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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基地系列三部曲-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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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商

作者:阿西莫夫

(锺杰甫译)



行商——……行商在基地政治霸权的扩张过程中,经常扮演开路先锋,向广漠的边区渗透。他们一出门便是经年累月,驾驶的破船缀满手工修焊的烂补钉;他们说不上怎么老实,但勇气……由此,这些人营造了一个,比四王国由冒牌宗教支撑的专制政体更为长久的帝国……关于这些伟大而孤独的人,永远有说不完的故事。他们心中常存一个半笑半真的座右铭,是引自韩定的一句格言:“绝不让道德观念阻止你做对的事!”。

现在要分辨那些故事有凭有据或是生安白造,相当的困难;要说毫不夸大是绝无可能之事……

彭晔慈刚陶醉在沐浴的快感当中,收信机就响了——证明了银河边区黑暗艰苦的空间里,流传的那句老话:电传和沐浴设备总是不共戴天。

好在一艘没给交运太多杂七杂八货物的独立商船上,这方面是蛮舒服的。

就说洗澡吧,在二乘四尺的小窝里,还能够有热水供应。距离驾驶台十尺,彭晔慈可以清楚听到收信机断断续续的嗒嗒声……沾着一身泡沫,发出一声怒吼,他走出去调整音量;三小时后,另一艘商船靠到边上,一个面露微笑的年轻人走过两船之间的空气闸。

彭晔慈推上他最好的椅子,自己坐到驾驶座上。

“你做了什么好事?姓勾的!”他恶狠狠地说:“从基地一路追我?”

勾烈拿出一支雪茄,稳稳摇头:“我?少来了。我只是凑巧在交邮日第二天,到格里托四号着陆的傻瓜罢了。他们派我把这个带给你。”

闪亮的小圆球换了手,勾烈加上一句:“亲启,最高机密,不能透过次太空传送。我是这么推测啦。至少,那是私人胶卷,除了你本人以外,没有人能打开。”

彭晔慈注视着胶卷,满心不悦:“看得出来。而且我也从没看见这种东西装过好消息。”

圆球在他手中展开,薄而透明的胶带直挺挺冒出来。他用双眼快速扫过讯息,因为等带子的末端冒出来以后,前端就开始变褐起皱;一分半钟以后,整条带子变黑,寸寸断绝。

彭晔慈喃喃怨道:“噢,银河啊!”

勾烈静静接口道:“我能帮得上忙吗?还是太秘密了,不能让我知道?”

“说说不要紧,反正你也是公会里的人。我得到亚斯岗去。”

“那地方?出了什么事?”

“他们逮捕了一个行商。可别说出去。”

勾烈大惊,愤然道:“逮捕!那是违反协定的!”

“罪名是干预地方政治。”

“哦!他这么做吗?”勾烈沈思道:“那行商是谁?我认识吗?”

“不!”彭晔慈高声说。勾烈领会了言外之意,也就不再多问。

彭晔慈起身寒着脸凝视景窗,对着棱镜外形的雾般银河嗫嚅,神情猛恶,突然间大吼道:“妈的个乱七八糟!我都快达不成配额了。”

勾烈脑中光芒一闪:“嗨,老兄,亚斯岗是禁地啊。”

“没错。你在亚斯岗连支削笔刀都卖不出去,他们什么核子设备都不买。

到那儿去就死定了,我的配额这下劫数难逃。“

“非插手不可吗?”

彭晔慈茫然摇头:“我认得那倒霉蛋,不能弃朋友于不顾。怎么说的?

我心永属银河圣灵,道之所在欣然赴义。“

勾烈愕然道:“啊?”

彭晔慈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一笑:“可忘了,你没念过‘圣灵宝典’吧?”

勾烈愠道:“听都没听过。”

“嗯,要是你受过宗教训练就会读到。”

“宗教训练?你说教会?”勾烈惊得目瞪口呆。

“恐怕是的。那是我深藏心底的秘密耻辱,虽然那些蛋头大师很让我受不了;他们一等到理由充份,就把我赶了出来,送进基地上的俗家学校。啊,对了,我该动身了。你今年的配额怎么样?”

