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江山 作者:月关-第4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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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行进间,路上忽闻马蹄声传来,狄仁杰此时恰恰醒来,听到声音转眸望去,就见一行三骑片刻不停,越过他们一行人绝尘而去,狄仁杰只看见三人似是女子,头上还戴了“浅露”。
狄仁杰的嘴唇翕合了几下,陪伴在旁的狄光远忙道:“父亲,那女子头戴‘浅露’,匆匆而过,儿也不知道她是何人。”
狄仁杰嘴角轻轻牵起,嘴唇又翕动了几下,狄光远忙叫人停止行动,俯身把耳朵贴在父亲嘴边,却听到带着笑意的一句话:“是……太平……,太平到,便……太平了……”
魏知古和姚崇被武承嗣拖着,实在无计可拖,只好随着他一同前行,武承嗣故意放慢了速度,任由魏知古以天sè将晚为理由催促,也不肯稍歇。
魏知古急得火烧眉毛,忽然灵机一动,失声道:“哎呀!老夫忘了嘱咐,这几rì老夫是吃斋的,动不得荤腥,便是菜里也放不得荤油,元之啊,辛苦你先行一步,替老夫知会一声!”
魏知古一面说,一面向姚崇急打眼sè,姚崇会意,立即扬马一鞭,那健马都冲出去了,才高声道:“魏公放心,王爷,姚某先行一步了!”
“哎!咳咳咳……”
武承嗣一急,一句话没出口就咳起来,等他顺过气儿来,姚崇已一溜烟儿跑得不见人影了,魏知古嘿嘿一笑,对武承嗣道:“王爷莫急,仆随王爷慢慢而行,你我一路叙话便是。”
武承嗣急咳着,心中暗骂:“这个老匹夫!”
龙门山上,武三思巧施心计,从“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李裹儿的反应,探出这龙门山上的庐陵王才是真的,不由心中大定,可是方才他一路进来,百骑、武僧、内卫,还有太平公主的八女卫,把个庐陵王护得周密,便是硬攻如何得手?
正在犹豫间,外面有人来报:“政事堂姚相公来龙门沐浴温泉,欣闻庐陵王返京。特来拜望!”
武三思心中大骂:“这个姚元之,抄袭某的说辞!”
李显欣然传见,片刻功夫,姚崇进了大殿,一见李显,便即参拜。
姚崇与李显是不曾见过面的,两人这还是头一回遇着,所以也没有多少话好说,只是官场上正常的应酬话。可是姚崇来了就不走了,与武三思分别落座。东拉西扯,就是不抬屁股。
只要事情还能遮掩得住,他便是闯出天大的祸事来,为了武氏一族的未来,他的姑母也要保他。就如当初保武懿宗一样。可若是他在当朝宰相面前公然杀害皇子,这事儿就遮掩不下了。连一片遮羞布都找不来。那武则天就得牺牲他。
是以武三思此时就算能够公然杀进来,也是无法动手了。武三思暗恨不已,心中盘算一番,对李显拱手道:“三思刚刚上山,听说庐陵王归来,便来探望了。宫室住处还不曾安顿下,先行告辞,晚上再设宴,与七郎尽欢!”
李显忙让两个女相扑手扶起来与他告辞。姚崇也随之站起,武三思嘻哈一番,转身就往外走,杨帆急忙道:“我替王爷送送梁王。”
杨帆跟着武三思往外走,武三思健步如飞,杨帆疾步追上,窃窃私语道:“王爷千万不要上当,方才那个真的不是庐陵王!王爷、王爷……”
武三思大步流星,出了庐陵王住处把袍袖一拂便扬长而去,根本不理杨帆。
杨帆怔怔地站在门口,望着武三思远去的背影,一脸颓丧之sè。
待他慢慢转身回了院落,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脚步轻盈地走回了大殿。
李大勇追在武三思身后,急急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武三思沉声道:“这个庐陵就是真的,你马上派人快马回城,趁着城门未关,把咱们身手最高明的那几个人都调来,硬攻是不可能了,庐陵不敢进城,正在此等候宫里消息,若要杀他,只在今夜!”
