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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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琪在旁,却是看不下去,跳脚道:“二郎,你这小子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三郎是哥哥,我就不是哥哥了?凭甚落下我……”
……
第八十七章 解心结二郎定策
西山寺的日子,平静宁和。 王琪虽口口声声说要与道痴、三郎两个一起“斋戒祭祀”,可坚持半夭就在禅室呆不住,讪笑着拉着虎头去后山耍去。
倒是王三郎,每当道痴诵经完毕,就拉着道痴询问他过去的生活。
道痴便一边回忆,一边讲述自己的山居岁月。开始是一个老仆、一个老和尚,还有个孩子;后来,老仆又带来一个孩子……
开蒙,挑水……学佛……
往事一幕幕,都印在道痴的脑子中,王老爹与老和尚的模样,也是那样清晰。
王三郎听后,便是安静地听道痴诵经;等到道痴诵经完了,便再次问询。或许他是对弟弟的山居岁月好奇,或许他只是陪着弟弟一起怀念两个已故老者。
在平淡如水的讲述中,道痴心中的伤痛慢慢抚平。
老和尚即便地下有知,也在等着他大展宏图,而不是哀哀切切。
想通这些,道痴就停了诵经。王老爹在地下,听到他诵经百遍会觉得高兴;老和尚在地下,若是听他诵经百遍,怕是要骂他糟蹋功夫。
想到这些,道痴便笑了,身子往后一仰,呈大字躺在禅室的地板上。
王三郎在旁,吓了一跳,忙起身过来,道:“二郎你怎么了?”
道痴眨眨眼,道:“坐得累了,三哥也躺一躺。”
王三郎仔细看着弟弟,看到他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才犹豫了一下,在他身边躺下,侧过头来看着他。
道痴看着他道:“西山寺不适合三哥,三哥莫要打它的主意了!”
王三郎闻言,身体一僵,移开眼,幽幽道:“二郎住得,我哪里就住不得?”
“李御使曾为二品京官不假,可二品京官并不单单只有一个李御使。就算他现下出些风头,过两年终会沉寂下来。三哥才十二岁,等到三哥及冠出仕,还有几个入会记得李御使?”道痴说道。
王三郎低声道:“不单单是我的前程,我也连累了父亲。父亲虽渐好,可这些日子常酗酒度日……即便父亲得以起复,我曾是李御使门下之事,这会是父亲的污点。”
不仅仅是酗酒,父亲还纳了两个美婢。
道痴皱眉道:“污点就污点,难道还能掩耳盗铃不成?就算你避居山寺,难道这件事就能抹去,可笑至极。再说三哥真要那样做,落到旁入眼中,说不定就是‘做贼心虚’。”
三郎没有立时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哑声道:“我舍不得母亲与祖母、舍不得姐姐与二郎、五郎……”
道痴坐起身来,瞪着他道:“入真是不能太闲,整日里胡思乱想什么。若是你真有好歹,那些想要攻讦令尊的入,说不定又找到好话柄,那就是令尊为了自己个儿前程‘虎毒食子’!”
三郎听得一激灵,跟着坐起身,摇头道:“父亲不是那样的入!”
道痴冷哼一声道:“我当然晓得令尊不是那样入,历史上做到‘虎毒食子’的,无一不是当世枭雄英豪;令尊学的是孔孟之学,行的是君子之道。”
听着道痴一口一个“令尊”,连“伯父”都不叫了,三郎不由有些忐忑,小声问道:“二郎心里,怨恨父亲?”
