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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狂后倾天下.元烈皇后 作者:墨倾长风(潇湘vip2014-08-21完结)-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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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两军齐声哗然。

    乌蒙的大妃是大邺皇帝陛下的生母?这话怎么说?怎么可能?

    楚清欢猛地握紧缰绳,心中乍起波澜。

    她没有怀疑巴达荣贵所说的话,刚才夏侯渊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一切,那样坚如磐石的人,到底怎样的事才能让他至此?

    还有石坚的表现,所有人里面,只有他见过夏侯渊的生母,所以才会象见了鬼一般。

    “父王,您在说什么?”阿依汗不可置信地惊叫,“母妃怎么可能是他的母亲?”

    “阿依汗,说起来,你还要叫陛下一声哥哥。”巴达荣贵笑看着夏侯渊,“当年父王在大邺皇宫遇到你母妃,我们两人一见钟情,彼此吸引。你母妃答应随父王回乌蒙,为了能顺利出宫,你母妃与她的婢女交换了衣服首饰,让她代替你母妃留在宫里,后来那宫殿着火,婢女被烧死,人人都以为死的是你母妃……哈哈,那时你母妃生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已经九岁,你叫一声哥哥也是应该的。”

    “不可能……不可能……”阿依汗毫无办法接受,指着夏侯渊道,“他怎么可能是母妃生的!他凭什么做我哥哥!”

    “巴达荣贵,你卑鄙!”石坚突然回过神,大声怒吼,“你堂堂一国汗王,怎么能做出这般龌龊下流之事?什么娘娘答应跟你回乌蒙,定然是你强行掳掠了娘娘,害娘娘与陛下母子分离!”

    “是么?”巴达荣贵慢悠悠打马上前,走到大妃旁边,低下身子,“我的大妃,他们不信我,你说怎么办?”

    “渊儿。”大妃面露出些许尴尬之色,但仍殷殷地看着夏侯渊,说道,“事实确实如此。母妃当年入宫只是出于无奈,并不爱你的父皇,后来遇见了大汗王,我们……我们两情相悦,因此,因此……”

    “因此,你不顾皇家脸面,不顾出身教养,不顾父皇,不顾年仅九岁的我……”一直不曾开口的夏侯渊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缓,语声沙哑得如被沙碾,“火烧宫殿,罔顾他人性命,做出假象,与巴达荣贵私奔,是么?”

    “渊儿……”大妃美丽的脸庞有些难堪,“母妃不是故意抛下你不管,只是那皇宫,母妃是实在待不下去了……”

    “你可知,父皇是如何死的?”夏侯渊蓦然打断她的话,声音冰冷得犹如来自冰川雪域,万年不化,“你可知,父皇去后,我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你可知……”

    眸子黑得没有一丝光亮,象堕入幽冥地狱,无可救赎,里面的痛苦那样深,深得让人透不过气。

    那是怎样黑暗的过去,黑暗得他不愿去回想,只想将那一段过往层层封存,就此抛却,永不再来。

    他深深地俯视着马前的女子,他那依旧年轻依旧美丽的母亲,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任何风霜,所见的是一个深受丈夫疼爱与儿子孝顺的女人。

    她是幸福的,而她的幸福,建立在她抛弃了她的原配丈夫与儿子之后。

    “你做你的大妃,我无话可说。”他的声音满是疲惫,象经历了一声艰难而持久的跋涉之后,以为很快就可以看见栖息地,没想到前方出现的,是一条无法跨越没有渡船的大河,拦住了所有去路,想要渡过,只有跳下去,拼尽全力划水,争取远处的那一点微薄的希望,“但是,我想问,今日这般情景,你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大妃本有丝愧疚的脸上立即展现出一抹笑容,柔声道:“渊儿,你知道,阿依汗是母妃与大汗王的儿子,母妃不想看到你们兄弟反目成仇,同胞相杀……”

    “兄弟?”夏侯渊轻声反问,“同胞?谁跟谁的同胞?”

