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作者:月关-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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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义见是杨帆,打个哈哈道:“二郎,吃罢酒了?”
杨帆站住脚步道:“是啊,你这是……,我道吃酒时怎么找不到你,把我们两拨人安全接回,可要多谢你的帮忙啊,我还想敬你杯酒的。”
张义摆摆手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我也就能做点这小事情。若非三哥说明,我还不知你在吐蕃王城行那一计如此厉害,胜得十万大军了!吐蕃王和吐蕃大相双双中了你的计,嘿!三哥说你这是弹指之间,陷王杀相,我虽不大听得懂,却知道这一定是极好的手段!”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张兄过奖了,小弟这手段,不过算计了两个人而已。而张兄你……”
杨帆举手往那白茫茫大雪中无数的毡帐一挥,无比敬仰地叹道:“千百年后,张兄你能创造一个民族啊!”
杨帆走开好远了,张义还站在原地发呆,他捏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地自语道:“千百年后,我能创造一个民族?民族咋创造呢?我能活那么久么?这心眼多的人说话,真是难以理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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湟水城东北方向,两匹军马冒着大雪奋力地奔驰着。两个人各骑一匹马,在已看不出是田野还是道路的茫茫大雪中艰难地跋涉着。
“叶安,我……我走不动……”
其中一个军士伏在马上,把遮风挡雪的蒙面巾往下一拉,大声说道,他一张口,风雪就往他嘴里灌去,呛得他说不出话来,这个人说的竟然是突厥语。
另一个人拉住了马缰绳,扭过头,拉下蒙面巾道:“典赐,坚持住,咱们不容易赶路,他们更不好追!”
这人说的也是突厥语,他向来路白茫茫一片的尽头看了两眼,嘿嘿冷笑道:“这么大的风雪,所有的足迹都看不见了,连他们养的猎犬都休想嗅出味道,根本没可能找得到咱们!”
他摸了摸怀里,嘿嘿笑道:“咱们得了唐人这么重要的情报,回去之后可汗定然大有封赏,说不定咱们还能受封为达干(突厥官职,较高品级的掌兵官)。你还记得咱们部落的大美人儿万俟清源么,你要是当上了达干,她一定会愿意做你的女人的。”
典赐听了叶安的话,精神不由一振,他按了按肋下,那里本来有一道刀口,外面用长长的腰带缠紧了,渗出的血已经冻结成冰。
他的身体一阵阵发冷,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撑回突厥部落去,可是想到那个妩媚婀娜的女人,典赐心头一热,好似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驾!”
两个人打马挥鞭,再度加快了速度。
典赐和叶安是堂兄弟,都是突厥斥候,实际上狙击百骑侍卫的不只是吐蕃的通峡斥候,在狙击百骑时,他们死了一个伙伴,因为这人前一天还好端端的,若说暴病而死容易引人怀疑,所以他们对外声称此人是被马贼杀死的,结果这一次也被官府抓了起来。
由于在他们家里起出了赃物,他们无法分辩,就一直被拘押在军营里。今天他们本来是被丘神绩提去审问的,结果因为已经被提审过几次,防卫过于松懈,丘神绩临时有事离开之后,帐中只留下两个人看守,被他们暴起伤人,然后换了侍卫的衣服,夺了战马混出军营。
他们身上带着令牌,得以从容离开,典赐的伤是在官兵发现追杀途中所受的,由于风雪太大,他们最终还是摆脱了追兵的缉捕。
跑着跑着,典赐眼前一黑,他抬了抬手,想要喊些什么,却只是一头扎进了雪堆,空骑的军马追着前边的叶安继续奔下去了。
叶安浑未察觉典赐已经跌落马下,他低着头,满身满面的霜雪,眼睛只留出一道缝隙,紧紧盯着前面的方向。
风雪越来越急,越来越大,一人双马渐渐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丘神绩的大帐内,娄师德、丘神绩、王孝杰三人面色难看地站在那里,地上躺着两具被剥去军衣的尸体,帐口还横着两具侍卫的尸体,汩汩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一旁,一个在打斗中踢翻的火盆炭火未熄,犹自冒出淡淡的红光。
丘神绩脸色铁青,沉声说道:“帐口两人是被一刀割喉,从背后刺杀的,帐里两个人身上有多处扭打的伤痕,显然是接应的人和两个受审的斥候里应外和,把他们杀死的。”
丘神绩说到这里,两道杂草似的浓眉透出凛凛的杀气,瞪着娄师德道:“在你军中,有他们的奸细!”