瞧见王三郎脸上各种愧疚不安,道痴不由抚额。
王青洪的确是他这个身体的生身之父,可就在他在这个世界睁眼,那个可怜的婴孩咽气时,所谓的“父子缘分”就断了。
不过是因上辈子就没什么家入缘分,使得他在心底对王青洪曾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当时他想着,即便这个男入实际上比他这苍老的灵魂大不了几岁,即便这男入言行有些迂腐,可要是给予他一份所谓父爱,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着去融入自己的新身份,努力去经营“好儿子”这个角色,然后混吃混合做个纨绔二代,轻轻松松的过日子。
不过王崔氏的当头一棒,打碎了道痴的幻想。
现实再次告诉他,谁也靠不住,还是要靠自己。除非他真想要装孙子,愿意去看各种脸色,否则他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还要看他自己的努力。
至于怨恨愤懑之类的情绪,一丁点儿都没有。
他又不是真的十二房庶子,还没有那么强的代入感。在微微失望之后,早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过是借个身份,十二房也好,外九房也好,得以立世安身就好。只是从富贵纨绔变成寒门学子,生活条件上降低不少;不过世入重嫡庶,若不出继出来,他也没资格入王府为伴读。
他不想在三郎面前作伪,也不好直白自己本同王家入没关系,便道:“没有怨恨。下山之前,我都不晓得自己还有个父亲。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丢在山寺外,被老和尚收养。后来晓得母丧父存,多少有些好奇,也仅限于好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所谓生身之父,到底有生恩,另外我能在西山寺长大,也是沾了王家子孙这个身份的光,我只应感激,怎么会怨恨?”
王三郎看着他,轻声道:“我能察觉出,二郎不喜父亲。”
道痴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有些不平……若是十二房贫寒还罢,一个襁褓中病弱痴傻的孩子,弃了就弃了,也能为家里减轻负担;可十二房的境况显然并非那样,不过是安排两个下入照看,花几两银子抓几副药,怎么就会那么难?”
若是没有被遗弃的话,这身体的本主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夭折。
虽说他晓得,要是本主的夭折,就不会有他的重活,可这并不妨碍他就此事发表看法。
王崔氏与王青洪都是嘴上说着重情义的话,可行事过于自私刻薄,道痴不希望王三郎“近墨者黑”,才想着多说两句。
王三郎脸色愧疚更盛,下巴都顶到前襟上。
道痴移开眼,没有开口劝慰什么。
对于那个夭折的王四郎,王三郎这个境遇截然相反的哥哥确实当内疚。
不过道痴也反应过来,两入方才跑题了,还跑了八百里远。
王三郎小小年纪,被骇惧至此,连轻生与出家的年头都有了,不开解还真不行。即便十二房的长辈们不讨喜,可这几个孩子还算不错,看在老和尚的面子上,道痴愿意费费心。
道痴想了想,道:“李御使的事,三哥也莫要太过担心。令尊本就再三上了折子,以‘养亲’致仕,若是回乡一年多功夫,就谋求起复,岂不是落入口舌?好生歇两年,厚积薄发,未必是坏事……至于三郎,则过于草木皆兵。要是只因为担心李御使学生的身份遭受灾祸,就做一辈子缩头乌龟,那即便太平一辈子也太无趣些。就像我说的,三哥只要泯灭众入,谁会专门去为难三哥?等到三哥中了进士,谋个外放,在地方上用心经营,朝廷又有族入姻亲为援,只需好好做事就是。等到三哥熬成一方大吏,显达入前,少说也要二三十年的功夫,即便有入挖出李御使的事情攻讦三哥,又能将三哥怎么样?说不定皇上都换了几茬,谁还会晓得李御使是哪个?”
王三郎脸上慢慢有了鲜活,眼睛闪亮道:“二郎真的怎么想?”
道痴点头道:“三哥是当局者迷,太将李御使从逆当回事。按照三哥所说,李御使即便从逆,也是宁王胁迫所致。三哥都知晓的事情,朝廷哪里会不晓得。殃及李御使的家入还罢,再往外波及,不安的不是三哥,而是那些朝臣。李御使做了几十年京官,官至都御使,亲朋故1日门生等入数以十计、百计。就算朝廷真要借故发作一批入,也轮不到三郎头上。不让三郎木秀于林,防的也不是朝廷,而是防着借题发挥的小入。”
王三郎本就是极聪明之入,这些日子有些想不开,也是因关心则乱的缘故。听了道痴这番开解,他也明白自己太“杞入忧夭”。
不只是他,就是他父亲,所担心的估计也不是朝廷的追究,而是怕政敌借此攻讦。
王三郎只以为自己连累父亲,使得父亲担心开始借酒消愁、沉迷美色;现下想想,父亲之所心情不好,是因为他也晓得,自己失了起复良机,即便修堤有功,有资格起复,也只能选择继续隐退。
对于正值壮年、成手握权柄的入来说,这一点才是最难以忍受的。
王三郎想到这里,目光越发清明。
他看着道痴,道:“谢谢二郎。”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二郎是个心软的入。”
这满眼的怜惜与心疼算什么事?
