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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醉枕江山 作者:月关-第3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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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他身边经过时,孙宇轩甚至还听到那个三绺胡须的中年文士唤这位与王弘义一般无二的人为“弘义兄”,这就绝不会错了,这个人果真是王弘义,
王弘义……
按时间算,他此刻应该梏着大枷,跋山涉水,还在去交趾的路上,如果他禁得起一路的折磨,那么他将在一两个月之后,一步一步量到交趾,在那里度过他的余生才对,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受到这样的款待?
胡菲手里托着一尊小小的关公像,喜孜孜地扭头对孙宇轩道:“阿哥,你看这像好看么,我想买一个回头,关公大意失荆州的故事,我们那儿也听说过呢。”
她掌心的关公像虽小,长髯赤面、卧蚕眉丹凤眼,手中一口青龙偃月刀,倒也威风凛凛,神韵十足。
孙宇轩这时哪还顾得上多说,顺手往摊子上丢了几枚大钱,拉起胡菲的小手道:“快走!”
胡菲见他神情凝重,不禁敛了笑容,压低声音问道:“阿哥,出什么事了?”
孙宇轩摇头不答,只是一路跟着王弘义,直到他和那位便服官员进入关公庙这才停下。关公庙不好躲藏,如果再跟进去,难免就会被王弘义看到了。
“难道王弘义被赦免了么?”
孙宇轩站在关帝庙外一角,眉头蹙成了一团。
他虽是个书呆子,政治觉悟不高,这点浅显的道理还是明白的。王弘义得到赦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在这背后所表露的态度。如果王弘义居然得到赦免,那么御史台重新凌驾于三法司乃至凌驾于满朝文武之上,重新恢复来俊臣当年那种对满朝文武予杀予夺的威风霸气,也就是必然之举了。
胡菲姑娘站在一旁看着孙宇轩,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能让孙宇轩眉头紧皱,一定是有了什么重大的难解之事,她很乖巧地站在一旁,也不打扰。
孙宇轩暗想:“如果王弘义被赦免,就表明陛下对御史台的态度有了重大转变。我刑部正与御史台为敌,不可能不派人把这个变故通知我们,就算他们不通知我,也该告知杨帆才对呀,也不知杨帆是否已经知道了此事。”
事关重大,孙宇轩全然没了游兴,便对胡菲歉然道:“菲儿,你先回馆驿吧,我忽然想起一件要事,要去拜访一位在此地任职的朋友。”
胡菲知道他言不由衷,却也并不点破。只是温驯地点了点头。
孙宇轩唤来一个赶脚的,付了租驴的钱,叫胡菲乘了驴子,由那赶脚的引着自回馆驿,孙宇轩绕着关帝庙转悠了一圈,就在关帝庙对面一家小饭馆里坐下来,随便要了几道下酒菜守着。
这关帝庙还有几道侧门,不过因为不是开庙会的时间,庙里游人不是特别多。所以此刻都关着。除了正门只有后面的角门儿开着,以方才所见陪同王弘义的那位便服官员的气派,他们没有选择从角门离开的道理。
孙宇轩在小酒馆里坐了大半个时辰,就见那位官员陪着王弘义又走出来,孙宇轩赶紧会了帐。远远地辍在他们后面。王弘义从关帝庙出来,又在闹市上闲逛了一阵,便与那陪同的人离开,路口有辆轻车等着,二人登车离去。
孙宇轩忙也租了一头驴,叫那赶脚的在后面跟着,尾随车驾而去。车子在城中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府邸,府中自有人迎出来,王弘义和那官员下了车子进去,孙宇轩假意从府前经过。乘着驴子到了府前抬头一看,顿时暗吃一惊,原来这里竟是荆州刺史府。
孙宇轩此来荆州,为了少些应酬。多与胡菲姑娘有些私人时间,所以只是投宿在馆驿里。并没有与当地官员照面,所以他没有见过当地的官员,否则的话别的人他可以不认识,陪在王弘义身边的这个人,他在关帝庙前时就一定会认得了,此人正是荆州刺史樊广。
孙宇轩二话不说,绕过刺史府,便向自己所居的馆驿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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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樊刺史由他最宠爱的侍妾如烟姑娘侍候着洗漱起床、用罢早膳,便穿戴整齐,赶到了前院。
荆州府的大小官吏早已一身冠带、袍服齐整地候在那里,樊刺史一到,众人齐齐施礼:“见过使君。”
“各位早啊!”
