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呸!-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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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他,索性放下碗:“你接着说。”
“皇上要的不过是江山稳固,不必为外敌所威胁。先帝在时,西北夷狄屡屡犯我边疆,凭驻军之力根本于事无补,出征过几次,却一直久攻不下,所以到如今也是个大祸患。起初大宛求归附,皇上还存着合大宛之力一同抵御西北夷狄的心思,但如今出了这等事,足见大宛非诚心归附,甚至对我朝边境虎视眈眈。大宛本就是墙头草,攀高踩低。如今皇上的意思是,既然大宛已是衔在口中的肉,那必然是要吞下去才安心。这一仗,即便我不提,也要打。攻下大宛,便有了跳板,粮草供给也更方便,届时再对西北用兵也有更大胜算。”
我默默听完,只问了一句:“所以——你又要出征?”
他亦将碗放回至案上:“是。从我回来,知道兵部在关中筹集粮草之时,便料到了这一天。”
“十万军……先往西打大宛,再攻西北,战事不宜久,你又有几分把握?”我顿了顿,“皇上所愿,又是要打到什么程度才可以?你们方从西北回来,这会儿又要往西。营中可有一人受得了这等折腾?真是疯了……”
“没有那么快。”他顿了顿,“但明日起,我大部分时间都得留在军中。”
我咬了咬下唇,一言不发。
“你可是要问我,有没有体谅过你们的心情?”
我看过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倦意更浓,声音也是压得低低的:“凯旋之日,便是卸甲之时。这是我能交的最好的答卷,不负赵家清名,亦让皇上放心,且终于——能为自己活。”
“我一介女流,军务上也是外行,充其量不过是纸上谈兵。我不妄作评论,方才那一席话,你不必在意。”他若有信心,我又何必短他志气?
人臣皆是帝王霸业中的箭矢,方向不是自己说了算。与帝王谈条件,相当于与虎谋皮。他既然有勇气自己提出来,且皇上还应了他的条件,我便只能往好里想。
其实西北若攻得下,也免得年年征战苦了百姓。
只是当年,赵怀宁……可也是抱着这样的期待离开?他此行,是否还抱着为实现兄长夙愿的念头?
倦意袭来,我低头脱了鞋子,爬进了里侧的被窝里。一只手伸过来,将我轻轻揽进怀中。令人安心的气息在鼻间萦绕,我贴着他,能察觉到他胸膛起伏,听到他稳稳的心跳声。
害怕失去没有用。他有自己无论如何必须走完的一段路,我只能祈求他顺顺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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诰赠是两日后到的,赵偱不在府中,我遣人将消息送去了城西客栈,并将文书呈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一直紧抿着唇,盯着那一纸文书看了良久,一言不发。我等她的最后表态,却只听得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句:“她不配。”
即便如此,陶里的葬礼也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她兄长带着阿彰回了陶家,说是等先过了忌辰再移送棺柩。赵怀宁墓地原先的墓碑也得换掉重刻。
所有的事情看似有条不紊,府里也并非很忙,但每时每刻都像有巨石压在身上一般,喘不过气来。赵偱几乎终日耗在西京大营,有次孙正林到访,说起兵部筹集粮草之事,还说关中今年收成并不好,若是战事拖得太久,便得从江南一带征收。他那日过来神色甚是凝重,一丝笑意都没有,我难得见他如此神情,也大约猜到朝中局势紧张,一触即发。
连翘整日神出鬼没,有一日晚归,急冲冲地跑到我房间,将我从床上拖了起来。我看她脸上藏不住的喜悦,披上衣服就跟着她出了门。马车轧着积雪咔嗒咔嗒地一路行至国舅府,我刚下车,便看得府门口空空荡荡,唯有两盏灯笼挂在檐下,轻轻摇晃。
禁军已撤,这——
连翘一把拉过我:“怎么了?不敢进去?”她笑笑:“这与近乡情更怯,大约是同一个道理罢,我也不敢进呢。”
府门大开,刚进门,便看得各厅中皆是亮着灯,这亮光在满府雪景中显得尤为阒静安宁。连翘拉着我一步步往里走,行至正厅时,听得里面传来轻小的交谈声。连翘看看我,伸手敲了敲门,里头安静了一瞬,旋即便听得我爹的声音传出来:“进来罢。”
推门进去,厅内竟坐满了人,一家老小皆在。眼眶微湿,连翘拉着我上前几步,到爹娘面前跪了下来。我爹说:“起来罢,这是做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他虽这样说着,声音里却带了一丝喑哑。
我抬头望他,这些时日他竟苍老了这么许多。眼角的纹路也愈发多,鬓角也尽数白了。我娘亲在一旁眼眶微红,扯出一丝笑意来:“你们俩都起来,外头冷,何必这样晚过来呢。先坐下喝杯热茶罢,有什么话,慢慢说就是了。”
【五八】一双雁 。。。
她说完便要拉我们起来,连翘笑笑道:“娘亲这样子倒像是要哭一般,不过才一年多没见我,就想成这样?”
