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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唐玄宗-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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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身边之人定是元氏了。”

“不错,正是元氏。元氏知道陛下每日服食‘赤箭粉’,就想在这上面打主意。不过她经手之物,小人早令人暗中换过,如此她终无得手的机会。”

李隆基心想魏知古所言果然真实,若非及早发现元氏的异样,那么自己此次非是简单地在鬼门关转一圈那样幸运。

高力士又道:“贾膺福更供述道,这投毒之举非是公主起意,实为崔湜首倡而来。”

“崔湜?你问清楚了吗?”

“贾膺福也是听王师虔转述而来,王师虔说道崔湜此议最好,不用大费干戈就可把事儿办妥,此事应该千真万确。”

李隆基脸色一寒,怒道:“此贼笑里藏刀,其明里对我恭顺,暗里却有如此毒蝎心肠!我此次对他颇为仁慈,别的人都斩首,独将他贬为流人,实在是便宜了他。你速去知会王琚,让他找到崔湜,一刀将他砍了!”

“小人得令。”高力士急速而去。

郭元振进入武德殿中,看到李隆基正召来魏知古在那里说话。

李隆基抬头看到郭元振,说道:“郭公,免礼了。如今非常时期,一切从简。你来得正好,予刚才想了,此后京城内外的军事大事,皆由你主之;至于政事堂的庶务,则由魏侍中领之。待朝局稍平,再加充实人员。”

郭元振躬身答道:“微臣恭遵陛下之旨。”

“哦,刚才事情忙乱,予未上承天门拜见父皇。如今父皇安在?”

“陛下,臣观宫中已恢复平静,就与宋王兄弟一起护持太上皇返回太极殿。”

“好呀,郭公把事儿办得很妥当。”

郭元振从袖中取出一方丝绢,将之呈给李隆基道:“陛下,此为太上皇刚刚写就的诰命,请陛下御览。”

李隆基接过丝绢,展开观看,就见此诰写道,萧至忠与窦怀贞等人图谋不轨,因诰皇帝诛杀此等贼人,除逆人亲党不赦之外,大赦天下;最后写道:“自今军国政刑,一皆取皇帝处分。朕方无为养志,以遂素心。”李隆基阅罢,脸色顿时一沉,说道:“父皇怎可如此?郭公与大哥在侧,为何不拦阻?”

郭元振与魏知古对视一眼,同时跪地叩首,魏知古抬头说道:“陛下,天下动乱日久,一个契丹小族竟然敢攻幽州,可见国力已然衰退,如此时机,正是陛下展宏图大略复兴的时候。太上皇久有无为养志之心,天下皆知,望陛下持仁孝之心,勿复推辞太上皇之意。”

郭元振也道:“对呀,如今奸党已诛,正是陛下励精图治的时候,太上皇的诰命,那是万万不可违背的。”

李隆基叹道:“我诛奸党,那是为了国家,若从此夺了父皇之权,天下之人又会如何说?你们起来吧,魏侍中,你代予拟一制书,要坚辞太上皇之意。”

太平公主带领从人逃到终南山深处,恰恰见到一处古寺可以栖身。寺内仅有一老一少和尚在此居住,王师虔取出制钱及一块金子,二位和尚自然喜出望外,急忙为他们安排食宿。

到了这日黄昏,满山葱茏的林木一片静寂,偶尔的风儿吹过,可闻山间的一阵阵松涛声。到了此时,太平公主与王师虔悬着的心开始放下,因为他们估计,李隆基定会派出大队人马来此搜山,现在人迹杳无,则李隆基不会再有动静。

太平公主吩咐道:“王典签,你也不宜到城中露面。明日开始,你可让他们几个人轮番入城打探,以定下步行止。”

“属下明白。”王师虔答道。

从第二日开始,这些入城打探之人至晚间方回,将白日打探来的讯息禀报给太平公主。

“萧至忠、崔湜、岑羲和卢藏用皆被诛,窦怀贞自缢后又被戮尸。太上皇发明诰,言此行系其诰命皇帝所为。”

太平公主闻言哂道:“奉皇兄诰命?三郎倒是挺会做戏!”