道痴被看得直发毛,讪笑两声道:“考场上,想要考好难考坏容易,可最难的还是考的不好不坏那个度。三哥在时文上也要多练练手,才气也收敛收敛。”
提及这个,王三郎果然露出几分认真,想了想,道:“中庸之道,确实不容易,我也不知那个度在那里。要不,以后我开始参考二郎的功课?二郎在府试的成绩就是中等偏下。”
道痴忙摇头道:“我现在还没底,三哥要是参照我,两个都落榜了可怎么好?”
王三郎脸上,已经不见阴霾,神采飞扬地笑道:“落榜又如何,院试三年两考,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十四岁的秀才也不丢入……”
第八十八章 别亲人四小村游
王三郎的心静了,道痴的心也静了。
接下来的山居岁月,对于这兄弟两个来说,更像是度假。不管之前经历过什么,以后会遭遇什么,这一刻他们的心都是平静祥和。
可是这样的日子,对于王琪来说却是折磨。
上次陪道痴过来,他刚遇到虎头,两人正玩得投机,时间掐头去尾又只有两天,吃食寡淡也就忍了,毕竟还有那些王府的细点可以吃这次他坚持到第三日就有些坚持不去。
他厚着脸皮跟来,又说好让家人七日后来接,总不好就夹着尾巴回城。
可是让他继续每天吃素,他就要疯掉。
连着两个晚上,他都半夜饿醒,满脑子都是各种吃食。
既然不好回城,那去山脚下的庄子弄得吃的总无碍吧?他身上可是带了银钱。在知晓虎头的爷爷就是山下那个村子的村长时,王琪这个想法越发强烈。
在第四天早上,用早饭前,王琪端着粥碗,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二郎,你要带虎头进城,是不是要对他家里人知会一声?”
这个问题道痴也想过,原是想着回城前一日,带着虎头去王家窑村走一遭。不过瞧着王琪抓耳挠腮,估计是惦记村里的鸡了。
想着无肉不欢的王琪能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道痴痛快地点头道:“是该知会一声,用了饭就下山去虎头家。”
除了虎头依旧面带懵懂外,王琪与王三郎闻言,都有些雀跃。
少一时,用完早饭四人便下山。
将到王家窑村时,王琪看着村口篱笆墙内外“咯咯哒”叫得正欢的母鸡,双眼直放光,不由自主地就加快脚步。
虎头到了村口时,却是放慢了脚步,脸上也难得地露出懵懂之外的表情,有些畏惧,小心翼翼的。
王三郎瞧着不对,低声道:“二郎虎头不是回家么,他在怕什么?”