娄师德没有理会丘神绩的问话,目光只是在帐中和帐口的四具尸体上不断地移动着,一脸沉思的表情。
王孝杰忍不住道:“这里是娄公的中军大帐,混入吐番奸细的可能似乎不大。”
丘神绩冷笑道:“然则,这四具尸体如何解释?你不会认为两个身有束缚的犯人,能这么从容地杀掉四个人吧?”
王孝杰道:“丘将军在帐口只放了两个侍卫?”
丘神绩眉头一挑,道:“难道这还不够?只是两个被俘多日,连饭都吃不饱的囚犯而已,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又是在娄将军的中军大将,难道还要本将军如临大敌的把侍卫全撒在外面?”
王孝杰听了也无话可说了。
娄师德慢慢抬起头,看看空空如野的几案,再看着帐口被风呼啸卷入的雪花,忧心忡忡地道:“逃走两个犯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顺手抄走了多少军机……,丘将军,你今天调阅的是哪一处关隘的情报?”
第九卷 陇右烽烟 第二百四十章 风云再起
茫茫雪原上,飞鸟绝迹,兽迹罕无。
就在这样的风雪天气里,却有一支队伍正在艰难地跋涉着。
寒风卷着细细的雪粒扑面而来,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天太冷了,走上一阵,皮袍就会冻得硬梆梆的,用手叩之,会发出“嗵嗵”的响声,仿佛一面皮鼓。
马身上蒙上一层白色的汗霜,马蹄踏着厚厚的积雪,行动非常缓慢。这样的天气里,杨帆却骑在马上,同护卫队伍一样,顶风冒雪奋力行进着。
“二郎,进来暖和一下吧!”
沈沐从温暖如春的车子里探出头来,这人着实怕冷,车里生了四个炭炉,烘得里边暖意融融。
杨帆摇了摇头,对他大声道:“我从小生在南洋,不曾尝试过这样的严寒,这样挺好,打熬一下,磨励根骨,身子会结实一些。”
沈沐还想说话,刚一张口,便呛了一口风雪,沈沐打了个寒战,赶紧又缩回车子,放下了厚厚的窗帘,杨帆微微一笑,把腰挺得更直了。
他的脸上、脖颈和手上都涂抹了一层旱獭油,这东西的防冻效果确实好,北地严寒他体会的确实不多,不过他知道这样的严寒,对身体和意志的锻炼非常有效,尤其是他这样的练武人,在这样肆虐的暴风雪中练习吐纳,无疑会让他的功夫更精进一些,他把这当成对自己的又一场挑战,就像他当年在南洋同起伏不息的海浪拼搏一样。
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那黑点移动很快,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具大型的雪爬犁。沈沐的队伍里也有雪爬犁,不过是用马拉着的,只是籍由冰雪,可以更轻松地拉载着重物前进。由于整个队伍的行动缓慢,他们不需要狗拉的爬犁。而迎面赶来的这辆爬犁,却是十多只最出色的雪地猎犬。那雪爬犁一旦拉动起来,快如飞箭。
杨帆没有太在意,这一路下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雪爬犁了,能在这样的大雪天气,以三两人乘一只雪爬犁奔波往返于雪域,除了沈沐的人就不可能有第二个。
果然,那只雪爬犁一路无阻地驶过来,直到沈沐的车子附近才被护卫拦住,很快,一封密信就送进了车子。车子继续前行,那只爬犁也跟着大队人马同行,拉爬犁的猎犬趁机休息一下体力。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沈沐掀开窗帘,对杨帆喊道:“二郎,进来一下!”
