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聘-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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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绣只觉得理不出完整的思绪,连一句完成的话都说不出来,哆哆嗦嗦地坐在草丛里,也不知多久,天飘起细雨。
赵锦绣这才慢腾腾地站起身,顾不得周遭残缺的尸体,挪步到许华晨的衣冠冢前,香烛早已燃尽,纸钱灰烬在风中飘起,又零落在地上,沾了雨水。
赵锦绣靠着那墓碑坐下,蜷缩着身子,感觉再度回到穿越的那一日,无尽的绝望与哀伤,还有绝对的遗憾。也许就这样靠着慕碑,就能够回到自己的时空,去过平淡的生活,不再管这家国天下,爱恨情仇。
赵锦绣颓然地闭上眼,泪水潸然而下,却不由得怀疑自己那样决然地离开桑骏,是不是真的错了。
胸口一阵憋闷的痛,不由得轻声问:“许华晨,我是不是做错了?。”
然而,这山顶空无一人,不会有人回答。她却因念叨许华晨的名字,却不知怎的。就想起的是江慕白欠揍的笑,还有他那句颇有旺仔牛奶广告气质的话语。
这一想,犹如晴天响了霹雳,闪电划破暗夜。赵锦绣打了一个激灵,立马清醒过来。上天让自己穿越到这里,也许大有深意,再说自己还没有证实江慕白是不是许华晨。
如果他是许华晨,自己这样万一离魂成功,岂不是错失与他相对的机会么?而碧溪,她牺牲自己的性命,不就是想让自己脱了三公子和林希这个马甲,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么?
赵锦绣想到此,暗暗责怪自己方才的懦弱,这身上也有了几丝的力气。慢慢地站起身,走到悬崖边,瞧着云雾缭绕的山下,想起碧溪妩媚的脸,声音很轻,语气却越发坚定:“碧溪,谢谢你,我会好好活着。连同你那份儿。我一定会觅得如意郎君,过最幸福的生活。”
赵锦绣下山时,脚步很坚定。她一路盘算着,从这城西去城东,要绕过大山密林,并不划算,而且自己一个人很危险,这一代狼群出没。
所以,她还是决定先回到令州城里,从东门或者南门出城,往容州去,然后在容州码头登船,在江城靠岸,便可到达大夏境内。
可是,她走下山来,已是黄昏,刚一进城,那城门就下令关了。
因为桑国帝王受伤,非同小可,城内戒严,城门提早关闭。
赵锦绣立刻出东门的愿望没办法实现。她又一天没吃东西,饥肠辘辘的。走起路来,脚步还有些虚浮,头也重重的,浑身乏力。她意识到自己是受了寒,大约是重感冒了。便支撑着身子,在西区一间客栈里住下来,要了姜汤,原本以为一晚上会好转,却不料第二日,病情加重,又听说不知令州会戒严多少日,这一次是一个人都不充许出去。
赵锦绣衡量一番,这才支撑着爬起来,自己一个人雇了辆马车,在许宅后巷下车,偷偷从许宅的后门回去,在房里换了男装。
刚在椅子上坐下来,就听得院内几人在说话。大约是张伯因那晚赶车丢了主子,到处寻找一番,刚回来,几个忧心忡仲的丫鬟婆子就围着刚回来的张伯叽叽喳喳地问。
赵锦绣站起身,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瞧着园内。只见一群婆子围着张伯,张伯正皱着眉摇头。
领头的婆子算是管家婆类型的,叫李婶,嗓门大,指着张伯的脑袋就是一阵骂:“你这老不死,平素里抽点烟,喝点小酒,多拿几块钱,我也不计较了。因为咱们主子也是宽厚之人,可你倒好,驾个车,也不知检查清楚,不知慢一些。要知道,从那车上跌下来,摔死的人都是有的。对了,义庄那边有去看过么?”
张伯耷拉着脑袋,点点头,道:“看过了,没有。”
“那城外几个义庄,可有去过?”李婶是不依不饶。
周围的婆子拉着李婶,小声说:“就算公子又三长两短,不至于送到城外去吧?”
