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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霸蜀 作者:庄不周-第4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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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欺人太甚。”诸葛亮喃喃自语,接连骂了几声,口音已经不是洛阳官话,而是久已不说的琅琊土语。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其中蕴含的恨意却不言而喻。

马谡的这封信深深的刺痛了他。

马谡的语气虽然尽可能的委婉,但是其中透出的挑衅意味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李严哪里是说皇后无子,皇后是他力主立的,指责皇后无子,不足以统领后宫,那就是指责他执心不公,甚至可能心怀不轨,故意让陛下无后。这是一个可以无限放大的诬蔑,是一个无中生有的诽谤。十年前,张皇后正当年少,谁能想到张皇后无子?

这个指责太恶毒了。

比李严的恶毒更让诸葛亮伤心的是马谡怎么会这么蠢,他难道看不出来李严是在利用他?李严根本不可能把大权转交给他,李严脚踏荆襄系和东州系两条船,他至少会用孟达来制衡马谡。马谡沉不住气,不愿意在他身边忍耐一时,接受更多的考验和培养,却甘心为李严所用,这是愚蠢的表现,也是对他当初的器重最大的污辱。

他怎么会把这样的人当成心腹,还一心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

诸葛亮想不明白。在利益面前,人就可以愚蠢到这种地步吗?马谡当初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先帝说得对,此人的确不可大用。让他帮李严去吧,看他最后能有什么好结果。

诸葛亮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封信,眼神中充满了不屑。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神渐渐的变得凝重起来。他弯下腰,拿起信,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重新读了一遍,眼中多了几分疑惑。

“魏霸这是想干什么,学道家黄老无为之道,还是想邀虚名?”

第0745章 进退两难

诸葛亮想不明白魏霸的做法,不是因为他不聪明,是因为他的思维和魏霸南辕北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治国方略。

诸葛亮沿袭的是管仲的制国方略。管仲在经济上采用国有经济主义,也就是所所有能挣钱、高利润的行业都收归国有,由政府来垄断经营并获取高额利润。这种经济政策有利于快速集中财富,壮大国家实力。在经济总量并不大的情况下,能优先保证国家的经济利益,确保政府拥有最大的财富,能够削弱地方或贵族的力量,有助于社会的稳定。在对外战争时,也因为政府拥有更多可调配的财力物力而处于有利地位。所以这种政策在春秋战国那种环境中有明显的优势,并得到了迅速的发展,最后的极端体现就是商鞅的法治。

这种政策的目的是国富民强,国家因为占据了大量的财富而富,民因为穷而不得不跟着统治者的指挥棒走,被迫变得强,这就是商鞅说的,百姓只知耕战,不问其余。

这其实是一种战时体制,在天下纷争的时候,这种体制的优越性不言而喻。因此齐国用管仲而九合诸侯,秦国用商鞅而一统天下。在其后,这种经济政策便沿袭下来,哪怕是儒家占据了统治思想之后,这种政策依然是最有效的政策,也是绝大多数政治家心向往之的好政策。

中国两千年的封建社会就是沿用这种政策,也就是耳熟能详的国营经济。管子可以说是国营经济的鼻祖。诸葛亮自比管仲乐毅,习惯于这种经济政策思维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他治蜀所用的一切手段,大致都可以从管仲的思想中找到思想根源。事实上。后来的政治家,像王安石、张居正等人,都是采用近似的政策。

所以他不能理解魏霸的做法也就不奇怪了。

再联想到魏霸一直不肯与他正面冲突,甚至连南阳战功都不肯要的做法,诸葛亮以为魏霸这次又是效仿黄老之道。施无为之治,让利于民,与民休息,进一步的韬光养晦,作壁上观,便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转而考虑李严要送女儿入宫的事来。

相比之下,这件事显然更迫切,因为李严这是在直接挑战他的权威,如果张皇后因此被废,那以后还有谁会相信诸葛亮可以保护他们?如果利益得不到保证,谁还会跟着你。官场上趋利避害是本能。没有人会选择软弱无能的一方,而与强者对抗。