我娘亲看看她,起身已将她拉了起来:“就你嘴皮子厉害。”
我亦跟着站起来,看一眼厅中的人,心中百感交集。小仆过来加了凳子,我与连翘便坐了下来。连翘道:“现下虽然已抓到了纵火之人,也查得七七八八了,可父亲还未复职,不知父亲有何打算?”
我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随他去吧。”
“父亲可是说没打算,只顺其自然?”连翘抿抿唇,又笑道,“可皇上未必这样想,父亲这年纪,离请辞养老的日子还早着呢。”
我爹神色依旧淡然,不急不忙道:“工部是待不住了。”
我爹一生心血几乎都耗在了工部,如今却不得不离开,于他而言,如果不能继续留任工部,恐怕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我伸手接过小婢递过来的茶盏,捧着暖了暖手。连翘又道:“既然如此,父亲不如去个舒服的地方做一回闲人。辛苦了大半辈子,发掘些新爱好也未尝不好。”
她方说完,我娘便接了口:“以为谁都像你能这样自在?”
“也是。”连翘摊手一笑,“我便是这家里头最不务正业的闲人,娘亲莫要责怪。”
我爹摆了摆手:“罢了,今天也不早了。”他看向我:“连永,你是要回赵府,还是在这儿歇?”
“还是回府罢。”我站起身,浅笑道,“爹都下了逐客令,就不久留了。”
我娘道:“就留在这里罢,这么晚了,天太冷,在这儿过一宿也没事,难道赵偱还会说什么不成?”
连翘忽偏头瞧了我一眼,说:“没事,我陪姐姐一道回去。”她又看向我爹,道:“父亲,有些话女儿想单独与您说说,不知方不方便。”
我爹微愣,却旋即起了身,道:“去书房罢。”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弟弟弟媳及几位姨娘,再看看我娘亲,脸色似乎都不大好。连翘随即凑至我耳边道:“你再等会儿,我过会儿就回来,咱一道走。”
她说着便随我爹出门了,我娘亲拉过我,悄悄问:“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赵府出了什么事?”
我低声回:“没有。”
她一副不信的模样,说道:“方才我一提到赵偱,连翘便帮你打马虎眼。你们俩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不过你到这年纪了,且这两年也愈发懂分寸,有些事我也管不到了。我就一句话,别总一个人熬着,那样谁也帮不上你。”
我点点头,又同她絮叨了这阵子的一些琐事,后来见连翘回来了,便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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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马车上,我问连翘是如何得知府外禁军已撤的消息,她轻弯了唇角道:“多留点心便好了。你这些日子只顾着忙你们府里的事,自然无暇顾及家里的事。也是今天下午时刚撤的——”
她忽地压低了声音道:“我还听闻,朝中最近会有大变动。那纵火之人,与邹之道可是有牵扯不清的关联。父亲被禁足的这段时日,大理寺和刑部可是明里暗里地过招呢,皇上那里的折子据闻都压成堆了。依我看,邹之道即便想安安分分继续做他的相国,恐怕皇上也不会允了。他们家最多留一个邹敏,其余人……恐怕都得外放。不过这事我们也管不着了,父亲既然不能继续留任工部,想必京城也是不能继续待的。我爹这一批都是老臣了,皇上如今看腻了这帮老臣的争来斗去,早就想将自己的心腹提上来了。用方才爹的话说便是,这世道终归是年轻人的,老一辈儿都得滚蛋。我昨天还听人说,皇上已经让礼部着手准备明年开恩科了呢。不过话说回来,国库吃得消吗?”
是啊,还得支持西边的战事,可够户部愁的。
连翘突然伸手戳了戳我:“我见姐夫好些天都没回过府了,难不成传闻是真的?”
我略蹙眉:“什么传闻?”
“说是皇上想吞了那边?”她指指西边,“我还听说最近兵制可能会有大变动,密令都已经先下去了。若不是为出战,不可能大费周章地重新整编调动军队。”
“你都哪儿听来的?”赵偱那日也叮嘱我说此事不必外扬,可连翘竟猜度得如此像样。
她浅笑笑:“人开心的时候总难免说漏几句。有些人一遇着漂亮姑娘,就跟着了迷魂阵一样。不说旁的,就光合兰苑那些姑娘,本事就超出你想象。什么时候装傻什么时候装聪明,拎得清清楚楚。再说了,朝中又不是死水一潭,有些动静,猜猜也基本八九不离十了。”
昏昧光线里她眨眨眼:“我不信姐夫没有同你说过这些事。”
我岔开话题,道:“你方才与父亲说了什么?还这样神神秘秘的。”
“就朝中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呗。”她顿顿,看看我道,“还有你府里的事。爹娘被困了这么些时候,外面发生什么事压根儿不知道。爹说了,不打算去多过问,这些事左右也愁不到他了。”
我轻撩起车窗帘子,朱角巷在视线中越来越远。那一日赵偱带我与阿彰到朱角巷吃早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大雪天里我们骑马去雁栖湖的路上,四下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我微怔了会儿,突然想起来,自那日之后,我便再也未骑过马。
连翘的手伸过来,掰开我攥着帘子的手:“又走神,冷风直往里灌,你不冷我可冻死了。说说吧,想什么呢?”
