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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醉枕江山 作者:月关-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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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中,喜鹊正搭着鹊桥,
洛河中,船头正犁开水面。
天上的,水里的,岸上的,船上的,眼中的,心中的,织作流光飞舞……
天上人间,混然一片!


第十五卷 大法官 第四百一十六章 童话中的童话
天亮了。
天亮的时候,船正泊在天津桥畔,随着浪头一起一伏,就像太平公主那饱满挺拔的胸膛。
太平公主悠然醒来,只一睁眼,就看见杨帆正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神清明。
他正坐着,貌似他就这么坐了一宿。
太平公主看清了船中情形,便讶然轻呼,急忙爬起来,有些过意不去地道:“你……就这样……,一宿没睡了么?”
杨帆笑笑,说道:“偶尔不睡也没什么。”
他静了静,又道:“你听,桥头、街上,其实好多人这一宿都没睡,现在才开始回家。”
太平公主难为情地道:“可你今天还要回衙门办公。”
杨帆又笑:“那也没关系,其实我现在在衙门里比任何人都清闲,我随时可以补觉,绝不会有人来烦我。”
太平公主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在刑部的情况,我隐约知道一些,我知道你每天都在睡大觉,不过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喜欢认输的人,你的反击虽然未必一定是赢,但你若毫无反击之举,那就太不正常了。我想……许多人大概都在等,等着看你的手段。”
杨帆微微蹙了蹙眉,疑道:“许多人,比如说?”
太平公主嫣然道:“比如说母皇,比如说我,比如说梁王,再比如说崔元综。”
杨帆轻轻摸挲着下巴,悠悠地道:“这么多人么?我倒没有想到。”
太平公主轻轻撩了撩鬓边凌乱的秀发,她侧枕在杨帆腿上,现在脸颊上被衣褶压出一道痕迹,看着反而让她凭添几分慵懒迷人的成熟女子的味道。
她用纤长的手指把秀发优雅地掠到耳后,悠悠说道:“母皇把你派到刑部,不可能对你在那里的举动毫不关心;武三思现在最大的对手就是武承嗣,如果你能控制刑部,那么你将成为他极大的助力,他也不可能不关心;
至于崔元综,他的能力或许有限,但是能够坐到这样位置的人,除了傅游艺那种因缘际会的废物,绝对没有一个傻瓜!而我……,我们也有同一个目标,我当然也希望你能在刑部站稳脚根。”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所以,很多人都在等,都在看。如果你没有办法在刑部站住脚,那么母皇也罢、武承嗣也罢,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毕竟,他们想用你,是为了对自己有所帮助,或者让自己少操点心,而不是把你当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天天跑去给你撑腰,为你操心!”
“至于崔元综,他到刑部时间还短,同陈东暂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假以时日的话,他毕竟是刑部正堂,这种优势可以保证他能压制陈东,所以,他也不希望跳出一个有强大背景的人,以致养虎为患!”
杨帆笑了笑道:“听着好复杂!这就是我不喜欢官场的原因:这里阴险的人太多!相比起来,还是军伍中好一些。还有那些权贵,虽然一个个飞扬跋扈的,可是喜憎之色他们都摆在脸上,绝不会像刑部衙门里那些人,一个个都跟笑面虎似的。”
太平公主吁叹道:“官场如战场,甚至比战场更复杂的……”
杨帆打断了她的感叹,开始提起情场:“天已经亮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昨夜赴约,为的是你逼婉儿发的毒誓,这个誓如何解得?你若不早些说个明白,在我心中总是如同梗着一根刺。”
太平公主神色黯了一下,轻轻问道:“你……已经听她说了所发的誓言?”
“是!”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是怎么说的?”
“还用说么?你和我本是盟友,当然,盟友也可以舍弃!所以……如果我说你出面救我,完全是因为你我有共同的目的,是盟友的关系,那是昧着良心说话。可是,我领你的情,不代表因此可以让你欺侮我的女人,这件事,我很恼火!真的很恼火!”
“你的女人……”
太平公主听着有些心酸,如果杨帆说的那个人是她那该多好。可惜她扮演的,偏偏是欺负他的女人的那个角色。
太平公主垂下眼帘,轻轻地道:“我对她说:‘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我可以救他,但是你要发下毒誓,如果你违背誓言,那么他就……’”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下,轻轻扬起眼帘,问道:“你明白了么?”
杨帆眉头轻锁,茫然道:“我明白什么?”
太平公主的脸蛋微微有些发红,期期艾艾地道:“我说,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这是……她发下的毒誓的前提!所以……所以它并不是不可解的……”
杨帆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惊了一下,神色复杂!继而……
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太平公主垂着眼帘不敢与他对视,偷偷瞄着他的表情,脸蛋儿却是越来越红,就像一只初次下蛋的小母鸡。其实,这位大胆的公主有时候也蛮喜欢害羞的。
杨帆脸色变幻不定,半晌之后,突然沉声说道:“可是你让小蛮发誓时,貌似不曾这么说过?”