勾烈把雪茄掐熄,整了整小帽:“这趟是最后一批货,就要搞定了。”

“小子真走运。”在勾烈离去后许久,彭晔慈坐在椅中沉思,愁眉深锁,一动也不动。

这么说,高洛夫是在亚斯岗——而且还被关了起来!

坏透了!事实比表面上看起来糟得多。轻描淡写不动声色,把好奇的小伙子打发走是一回事,面对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因为彭晔慈凑巧是知道行商长高洛夫真正身份的少数几个人之一。高洛夫根本不是商人,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他是基地的特务!



两星期过去了!浪费了两星期。花了一星期到亚斯岗,一到边界全副武装小心警戒的战船便云集而来。不论他们的侦测系统是什么做的,说得上管用——而且还不错。

他们缓缓在彭晔慈身侧游移,没有信号,维持警戒距离,突然间大调头指向亚斯岗的中央太阳。

彭晔慈可以把他们轻轻捏碎。这些船是逝去的银河帝国的遗物——只不过是比赛用的快艇,而不是战舰,没有核子武器,看起来像是一堆不断跳动的小圆球。但是高洛夫落在他们手上,而高洛夫是损失不起的人质,亚斯岗人一定很清楚。

接下来又是一个星期——一星期以来不厌其烦地由外围世界打通一层又一层的关卡,拜会数不清的大小官吏,才终于来到祖师面前。每个小小的代理副官都要安抚摆平;每个官员都需要小心应对刻意巴结,好让他大笔一挥以便顺利见到下一位高阶官员。

这是头一次彭晔慈发现自己的行商证件不管用。现在,终于,祖师就在金光闪闪的大门里,侍从拱卫——两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

高洛夫还在监牢里,而彭晔慈的货物在闷在船上发霉。

祖师身裁瘦小,头顶全秃,满脸皱纹,脖子上围着巨大光滑的毛皮项围,似乎压得他动弹不得。

祖师双手一挥,侍卫向两侧一分,让出一条信道给彭晔慈迈步到祖师座前。

“别开口。”祖师两指一挟,发出清脆声响。彭晔慈张开的嘴巴又紧紧合上。

“这就对了。”看得出亚斯岗的统治者轻松了很多:“我受不了无聊的废话,我不受人胁迫或是奉承,更没有听人诉苦的余地。我不知道警告过你们这些浪人多少次,不得在亚斯岗的任何角落贩卖你们的邪恶机器。”

“大人,”彭晔慈轻声道:“并不是想为当事的那位行商辩护,但行商的规矩是不能强行推销人家不要的东西。可是银河太大了,以前也有过不小心越界的例子;那是个不幸的错误。”

“不幸是真的,”祖师尖声道:“但是错误?自从那个无耻圣徒被捕之后两小时,你们在格里托四号上的人就不停骚扰我,要求谈判。他们还一次又一次警告我,你本人即将到来。看起来是有组织的救援行动,更像是早有准备——太不可能是错误了,不论是否不幸。”

亚斯岗人的黑眼睛透着一份蔑视,紧接着又说:“你们这些行商,犹如狂蜂浪蝶在星球之间飞舞,竟疯狂到以为有权在亚斯岗星系的中央最大星球着陆,而推托说是搅混了疆界?少来,当然不是。”

彭晔慈畏缩了一下,但没有表现出来:“如果是蓄意企图通商,大人,不但极不明智,也违反了我们公会的严格规定。”

“不明智,正是。”亚斯岗人冷然道:“于是乎你的同志多半要付出生命以为代价。”

彭晔慈感到肠胃绞结。对方十分果决。他说:“死刑,大人,是不能打折扣也无可挽回的事,一定有别的方法可以代替。”

短暂的静默后,对方谨慎答复:“听说基地很富有。”

“富有?当然了,但是我们的财富你根本弃之如敝履。我们的核能产品值得——”“没有祖先保佑,你们的货物一文不值。祖宗遗法禁止使用你们邪恶污秽的货物。”

他用陈腔滥调吟哦着古老教条。

祖师合上眼睑,意味深长道:“你们没别的值钱吗?”

