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聘-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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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次,在林中累了,桑木森弯下腰,要背赵锦绣。赵锦绣不肯,他是急了,蹲身在地不起来,耐心地说:“月华,上来,我喜欢背你。”
赵锦绣听着这话,眼泪打转,许华晨也背过她几次,一次是高跟鞋崴了脚,有两次是重感冒,他固执地被赵锦绣去路边打车。赵锦绣不肯,许华晨从来都是语气淡淡地命令:赶快上来,别啰嗦,浪费时间。
而今,桑木森却是如此温柔地说:“上来,我喜欢背你。”
赵锦绣看着他宽阔的背,觉得那像是个可停泊的港口。尔后,又觉得那么不真实,自己今日享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头林希的,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窃贼,还是个可悲的替身。
“快点,在磨蹭下去,天就黑了。你就得跟我在野外过夜,我是不介意的,可是你就得在我怀里睡了。”桑木森依旧半蹲着身子在山道的台阶上,语气里带着笑意。
赵锦绣吸吸鼻子,一步步走过去,慢慢地伏在背上,心里很不是滋味,鼻子酸涩,眼中泪溢满。
雾霭沉沉,身后跟着的士兵提着战利品,而桑木森背着赵锦绣走得很沉稳。伏在桑木森背上,搂着他的脖子,赵锦绣终于忍不住低声问:“木森,假如我……”
赵锦绣说到此,又觉得太过于冒险,这般没有百分百保障的事,怎么能去问呢?桑木森是何等精明的人,如今自己不就是凭靠桑木森对林希的这点情谊来活在桑木森眼前么。
桑木森却是柔柔地问:“假如什么?”
赵锦绣倒是没有说话,衡量再三,还是换了种方式,低声问:“假如是你认错了,我并不是真正的李希,你会怎么样?”
桑木森却没有答话,只是背着赵锦绣一路去,走了很远。桑木森才慢腾腾地回答了模棱两可的话:“你呆在我身边就好。”
赵锦绣不语,这依然是无果的一场谈话,自己依然是替身的命运。如当年许华晨对自己。某一次,赵锦绣与他一起去应酬,从卫生间回来时,听得其中一个人说:“锦绣的眼睛真像陈姐。”
而陈姐就是那个逝去的女子,赵锦绣永远也争不过的人。那一次,赵锦绣才知晓,原来他对自己那般的不一般,却都是因为与那女子的相似。
对于不爱自己的人,作为务实型的赵锦绣,就算是自己爱对方到骨髓里,也不会去争取。上辈子对许华晨如是,这辈子,对桑木森,怕也得如此。
赵锦绣想到此,伏在桑木森肩上,觉得悲凉,闭着眼,留了泪。
第八十九章 偷得浮生闲伤感之舞
一晃在方陵渡呆了半月,春渐渐深了几分。桑木森倒真一次都没有去过军营,只是成日里陪着赵锦绣,散步、钓鱼、看瀑布、下厨。
赵锦绣也难得安闲,索性什么都不想、偷得浮生闲,让阮香绫齐了丝绸来练针。桑木森一脸惊讶,尔后懒懒地斜倚在竹榻上,半垂着眸子,专注地看赵锦绣绣花。
赵锦绣倚在窗前,侧身对着桑木森,却有知晓他在看自己。心到底失了宁静,手中的针一下扎到手指,疼得轻吸一口气。
本是极轻的吸气,木森却是一下子调过来,拉起赵锦绣的手,看了又看,道:“你呀,不适合这些,还是不要绣了。”
赵锦绣眉头一蹙,难道是在说自己绣得难看?不禁低头看自己手中绣得差不多的“雁南飞”。
桑木森倒是“咦”了一声,劈手将那小块丝帕俩连同竹棚一起拿起,颇为惊讶地说:“以前,倒不知你还会女工。”
赵锦绣伸手去拉,桑木森却是放到身后,道:“这‘雁南飞’倒是很写意,绣工也不错。你可是要送给我?”
赵锦绣抬眸,撇撇嘴,道:“闹着玩的,哪能送这东西给你?”
