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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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朱由检有空的时候,常常会到慈宁宫坐坐,陪张嫣说说话。今日正值端午佳节,时局艰难,观龙舟是不可能了,不过去吃几个粽子,还是有必要的。
朱由检乘銮驾来到慈宁宫,太后得知消息,外面的宫女太监跪迎朱由检。
张嫣身为太后,实际也就二十多岁,年轻守寡,但她现在对自己的生活还是比较满意,朱由检继位,对张嫣一向以礼相待,是个靠得住的靠山。回想起以往腥风血雨的日子,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被人阴谋弄掉,还无处诉述,张嫣经历过担惊受怕的生活,自然对安稳日子倍加珍惜。
“皇上要注意龙体,日夜操劳,有伤国本。哀家过的很好,皇上不必挂念。”张嫣见朱由检毕恭毕敬地对自己执礼,看着他眼睛里的血丝,心疼地说。
朱由检道:“端午佳节,理应过来给太后请安。”
张嫣命人将粽子呈了上来,那些粽子做得精致小巧,但都是普通材料做成的,比起下边的官僚商贾家用的东西,反而朴质了许多。
太监为朱由检剥开一个粽子,放到玉盘中,朱由检拿起筷子咬了一口,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张嫣问道:“皇上何故叹气,粽子不合皇上口味么?”
“粽子很好吃。”朱由检忙摇头道,“却不知我大明子民,今日有多少人能吃到粽子?”
这样的话要是出自普通人之口,一定会让人觉得很假,不过出自朱由检之口,却让众宫女太监感受到其忧国忧民之心。不论朱由检做的事是错的,还是对的,但是他忧国之心,绝对真诚,天下是姓朱,皇上忧心,情理中事。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朱由检突然想起赵谦在奏折用引用的语句,不禁喃喃念了出来。
过得一会,周皇后带着田妃庄妃到慈宁宫请安,朱由检见随行的太监手中提了个大包裹,便问是何物。
周皇后道:“太后说前方将士缺饷少粮,皇上忧虑,便叫后宫姐妹们都把各自的金银物件拿些出来,充作军饷,为皇上稍稍分忧。”
朱由检听罢心中感动,说道:“平日里很少赏赐诸位爱妃,朕心中过意不去。”
周皇后道:“金银饰物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比什么都重要。”
朱由检便赞周皇后贤淑有德,有母仪风范。几位妃子与太后张嫣,在慈宁宫陪着朱由检过了端午节,朱由检的注意力转移,放松了些,到了晚间,坐在椅子上正听佳丽们说话,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张嫣听到朱由检轻轻的鼾声,忙把食指放到嘴边上“嘘”了一声,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众人见罢,施礼退出了慈宁宫。张嫣命人取毯子盖在朱由检身上,以免着凉。
旁边一个宫女母性触动,见到皇上坐着也能睡着,偷偷看了一眼朱由检憔悴的面孔,竟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后宫嫔妃捐献金银饰物充作军饷的事儿传了出来,皇亲国戚朝中大臣须得作出响应,纷纷解囊捐献财物,不过收获不大,很多官员直接写捐献半年俸禄,一年俸禄,京官的俸禄大部分是拖着,现在干脆捐了出来,钱粮并不见增多。
周国丈捐银五百两,皇后嫌少拿不出手,国丈又捐一千五百两,皇后无法,便从自己的财产中挪出两万两以作国丈所捐。
几次廷议下来,对山西流寇先剿后抚的方略基本是定下来了,可军饷银子仍然没有出处。大臣们实在想不到办法,其实在他们心里都知道有个办法,就是从内帑拿出皇银,但没有人说这个,皇上知道了会责怪大臣都订着他的内帑,不肯为皇上分忧。
一日朱由检苦思不得其解,便召王承恩,屏退左右,问道:“王承恩,内帑还有多少银子?”