这个结果,连魏霸自己都没有想到。

不仅诸葛亮一个人对此漠然,杨仪这个精于粮谷计算的金算盘,面对魏霸的这个政策时也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杀机。相反,他表示了极大程度的蔑视。在他看来,国之本在农。魏霸如今刚有点成就,不专心务农积谷,却养了那么多游手好闲的人,现在居然还要让利于民,把珍珠、矿山林泽等利润丰厚的产业都让给世家经营,不仅对积累实力不利,而且必然会造成世家实力强大后尾大难掉的局面。

总之一句话,魏霸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自取灭亡之兆,丞相你大可以放心,这人成不了事。用不了几年他就难以为继了。俗话说得好,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就是说的这一类人。还是专心对付李严和马谡吧,他们来势汹汹。如果不认真对付,后果不堪设想。

诸葛亮深以为然。他本来就这么想,杨仪的赞同让他心里更有底了。

然而在怎么对付咄咄逼人的李严上,诸葛亮和杨仪却有不同的看法。

“丞相……”杨仪的脸有些红,声音也有些冲,连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嘴角积着一些白沫。“你还是回成都吧,公琰乃忠厚之人,忠心无可挑剔,可是他的性子也太慢了些,做什么事都慢一步啊。张君嗣的性子倒是急,可是他举止轻佻,无大臣之体,更不是马谡的对手。要想安生,只有丞相回成都一途,别无他想。”

诸葛亮轻锁眉头。他知道杨仪说得有一定的道理。马谡曾经是丞相府最杰出的俊才之一,蒋琬、张裔等人都不如他。如今马谡转而依附李严,反戈一击,对丞相府来说压力的确很大。马谡给李严出的这几个主意,就不是蒋琬等人能应付得了的。

可是,让他现在回成都去,却不是什么好主意。回到成都就能解决问题了吗?是的,他回到成都,不管是李严还是马谡,都不可能像面对蒋琬、张裔这样取得上风,可是朝堂上的斗争归根到底还是看战场上的表现。李严在南阳有孟达,背后还可能有魏霸的支持,他呢?姜维倒是个人才,资历却太浅,根本指挥不动那些老将,他现在还是一枝嫩竹竿,要想挑起千斤担,还要他再教导一段时间。

像魏霸那样早熟的年轻人毕竟是少数。姜维少年丧父,哪能和从小就由严父教导的魏霸相提并论。

一想到这件事,诸葛亮就觉得很遗憾。如果魏霸现在是支持他的,哪里会有这么多事。因为魏霸的离心离德,以至于他现在连魏延都不敢大用。否则的话,魏延也足以挑起镇守关中的重任。

吴懿倒是合适,可是吴懿守则有余,攻则不足。更何况,他如果来了关中,那汉中怎么办?

诸葛亮只恨自己分身乏术,纵使他夜以继日,废寢忘食,他也无法兼顾朝堂和战场。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能暂时让李严在朝堂上得意一时。

更何况,他对杨仪的心思非常清楚,只怕在顾全大局的话语下,杨仪还在想着镇守关中的重任。

可是他根本不是合适的人选,别的不说,就他那睚眦必报的狭隘性格就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诸葛亮没有说什么。他摆了摆手:“威公,没有这么严重,且不说李严能不能得逞,就算他将女儿送进宫,就一定能做皇后?他想得太简单了。你不用理他,还是想想怎么才能尽快做好攻击河东、并州的准备吧。”

杨仪有些失落。“丞相,逆魏正在往河东、并州一带调兵,我们军力、粮赋都没有足够的优势,仓促出兵,恐怕不美。依仪之见,至少还要等两到三年,才能积足出兵的粮谷。”

诸葛亮眉头微皱:“这因为如此,才要倚仗你这样的人才精打细算,抢占先机。若等魏国准备妥当,机会岂不是更小?”