    大妃声音一滞。

    以前身为皇帝宠爱的妃子,如今又是乌蒙大妃的身份,平时谁见了她都是恭敬有加,如今在数十万大军面前被自己的儿子连番打断,面子上很是挂不住。

    “不管如何,母妃都不允许你伤害阿依汗。”她拉下脸,甚至挪步挡在巴达荣贵的马前,“也不允许你伤害大汗王。”

    夏侯渊看着他的母亲,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看着她高高在上的姿态,以及对巴达荣贵与阿依汗的捍卫,眼前忽然闪现出很多年的那场火。

    那场火是如此凶猛,凶猛到无人敢冲进去救人,他眼睁睁地看着大柱倾倒,殿顶崩塌,心里的依赖也就此倒塌。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母亲居然还活着,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出现得毫无预兆,让他猝不及防,如同在最不设访的时候,被最为信任之人从背后插了一刀。

    那些最初的日子,一个孤独的少年在淮南僻地里所盖的衣冠冢之前一坐便是天明,那些日日夜夜的思念与沉痛无一刻不在啃噬着他的心。

    他痛恨自己,因为太过年幼而没有力气挣脱宫人的拉扯,以致无法救出自己的母亲。

    这种痛恨一直持续了很久,久到胸腔里的那颗心麻木,才觉得这种痛恨离自己远去了些。

    每年忌日,他千里奔驰冒着生死的危险悄悄回到兆京,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对着那皇陵,对着里面那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宫女骨骸一壶接一壶地喝酒,将对母亲的所有怀念都融入那冰冷的酒液中,和着彻骨的风飘零的雪花咽入喉咙,滚落下肚,渗入那一身骨血中,凝固——

    这所有的一切,此刻都成了讽刺。

    如今,他的母亲,就这样站在他的敌人面前,告诉他,那是他的弟弟,那是她现任的丈夫,她不允许他伤害。

    这就是他的母亲……

    他那思念了那么多年,心痛了那么多年,愧对了那么多年的母亲……

    现在,却来告诉他当年一切不过是假,不过是一场掩人耳目的戏码,一种脱身的手段,他当如何自处?

    他当如何自处!

    那些过往的岁月,他的那份对母亲的真情,连同那颗渐渐回暖却在此刻瞬间被冻结的心,就在这冰寒天地中被人毫不留情地掏出,狠狠掼掷于地,再重重碾碎,成泥。

    毫不怜惜。

    “怎么能,怎么能……”石坚眼眶里的热泪滚滚而下,喃喃低语,“娘娘,您怎么能如此狠心,怎么能……”

    楚清欢没有去看那个护在巴达荣贵,或者说,护在乌蒙大军前的女子,只是看着苍灰阴霾的天际上,那只振翅翱翔的鹰,高远,却孤独。

    他母亲对那幅塞外风光图的喜爱,原来如此。

    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心疼,这心疼慢慢自心底溢上来,渗透了整个胸臆。

    是啊,怎么能!

    巴达荣贵用这种方法来打击他,继而打击整个大邺军的士气,其心险恶一眼便知,她身为他的母亲,却在此情此景下,象护崽的母鸡一般,张开双臂保护他的对手,他的敌人,命令他不得伤害他们。

    她可有想过,他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来杀他?

    她一心一意地只顾着眼前的幸福,却将身上同样流着她的血的儿子置之不顾,不问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问他这些年是怎样过来的,过得可好,甚至连母子亲情都吝于叙说,给予,只要求他不得伤害她如今的丈夫和儿子。

    这是要有多狠的心,才能让她虽然身为母亲却抛下年幼的孩子,与她的心上人私奔,才能这么多年来对那个儿子不闻不问,才能在久别重逢之后,对那个被自己抛弃过的孩子说出这些足可剜心剔骨的话。

    身心血肉的凌迟,莫过于此。

    缓缓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那只向来温暖,此时却比她还冷的手,用自己掌心细微的温度去熨贴他此刻的悲凉,一点点握紧,一点点用力,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来。

    他是强大的,不屈的,坚忍的。

    这些年来,他从未被任何事打倒,哪怕当年那样大的打击都未让他倒下,她有何理由不相信,他如今强大依然?