桑木森却只是笑,将那丝绢拆下,竹棚子扔到一旁,将那丝绢收到怀里,尔后将赵锦绣针刺到的那只手指抬起,细细观看,看到那血珠,眉头一蹙,道:“以后不要做这些事了。”
说着,就要将这手指往嘴里放。赵锦绣一着急,狠狠一挣扎,倒是一掌劈过来,正好劈到桑木森的肩膀,他无防备,顿时被劈得龇牙咧嘴。
赵锦绣倒是挣脱他的手,讪讪地笑笑,看着桑木森一脸怒意,尴尬地说:“这功夫自从我受伤醒来后,就时而灵,时而不灵的。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灵了。”
桑木森许是听到“受伤”二字,脸上的怒意倒是一下子都是歉意,对赵锦绣伸出手,道:“手给我。”
开玩笑,给男人吮吸自己的手?自己一直很恶寒这种做法,没次看到电视电影里这么做,赵锦绣就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所以,赵锦绣坚决摇头。桑木森却是板着脸道:“只是给你敷点药。”
赵锦绣立马摇头,道:“小事,以前我绣‘晌午牡丹’时,刺到手指还是家常便饭。”
桑木森听闻,一脸疑惑,继而呵呵一笑。道:“我以为你爹成天只训练你的功夫,让你学兵法呢。还容许你学这些?”
赵锦绣听这话,猛觉不妥。这几日,许是这种柔情式的相处,自己对他的防备倒是越发稀疏了。这下倒是不知不觉说起一些别的事情。
不过,也许这样是最好的。让他觉察自己与林希并不相同。赵锦绣忽然这样想。尔后,又在内心里指责自己,赵锦绣,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即使你不是林希,你披了这个马甲,你就得为这个马甲的过去负责啊。
桑木森见赵锦绣没说话,倒是有些歉疚地说,“我只是好奇,你说过,你娘生你不是难产而去世,你家只有你一个,又是女娃,你爹为了你姑姑的皇后之位稳固,为你表哥萧元辉的太子之位作保。所以从你出生之日,就以男子养着,练功,兵法就是你的全部。因此,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
赵锦绣一听林希被当做儿子养,不过就是林浩然的夫人死得早,而林浩然那人又死脑筋,不愿续弦,林家家业不能中落,仅此而已。却不料,竟是为了巩固自己妹妹的后位,侄子的大宝不旁落。
林希这辈子倒真是没为自己活,这十多年,都只是为了萧元辉而活着的。也许遇见桑木森,才展了一点点的本来心性,可惜遇见的是自己的敌人,这更是一种错误。
这个男人如今这样对自己好,保不定下一刻发现自己有蛛丝马迹的可疑,就换了张脸,换了个性子要对付自己吧?
权力场上的男人,永远是以权利为重的。赵锦绣可紧紧地记着许华晨的 话:权利是最美丽的致命毒药,明知是死,却还是停不下脚步,没有男人会拒绝权利的巅峰。
赵锦绣想到这里难免沮丧,垂了眸子不语。
桑木森却是语气着急地说:“对不起,月华,是我不好。又提这些。”
赵锦绣慢腾腾地摇头,还是垂着眸子,语气有些落寞,“我受伤后,从不知我身份。楚公子从来没有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只说是将我从山崖下捡回去,那时,受伤很严重,一直呆在凤楼调养。楚公子给我一名丫鬟叫‘绿玉’,她刺绣做得好,我又不能剧烈运动,所以就向她学了刺绣,至于功夫,楚公子教过我,说让我防身,可我却老是学不好。”
桑木森听到这里,一下子搂过赵锦绣,低声问:“你是在怪我那么对待楚江南么?”
赵锦绣靠在桑木森怀里,闭着眼,低低地说:“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那四年,对我是极好。”
桑木森也只能?问道:“那你可知你林家与萧家的关系?还有曾传言的?公子的关系?”