李大勇听他说的急切,无暇多问,赶紧答应一声,匆匆下山安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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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崇一走,魏知古也不甚着急了,信马游缰地走着,跟武承嗣东拉西扯地聊着,正行进前,三个头戴浅露的女子忽然骑着快马风驰电掣一般赶来。
三个女子俱着宫装,腰间偏偏佩了利剑,头上戴一顶黑纱的“浅露”,经过他们一群人身边停都没停便呼啸而过。那三名女骑士中,中间一人策马超越他们时,微微扭头睨了他们一眼,晚风一拂,将面纱掀开一角,丽颜一闪又复不见。
武承嗣身形一震,失声道:“太平!”
魏知古眯起眼睛,拢着耳朵大声道:“王爷说啥?”
武承嗣把牙一咬,向手下大光其火地喝道:“你们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从城里到龙门这么近的距离,走到现在还在路上磨蹭,快些、加快行程!”
先走了一个姚崇,武承嗣已经暗暗担心,只盼姚崇未到,武三思便已得了手,如今又去了一个太平公主,他不知山上情形如何,可是再也不想等了。命令一下,队伍牛一般的速度马上加快了。
魏知古道:“嗳!魏王,你急甚么,咱们慢慢聊着,天sè要是晚了,打着灯笼夜游龙门也是一桩美事嘛。你说你得的那座珊瑚树是高六尺还是七尺来着?王爷?王爷!”望着匆匆而去的武承嗣座驾,魏知古嘿嘿一笑,吩咐手下,马上也加快了速度。
这时候,奉宸监的“东宫皇后”张易之、“西宫娘娘”张昌宗,刚刚领了皇帝谕旨,率领一票大内侍卫,鲜衣怒马地沿定鼎大街一路南下,刚刚出了定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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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八章 太平到,不太平
姚崇今日上山,其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庐陵王的安全。凭他当朝宰相的身份,只要守在庐陵王身边,武三思就没有办法公开动手,暗杀哪怕闹得尽人皆知了它也是暗杀,如果搞成政变那就不可收拾了,武三思如今还没有这个魄力。
武三思离开了,姚崇也没有走,只是他跟庐陵王实在不熟,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殿外又有百骑侍卫进来禀报,说是太平公主到了。
姚崇一听,更是心事放下,“李显”也做出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连忙道:“快快请她进来!”
“李显”说着便挣扎起身,让两个女相扑手扶着他迎向殿前。
太平公主脚步匆匆,一到院中便摘了浅露,此时李显已然站在殿前,满脸激动地看着她。杨帆揉了揉鼻子,悄悄地转过了脸儿去。不过太平公主倒没注意到他,她一进院,就看到被她两个女卫扶着站在殿前的李显了。
“七郎,兄长!”
太平只唤了一声,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下来。
古竹婷已经得了杨帆吩咐,如果能瞒那么就连太平公主也要瞒过去,以防太平知道真相后,神色间露出什么破绽,所以只得硬着头皮,扮出一副激动模样,唏嘘唤道:“太平,想不到为兄……还有活着见到你的一天。”
太平执住他的双手,细细打量着他,见他容色间依稀还有几分昔日神韵,但是实在是苍老憔悴的太厉害了,不禁黯然泪下。
太平公主轻轻拥抱了他一下。饮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兄长受苦了,你我兄妹团聚。今后再也不分开了,这是喜事,妹子不哭了,兄长你也莫要伤心。”