杨仪怏怏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诸葛亮沉思良久,坐回案前,磨墨濡笔,开始写信。

……

晋阳。

秦朗、田豫、夏侯霸三人坐在堂上。夏侯霸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田豫双手扶着案,杯中酒荡起一圈圈的波纹,闪着光。坐在正中的秦朗握着酒杯,却一直没有喝,只是将酒杯在手中打着转。他盯着案上的一封文书,一对剑眉蹙着,眉心成了川字。

三个人已经这么坐着已经很久了,都是因为秦朗面前的这封文书。

这是天子曹睿写给秦朗的私信,问题只有一个:重创柯比能,给草原上的胡人一个警告,为接下来的并州之战清扫障碍。

秦朗等人很明白曹睿此刻的心情。他们已经知道了柯比能和诸葛亮之间的联络,若不是郝昭见机快,等柯比能率领一万精骑突然出现在他们背后,他们能不能安全的回到并州都是个问题。

得知柯比能叛魏附汉,田豫非常愤怒。他对柯比能一直就不满,倒不仅仅是因为柯比能把他困在马城,而是因为柯比能的野心。

他一直想做第二个檀石槐。

檀石槐统一草原的时候,给大汉造成多在的困辱,身为渔阳人的田豫非常清楚。当年汉桓帝为了边疆安定,不惜自降身分,主动要和檀石槐和亲,最后却被檀石槐拒绝了。这简直是莫大的污辱。如果柯比能壮大起来,曹魏难免会重现那屈辱的一幕。

作为曾经的护乌桓校尉,田豫对此忧心忡忡。

然而,此时此刻,天子要他们重创柯比能,却又是一个非常严峻的挑战。谁都知道,南阳、陇右先后失守之后,不仅大魏的疆域只剩下一半,天子的权威也受到了严重的质疑,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大魏的国运。他们这些从陇右撤退回来的将领,无疑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是天子没有责怪他们,天子把所有的指责都压了下来,没有给他们任何处置,甚至没有为了缓和一下对抗情绪把秦朗调回洛阳。这份信任和理解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也足以让他们对面柯比能的大军毫无惧色,慷慨赴死。

可是他们却不能死,甚至不能败。如果没有把握打一个畅快淋漓的大胜仗,他们就不能轻举妄动。

大魏现在再也经不起一次惨败,天子也承受不起一次用人失误的指责。

他们偏偏没有必胜的把握。哪怕是天子将残存的三千多虎豹骑都调了过来,他们也没有把握一战而定。

因为草原上的战斗与中原的战斗根本就是两种模式,柯比能甚至不用打,他只要带着部落退入草原深处,就能让他们无功而返。

草原上的胡人一直就是这么干的。当年檀石槐曾经用这一计把三路出击的汉军打得一败涂地。作为檀石槐的崇拜者,柯比能对这样的战术再熟悉不过。

第0746章 当年事

门外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郝昭走了进来,他感觉到了堂上的压抑气氛,脚步一滞。

郝昭是就是太原晋阳人。在外征战多年,也难得有机会回家。这一次从陇右撤回来,安顿好大军之后,大家都在等候朝廷的处置,也不知道是凶是吉,万一被捕入狱,也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特别是做出决定的郝昭更是忐忑不安。因此秦朗特地宽容,在朝廷诏书未下之前,让郝昭回家探亲。

此刻郝昭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缓步上了堂,给秦朗施了一礼。

“将军。”

“郝将军回来了。”秦朗强笑了笑,指着田豫身边的席位:“将军入席吧,正好有事一起商量。”

郝昭默默的坐下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动作还是有些僵硬。田豫一下子明白了,他拍拍郝昭的肩膀:“伯道兄,你误会了,陛下没有责怪我们,当然了,嘉奖也谈不上。”

郝昭顿时觉得肩头一松,长出一口气。随即又狐疑的说道:“那你们这是……”

田豫一声叹息:“陛下高瞻远瞩,已经预料到并州、河东将有战事,要我们先清除草原上的干扰,重创柯比能。可是,我们虽然尚有大军三万余,到了草原上,却是细流入海,难以成事啊。”