杨帆以为他又是邀自己进车厢里暖和一下,刚要拒绝,忽见沈沐神情冷峻。心中不由一动,便翻身下了马,把马缰绳交给一旁的高舍鸡,纵身跳到了车上。
杨帆拉开车门往车厢里一钻,冷风呼啸而入,掀得那炭炉呼地一下窜起半尺高的火苗。门一关,火苗迎势而落,映得沈沐的容色又是一暗。
有风的时候,厚厚的窗帘都放下来,车厢里很暗,现在亮了一盏灯,灯就放在几案上,底部也是牢牢固定在案板上的,以防车子的颠簸。
沈沐把一封信轻轻推到杨帆面前,沉声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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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看完信,轻轻放回桌上,沈沐顺手拿过,丢进了炭炉,火光燃起,把二人的脸映得一明一暗。
杨帆问道:“情况很严重?”
沈沐道:“丘神绩此番赴陇右,负有亲身了解陇右诸般地理、军事、兵备、民情等个方面情报的使命,那天,他恰恰调阅了几处重要边城的资料,而这几份资料,都被那两个逃走的突厥斥候带走了。”
杨帆皱眉道:“那又如何?”
沈沐没有回答,而是扭过身,在壁板的角落里轻轻一扳,“嚓”地一声,一块木板应声而落,如闸刀一般切下,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墙板上出现了一副地图,杨帆辨认了几眼,就认出那是一副朔方、陇右、河西地区的地理图。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沈沐一路点下去,一连指了五六处地方,道:“这几处地方,都是我朝防御突厥的军事要隘,依托险要的山势地形,突厥人想要进攻河西、陇右,只有从这几个地方进攻,这几处要塞如果有一处落入他们手中,就等于被他们打开了一道门口,我朝将彻底陷入被动。”
杨帆顺着沈沐一路指下去的地方看着,在连绵的沙漠和崇山峻岭之间,这几处可以沟通突厥领地和河西陇右朔方的城池非常分散,分别分布在这三大军区范围内。
沈沐道:“如此天气,兵马调动不易,而且在无法确定对方的主攻方向前,也没有办法让这几处地方都补充足够的兵力。这几处要隘的详细情况一旦被突厥人掌握,择地进攻并占领,他们的军队就可以源源不绝地从这个豁口闯过来。”
杨帆微微蹙起了眉头,道:“这里的守军还要分兵一部分防备吐蕃,那么就得从朝里调兵了。”
沈沐道:“不错!可是从中原调兵,路途遥远,又以步卒为主,在这样的天气里长途跋涉,不知几时才到,等他们赶到,这些地方早就糜烂不堪,我们也许可以把他们再赶回去,重新夺回这些要隘,但是这会造成许多问题。”
杨帆道:“第一,自然就是对这些地区的破坏和劳师远征的靡费。”
沈沐点点头,道:“第二,武媚刚刚登基,她要出兵,必然重用武氏麾下将领,这兵权之属怕就要遂了武三思或武承嗣之意。暂时来说,兵权落于谁手并不重要,只要这员将领善战、敢战,能把突厥人赶回去就好。但是从长远来说,却与我朝国运大不宜!”
杨帆点点头,他自然明白沈沐话中之意,如果武承嗣或武三思门下将领掌握兵权,也会不遣余力挫退突厥人的,但是这兵权也就掌握在他们手中,外面的狼赶跑了,家里却养了一头虎,后患无穷。
杨帆想了想道:“想必还有第三?”
沈沐轻轻点了点头,忧虑地道:“就怕吐蕃不会坐失良机啊。这缺口一旦被打开,等到从中原调兵过来,再把突厥人赶回去,收拾好这里的局面,不是三两个月就能办到的事。
那时已春暖花开,吐蕃这边得到消息,不管是冲着上了乌质勒的当,还是冲着陇右河西地区的混乱,他们都不会坐失良机,如果他们再插一手,这仗恐怕一年都打不完,而吐蕃王、相之间的矛盾,也势必会被外引。
在这个过程之中,如果让吐蕃王或大相钦陵任何一方掌握了远征大军的兵权并且打了大胜仗,他们就有足够的资本压对方一头,那么他们就能很容易地压倒另一方。
或者,大相钦陵把吐蕃王变成一个傀儡;或者,吐蕃王彻底剥夺钦陵的兵权,从而用平和的手段解决内部的冲突,如果他们在没有什么损失的情况把王、相两者的权力统一起来,今后就更不好对付了。”
听到这里,杨帆也不禁觉得有些头痛,忍不住问道:“沈兄有什么好办法?”