王承恩道:“回皇爷,外廷知道的帐目是一百五十六万余两,实际存银一千零三十一万五千五百一十四两六钱。”
千万两银子,相当于今天十亿美金的样子,作为一个帝国的储备,实在是太少了。明代财政赤字,没有发行国债一说,也无法向别国贷款,真金白银,用完了只能加派税赋,弊端很多,容易激起民愤。
况且内帑名义是皇家私有财产,那是朱由检的祖宗好多代积累下来的银子,如果把皇家说成一个家庭,朱由检无疑是败家子。
说明朝很多皇帝贪财,那是因为明代皇帝长期觉得缺银子花。比如哪个宫殿被雷劈了,维修一下皇城宫殿,那些木料砖石,都要专门的材料,得从云贵等地长途运输,花费以百万两计数。手头紧,自然贪财了。如果像乾隆那般南巡一次就花千万,下边的人还要歌功颂德,想法掏银子,皇帝不缺钱花,天下财物随意取用,贪财有何意义呢?
朱由检踱了几步,肉疼得紧,这几年,内帑是只出不进,年年见少,现在可好,一掏又要去五分之一。
二十五日,皇上用陈奇瑜,擢为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筹备大举围剿流寇。
军饷钱粮筹备已提上日程,内阁议加派饷银一百五十万两,温体仁等大臣反对。皇上没有表态。
二十六日,皇上宣周延儒、温体仁、陈奇瑜等臣进宫商议事宜。
在焚香缭绕之中,又有纱窗相隔,冬暖阁没有蚊虫,朱由检问周延儒要钱,因为周延儒身为首辅,又是户部尚书,朱由检自然应该问他。
周延儒立即哭穷。皇上又问:“票拟加派军饷一百五十万两,议得结果了么?”
温体仁心里盘算,如果以增税的形式让周延儒度过这一关,不是太便宜他了?所以一直不赞成加派之事,见皇上问起,便说道:“去岁加派辽饷,百姓甚怨。今年又加派,恐有损圣德。”
明代不仅大臣爱惜名声,皇帝也是爱名的。惜海瑞“以死搏直名”,嘉靖不敢杀,非真不能杀也,杀了海瑞,嘉靖自己的名声就受到了损害,所以海瑞以善终。温体仁这样说,把握还是比较大的,皇上心中当然不想被百姓将“崇祯”说成“重征”。
果然,朱由检说道:“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使民输驺挽栗,居送行赉,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朕之过也。”
周延儒听罢心中烦乱,皇帝自责,首辅自然不会好过,想说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说:“乱贼蜂起,国家为庇佑百姓,执戈澄清,乃护民之举,百姓理应知晓。”
朱由检怒道:“朕任你为首辅,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税赋,现在连年亏空,贪墨成风,朝廷连军饷都拿不出来,你是如何替朕经邦治国的?”
皇帝的愤怒,让温体仁窃喜,似乎看到了曙光,首辅的位置就在不远。同时也让周延儒惶恐,朱由检那句话,说得非常重,虽是在无可奈何之时的气话,有口不择言之嫌,但仍然让周延儒如芒在背。
当周延儒乘轿回府的时候,耳边仍然响彻着皇上的怒斥。回到府中,一下人不慎将茶水溅出,受到了周延儒的谩骂,大臣风范荡然无存。
张师爷见状小心道:“大人无须自乱心神。”
周延儒听他话中有话,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沉住气问道:“张先生可有良策?”
段三九 窘急叫爸爸
张茂才道:“当此之时,已有人替大人挡事,大人现在轻易便能脱身,只是事务繁杂,一叶障目而已。”
周延儒见张茂才摇着一把鹅毛扇,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急切想知道究竟是何策。但事情既有曙光,周延儒沉下气来,沉声道:“请张先生名言。”
张茂才喝了一口茶,清了下嗓子,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问大人要军饷,可惜国库亏空,拿不出钱粮来,此大人忧心之事也。”
周延儒点点头,张茂才切入主题,有条有理,令周延儒宽心了不少,似乎感觉到张茂才却又妙计。
“现在这个时候,温阁老是不会同意加派饷银,让大人轻易化解的。大人以为如何?现在这局就好象是死胡同,前后无路。偏偏这个时候,兵部赵侍郎主动请缨,要为皇上分忧,筹备饷银。这烫手的山芋,在他那里,就成了脱身的金蟾壳了。大人何不顺水推舟,将这山芋扔给赵侍郎?”