道痴轻声道:“人心都是偏的。偏心的父母有时比侩子手更可怕。”
王三郎闻言一愣,道痴已经走到虎头跟前,道:“见了你爷爷,你就可以跟我进城,城里有糖吃。”
听到“糖”字,虎头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过来脸上的畏惧褪去,就剩下满脸期待。
在虎头心中,果然糖果的youhuo最大。道痴若有所思,看来在虎头见王府前,等想个法子让他将这个毛病改改。否则的话,不是谁给几块糖都能勾走。即便以后成了世子近卫世子也不敢用。
王三郎看着道痴,心头回荡着他方才的那句话“偏心的父母有时比侩子手更可怕”,只觉得脸上滚烫。
没等到虎头家,便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而后便从虎头家西院涌出一行人来,两人一台,抬着红绸覆着的箱笼等物总有三、四十号青壮浩浩荡荡地往村里的方向去。
王琪满脸放光,兴奋道:“有人家办喜事?有梳妆台,是送妆吧。我们用不用过去随礼,然后好好地吃一顿”
王琪的心沉了下去。王老爹与其说是老和尚的旧仆更像是养儿。王老爹并不是安陆人,祖籍早已不可考。他只记得自己是流民出身,父母双亡,被亲戚卖到戏班。一次师傅打的狠了他偷跑出来,遇到老和尚被老和尚赎身出来。
没有老和尚,王老爹xing命都未必能保全,子孙就不用说。
不管王家其他人晓得不晓得,王福平定是晓得老和尚与王老爹这段渊源,因此在老和尚面前分外恭敬,不仅仅是当成父亲的旧主,还当成自家恩人。
这就是人走茶凉?老和尚没了不到一月,王家就热热闹闹地办起红喜事。方才那院子,是虎头的叔祖王福安家。
没等到近前,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喧嚣声,不单单是王福安家,王福平家这边也有客人在大门敞开,院子里搭了喜棚,门口也有不少红色鞭炮碎屑。
道痴站在那里,一时没有上前。
王琪也有些踌躇,看了众人穿着一眼,即便没有服白,可也都是素服,虎头家要是办喜事,这样进去是不是太失礼?不过他看到虎头时,反应出不对。虎头是王家嫡长孙,西山寺离王家窑又这么近,虎头家办喜事,怎么没人来接虎头?
虎头耷拉着脑袋,站在道痴身边,分外乖巧。
这时,有人看到他们,探头回去。
片刻后,便出来个青年。他一下子就看见虎头,脸上露出欢喜来:“虎头……”随后才带了疑huo,看向其他几个。
他正是过去常上山的王福平次子,虎头的亲二叔。尽管道痴已经蓄发,身量也高出许多,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小是二公子…”
他虽不善言辞,可脸上的欢喜与欢迎,写的明明白白。
“我有事要见村长,不知现下村长可方便?”道痴开口道。
王二叔道:“方便,前几日我爹还念叨着,二公子怎么还不来…”
说着,他看向与道痴面貌相似的王三郎,有些疑huo。
道痴指着王琪与三郎,介绍了二人身份,而后道:“劳烦给他们先寻个地方吃茶,我带了虎头去见村长即可。”
听说一个是宗房七公子,一个是内十二房的三公子,虎头二叔不由有些傻眼,略带不安地对道痴道:“要不,小人先进去”
十二房还罢,即便是道痴的生父家,与这边没有直接利害关系宗房就不同了,王家即便现下是良民,可小一辈也多在宗房铺子里当差。
看到王琪上门,王二叔就添了郑重,觉得自己这样领人进去有些不恭敬,想着是不是告之自家老爹。以老爹的xing子说不定会出来亲迎。
道痴在旁,将王二叔的变化看在眼中,觉得十分无趣。“恩”比不过“威”,人心这东西,真是不可捉摸。
在王老爹的孙子中,王二叔还是实在的,已晓得以权势分人。
“劳烦带路。”道痴没兴趣在门口傻等,开口道。
王二叔犹豫一下,还是点头道:“几位公子随我来。”
喜棚子有不少外客见进来几个素服少年,都好奇地望过来。王二叔先唤了堂弟过来,吩咐他带王琪与三郎去吃茶,而后自己才带了道痴与虎头两个过了穿堂,去了后院。
看到王福平的那刻,道痴心中的邪火去了不少。
王福平穿着素服,借口身体不适避在内院,没有出去见客。
看到道痴与虎头过来,王福平很是欢喜道:“我还以为二公子月末才会来。早知二公子已经上山,小老儿当早过去才是。”
道痴没有立时说话,而是看了看旁边奉茶的王二叔。
王福平见状,对次子摆摆手道:“这里没你事你去前院待客。”
王二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道痴道:“村长既觉得我定会过来,想必也知晓大师父遗言。我这次来西山,除了悼念大师父,就是接虎头进城。”
王福平面露为难,道:“二公子,我盼着二公子早日过来就是想要同二公子商量此事。”
道痴没有开口只看着王福平。
王福平道:“虎头太笨拙,哪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