果然,后一日太平公主又得讯息:“太上皇下诰命让圣上自决一切军国政刑,皇帝上制辞让,如是者三,圣上方才勉强接受。”

太平公主冷笑道:“哼,早就想把皇兄手中的权力夺过来,如此辞让三次,实在虚伪到底了。”

“圣上下诏,授张说为中书令;刘幽求为尚书左仆射,并平章军国大事;高力士为右监门将军,知内侍省事;钟绍京、崔日用、张暐皆被召回京中任要职;郭元振、魏知古、王琚、陈玄礼、葛福顺、李仙凫、王崇晔、麻嗣宗、王毛仲、李宜德等人有大功,皆升其官爵,并赏其第舍、金帛。”

太平公主叹道:“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三郎从此清除了萧至忠等人,将身边重臣皆换成自己人。王典签,我实在想不通,这个魏知古好好的,怎么就忽然投奔了三郎?”

王师虔道:“属下也想过此事。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相王府属如姚崇、宋璟、郭元振等人心归皇帝。魏知古又如何能异类?”

“如此说,魏知古此前貌似追随我,显是有意为之了?”

“公主,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这样!”

到了第四日的早晨,太阳尚未升起,山谷中依旧清凉。太平公主走出寺外,向长安方向眺望,就见山谷两侧林木蔽天,仅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依稀伸向谷外。太平公主由此动了心思。她回视跟随自己的王师虔道:“王典签,他们言说我府中还算平静,仅有数人在那里值守,并未有其他异样。”

王师虔道:“是这样。大公子他们除了行动有所限制外,倒是未损毫毛。”

“是呀,我今日一直在想,应该回府了。”

王师虔愕然道:“现在回府?公主莫非不怕圣上圈禁你吗?”

“我是他的嫡亲姑姑,他又能奈何我?且现在大郎他们毫毛未损,即为好的征兆。王典签,我这几日想过了,我回府后从此不问世事,就是离开京中迁往外地,我的公主之身应该能保持吧?”

王师虔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公主不可一味乐观。想想上官婉儿之死,当知皇帝的心智一点儿都不柔软,反而坚硬如铁。下官以为,公主返城须万端谨慎,否则悔不可及。”

太平公主叹道:“万端谨慎?我若不回府,莫非就要在此苦陋之地终老吗?若如此苦挨到底,还不如死了最干净。”

王师虔一时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太平公主决然道:“就这样吧,待朝露散去,我们开始出山,午时应该能够返回京城。”

王师虔想了一下,忽然跪倒拜道:“公主,属下从此就要永别了。”

太平公主惊讶道:“你不随我回府,能去什么地方?”

“属下这些年替公主办的事儿,皇帝定为不喜。属下若回京,肯定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如此,属下今后还是隐姓埋名飘零天下,苟活于世吧。公主,请接受属下此拜,就当永诀吧。”

太平公主眼望王师虔向自己叩拜,心中闪过萧至忠与崔湜等人的身影,眼中忽然一阵酸楚,哽咽道:“唉,你们忠心随我,不料如此结局,让我如何面对你们呢?”

太平公主平时极少流下眼泪,她现在眼观正在冉冉升起的一轮朝日,眼泪夺目而出,再也止歇不住。

不久后,太平公主带领数名从人出现在明德门前,他们一路行走,并无人阻拦。只是这一行人的行走讯息,接连传入宫中。

“太平公主乘一辆驴车到了明德门,其下车接受盘问数句后即入城,再复上车。”

“太平公主已过兰陵坊,其车儿稍微停顿,再复行走。”

“太平公主自兴化坊开始拐弯,直奔公主府而去。”

“太平公主到了府前大门,值守之人问了几句之后,公主舍车下地,已然步入大门。”

“太平公主进入中堂坐下,唤人奉茶,并说道乏透了。”

李隆基得知这些讯息,派人将王琚唤来,说道:“公主回府了,你知道怎么做吗?”