太平公主幽幽地瞟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因为……我不知道你对她也用情如此之深,只想着能要她不纠缠你也就够了,少一个人与我分享,不好么?可是……,你可以在婉儿之后喜欢了小蛮,为什么偏偏不能喜欢我?”
“我怎么可能同你在一起?”
“为什么就不能?”
太平公主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现在人人都以为我已经和你在一起,怎样了?至于未来,要我休了驸马也不是不可能。要驸马主动休了我,我也一样能办到!”
“不可能!令堂在世一日,这就绝不可能!你是女帝唯一的女儿,你的丈夫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姓武!”
“她在时,我可以不要名份地同你在一起。阿母年事已高,总有一天她会离我而去!”
“那又怎么样?那时,你就可以拥有名份?”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气忿起来:“我如今可以不要名份地跟你在一起,将来……她们就不可以舍弃名份么?”
眼见杨帆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太平公主赶紧服软,解释道:“不是我想咄咄逼人,而是因为我的身份……,就算做皇帝的是我阿兄,他也不会答应他的妹妹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除非,我才是皇帝!”
这句话说出口,太平公主忽然就是一呆,她的眼神陡地亮了一下,不知转起了什么念头。
杨帆道:“你是皇帝,我也不会做你的皇后!天下已经有一个女皇,或许她本有能力比许多男人做皇帝做的更好,可是因为天下人的反对,她的智慧和精力都用在铲除异己上了,其结果就是,若不是太宗高宗两代打下的雄厚基础,就凭她杀了那么多的宗室、良臣和名将,这天下早就糜烂不堪了!”
这番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可是舱中的这两个人打的都是“女帝之后,再复李唐江山”的主意,自然不会计较这番话。
杨帆沉声道:“所以,一个女帝就够了,再来一个,没人受得了,除非有朝一日这天下女子能与男人平起平坐,否则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太平公主道:“不说天下,先说你我!”
杨帆道:“说到你我,能蒙殿下倾心,杨某自然感激。可是殿下的打算总是叫人受不了。你每每都会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做了很大的让步,可你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小蛮是我的发妻,婉儿早就与我情订终身。我与她们长相厮守,将来还会生儿育女,然后有那么一天,你叫我休弃她们,连着她们为我生的儿女扫地出门,而你宽宏大量的地方是……可以允许她们没名没份的悄悄与我来往,你还觉得自己付出了莫大的牺牲,受了莫大的委屈!”
太平公主有些茫然地道:“我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吗?有什么不对?”
杨帆抚着额头,苦恼地道:“殿下,你从一出生就是高高在上,贵不可言。你的身份天生与我们不同,作为天家子女,你的想法和我们永远不在一个层面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与你沟通。”
太平公主眉头蹙得紧紧的,一脸无辜。
饶是她聪明绝顶,她还是想不明白杨帆到底在说什么。她是天皇贵胄,确实与凡夫俗子有着本质的不同,她的身份、她所处的环境,让她的思想根本不可能与普通人站在同一层面去思考。
杨帆此前所担心的并没有错,有些东西是随着一个人生活的环境,自幼的地位,而深入骨髓的,当它成形以后,就很难因为其他事情而改变,哪怕是爱情。他们相处越久,隔阂和分岐也就会越多。
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那是童话。
他们可能甜蜜地在一起,可能越来越厌烦;可能你侬我侬,可能有了外遇;可能生了可爱的小公主小王子,也可能因为生不出孩子而互相怨尤;可能四世同堂其乐融融,也可能婆媳矛盾大打出手。可能依旧幸福着,可能已经同床异梦……
至于一位公主,嫁了一个自幼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小子,为人处事、理念想法各个层面还能始终与之非常融洽,那更是童话里的童话!


第十五卷 大法官 第四百一十七章 你结你来解
杨帆见她一脸懵然,便举例道:“此种行为,和你母亲对武攸暨所做的有什么不同?大概……,只是你没用上那一杯毒酒?你身份高贵,姿容美貌,所以一直以来,就算在我的心中,都从未觉得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可恶,我还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直到我亲眼看见婉儿以泪洗面……”
“殿下,你有高贵的身份,你有无双的美貌,所以你青睐于我,我就该受宠若惊?如果你和我颠倒过来会怎样?如果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天皇贵胄,宗室亲王,我有身份、有地位,我喜欢了已经有了伴侣的你,我要你放弃你所爱的人跟我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和你在一起时不计较名份,已经受了很大的委屈,我许诺有朝一日娶你过门、给你名份,你该感激涕零,对么?这和那些巧取豪夺、强抢民女的纨绔有什么区别?你我昨夜所见的那个姓潘的人如果不是只想亵玩那个美妇,而是真心喜欢了她,她就该感恩戴德,抛夫弃子么?”
太平公主讷讷地道:“那……那是不同的……”
杨帆眉头一挑,道:“有什么不同?若那女子罗敷有夫,因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衣冠楚楚、相貌不凡且对她有情的贵介公子勾引她,她就抛夫弃子,情愿做人情妇,结果是被天下人骂作水性扬花不知羞耻。反过来,如果这人是个男人,被一位有身份有地位花容月貌柔情万千的贵妇人所垂青,他不肯抛妻弃子与人苟合,就成了铁石心肠不知好歹?”