行商一时未能领悟:“我不明白。您要的是什么?”

亚斯岗人两手一摊:“我看,就算你我易地而处,你也未必了解我的需要。

你的同伙看样子得要接受亚斯岗法律的惩罚以为报应。瓦斯死刑。我们是公正的民族,再贫困的农民,犯了同样的法,不会遭受更重处分;而就算我本人犯法,处罚也不会较轻。“

彭晔慈在绝望中嗫嚅道:“大人,可否准许我和犯人说话?”

“亚斯岗法律,”祖师冷酷说道:“不允许罪人和外界有任何接触。”

彭晔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大人,求您宽待一个人的灵魂,即使在他的身体遭受罪愆的时刻。当其生命面临危境之际,必不能令其灵魂坐失慰藉;此刻,他正在毫无准备之下,面对投入无上圣灵怀抱的命运。”

祖师缓缓迟疑道:“你是个慰灵人?”

彭晔慈谦逊地低头道:“我受过训练。在广漠无涯的太空里流浪的行商,需要我这种人来照料生活的精神层面,好让他们献身于星球间的商场竞逐。”

亚斯岗统治者咬着下唇深思:“每个人在加入祖灵之前,都应该让自己的灵魂有所准备。可是我从没想到你们行商也会是信徒。”



高洛夫在卧榻上翻转,张开一只眼睛,注视彭晔慈走进厚重强固的牢门。

牢门在彭晔慈身后轰然关上。高洛夫站起来急急说道:“彭晔慈!他们派你来?”

“纯粹是运气,”彭晔慈语声尖刻:“要不然就是我命里魔星作祟。第一,你在亚斯岗搅得灰头土脸;第二,商务理事会知道我的行销路线,出事时距离这个星系不到五十秒差;第三,理事会也知道咱俩以前曾经共事。这回该不会又是老掉牙的可爱骗局了吧?谜底呼之欲出罗。”

“当心点,”高洛夫绷紧面孔道:“可能有人窃听。你戴了遮蔽器吗?”

彭晔慈瞟了瞟腕上装饰用的手镯,高洛夫轻松了下来。

彭晔慈四下瞧瞧:牢房宽敞但四壁萧然;照明良好,没有惹人嫌的气味。

他说:“不错嘛,人家可把你当宝贝。”

高洛夫没理会这番话:“听着,你怎么混进来的?我已经单独拘禁将近两个星期了。”

“打从我到了这里开始,嗯?哼,看起来这里当头子的那只老鸟也有他的弱点。虔诚的话引起他的注意,所以我就朝这方面下手,结果成功了。我是以精神导师的身份来看你;对他那种信神的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只要心里爽,他会很开心地剖开你的喉咙;但要是有一丝丝可能、伤及你那不值钱的臭灵魂,他就会犹豫。一点点人性经验谈;做行商的,什么都应该知道一些。”

高洛夫的笑容不无嘲意:“况且你还念过神学院。你说得对极了,老彭,真高兴他们派你来。不过老祖师可不是全心在照护我的灵魂。他提过赎金没有?”行商的眼睛眯了起来:“暗示过——一点点,而且还用瓦斯死刑威胁。我安全第一,闪了过去;搞不好是个陷阱。原来是勒索,嗯?他要的是什么?”

“黄金。”

“黄金!”彭晔慈皱眉道:“只要金属?做什么?”

“那是他们的交易媒介。”

“是吗?那我要上那儿去找黄金?”

“那儿都行。听我说,事情很重要。只要让祖师爷的鼻子,嗅到一点点黄金的味道,他就不会杀我。向他保证,要多少你都满口答应,然后如果有必要的话,就回基地去拿。把我释放以后,我们会给送出境外,然后就分手。”

彭晔慈的眼神颇不以为然:“那你又会回来再试一遍。”

“将核子产品卖给亚斯岗,是我的任务。”

“你跑不出一秒差就会给他们捉到。想来你该清楚得很。”

“嗯,”高洛夫道:“就算如此,事情也还是要做。”

“第二次再给捉到,他们会杀了你。”