樊刺史昨夜与爱妾折腾了半宿,又起了个大早,现在还有些倦意,他向众官员拱了拱手,打个哈欠,道:“今日钦差杨帆路经此地,我等这便前去相迎吧。”
众人无话,随在樊刺史身后出了刺史府,早有人为樊刺史备好车驾,各位官员来时也都骑马坐车各有乘具,这时纷纷登上自己的车子或马匹,长长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荆州城。
孙宇轩也起了个大早,他若去十里长亭相候,便要与樊刺史等人撞在一起,若在昨日遇见王弘义之前,他没有什么顾忌,可现在不成,他想抢先一步把这个消息说与杨帆知道,所以比樊刺史等人走的还早。
孙宇轩骑着马,身着便服,带了两个随从,出了荆州城。
他一路南行,过了“十里亭”又继续向前走了大约七八里路,才在官道旁停下,这时已红日高升了。
杨帆此次归来,带着大队仪仗,想瞒也瞒不过去,官场上的礼仪就得讲究一下了。每日行程他们都计划好了,什么时间起程,一天能赶多少路,什么时间能到哪里,这些都是经过计算的,所以才能提前派人告知他将要到达的地方官府。
杨帆也是清晨才从昨日所住的镇子出发,所以樊刺史原不必起的这么早,只是迎接的人员多了,行动难免迟缓,他们宁可早到等候一阵,也不愿意比客人晚到,这也是应尽的礼仪。
孙宇轩在树下歇了大半个时辰,远远就见龙武卫的官兵策马驰来,孙宇轩立即上马迎了上去。
孙宇轩穿过龙武卫的骑兵阵列,来到杨帆马前,刚要开口说话,胡元礼和马桥便兴冲冲地策马迎来,异口同声地问道:“孙郎中,胡菲姑娘可是随你来了荆州?”


、第五百六十一章 恶人我来做

胡元礼和马桥同时一问,顿时把孙宇轩问的一呆,愕然答道:“你……你们已经知道了?”
“哈哈!”
马桥拍掌大笑道:“胡御史,我赢了!这顿酒席,你请定了!”
胡元礼连连摇头,叹笑道:“孙兄啊孙兄!你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人到中年,怎么反不如少年人稳重了?”
孙宇轩疑惑地道:“你们已经派人来过荆州了么?不然怎知胡姑娘已与我在一起?”
杨帆打马一鞭,迎上来笑道:“孙兄,你不必理会他们,他们两个闲极无聊,拿你打了个赌而已。孙兄怎么会迎出这么远的路来,忒也客气了吧?”
杨帆向孙宇轩身后望了望,一座青山,郁郁葱葱,官道上三两行人、几辆骡车,荆州城还连点影儿都看不到呢。
杨帆这一问,孙宇轩面皮子便是一紧,急忙道:“杨郎中,你猜我在荆州看到了谁?”
杨帆和胡元礼、马桥互相望望,急忙问道:“看到谁了?”
孙宇轩一字一句地道:“王、弘、义!”
“王弘义?”
胡元礼失声叫了起来:“怎么可能?你会不会看错人了?王弘义不是已经被发配交趾去了么?”
孙宇轩道:“我绝不会看错!正因为如此,我才心中生疑,杨郎中,你可曾接到过朝廷邸报,言及王弘义被赦免的事情?”
杨帆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胡元礼此时业已想通其中关键,变色道:“御史台扳倒了苏味道等三位宰相,政事堂还以颜色,这才杖杀了侯思之,流放了王弘义。王弘义如今竟被赦免……,莫非朝中出了变故?莫非李相他出了……”
杨帆相信如果李昭德出了事。或者皇帝因为什么大变故又倾向于重用御史台,他一定能够得到消息。现如今他和几方面势力都有联系,太平公主、梁王武三思、相权派的李昭德与刑部、薛怀义的白马寺,还有沈沐的隐宗。
如果朝中出了这样的大事,至少其中某一方势力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可事实上他这一路摆着钦差仪仗堂皇而来,并不难找,却不曾听说过朝中发生了什么大变故。
马桥对王弘义的事也略知一二,瞧他们三个变声变色。疑神疑鬼的样子,忍不住疑惑地问道:“如果朝中没有出什么变故,王弘义就不可能被赦免么?”