赵锦绣知晓这桑木森是在试探自己,如果自己推说不知,便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若是说得太详细,必得又要引来桑木森的猜疑。
这回答的度还真不好把握。赵锦绣略一思考,才幽幽地说,“以前不知自己是林希,倒是没有怎么关注。这些年作为凤楼三公子,商贾必得依附权贵,对这些关系是必得要理清楚的。所以这几日,我倒是理了一下,我姑姑林芳秀就是当今太后,萧月因当今圣上就是我表哥。至于四公子的关系,到不知其中详情。”
赵锦绣只是点到为止,也不多说,等着桑木森的下文,以便看看这男人到底要如何。
桑木森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可知晓,在萧月国未曾分裂成今日局面之前,发生的几件宫廷之事?”
这桑木森着实奇怪,今日像是颇多疑问,难道说因为自己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他终于要有所行动了?
赵锦绣心里不由得一警觉,先前那种悠闲全然没有,此刻面上全是淡然,密切注意着他话中的每一言语。
面对他问的这问题,赵锦绣摇摇头,自语道:“只知晓先皇在董太后死后出游江都,带了歌姬胡铃儿入宫为德妃,又提升其兄握四大营兵马大权。胡铃儿诞下一子,也是颇为聪颖,先帝赐名萧明风,也就是如今的成王。胡铃儿更是母凭子贵,一跃成为贵妃,与后宫苏贵妃一时平起平坐,更是恃宠而骄,胡作非为,先帝也听其谗言,不理朝政,成天荒淫无度。尔后,将皇后打入冷宫,对太子也不予理睬,转而对胡铃儿的儿子萧明风关爱有加。这就是各地诸侯纷纷割据,萧月国四分五裂的原因啊。”
赵锦绣这般回答也算滴水不漏,这个回答非常官方,也非常民间。只要生在这个时空的人,除了稚童、痴呆,都是知晓的。
桑木森听闻,轻轻一叹息,道:“这只是其外。当年,你姑姑贤良淑德,母仪天下,其子萧元辉少时便聪颖,在众皇子中颇具天资,很小就被立为太子。你父亲掌握着萧月国腹地锦河北岸荆城兵马,驻守在荆城。当时,天下太平,萧月国后宫,有你姑姑林皇后与苏贵妃、陈淑妃三人共同打理,三人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又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为人所称道。皇上对你姑姑,以及另外二妃的迫害,你却是不知吧?”
赵锦绣自然是打听过,当年的苏贵妃就是当今丞相苏澈的姑姑,在皇后被打入冷宫后,苏贵妃就曾为皇后奔走,一直没有子嗣的她,也竭力护着太子。这位苏贵妃在为皇后奔走后不久,便病逝,而后不久,有了最著名的“苏门惨案”,苏大学士一家因通敌叛国株连九族,自此,苏贵妃家族尽诛。而苏澈当日在林家,得林浩然保存,尔后又为苏家翻案,苏澈这根独苗,才得以成为太子伴读,尔后与萧元辉、林希、以及国舅孙子董承成为鲜衣怒马的儿时好友,一时并称萧月国四公子。
至于另一个陈淑妃,自己倒是真没有印象。
赵锦绣从桑木森怀里挣脱出来,看着桑木森,尽量将自己的眼神调整出迷茫与狐疑,小声地问:“苏贵妃不是病逝的么?”
尔后,赵锦绣立马又装出【炫】恍【书】然【网】大悟的模样,自语道:“她病逝的时间很微妙,跟那‘苏门惨案’的时间相隔不过几日,莫非?”
桑木森点头,道:“正是。”
“那陈淑妃又是?”赵锦绣不由得问。
桑木森落寞地闭了眼,道:“那是我小姨娘,死在胡铃儿手里,亲自灌下的毒药,还用了白绫。”
赵锦绣不禁一怔,抬眸看桑木森,这人怎么会对后宫的事情如此的熟悉?