高洛夫耸耸肩。

彭晔慈沉声道:“要是我得再和祖师爷打交道,就什么都不能瞒我。到目前为止,我是在蒙着眼睛瞎摸,结果光说一些稀松平常的话,就把他给惹毛了。”

“事情很简单。”高洛夫道:“在边区增进基地安全的唯一方法,是建立由宗教控制的商业帝国。我们的实力仍然不足以进行政治控制,要掌握四王国,这是唯一可行之道。”

彭晔慈点了点头:“这个我懂。任何不接受核子产品的星系,就不可能置于我们宗教的控制之下——”“所以可能成为独立和敌对的核心。就是这样。”

“行了,”彭晔慈道:“理论到此为止。现在,到底是什么阻碍了贸易?

宗教吗?祖师话里透露了不少。“

“某种祖先崇拜。传说中数代以前,一群圣洁的平民英雄,把他们从过去的厄运中解救出来。故事是由一世纪前无政府时期的事迹衍变而来。当时帝国军队被赶走,成立了独立政府;先进科技和核子能,。。特别让他们回想起古老帝制时期的恐怖。”

“这样吗?可是他们可爱的小船,轻易在两秒差外定出我的位置,有点核能的味道。”

高洛夫耸耸肩:“那些船毫无疑问是帝国的残余,说不定是由核能操作的。

手上已经有的,他们倒也不抛弃;问题在于不肯开创新局,而核能完全不存在于其内部经济。这一点我们必须加以改变。“

“你打算怎么做?”

“定点突破。简单地说,要是能把力场刀锋的削笔刀卖给一个贵族,或许他会有兴趣迫使法律允许他使用。说得直接一点,虽然听起来有点笨,但是合情合理:对关键人物实施策略销售,就可以在宫延中造成支持核能的势力。”

“因此你奉派前来,然后我赎了你以后再离开,接着你再试一遍?这不是狗咬尾巴团团转?”

“怎么说?”高洛夫慎言道。

“听着,”彭晔慈忽地发恼:“你是个外交官,不是商人,自上封号不能把你变成真正的行商。这档事应该由真正在行的人来做——而我带来满船的货物来堆着发臭,看样子今年的配额是没有希望达成了。”

“你的意思是说,为了不相干的事愿意冒生命危 3ǔωω。cōm险?”高洛夫浅浅一笑。

彭晔慈道:“你是说,这是国家的事,而行商就不能爱国?”

“大家都知道,行商爱国从不后人。”

“这就对了,包在我身上。我不是成天没事在太空跑来跑去、搞什么拯救基地的名堂。我正愁没有钱赚,现在机会来了;如果同时能让基地沾点光,又何乐而不为?况且机会再小我也冒过生命危 3ǔωω。cōm险。”

彭晔慈起身,高洛夫也跟着站起:“你打算怎么做?”

行商笑道:“高洛夫,我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如果事情的关键是卖东西,那你是找对人了。平常我不大吹牛,但是有件事我敢笃定——我可从来没把配额抱回家过。”

牢门几乎在他敲门的同时打开,两个警卫进来分站两侧。



“展示!”祖师话声严冷。他身里重裘,瘦骨嶙嶙的手,紧抓住一支用来支撑身体的铁杖。

“黄金,大人。”

“嗯,黄金。”祖师一听此言,不由得点头同意。

彭晔慈把盒子放到地上,然后打开,脸上尽可能做出信心十足的样子。他有股独自与全宇宙为敌的那种感觉,就像踏上行商生涯的第一年。围成半圆的大胡子廷臣个个面色不善;中间的马脸费尔,祖师座前红人,敌意特别明显。

彭晔慈已经和他见过一面,并且立即将之视为头号敌人;当然了,也是头号牺牲品。

大厅之外,一小股部队正在待命,把彭晔慈和他的船彻底隔绝;除了贿赂之外,他别无可用的武器,而高洛夫仍然是人质。

他在花了一个星期脑筋、搞出来的畸形怪物上头,做一些最后的调整,然后再次祈祷这个铅线石英经得起压力。

“那是什么?”祖师问道。

“这个,”彭晔慈退后一步道:“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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