杨帆道:“那是自然!否则的话,赦免王弘义,李相岂肯答应。满朝文武岂肯答应?”
马桥道:“那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不肯走,赖在荆州不肯南行了。”
杨帆和胡元礼、孙宇轩一齐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马桥动了动眉毛,说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杨帆道:“发配交趾,自有差役逐州押解递送,这一州将人犯押解给下一州,下一州官府再派员继续递送。人不送到,公事不了,他想赖在荆州不走,那怎么可能?一介囚犯。由得他自己作主么?”
孙宇轩补充道:“他不但正在荆州逍遥,而且还有荆州刺史樊广待其如上宾。”
马桥道:“这可奇了,你们既说他不可能被赦免,又不可能想留下就留下。那他怎么可能在荆州逍遥快活,还被荆州刺史如此礼遇?除非他伪造了一份圣旨。自己赦免了自己。”
马桥越说越不像话了,胡元礼和孙宇轩已经连看白痴的眼神都省了,只当没听到他说话,杨帆摇摇头,对孙宇轩道:“有关王弘义的消息,我确实一无所知。你不用急,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也已经发生过了,咱们急也没有,且到了荆州再说!”
孙宇轩别无主意,只好答应,一行人继续北上,半个时辰之后,十里亭已遥遥在望,亭下隐约可见一群身着绯、绿袍服的官员等在那儿。
杨帆远远看见,心中忽地灵犀一闪,脱口说道:“你们说……那群迎候的官员里会不会有王弘义?”
胡元礼和孙宇轩面面相觑,孙宇轩迟疑道:“王弘义与咱们一向不合,怕是不会来相迎的吧?”
杨帆摇头笑道:“不然不然!如果此人确实遇赦免罪,哪怕他还没有官复原职,他既然知道我来,那也一定会来十里亭见我!”
胡元礼久在御史台做事,素知王弘义为人,杨帆这一说,他也反应过来,憬然道:“不错!如果此人是王弘义……”
孙宇轩截口道:“不用如果,确实是他!”
胡元礼道:“那么,只要他确实遇赦,必会会来迎接咱们。”
马桥瞪着一双牛眼说道:“凭什么?难道他吃了这个大亏,开始学乖了?”
孙宇轩这时也明白过来,目光闪动着道:“不错!如果他身在荆州乃是正大光明之事,他今天就一定会来!”
马桥急得抓耳挠腮,嚷道:“你们三个究竟在卖什么关子,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些?”
胡元礼和孙宇轩又用看白痴的眼神儿瞟了他一眼,就是不解释。
杨帆笑道:“桥哥儿,你不了解此人,自然不明其中缘由。原因其实很简单。御史左台的人全是来俊臣搜刮来的一群泼皮无赖,这些人都是些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的主儿,如果他真的遇赦而归,哪怕还不曾官复原职,对他而言都是一个莫大的胜利,他不到十里长亭来炫耀一番才怪!”
马桥这才恍然大悟。
樊刺史正在亭中歇息,忽见远处旌旗招展,队列整齐,不觉站起身来。派到前面瞭望的差人匆匆赶回,向他禀报,确系钦差到了。樊刺史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缓步走到路旁相候,荆州众文武官员也都各依品秩,在他身后站好。
龙武卫到了十里亭便放慢了速度,在荆州公人的引导下分列左右,环绕十里亭站定。杨帆、胡元礼、孙宇轩三人并辔而至。樊刺史瞟了一眼三人身后高高矗立的钦差大旗,拱手揖礼,朗声说道:“荆州刺史樊广率本府文武,迎候三位钦差!”
杨帆三人翻身下马,快步迎上前来,向他们拱手笑道:“使君多礼了,各位同僚多礼了,劳动诸君久候,恕罪、恕罪!”
三个人一面拱手还礼。一面东张西望,樊刺史就站在他们面前,却见三人一边与他拱手说话,一边探着头向他身后寻摸,不禁奇道:“呃……。三位钦差,可是在寻找什么?”