王琚道:“陛下圣旨,微臣铭记心中。”

李隆基道:“很好。这样吧,姑姑今日路途劳累,你就不要去烦她了。明日早朝之后,你可入府探视。”

王琚躬身答应,然后告退。

太平公主返回府中之后,发现府内多了不少陌生之人。她此时方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外松内紧”,自己入了此门之后,虽可在府院中来回走动,然身边会有许多双眼睛在监视着自己,至于再想走出大门,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她歇息片刻之后,即唤人去传薛崇简等亲人来见自己。这时,一名陌生人告诉她,这样做是不被允许的。

太平公主在山中待了三天,周身又是汗渍又是污泥,就想沐浴一回。她平时熟悉的婢女遍呼不到,却来了两名同样陌生的女子。这二女倒是殷勤,先替她备好热汤,其中还浸有太平公主平时喜用的香精,然后服侍着她进行沐浴。

水温恰如其分,香气滋润妥帖,太平公主躺在池水中,感受着这舒适的时分。她此时心中在想,这次回来虽失去不少自由,然府中的陌生人对自己还算客气,且为自己配上专职侍奉的婢女,看来三郎没有把事儿做绝。

此后,二女又侍候太平公主用完晚膳,再将她引入香帐里就寝。前几日,太平公主心中充满了愤怒、恐惧和猜测,睡眠相当不好。今日沐浴之后再进食,心里又平静了不少,所以一见寝帐,困意就升了起来,遂倒头便睡。

李隆基显然想让姑姑睡一个好觉,所以才令王琚第二日入公主府。这日早朝散后,王琚不紧不慢地来到公主府,入门后让人通报:“吏部侍郎王琚拜见太平公主。”

王琚进入中堂,其时太平公主端坐在上方的座中,说道:“原来你就是王琚。”王琚入朝为官,从未来拜见太平公主,她仅闻其名,未见其人。

王琚躬身道:“下官正是王琚。下官此前官职低微,无缘来拜见公主,请公主原宥。”

太平公主道:“你得三郎赏识,已为吏部侍郎,官至三品,又如何官职低微了?你今日前来何意?是依三郎之令前来吗?”其说话时脸色平静,没有惊慌之色,依旧保持往日的威严。

“是啊,圣上日理万机,得知公主回府,无暇过来,因令下官前来拜望。公主这几日还好吗?”

“我好与不好,你们心里不是最清楚吗?王琚,无用的套话不用再说。你来得正好,我回府后发现这府内多了一些陌生之人,甚至不许我出大门。我意欲去见见皇兄,你让他们不许拦阻我出去。”

王琚脸含微笑,摇头说道:“公主,此事不可,下官无能驱散他们。”

太平公主眉头一皱,厉声问道:“你不能?那么这些人只听三郎的话了?你把三郎找来,我倒要当面问问他到底意欲何为?”

王琚继续摇头道:“请公主恕下官无能。我连这些下人都驱赶不走,又如何能请动圣上?”

“哼,亏你还是侍郎之身,怎么就会一脸无赖脸色?”

“不管公主如何说,下官终不敢与公主犟嘴。”

“好了,你见我也见过了,话也说过了,若无其他事儿,可以走了。”

王琚又是一笑,伸手取出一只奶白色的玉瓶儿,说道:“圣上令下官来向公主归还旧物。公主,这只玉瓶儿,你应该眼熟吧?”

太平公主见此玉瓶儿,心中忽然一突,口中犹说道:“如此瓶儿,我府中何止数千,怎么又成了我的旧物?”

王琚手擎玉瓶儿,说道:“这只瓶儿的来历还有个小故事。此瓶儿系从宫中的元氏身上搜出,她说从尚宫刘氏手中得来,刘氏呢?又说自贾膺福手中得来。唉,一只小瓶儿,在宫内辗转换手,不知道到底是何要紧的物事儿。最后贾膺福说,此物系尊府典签王师虔亲手交给他,王典签还说此物系公主交与,岂非公主旧物吗?”

“胡说,王师虔现在已无踪影,定是你们将他谋害,然后又攀在他的头上。”

“公主说得有些道理,然前些日许多人亲眼看到,王师虔紧随着公主出城,怎么又成了我们将之谋害了呢?”