周延儒一想,理是这个理,但杨嗣昌倒台以来,自己处处和赵谦过意不去,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赵谦一定怀恨在心,如果这样把他当一个屁给放了,无疑是个大大的隐患。
周延儒确实想整死赵谦,可那赵谦却像颗铜豌豆一般,怎么整也整不死,明明是树倒砰狲散的局面,不知怎么又冒出来一大堆人要保他,就比如这次,欺君之罪,虽证据有些勉强,但对于一个失势的人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可皇上不知听了谁的好话,偏偏这事就拖下来了。
这样一拖,周延儒感觉到那“欺君之罪”对赵谦没什么用了。这样的事,只能寄希望皇上一怒之下杀之,拖起来,就会考虑到赵谦的功劳苦劳,隐瞒夫人死因这样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欺君”,就显得杀功臣没有必要了。
周延儒沉吟不已,还在犹豫。张茂才以十分轻松的表情笑道:“大人所虑,在下知晓。不过赵谦这是在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大人明鉴。赵谦凭一己之力,真能翻起什么大浪?”
张茂才这样一点醒,周延儒似乎明白了其中关联,实际上他们都走入了一个误区,赵谦拼命要外放为官,周延儒等人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外放真的可以让赵谦脱困了。实际上,江浙一带,多是周延儒门生,赵谦挤到那里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人的力量并非想象中那么强大。就算是皇上,也就只能在高层决策一些大事而已,实际操作还得靠他人。一个人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时间,能做多少事呢?
“赵谦要筹集额外的二百万两军费,谈何容易?江南全是咱们的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只要他有一点不慎,抓住把柄便能置之死地,如捏死一只蝼蚁。再说了,这样束缚手脚,届时弄不到银子,看他如何向皇上交差。”
周延儒以为善,不说江浙一带多是自己的人,单说赵谦问人拿银子,那是得罪人的活儿,还不得让无数人心里怀恨,随时寻他的把柄?这样浅显的道理,周延儒以前并未想到,张茂才一针见血,真是说到了要害。
数日之后,多人上疏举荐赵谦巡抚浙江,筹备饷银。出乎温体仁和赵谦等人意料之外,元辅的人并未反对,反而旁敲侧击支持这项议案。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山西军费,先从内帑和地方各级挪用部分款项支撑,然后由赵谦巡查的茶税补给大军以后的用度。
六月,擢赵谦为左佥都御史、兵部左侍郎、两浙承宣布政使,节制江南数省课税,清理盐茶税。
赵谦接到圣旨,开始收拾行装,在京师的府邸是不用卖了,那是固定资产。到地方任大员,住处是不用操心的,最少有布政使行辕,办公生活都可以在行辕。
周延儒如此大方,赵谦韩佐信并不是就高兴极了。韩佐信立即谏言:“元辅为形势所逼,放大人去江南,实际是将筹备军饷此烫手山芋扔给大人,恐大人到了江南,元辅的人欲对大人不利。”
赵谦赞同,京师与江南,都不是安稳的地儿,究竟哪里更安全,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一步步走向了江南,是因为形势所逼,周延儒步步相逼,欲置赵谦死地而后快,弹劾赵谦欺君,虽有惊无险,终究欺君之事不是空穴来风,赵谦心中惶恐,就想逃出京师,这样一路走下来,现在巡抚浙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其实赵谦选择了江浙,还有一个下意识中的愿望,可能也有点关系。“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他到了明朝,一直有个愿望,想去看看大明经济最发达“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苏杭地区,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了。
“以朝廷御史的身份巡抚两浙,算是钦差大臣了吧?”赵谦与韩佐信坐在住了三年的院子中,喝茶交谈,赵谦仰观天穹,感概良多,如此担惊受怕如履薄冰的日子,实在是因为升得太快但根基太浅,“江南诸地官员,多是元辅门生,恐届时调度不灵,如之奈何?”