我看着被重新压好的车窗帘子,轻叹一声:“没什么,突然想骑马了。”
“骑马?”她的手立时又探过来,摸了摸我额头,“你还会骑马?!天呐你背着我都偷偷学了些什么东西?难不成……姐夫教你的?”
“不算会吧。”我将视线收回,“我就骑过一回。”
连翘突然颇有些感喟地笑了笑:“你小时候豪情壮志呢,还说要骑马去西边找——”她倏地停住,盯着我道:“不介意吧?我看你似乎已经彻底放下了。”
我摇摇头:“淡了。”
她笑笑,往里头靠了靠,轻叹了一声:“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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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每天连翘都睡到日上三竿,但她也并没有在赵府多留几天,便搬回了国舅府。她这一走,府里更加清冷。阿彰还在陶家,国子监来人催过好几次,我也没有法子。
天气只是一味地更冷更冷,西京从来没有哪一年冬天像如今这样,湿漉漉地冷着。陶里的葬礼定在腊月初三,由是留足了时间做准备,葬礼那天不急不忙,一切都很顺利。那天葬礼结束后,我带着阿彰走在赵家的墓地里,路过一株株高高低低的松树,一块碑一块碑地慢慢看过。
阿彰一路都安安静静,他太了解墓地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永远沉睡的静谧与孤独。我在沅沅的小小墓碑前停下来,喉咙口仍是又堵又涩,新土已旧,祭品成灰,她可找到好人家投胎了?
又或许生命的尽头根本什么都没有。死生往复的愿想,不过只是空寄托。
阿彰突然指着天空说:“婶娘你看,这么冷的天,还有雁……”
一双灰雁孤独地划破长空,似乎迫切地想要飞往南方。这会儿早已过了候鸟迁徙的时候,这样长途跋涉,路途之中必定凶多吉少。也不知是何时听人讲起,灰雁从来都是成双成对,若有雏鸟出生,亦是双方共同抚育,不似其余一些鸟类般薄情。但愿这样的一双雁,即便到不了南方,也能挨过这个湿漉漉的寒冬。
我仰头看他们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心中感慨万千。天空太高太远,走在地上的我们沉重又微渺。万物循着自己的轨迹死生荣枯,不过都是同一个结局。
疾劲朔风裹挟着衣角,发出猎猎声响。风愈发大,我俯□同阿彰道:“阿彰,跟婶娘回家好不好?”
阿彰抿着小嘴,用力地点了点头。
今日特意骑了马过来,阿彰看我往墓园南边走去,有些纳闷,看到我牵着马过来即刻又睁圆了眼睛。我正打算抱他上马,小家伙苦着脸小声道:“婶娘不会让阿彰摔着的对不对……”
原是不信任我!我僵了一天的脸不由苦笑了笑,随即便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婶娘若是让阿彰摔着了,阿彰便去找叔父问个明白,就问他‘叔父是怎么教婶娘骑马的?还让阿彰摔着了!’好不好?”
他点点头,仍旧苦着一张小脸,将手伸给了我。我抱他上了马,他立即俯身搂着马脖子,好像真是怕摔着一般。我握住缰绳上了马,一夹马肚子,它便很是乖巧地往前去了。
北风刮在脸上颇有些疼,我总是能想到那一日的雁栖湖。
顺顺利利到了府中,我抱阿彰下了马,送他去见了老夫人,便又回到门口,骑了马往西京大营的方向去。
黄昏左近,阳光打在身上没有一丝暖意。马跑得很快,我险些又要摔下来。距西京大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时,我倏地收住了缰绳。马儿喘着气,马蹄不安分地踢着地上的泥土,我下了马,拿下系在鞍上的皮袋,皱眉喝了一口酒。
我遥遥望着西京大营,心中不知是酸楚还是想念,突然就开始掉眼泪。我在地上坐了会儿,默默地又喝了几口酒,擦干眼泪,走了会儿神。
待回过神,细眉般的月亮已经隐隐出现在天边,天色越发暗,我牵过缰绳,又回头看了一眼,便又骑马回了府。
往后每一天傍晚,我都骑马到这里来,坐上一会儿,偶尔会喝些酒,再一个人回去。这匹马与我越发亲近,有时甚至能收到它的回应。我坐在地上时间久了,它便走过来低头蹭一蹭我的脚。
时间越过越快,府里都已经开始筹备过年的事宜,我又忙了一阵,隔上几天便回一次国舅府,话却越来越少。
我父亲的调令仍旧是没有下来,家人都猜度,大约要到年后才能摆脱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况。
朝中的许多事我基本一无所知,但都说大变动会在年后,如今不过是暴雨前的风平浪静。连翘说该为自己留后路的都已在铺路,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作垂死之争。
集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