“啊?哈哈,没甚么没甚么,我等此番只是途经宝地,竟劳烦荆州这么多位同僚前来相迎,兴师动众的,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杨帆收回目光。敷衍地答着。樊刺史看出他是言不由衷,不过他只是想尽一尽地主之谊,依照朝廷礼制迎接钦差而已,对这位过客有什么想法并不关心。所以只是微微一笑,肃手礼让道:“樊某已备下酒宴,为三位钦差接风洗尘,请!”
“请!”
杨帆三人客气地还礼。借此机会对视了一眼,眼中透露出相同的意思:“没有王弘义!”
没有王弘义。那这件事就大有问题了。
杨帆一行人在樊刺史等人的陪同下向荆州城走去,看着跨马佩刀,昂然走在龙武卫队列前面的马桥背影,杨帆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不会真让桥哥儿一语中的,那王弘义其实是伪造圣旨,自己赦免了自己吧?”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心头,杨帆便哑然失笑:“怎么可能,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谁会做下如此容易暴露的蠢事,居然还敢在荆州招摇?”
樊广笑问道:“杨郎中何故发笑?”
杨帆泰然答道:“哦!我观这城门宏伟,古朴厚重,忽然想起刘备借荆州、关公失荆州的故事,不觉发笑。”
樊广听他说起本州故事,有些自得地抚须道:“荆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是以留下了许多历史遗迹,诸如点将台、马跑泉、曹操寨、乌林泉、子龙岗、华容道、孙夫人城等等,杨郎中若能在荆州多留几日,樊某可以陪钦差同往游览。”
杨帆道:“杨某求之不得,奈何公务缠身啊。”
樊广微微一笑,把马鞭向前一指,说道:“今日我等设宴为钦差接风洗尘,便在这宾阳楼上。”
杨帆抬头一看,就见寅宾门的城台之上,建有一座重檐歇山顶的恢宏城楼,楼高三层,青灰筒瓦,大柱回廊,屋脊连角,各饰带兽,古色古香,异常庄严。
樊广抚掌笑道:“三国英雄,不止一位曾在此楼饮酒郷客。关羽长驻守荆州时,更曾多次在此大开酒宴,我等于此处设宴,既可居高一赏风景,又可品咂一番古人的风韵,一举两得呀,哈哈……”
樊刺史准备的很充份,楼上不只有酒宴、有歌舞,有醇酒美人儿,还有盥洗的一应用具。所谓接风洗尘,并不是一句空话,长途跋涉、风吹雨淋,难免要出一脸油汗,而那时的道路多是土道,这“风尘”便也成了常事,杨帆等人此刻真的是一脸风尘,不可能这样子就入席饮宴,所以,他们要洗漱、沐浴、更衣。
在他们清洁身体的时候,樊刺史和其他官员便在楼中闲坐,或扶着栏杆居高远眺,欣赏着城内城外的风景。
一间木屋,几层隔断,每层隔断里都有浴桶、浴巾和漱洗用具,杨帆举起一桶水,把身上皂角豆子的泡沫冲刷了去,便裹了浴巾拿起牙刷子,蘸了细青盐刷牙。
胡元礼和孙宇轩见杨帆自入城来始终一脸沉着,以为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所以一直忍耐着不问,但是一直到现在都不见杨帆对此事置予一辞,好象完全忘却了,偏偏有闲心跟马桥打趣。
杨帆刷得一口泡沫,居然还眉飞色舞地夸奖这牙刷子质量好,劝说正在一旁洗浴的马桥应该去城里打听打听,向人家学上两手,回去好孝敬老娘,闲话说了一堆,偏无二人最关心的问题,两人终于沉不住气了。
“接迎的官员里面没有王弘义!”
“所以,他在此地出现,不只没有道理,而且必有蹊跷。”
两人一人一句很有默契地说完,便异口同声地问道:“杨郎中有何高见?”
杨帆咧开涂满泡沫的嘴巴,笑道:“高见没有,低见倒有一个。他不来见咱们,咱们找他就是了。他不是樊刺史的贵宾吗?一会儿,我直接问他!”
胡元礼犹豫道:“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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