    对面高头大马上的巴达荣贵已露出轻蔑与胜势在握的笑容,攻心为上,他这一出精心安排,为的就是这一刻,他已等待了多年,结果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大邺军都想不到巴达荣贵会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更想不到这位陛下的生母会如此让人心寒,这位娘娘虽然早年葬身火海,但因为她是他们陛下的母亲,所以他们从心底里尊敬她,在陛下去皇陵祭奠时,他们亦会真心诚意地行上一礼,可万万想不到……

    最前方的那个背影一如既往地挺直,可那挺直却不如以往那般如钢坚硬,如铁不折,此时看去,似乎随便轻轻一折,都会脆弱地折断。

    杨书怀与清河皆双眼通红,心疼又担忧,一旦主心骨倒了,这场仗……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下决定,谁也不敢妄加猜测,这一仗,是否还能打得了,他们的陛下是否会改变心意。

    微微的温暖自手背传来,一点点沁入皮肤,捂暖被冰雪冻住的肌骨,夏侯渊反手握住那只手,彼此掌心相贴,十指交错,感受着指掌间的力度,那份来自内心硬生生被人撕裂的疼痛而产生的脆弱,因这力量而渐渐驱散。

    他闭起眼眸,慢慢深吸一口气,片刻后,等到再睁开时,那眸中的一切情绪都已沉淀,深邃平静如初。

    “母亲。”他开口时,语气已平缓得象是对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这是我十多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今日之后,你我便不再有母子之情,您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与我无关。”

    “渊儿……”象只斗志昂扬的母鸡一般的大妃在听到他这些不含感情的话之后,突然起了丝慌乱,“母妃不是不要你,母妃只是……”

    “您要或不要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夏侯渊轻忽地笑了一下,将与楚清欢交叠的手放在心口处,看着始终没有说过话的她道,“心疼我的人,自会在乎我。不心疼我的,就算把心剖出来,也未必能得到一丝半点的在意……”

    他转头,看着大妃,字字缓慢而有力,“去吧,您的丈夫与儿子都在后面,您且与他们好好说说话,再不说,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你……”大妃脸色一变,“你还是要打?”

    “我不打,您的丈夫与儿子会放过我么?”夏侯渊抬眸,看向巴达荣贵,“他们等着把利剑插入我胸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不,不会的!”大妃连忙道,“阿贵答应过我,只要你退兵,他们也退。”

    “是么?”夏侯渊冷冷一勾唇,“您确定?”

    “当然。”大妃万分肯定地点头,见他丝毫不信的模样,忙抬头问道,“阿贵,你说句话,来之前你确定是这样对我说的,是不是?”

    巴达荣贵阴沉着脸,直视着对面那个已然恢复冷毅,仿佛任何事都不可能动摇的男子,不置可否。

    他没有想到夏侯渊的心性竟然坚执到如此地步,只片刻之间,便已从他布下的迷障中走出来,不得不说出乎他的意料。

    大妃见他眼神阴郁,沉默不语,脸色一白,但犹存侥幸,转身抱住巴达荣贵的腿,急切地道:“阿贵,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来,两军就休战,对不对?对不对?”

    “如果巴达荣贵真有如此好心,想让您跟我相见,为何不早些时候将您送过来,偏偏要在两军之战一触即发之际?”夏侯渊见她美丽的脸上露出心慌之色,唇含淡淡地讥讽,“这里的所有人,恐怕也只有您一人不明白,巴达荣贵此次将您带到此处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大妃一怔,看了看夏侯渊,又看了看巴达荣贵,一脸茫然。

    “还不明白?”楚清欢蓦地开了口,冷然道,“巴达荣贵的真正目的,就是想让你的出现来打击夏侯渊,乃至打击整个大邺军。两边交战,士气为先,若是主帅混沌,士气大泄,那么大妃,你觉得胜负还用说么?”