太平公主茫然了,她觉得杨帆说的似乎有道理,可是又怪怪的似乎毫无道理。几千年来都是男尊女卑的世界,饶是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骨子里也不可能完全不受这种观念的影响,所以她从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所以对杨帆颇多怨尤,但是现在听了杨帆的话,又觉得确实是那么个理儿。
太平公主茫然地道:“那……我该怎么办?”
“我希望你能解了婉儿心中这个结。不管你我结果如何,我不希望是用胁迫的手段让我屈服于你。那样的杨帆,相信也不是你想要的那个男人!”
杨帆所说:“不管你我结果如何,我不希望是用胁迫的手段让我屈服于你。”大有深意,可是太平公主正心乱如麻,并未注意,她只是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可是我能怎么解去她的心结,那个誓……”
杨帆道:“我从不相信冥冥中的神灵会去关心每个人发过什么誓言。誓这东西,魔在心里!”
太平公主沉默了。
杨帆看着她的神情,没有再说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太费力,如果她能想的明白,这些话已经足够了。如果她想不明白,那么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当当当……,咚咚咚……”
则天门上的钟鼓敲响了,惊起寒鸦无数,漫天飞翔。
则天门近在咫尺,所以那钟鼓声特别的洪亮,连天津桥下的河水都似激起了阵阵涟漪,似也在他们心中激起了阵阵涟漪。
杨帆侧耳听听那钟声和鼓声,对太平公主道:“一会儿,我得去刑部了。对于刑部这个局面,我已经有了些打算,都官郎中孙宇轩和司门郎中严潇君是两根墙头草,我准备先从他们那儿着手,要敲打这两个人我需要借势,需要借你的势用上一用。”
太平公主扬起眸子瞟了他一眼,眼中有种好看的神情:“为什么不是梁王或者薛怀义?”
杨帆道:“因为这三方势力之中,眼下来说,以你最弱,我的底牌不能一下子全掀给别人。孙宇轩和严潇君,也不配我翻出底牌。”
太平公主咬了咬牙,恨得牙根痒痒:“你刚刚还说我是欺男霸女的纨绔,现在又要我帮忙,这算不算是出尔反尔?”
杨帆正色道:“你要搞清楚,我的公主殿下!现在你和我谈的是公事,是盟友之间的事。你帮你,就是在帮你自己。我在刑部站住脚,与你的谋划将有莫大的帮助!公与私,还是分开的好!”
太平公主犹豫了一下,又道:“母皇正在看着你如何打开局面,如果我出面,会不会让她觉得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杨帆笑了:“咱们的皇帝陛下是一个欲成大事,不拘小节的人,如果我事事都去搬救兵,固然是无能之辈,可是如果我只是为了打开局面,却为了怕人说三道四便放着现成的人脉而不用,那是愚腐,一个愚腐的人同样难以成事。
陈东占了地利,在刑部苦心经营多年;崔元综占了天时,身为刑部正堂,他理所当然地可以招揽大批心腹,这是他们的长处。我有人和的长处,我为何不用?难道怕他们嘲讽,我就得绑起自己的手脚,放弃自己的优势?我有的而你没有,那就是我的能耐,你得服气!”
杨帆说的很从容、很自然,看来推事院中关了一遭,他真的想通了很多东西,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太平公主看着她,眸中隐隐又有些着迷的感觉,现在的他有点霸道,有点蛮不讲理,可她偏偏就喜欢他的这种味道,大概是从小到大围在她身边,事事予取予求的男人太多了,所以她眼里只看得见这个男人,心里也只肯让他住进去。
杨帆举步欲走,忽然又止住身子,对太平公主道:“婉儿那里,我不想再让她伤心了,你打的结,你来解!”
想了想,终究放心不下,杨帆又逛她道:“如果你不肯出手,我就自己来。我并非毫无办法的,婉儿可是用我的名字起的誓,实话对你说,杨帆只是我现在用的名字,我的本姓与本名并不叫杨帆,我也不是来自交趾,我的童年……其实是在韶州一个叫桃源村的小地方长大的。”
太平公主脸色变了,杨帆很满意她的反应。
婉儿如果是男人,就是属于那种很方正的君子型男人,对于誓言这种事,有些人可以像吃饭放屁一样随便,但是婉儿不然,她会重视誓言、信守誓言,尤其是这个毒誓关乎自己的生死,哪怕有一线实现的可能,她就宁可委屈了自己,也绝不敢冒犯。
杨帆虽不相信这个,却无法让婉儿也不相信,所以,他只能要太平公主自己来解开这个结,他相信只要太平肯做,一定会有办法!
杨帆掀开舱帘走出去,八个健壮的妇人和船上的梢公舵手乃至厨子看到他出来,都赶紧看天的看天、看水的看水,做出一副根本没有看见他的样子。公主和这个男人在舱中共度了一夜呢,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所以他们只能装着看不见。
踏板还没放下去,但是船并不高,杨帆只纵身一跃,就轻盈地落在松软的沙滩上,然后一掸长袍,举步向天津桥上走去。
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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