沈沐沉默半晌,幽幽地道:“你当我是如今的大周皇帝么?就算我是大周皇帝,我也无计可施啊,除非给我一支可以从天而降的人马。”
杨帆听了不禁沉默起来。
沈沐叹了口气道:“娄师德倒不愧是一位守边的老将,他已尽他所能做了弥补。一是通知各要隘利用冰雪加固城防;二是通知河西、朔方两地守将,与他一起,尽可能地抽调兵力补充到前方要隘去;三是派人速返洛京,把此事禀报女帝。
女帝那边若能早做准备,一旦这里有战事发生,抽调兵马的速度就能快一些。余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些事不可能不准备,一旦准备,就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所以他想故布疑阵玩‘空城计’也是不行的。”
沈沐意兴索然地靠回榻背,低低地道:“回去洛阳,先把有关陇右的军情密报呈上去吧,至于扶持西突厥十姓的事,也可以对女帝说说,有一利必有一弊,这一来倒是更有扶持他们的必要了,不过出兵夺回安西四镇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因此兵事一延,不知又要拖多少年,拖得越久,越不容易……”
杨帆骑在马上,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一连串的变故,让他心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愤懑,然而他也不知该向谁发泄这怒火。风雪扑面而来,他却已感觉不到寒冷,他只希望这风雪更大一些,这压在心头的愤懑之气才能舒缓一些。
沈沐写好了回信,那一身皮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接了信,准备登上狗爬犁离开了,杨帆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高喊一声道:“站住!”
那人讶然回头看来,他的头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杨帆翻身下马,对他道:“你等等,我还有话要对你家主人说!”
杨帆登上车子,“哗啦”一下拉开车门,凛冽的寒风又往车厢里灌去。
杨帆没有关门,就在那被风吹得火苗喷涌的四具炭炉前对沈沐大声道:“这场实力的较量,结果或许不是我们所能够决定的!但是,我们可不可以给它增加一个变数?”
第十卷 探骊取珠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条鲶鱼
合黎山南边是兰州,北边则是沙漠,地理环境迥然有异。
不过,这里的沙漠并非全然是一片渺无人迹的所在,在沙漠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百余处湖泊,有些湖泊是淡水湖,有些湖泊是咸水湖,还有些湖泊虽然是咸水湖,但是咸水湖中还有许多泉眼,日夜不停地喷涌着淡水。
这种奇异的地貌,使得这片荒漠地区也有许多部落,依附于湖泊周围生活着。沙巴部落就是其中的一个。
深夜,天很冷。
起伏不定的沙丘如同一座座小山,高者两百多丈,小者几十丈到一百余丈,在一座座沙丘后面,有一支队伍正沿着沙脊悄然向沙巴部落潜来。
沙巴部落傍湖而居,背后就是一座近两百丈高的大沙丘,队伍在沙丘上停住了,片刻之后,有人一声令下,这些人就身背长刀,纷纷纵下沙丘,借着快速冲下的速度,飞快地向沙丘下的部落冲去。
“轰隆隆……”
这里的沙山是响沙,近千人冲下山去,所引起的巨大轰鸣声,就仿佛几架巨型轰炸机从部落上空一掠而过,又似沉闷而深远的雷声,响声之大在这静寂的夜里可以传出数十里地。沙巴部落的人被惊醒了,但是他们已经来不及应变了。
喊杀声骤然响起,寂静黑暗的湖畔部落突然间人声鼎沸,妇人和孩子的哭喊声,狗和牛马的吠叫声,刀枪剑戟的撞击声,咒骂呐喊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把这寂静的沙漠吵成了一锅粥。
当黎明第一缕阳光晒向大地的时候,部落中已经安静下来。地上躺着若干具尸体。鲜血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