太平说着抬起衣袖。轻轻拭了拭泪痕,心中却忽地一沉,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方才太过忘形,这时才想起来,这个兄长的手柔软如绵却并不宽厚,手掌纤巧的很,恍如女子的手掌,与她记忆中的兄长可是全然不同啊。
古竹婷对容貌、外形乃至肤色都能很好地伪装,手掌上也能用特殊的药物模仿出惟妙惟肖的褶皱。但手是常用的部分。不能伪装过甚。它的大小、肥瘦、厚薄,这些方面都无法进行伪装。
“一个人多年不见,可以有种种变化。但无论怎么变化,也不至于连指骨的粗细大小都萎缩了吧?”太平公主暗暗嘀咕着。心中疑云陡起,不禁借着拭泪的动作,向左右去寻杨帆。
杨帆一路上故布疑兵,虚虚实实地与刺客斗法的事情,太平公主是不清楚的,这件事只有武三思和武承嗣这对从内奸口中了解了详情的人才知道。太平只知道杨帆护着庐陵王一路赶到龙门必定很不容易,其中曲折却是一无所知。
也幸亏她一无所知,所以见到李显的时候,她压根儿就没起过疑心,否则以她对胞兄的熟悉,又知道此前真真假假,有过一个假李显,那么此时她已可断定此人必定是假的了。但她此刻虽不能断定,却因为方才握住兄长手掌时那异样的感觉起了疑心,扭头一扫,便瞧见了杨帆的目光。
杨帆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坏了,太平已经起了疑心。这易容术果然再高明还是瞒不过太熟悉的人,尤其是被人近身接触之后更是无法隐瞒,只是此刻他也无从解说,只好向太平公主递了一个眼色。
太平公主无法从他的一个眼神来判断出他究竟要告诉自己什么,却明白这其中必有隐情,因此不动声色,依旧执起“李显”的手,柔声说道:“兄长受了伤么,怎么行动如此不便?妹子扶兄长坐下,咱们再好好叙过。”
太平公主扶着古竹婷走向殿中,摸到手掌,再貌似不经意地抚过她的手腕,古竹婷终究是个女子,腕骨怎也不能如李显一般粗细。有了杨帆那个眼神,再抚到古竹婷的手腕,太平心中已经断定这是假的了,不由暗暗惊骇。
她可不知道世上有这种神乎其神的易容术,只道是杨帆从哪儿找来一个与胞兄李显形貌相仿的人冒充他,心中不免惊疑,只是暗想:“这是个假的?他不是七郎,那我的兄长在哪儿?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太平公主登时心慌起来,可她马上想到杨帆镇静的神情,慌乱的心思又稳定下来:“不对!看帆郎的神情,七郎一定没事,这么说……帆郎是故意找了一个长相酷肖兄长的人来吸引想对他不利的人么?”
太平公主这一猜已是八九不离十了,虽然这个过程远比她想到的要复杂百倍、曲折百倍,但是其目的却正是如此。
太平公主心中有了判断,对这个假李显便没了兴致一吐离情,不过殿上还有一个姚崇,她也不肯露出破绽,依旧扶着古竹婷就坐,自己在一旁坐下,与姚崇客气两句,便与假李显叙起家常,向他询问嫂嫂和家人情况,一如亲人久别重聚。
古竹婷心里别扭的很,旁人看不出来,她作为当事人却很能清楚地感觉到太平公主的神情淡了,她定是已经看出了端倪,如今只是在陪自己作戏,恐怕太平公主此时最想做的事就是抓住杨帆问个明白。
古竹婷便道:“太平,为兄此番回京,来得仓促,家人都未及带回,只带了最小的女儿。她叫裹儿,是在去房州的路上生的,你这做姑姑的还不曾见过她呢,她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姑姑,也是一直很想见见你。杨校尉,你陪公主去见见裹儿。”
杨帆赶紧欠身道:“是!卑职遵命!”
姚崇听了微觉诧异,虽说这位小郡主自幼长于山野,可毕竟是郡主的身份,怎么能让个男人引公主去她闺房?一转眼瞧见依旧守在庐陵王身边的几个女相扑手。这才恍然:“特殊时刻,自然要特殊对待。”
姚崇很自觉地对其中的不妥之处找着理由,那里杨帆已经引着太平公主走向侧殿。
这里宫室亭轩,环绕嵌套。仿佛一座迷宫,乍一进来的人可不容易分清东南西北,杨帆引着太平公主绕过一小段曲廊,穿过一道天井。这里院中一样有内卫戒备,只是人数明显少于前边,毕竟庐陵王才是保护的重点。
二人闪进一处殿室,避开了内卫的视线,太平公主马上抓住杨帆的手,急切地问道:“二郎,那人不是我的兄长对吗?你把我家兄长藏到哪儿去啦?”
“噤声!”杨帆谨慎地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一日不入城,庐陵王便没有摆脱危险!”