    大妃的双眼随着她的话愈睁愈大,不可置信。

    虽然她当年舍弃了大邺的一切,但夏侯渊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血,她做为母亲,怎么可能会偏心到如此地步。

    不过是听了巴达荣贵的话,以为只要她现身,她的两个儿子与现任丈夫便都可安然无恙,两国可以和平相处,可没想到,没想到……

    身子一轻,她还没反应过来,巴达荣贵已将她放在马背上,迅速往后撤离,她一惊,下意识就往后看去,只看到夏侯渊静静地坐于马背上,岿然不动,沉默如山,深邃沉静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渐渐远离。

    突然就有漫天的悲伤涌了上来,那身影巍峨如岳,深静如渊,如此冷硬,如此遥远,那是她的儿子,阔别了十六年,一朝见面却两相生疏的儿子,这般离去,只怕再无相聚之日。

    “渊儿,渊儿——”她泪如泉涌,拼命往后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身下的马与他背道而驰,身边的男人近乎蛮横地抱拽着她,不让她跳下去。

    她对不住这个儿子,对不住……

    她知道他生性聪颖,性子沉静,各种表现极为突出,又被早早立为太子,所以她当年离开时毫不担心,毫不担心他会受苦,他会吃亏。

    一个深受皇帝臣民喜爱的太子,就算没了母亲,又能苦到哪里去?

    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阿依汗从出生到现在十六年,没有一日缺乏过母爱,每日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疼惜,可她这个被她几乎遗忘的大儿子,却早早地失了母亲。

    一个九岁就没了娘的孩子,尤其一年之后没了父亲,又被送到了偏远的淮南,该是怎样的孤苦无依?一个小小的孩子,又是怎样度过一个接一个的黑暗长夜?

    她却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现在才来直面这个问题,自以为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她是多么自私,多么冷血。

    如今,还要站在他的对立面,要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不配做他的母亲,不配!

    “巴达荣贵,你怎么能骗我?”她猛然扬起头,尖声叫喊,“你怎么能骗我!”

    然而此刻,说什么都徒劳。

    巴达荣贵纵马驰入护卫圈中,冷冷转身,无视她的踢打嘶喊,抬手。

    乌蒙军精神一振,个个手按腰间大刀,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冲入大邺军中,将对方屠杀个干净。

    只有阿依汗,魂不守舍地看着对面的夏侯渊,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母亲,怎么可以是他敌人的母亲?

    楚清欢由着巴达荣贵带着大妃退回,并不趁机下手,而是同样抬了抬手。

    排成一字长阵的大军忽然向两边散开,由杨书怀与清河各率一边,两端渐成圆弧形,向乌蒙军外围渐渐绕了过去。

    “想包抄?”希图一看,便冷笑两声,“我乌蒙勇士正面交锋尚且不怕,还怕你们分散军力四面包围?自寻死路。”

    乌蒙大军哄然大笑,以手击打刀鞘,啪啪作响,已然是胜利者对战败方的嘲笑的模样。

    “变阵!”希图大喝一声。

    乌蒙军刷地拔刀,侧翼向左右两侧一转,面对还在不断扩展的大邺军,前锋成三角阵形,赫然对准了以夏侯渊与楚清欢为首的前锋营与中军。

    楚清欢唇角微勾,蓦然伸手往马肚子下一抽,一面旗帜忽然自她手中扬起,鲜红明艳,迎风鼓舞,在这低沉阴暗的天地之间,如烈阳刺破厚厚云霾,如刀锋劈开迷蒙混沌,一抹血色指明前行之路。

    巴达荣贵不以为然,希图不以为然,所有乌蒙士兵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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