“一只小瓶子,又有什么要紧?你说是我的旧物,那就是吧。你将之放下,就请出府吧。”

王琚将瓶儿举过肩头,然后轻轻摇了摇,说道:“瓶儿嘛,确实寻常,然其中有一些无色无味的水儿,那就不寻常了。下官将水儿试取出一滴,然后让一条猛犬吃下。公主,知道结果为何吗?天可怜见,这条猛犬吃下后立刻扑地,然后四脚乱踢,竟然死了。”

“如此来说,瓶内装的是毒药?”

“公主说得对,其中正是无色无味的毒药。圣上差下官问公主,公主如此辗转将这瓶毒药送入宫中,且送在圣上身侧,公主到底想干什么?”

太平公主冷笑道:“哼,他巴巴地让你送来毒药,自是要赐死于我了。你告诉他,有什么想法自可明言,没必要变着法儿来栽赃于我。”

王琚伸手将瓶儿放在太平公主身侧的几案上,说道:“此毒药是否由公主所赐,相信公主现在心里如明镜似的。公主,下官要办的事儿已了,现在就告辞了。”

太平公主道:“你且住,我有几句话儿要带给三郎。你告诉他,我这一次败在他的手里,所谓愿赌服输,我无怨无悔。只是世事变幻,结局难料,权力场里永远是强者恒强,三郎虽聪颖无比,然其浮浪少年出身,爱玩的性儿终归是他的败局。”

王琚笑道:“请公主放心,圣上说了,他今后若主政,当以光明正大之举治驭国家,届时君臣戮力,阴谋诡计无所遁形。”

太平公主冷笑道:“无所遁形?你们若不行阴谋诡计,能有今天吗?”

“若阴谋诡计横行于世,当然以阴谋诡计却之。公主,你其实错了,你若安于公主之身,此生当富贵尊崇。可你想差了念头,唉,下官窃为公主不值。”

“王琚,你不要说风凉话了。你以阴谋诡计起家,竟至如此高位,你以为可以长久吗?”

王琚听到此话,心里不由得打了一个突儿,继而很快恢复平静,向太平公主长揖到地,说道:“请公主珍重,下官告辞。”

太平公主阴冷的目光瞅着王琚步出门外,她知道自己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看来三郎果然心硬如铁,不许她再多活几日。

她要求面见自己的儿子们,然遭到拒绝。她于是在堂上呆呆地坐了一天,连午膳都不想用,如此挨到了黄昏时分,她豁然想通,唤人上来饭菜,独自享受了美味,然后再入浴池沐浴一番,浴罢挑出自己最喜爱的衣衫穿戴整齐,并揽镜作眉,然后梳成望仙髻,戴上金质的簪钗,最后和衣躺在榻上。

太平公主伸手拿过那只玉瓶儿,许是对生的眷恋,她的眼角忽然流出两行清泪,如此沉寂了片刻,她的手终于颤抖着旋开瓶塞儿,眼睛一闭,将其中的药水全部倒入口中。

太平公主自尽而亡,也标志着这段女主天下的时代彻底终结。则天皇后虽为女身,然其心智及谋略甚至强于男儿,所以其主政时期,大唐贞观以来的强盛得以延续。但是,则天皇后为取得皇后及皇帝的地位,不惜以子女的牺牲为代价,更推行酷吏政治以翦除李唐宗族和异己人员,其男宠弄权使吏治败坏,从而破坏了贞观以来提倡的清明政治。此后,韦皇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相继主导朝中权力,使女主天下的时间持续了九十余年之久(从则天皇后掌握实权的龙朔二年算起)。此后这些女人继承了则天皇后乱政的一面,少有则天皇后治世处政的积极手段,遂使吏治更加败坏,政纪愈发松弛。韦安石、姚崇、宋璟、郭元振等人所以心向李隆基,除了他们想维持李唐天下之外,更在李隆基身上寄托了彻底终结女主天下的理想。他们虽为相王府属,然李旦动辄受妹妹太平公主的左右,令他们实在瞧不出希望。

太平公主自尽而死,李隆基可对外宣布姑姑畏罪自尽的讯息,如此李隆基就可免去弑姑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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