韩佐信道:“大明制律严谨,如有不尊上者,可依律查办……大人能带上张将军等贴心兄弟同往,更好一些。”
赵谦以为善,沉吟片刻道:“张岱萝卜现在是京营将领,吃得是朝廷俸禄,要带他们走恐不易。”
“大人身负皇上重托,后勤军需又关军机,可请奏皇上调西虎营协助,不听调度者,有权宜生杀之权。这点要求皇上会答应的。”
赵谦想了想,以前袁崇焕总督辽东时,皇上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总之一句话,辽东就袁崇焕说了算,这一点,皇上还是做得到的。实际上只要朱由检觉得你能办成事,就能好得不能再好,很多制肘都能帮你解除,好让人全力以赴。只是朱由检人太年轻,终究是急躁急功近利了些,这种信任在挫折面前十分脆弱。
对付流寇,朱由检就用过杨鹤、杨嗣昌、洪承畴、孙传庭等许多人,现在又换陈奇瑜,可见摇摆不定是朱由检的性格之一。
两人正说着话,王福急奔而入,说道:“老爷,高公来了。”
赵谦忙站了起来,亲自出门迎接,刚到门口,就见高启潜带着几个锦衣卫走了过来,赵谦忙躬身道:“下官拜见高公。”
高启潜仰起头,道:“口谕。”
赵谦韩佐信王福等一干人等急忙跪倒在地上,高启潜这才道:“叫赵谦到宫里来,朕要见见他。”
说完高启潜换了个自然的表情,亲热地对赵谦说道:“廷益起来吧。”
赵谦等人呼完万岁,这才站起身来,忙迎高启潜入府喝茶,让高启潜坐了上首。
高启潜见赵谦有些紧张,也是可以理解的,赵谦还未被这样叫进宫过,高启潜善言道:“廷益不必紧张,皇上重托与你,临行前自然会嘱托一番。对了,同去的还有元辅、温阁老等人。”
“承蒙高公平日照应,下官才有今日。”赵谦听罢和内阁大臣一起面君,意识到自己在皇上眼中,在朝廷庙堂之上,地位又上升了一个档次,不过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压力大,赵谦面有忧色道,“此去江南,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故人……”
高启潜对此中关系,自然了解,知道赵谦此去并不轻松,便说:“你我故交,早在长安时便一起谋事,朝中诸事,咱家自当维护。”
赵谦听罢高启潜这句话,感觉到高启潜这次是真的表现出了一些友谊,多多少少,心下感动,语不成声:“高公……”
高启潜叹了一声气道:“咱们是没有根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男不男,女不女,但是出来大伙都得叫一声公公,这是为何?就是因为咱们的靠山是皇上,皇宫就是咱的家。你说咱不忠心皇上,忠心谁去呢?廷益此去江浙,乃是为社稷,为我大明国运,咱帮你,那是理所应当的。”
赵谦道:“高公所言,句句出自肺腑,下官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替皇上办成这差事。高公都这样说了,下官也说贴着心肺的话,元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且下官去收别人的银子,那是得罪人的事,定然会招来非议。在朝中下官无人可依,只望高公了。”
高启潜道:“廷益只管全力去办,只要能办成事儿,其他的交给咱家,咱家自有办法。”
赵谦挤出几滴眼泪,用袖子擦了擦,说道:“高公与我,名为内外廷同僚,实则情同父子……”
高启潜忙紧张道:“廷益快别这般说话,严重了严重了。”
“只有父亲对儿子,才这般照应,赵谦说的难道有错么?如高公不弃,今日赵谦便拜高公为干爹。”
高启潜急忙扶起赵谦,急道:“廷益这份孝心,咱家收下了。但此事万万不可,魏忠贤之祸事不久也,警惕人言。”
赵谦这才擦了眼泪,点了点头。
当初魏忠贤门下有“10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