李婶眉头一蹙,不悦地瞪那婆子一眼,吩咐众人道:“到处去找,去打听,赶快。”
她说着,就挥手轰人出去。
赵锦绣听着这一切,心里一暖,这群人虽然底层,自己也没有真正地关怀过他们,不过就是让他们有了安生之所,有了着落,目的也是让他们看着这一处宅子而已,可他们却是真心地关怀自己。
她将那窗户完全打开,咳嗽两声,道:“你们这是吵的啥?我休息一下都给你们吵醒了。”
众人皆一怔,尔后,都顾不得礼仪,奔了过来,瞧着赵锦绣。李婶大嗓门,喊道:“公子,您竟是在屋里?”
赵锦绣点点头,道:“昨天落了车,伤了,被人救了送到医馆,后来去了趟西区看市场,结果被抓去盘问。这才刚回来,要去休息,你们就吵闹了。”
李婶一听被抓了,又是一番嘘寒问暖,确认赵锦绣没事后,立马让众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赵锦绣头重脚轻,倚着窗口,便让李婶去熬些草药,准备热水,自己要沐浴。
就这样,赵锦绣在许宅内住下,身子反反复复不好,城内也一直戒严。于是一直在这许宅内休养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张伯每天都出去打听消息,于是关于桑骏的点点滴滴就传来,常常也让赵锦绣沉默半日,怔怔地看着屋外阴沉沉的天,有点恍惚。
比如今日,听着廊檐下的婆子们在那里聊桑骏,赵锦绣又再一次想起半月前那一场血雨腥风。
屋外的风灌进来,即使是五月天,也有些冷。赵锦绣裹了裹毯子,将自己缩进暖和里。却听得李婶在喊:“老张,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锦绣一听是张伯回来了,也是顿时来了精神,裹着被子站起身,从窗口瞧着,只见张伯披着蓑衣走了过来,在廊檐下将蓑衣脱下来,放在栏杆上晾着,道:“戒严解除了,连西区那边都热闹非凡,我还特意去了一趟城门口,都如往常,开始通商了。”
李婶与众婆子也是一阵议论,赵锦绣听闻,心里也是高兴,唇边露出一抹笑。张伯一说完,也是站在窗外,瞧了一眼赵锦绣,低声说:
“公子,莫担心,可有什么要我去准备的?”
赵锦绣摇摇头,她能有什么要他准备的?这半月,自己是一切就绪,只等一个时机罢了。而今这时机就在眼前,她不由得快步转身走入里间,收拾几件单衣外袍,将一些重要的物品收好,命了丫鬟们做了饭,又叫了丫鬟婆子一并同桌吃了午饭。
众人都知道自家主子要出门,皆是不声不响地吃,最后还是有个丫鬟挨不住,问了句:“公子,这次去行商,何时回来?”
这一句,竟让有些丫鬟偷偷抹泪,纷纷等着她的回答。
赵锦绣尴尬地一笑,心里忽然觉得很难过。
自从穿越时空以来,她始终当自己是个过客,对人对事都漫不经心,从没融入过这个时空。可是这一次,碧溪的事震撼了她,如今这许宅内的众人对她真心的关怀,也让她觉得惭愧。
“你们别担心,我会尽快回来的,好好照顾家里就是。”赵锦绣安慰她们。
另一个小一些的丫鬟,低着头小声说:“外面老是打仗,都不太平,咱们许宅这里安全,城外也还有公子置下的土地,李婶都租出去了,收的租子也是够咱们吃的,公子你看……”
赵锦绣心里一怔,想在这里过日子,也算是安闲,毕竟令州历来就是鲜少兵祸之处,生活安闲,不必动荡。然而江慕白到底是不是许华晨,这个问题一天没有落实,赵锦绣一天都不会安生。
所以,她并没有回答那个丫鬟。倒是一旁的李婶不悦地说:“都当公子是你们这些人?目光浅短,平素里还不知节约,公子在外挣钱多辛苦。”
众人倒都不说话,一顿饭吃得毫无乐趣。饭毕,赵锦绣是一刻也不想呆,走出厅堂,竟发现许久不见的日头露了出来,落了一院子的灿烂。
张伯要去套马车,赵锦绣挥手阻止,自己从后院的侧门出门去。
从后巷子拐出去,一路往东门而去。果然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铺,拖着嗓音悠长叫卖的货郎。人们脸上全是安闲,还有三三两两的人打着招呼,笑着说终于放晴了。
桑骏果然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是那种能许天下百姓以太平盛世的君主。可惜,她赵锦绣不是无私的圣母,所以,不能做替身,不愿意与一堆的女人分享一个男子。