太平公主被他一言点醒。努力平静下来。强捺焦急地凝视着他。等他揭穿谜底。
杨帆道:“这一路上,千言万语一时也说不清楚,待我回头再详细说与你听。总之。我们历尽千辛万险,才算到了这里。眼看成功在即,我可不敢大意,所以我护‘王驾’于此,固然是因为前堵后截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也是想尽量让王爷入城时安全一些。”
太平公主双目一亮,急切地道:“你是说?”
杨帆附着她的耳朵低低说了几句,太平公主听得又喜又忧,扼腕叹道:“早知如此,我该守在城里才对,必要时候也好对他有个照应。”
杨帆道:“你若不来,他们必然生疑。你是庐陵王的胞妹,现在连你都上山了,他们还会再起疑心么?不错,庐陵王不在这里,可战场在这里,这边打得热闹,庐陵王才安全,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成败的关键已不是王爷如何入城,而是我们能否成功地把他们都吸引在这儿。”
太平公主已经镇静下来,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杨帆笑道:“明白就好,那就认真陪我演好这场戏!”
太平公主感激地道:“二郎,你是我李氏一族的大恩人,恩比天高!谢谢你!”
杨帆微微一笑道:“于公于私,你对我,何必谈一个谢字呢?”
太平公主心中一暖,突然踮起脚尖,环住杨帆的脖子,在他唇上结结实实地印了一记吻。杨帆赶紧抬手擦嘴,太平公主瞪起美丽的大眼睛,嗔道:“你干嘛?”
杨帆道:“关键时刻出不得半点纰漏,可别让人看出来!”
太平公主飞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这事儿跟我兄长出不出纰漏有什么关系?”
杨帆呆了一呆,道:“是啊!貌似是没有什么关系。”
他自嘲地一笑,摇头道:“我现在已经有点草木皆兵了。”
他又擦了两下嘴唇,才对太平公主道:“来,我带你去见见裹儿,她可是真的!”
太平公主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女倒也甚为好奇,连忙跟着杨帆向前行去。杨帆走到李裹儿居处,伸手正要叩门,忽然心中一惊,猛地想起了自己当初在黄竹岭上与李裹儿的那一笔风流债。
这一路紧张无比,他每日谋算的都是如何跟那些刺客们斗,耗尽了脑汁,哪还有心思精力去想别的,直到此刻他才想到:“李裹儿可是太平公主的亲侄女呀!”
杨帆颈后的汗毛“唰”地一下炸了起来。
太平公主见他望门而不动,不禁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啊?哦哦!没什么,我忽然想起一件别的事情!”杨帆慌忙答了一句,举步上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杨帆生怕李裹儿听到自己的声音时突然叫上一声“杨哥哥”什么的,所以房门一叩,马上一口气儿交待明白了来意,“叩叩叩”:“小郡主太平公主殿下来了想见见你!”
(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九章 欲设鸿门宴
李裹儿轻扭小腰身,对镜顾盼,举止俏皮。
她的住处有一座落地铜镜,那身民女的装束其实远远谈不上如何的华美艳丽,但是对于住在黄竹岭上,从小就只能捡姐姐们的旧衣服穿的李裹儿来说,只凭一件新衣,就足以令她欢喜不禁了,更何况这款式颜色,对她来说已经美如仙衣霓裳。
这位小影帝在前殿成功地骗过武三思之后,回到自己所住的配殿,便把那块玉佩兴致勃勃地挂在腰间,对着镜子扭摆着小蛮腰,欣赏效果,只是这玉佩虽然贵重,却不是女儿家身上戴的环佩,而且她穿的又是一身民女装束,佩在身上很不协调。
李裹儿顾盼半晌,总觉得不太合适,只好遗憾地摘下玉佩,刚刚爬到榻上把玉佩藏好,门外便传来了杨帆的声音。
听到杨帆的声音,李裹儿并未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脱口叫出一声“杨哥哥”。这个小女娃儿远比杨帆想像的有心机,虽然杨帆领教过她的厉害,可是因为她稚嫩纯美的外表,还是常常把她想得简单了些。隔着一道门户,谁知道外面还有何人,她才不会乱叫。
杨帆的语速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