桑木森像是看出她的疑问,缓缓地说:“那一年,我外公已觉察出小姨娘危险,派了我小舅舅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救下香绫的娘亲,也就是我小姨娘的贴身婢女。”
赵锦绣“嗯”了一声,一时捉摸不透桑木森说这些的用意。却听得桑木森话锋一转,道:“如今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这些终究是你的过去,你得知道一些。”
赵锦绣也依然“嗯”一声,抬眸看他,而如秋水长天,没有一丝慌乱。心里却认为他这里有甚是牵强。
桑木森却继续说:“以后,你就在我身边,刺绣、养花、弹琴、作画,对了,还有做菜,前日里,那‘红葵’做的真好吃。”
赵锦绣听他一说“红葵”,脸色立马变了,往旁边跳开一步,摆摆手,道:“这几天都吃了好几顿了。”
“可我喜欢吃,还有那个蕨菜,我从不知道那东西可以弄出那等味道来。”桑木森一脸笑意。
赵锦绣觉得自己再说下去,今天又得沦为煮饭婆,立马往门外跑。桑木森身子一闪挡住去路,笑嘻嘻地说:“月华,你可是答应陪我画画的。”
“那个,将军,你先画,我内急。”赵锦绣撒谎。
“好。我等着你。”桑木森说着就要牵着赵锦绣往外走。
赵锦绣内心一阵哀嚎,几句抗议皆无效,桑木森还是牵着赵锦绣到了茅厕门口,在那门外守着。
赵锦绣讪讪地笑,小声说:“将军大人,你还是回去吧。让别人看到的话,这有损您老人家的威名啊。”
桑木森笑得跟招财猫似的,说:“无妨,将军的威名是在战场上拼来的,你别啰嗦,赶快,我们还要画画。”
赵锦绣关进茅厕内,捂着鼻子站着,不禁陷入沉思,总是觉得这方陵渡的日子真是太出乎之前的估计。这桑木森温柔到极致,宠爱自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像是平常烟火人间的男子,做着恋人间最平常的事,像是要将以后的幸福都全部透支完。
这感觉让赵锦绣惊心,很像以前玩股票,看到沪深股指高开,就一直怕下一步陡然跳空,跌下去套牢,渣都不剩啊。
而在方陵渡半月后的今日,一直谈着风花雪月的桑木森,突然提起林希的过往,问了这些问题。像是一种有意无意的暗示吧。
也许沪深股市多日高开,今日要开始猛然跳空了。
那么,自己便得早作打算,找准机会尽快离开桑国,无论是回到萧月国,或者去其他国家,总之是能离这个男人多远就多远,免得以后,彼此都万劫不复。
赵锦绣这样想。心里到底有些不痛快。掩面叹息一声,这才走出茅厕。看见桑木森正蹲在一丛竹边专注地看。
赵锦绣蹑手蹑脚走过去,想看个究竟,桑木森突然转身过来,将赵锦绣一搂,像个阴谋得逞的孩子,哈哈一笑,道:“月华,上当了吧?”
赵锦绣脸都红了,一直要挣开,桑木森自然不许,将赵锦绣横抱着就往屋内走。
“将军,被别人看见不好。”赵锦绣小声说,也不挣扎,知晓这人心性,一挣扎,他又不高兴,反而会抱得更紧。
桑木森“嗯”了一声,脚步比之前还快。
赵锦绣无语,只得闭嘴,眸光一瞟,却是看见李清音从回廊上一闪而过,像是鬼魅一般。自从李清音被李卿然打一巴掌后,赵锦绣还没有见过她,几次询问李卿然她的病情,李卿然也只是笑意阑珊,说进展顺利,一切都好。而今看到她一闪而过,赵锦绣竟是觉得不祥,仔细去看,又像是自己眼花,回廊上根本空无一人。
赵锦绣眨眨眼,以确定是不是眼花,却在二楼楼梯转拐处,看到站在楼边的齐眉。齐眉一袭黑衣,看着桑木森与赵锦绣,眉头略皱,尔后喊了声:“三哥。”
桑木森方才还笑意淳厚,这会儿冷若冰霜,不曾理会齐眉,抱着赵锦绣往房间里走。
“三哥,我知道错了。”齐眉跟了两步,急急地喊。
桑木森头也不回,冷冷地说:“知道错了,错了在了。”
“三哥,我要走了,我想跟你谈一谈。”齐眉清澈的声音里含着无奈与悲凉。
桑木森也没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