到山丘之后。抗住第一波突袭,吴军很快集结起来列阵迎敌。
余参军手臂上中了一箭,捂着胳膊跑到他们身边卧倒:“陛下你没事吧?杨校尉,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还会有鲜卑军设伏?”
“不是鲜卑兵,是女直人。”颖坤已经分辨出敌我之势,按住余参军的胳膊,“箭上有毒,得马上拔出来,参军熬得住吗?”
余参军这才留意到射中他胳膊的那支箭与寻常箭矢不同,只有手指粗细,一尺多长,尾部翎羽粗短。他咬牙点头,颖坤按住他伤处,稍一用力就将短箭拔了出来。箭头上也没有箭簇倒勾,只是硬木削尖而成,十分简陋,但是箭尖乌黑,应是涂了毒液。
“这是女直人马上弓弩所用的箭矢,轻细短巧,女直兵器从他们游牧狩猎演化而来,骑兵也可放箭。”颖坤将带血箭矢扔在地下,“箭上血色鲜红,毒性应该不烈,不会马上发作。参军先挤出毒血包扎一下,撑到回营请大夫医治。”
余参军照办,撕下衣角将就缠住伤口:“以为远离前线安全,谁知道又碰上女直人!”自从魏国发兵平乱,抢掠完平州三镇的渤海女直就退回辽东,燕蓟变成吴魏两国交锋之地,谁也没有再顾女直。不料前线胶着拉锯时,女直又绕行南下,骚扰兵力薄弱的吴军后方。
颖坤道:“开春青黄不接,游牧部落最易南下劫掠,我猜女直人是来抢粮的。”
景州位于燕蓟北部,远离边境,交通便利,是燕蓟通往上京的必经之路,四周平原土地肥沃,有“燕北粮仓”之称。景州驻军少,城防薄弱,女直人抢完平州本想继续向东劫掠景州,半路被鲜卑人打回去,年后卷土重来,不敢直接去骚扰被吴军占领的景州城,挑中他们这支运粮的队伍,但是消息有误,赶上了空车回城的时候。
余参军懊悔道:“我竟没想到这一层,以为后方安全无虞,还撺掇陛下离开中军单独回城。如今遭遇伏击,岂不比风雪围困更危险?陛下如有差池,臣万死难辞其咎!”
颖坤道:“女直人善于分散游击,神出鬼没,谁会料到他们竟插到后方来。参军看清没有,对方有多少人?”
余参军道:“大约有两三千之众。”
女直轻骑精于骑射,队伍不成规模,单兵却都是骁勇精锐,可以一敌数人。这边只有龙武卫一千余骑,押运粮车的后勤千二百人,遭遇偷袭已有伤亡,恐怕不是女直骑兵对手。
颖坤道:“女直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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