闲云野鹤般踱步,在东门市场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往东门去。
门口的守卫已经恢复正常,出城进城的人三三两两,盘查亦并不严格,只是象征性地问了赵锦绣去哪里,便放她出城。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出了城,赵锦绣不由得挑开后窗的帘子,回望令州城,只见那古老的城墙在灿烂的日光中,显出几抹沧桑,城门口的“令州”二字,也有些斑驳。
赵锦绣也有很多次离开令州,也走的是这条道,但从来没有回望的习惯。如今,不知不觉,竟是有了些许的不舍。
轻轻扯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座城市终究有了牵情的理由与人。
轻轻垂目,泪顿时湿了眼眶。与桑骏相识的日子,呼啦啦地过去,是一段永不可追的时光,写满了惆怅与遗憾。
马车越走越远,终于转角看不见令州城的影子。赵锦绣颓然靠着车壁,捂着脸,低声说:再见。
第三卷 第一章 路行
令州盆地到了五月底,白日时光便渐渐拉长,天气也逐渐和暖,行人大多脱了春衫,着凉爽的宽袍夏衣。
赵锦绣也在出得令州城三日后,感觉实在是热,所以在一个驿站将春衫换下。不过,在换衣服的时候,她犹豫了一番,因为包袱里的衣衫皆是三公子的装束,那衣服的质地都是上乘。
所谓“人靠衣衫马靠鞍”,这些衣服要是一穿,折扇一拿,加上她那张及其清雅俊秀的脸,往人群里一站,任谁都不由得多看几眼。而昔年,作为凤楼三公子,每次来往于桑园与箫月国,都这条水路。凤楼的旗号是金子招牌,而三公子又名满天下,这一路的熟人自然不少。
如果自己打扮太过招摇,难保不会有人认出来。届时,自己奋力布局,碧瑶不惜牺牲性命,为自己换来的新生都将不复存在。自己又会陷入林希的身份的纷纷扰扰之中。
赵锦绣想到这些,暗暗责怪自己这半个月过得恍惚,竟是忘记考虑这层。如今在这荒郊野岭,哪里去置办行头?
屋外车夫见屋内久没有动静,拍拍门板,压低声音问:“许公子好了么?若不趁着这日头还有些毒,赶快启程,恐是赶不到十里铺。这一带,强人出没呢。”
赵锦绣也知这一路的行情。
令州盆地在桑骏的治理下,虽还算富庶,盗匪极少。但从令州到容州这一段,由于是商贾的主要通道,免不了还是有艺高人胆大的落草为寇。而这令州到容州的一路,就数这十里铺附近的独孤山最为凶险。去年四月,她来令州采办茶叶,独孤山附近就有盗匪连凤楼的商队都敢劫,好在楚江南派给赵锦绣一干好手,整个商队才得以保全。
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又是女子身。赵锦绣眉头一蹙,果断地将包袱抱紧,也顾不得热,将春衫再次拉好,一转身,拉开破败的驿站门,走了出去。
赶车人已套好马车,坐在车头抽烟,竹制的简易烟杆也在马车破旧的辕子上打得霹雳直响,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马儿一声嘶鸣,在山间奔跑起来,哒哒的马蹄声敲在干燥的黄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赵锦绣将破旧的蓝布碎花窗帘略微卷起,瞧着窗外。
这五月的令州盆地,植物茂盛,大片大片的青翠层层叠叠堆积着,山间显得清冷寒凉。一过驿站外的破桥,山路便是一直盘旋往上,进入密密的林间,林寒涧肃,耳边是淙淙的水声,偶尔有几缕日光透过密林,透下斑驳的几块光斑,证明着这会儿还是晌午。
这密林间的山道上鲜少行人,光线也较暗,马车一直往上,这马儿本不是好马,奔跑了一阵,也是乏力,任凭那赶车人鞭子甩得脆响,那马儿也是不怎么动。
赶车人低声絮语,骂骂咧咧地说:“你这畜生不来劲儿,要是强人出来了,有得你受的。”
赵锦绣靠着窗户眉头微蹙,那赶车人却是攀谈起来,感叹道:“这条路,就是盗匪多,这官道,可都不成样子了。”
赵锦绣不想说话,只是听着。那赶车人继续甩着鞭子,思维却无比跳跃,这才在说官道的事,现在又立马跳到当今时局,这回却是指名,道:“公子,你这行商,是去大夏还是箫月国啊?”