郝昭心有同感的点点头,不过他随即又说道:“大军刚从陇右撤回,急需休整,而且河东、并州形势紧张,谁知道诸葛亮会不会突然发动攻击。我们这些人不能轻动。要征讨柯比能,我看还是以骑兵为妙。人数也不需要多,精锐骑兵一万,突然袭击,远比步骑数万。兴师动众,来得更有效果。”

秦朗剑眉一挑,连忙向前倾了倾身子:“敢请郝将军详细说来。”

郝昭连忙欠身还礼。秦朗是天子近臣,不仅不骄矜,之前还顶着压力让他回家探亲,这份情义他不能不回报。他拱了拱手。笑道:“将军,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经是任城王曹彰的部曲将。当年任城王行骁骑将军,征讨三郡乌桓,在桑乾河与乌桓人大战时,我就在军中。”

他转过头。看着若有所思的田豫,笑道:“国让,你当时是任城王的副将,情况比我还熟悉,现在却为何忘了?”

一抹笑容从眼角慢慢荡漾开来,田豫也笑了。“不错,要对付这些胡人。不能按常理行之。前汉冠军侯若不是长途奔袭,也无法建奇功。任城王当年若不是身自搏战,出奇不意,也不能一举而平定三郡。故技可用,故技可用啊。”

他和郝昭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说道:“也许真是天意,如今将军也是骁骑将军。”

秦朗眼皮一跳,欲言又止。田豫和郝昭都是常年在外征战的将领,他们不知道朝廷上的那些事,大概也不知道任城王曹彰是怎么死的。把他和曹彰相比。这简单和咒他死差不多。可是他又不好解释,难道他要告诉他们,曹彰是被胞兄文帝毒死的,原因就是他太骁勇善战了?

话又说回来,如果曹彰还在。以他的勇武,形势也许会好很多。

知道一些内情的夏侯霸听了,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接过话头,替秦朗解围。“骁骑将军肩负镇守并州的重任,不宜远离,这个功劳还是让给我吧。”

秦朗咳嗽了一声:“不然。我忝为大军主将,这次丢失陇右,我要负最大的责任。承蒙陛下不弃,留我残躯,我应该身先士卒,报效国家,还是我来领军吧。郝将军守御有方,你留镇晋阳。田将军,你娴于边事,深明胡情,烦请你相助。”

田豫躬身一拜:“愿意追随将军。”

“仲叔,你将骑颇有章法,这次要借助你了。”

夏侯霸哈哈一笑:“没关系,这次我就做你的部曲将,也效任城王当年故事,大破胡人,出一出这口恶气。”

四人相视而笑。夏侯霸这句话可真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若不是朝廷丢失了南阳,没有援军可派,他们又何至于失守陇右。事已至此,他们不得不背这个黑锅,可是并不代表他们就背得开心。能有机会重创柯比能,甚至重夺陇右,是他们共同的心愿。

秦朗随即写了一封奏疏,请求征讨柯比能部。五天后,天子的诏书送到晋阳,由骁骑将军秦朗为主将,抚夷将军田豫为副将,夏侯霸为前锋,统骑兵七千,并沿途征发驻扎在美稷的匈奴人、楼烦营和渔阳营,相机出击柯比能部,震慑草原上的胡人,以免他们依附诸葛亮。

……

张星彩气喘吁吁,脸色绯红,咬牙切齿,杏眼圆瞪,捏紧拳头,一拳向魏武砸去。魏武不避不让,两手抱圆,划了一道弧,只是在张星彩的手腕处轻轻一推,就化解了张星彩的攻击,顺手往旁边一带,张星彩立足不稳,向前扑去,一跤摔倒在地,吃了一嘴的土。

“啊呀呀呀……”张星彩捶地大叫,翻身跃起,一边“呸呸呸”的吐着嘴里的土,一边恶狠狠的瞪着魏武。魏武摆了个起手势,笑嘻嘻的看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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