赵锦绣心里不悦,只是换了个姿势靠窗,并没有说话。那赶车人却是甚是不识趣,自顾自地说:“这箫月国跟咱们桑国议和不过七八天,我们桑国倒是宽容,就不知道箫月国如何,听说因为林希少将军的事,箫月国还耿耿于怀呢。公子此去,怕是要小心些了。”
赵锦绣听着,觉得人家是关心,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便“嗯”了一声,以示回答。
那赶车人越发来劲儿,又是长长的叹息声,道:“这天下也不知几时才能定下来。这大夏的三兄弟是打得不可开交。先前以为江家大少可以快速拔掉三少,平定局势。谁知,失踪已久的八少突然出现,军中不少人倒戈。上个月,听闻那八少率军与大少交战,打得大少落花流水,如今大夏以西都是八少的地盘呢。那三少在东南沿海一带也是反攻。公子,你可千万别去大夏啊。”
赵锦绣听他说大夏,心里略狐疑,还是问了句:“为何?”
那人一下提高嗓门,道:“公子啊,你想想,这战乱,搞不好就飞来横祸。何况就算是三少和八少联合将大少打败,这一山不能容二虎的事,这大夏的战乱还不知要猴年马月的事了。”
赵锦绣心里一紧,不由得坐直身子。这一举动,倒不是因为这岗子上,就是去年凤楼商队遇劫之处,而是因这看似破破烂烂的赶车人在说天下局势,且说的是并非桑国,而是大夏。
那人叹息一声,倒是不再说,只是专注地甩着鞭子,上得这山岗,树林倒是稀疏,露出和暖的日光。
赵锦绣却是试探性地问:“老伯见识广博,这大夏的事,我可是闻所未闻呢。”
那人压低声音,回答:“广博个啥呢,不过是我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都在大夏罢了,骨肉亲情,总是担忧啊。所以,每次赶车去容州码头,我都会在那里打听大夏的情况。”
赵锦绣不言语,转念一想,自己倒是疑神疑鬼了。这赶车人也是赶车的老把式,长期跑令州到容州一线。这又是张伯介绍的。要不然,这不带家丁护院,又不结伴而行的,人家肯定不肯接下这趟生意的。
二人一时没有说话,那马倒是上得岗。赶车人放慢速度,赵锦绣知晓这是怕前方有陷阱,马儿赶快了,可能被陷阱所困,那时,倒是想跑也不能。
岗子上静悄悄的,空山中偶尔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忽然,那人低声说:“公子,你得小心些。我感觉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儿。”
“何以见得?”赵锦绣压低声音问,其实在上这岗子前,赵锦绣已经有些惊讶,这大中午的,竟是没遇见一个赶路的。
“不知,总是觉得不对劲儿。”那人声音有些恐惧。
突然,林间传来一阵雀鸟扑腾腾飞起的声音,赵锦绣心中一紧,对那人说:“且慢,这附近有人。”
那人也是沉住气,勒住马。赵锦绣凝神静听,有刀刃相碰之声,及其细微,倏然又只有风声,仿若方才听到的一切,只是幻觉。
赵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