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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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老蒋连夜策马往西去,却将个性软弱的母亲与年幼稚嫩的幼妹独自抛在那个家里,大祸酿成,我悔不当初。”
行景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她却明白是痛苦教会了他成长。
一开始,或许他们并不是爱,她对他怀抱着好奇与期待,而他对她更多的是要弥补缺憾与担起责任。
可谁说一开始不是爱,之后便没有爱呢?
不是所有的陈酿一开始就有那样的浓香。
责任与爱比起来,有时候责任更重。
行景是武将,是在刀口上舔血讨生活的武将,她适应深闺大宅、看书听风的日子,却对一大群穿着盔甲闹闹嚷嚷地到自家庭院里要嫂子给做大锅饭吃的将士们惊诧得眉毛鼻子都快掉了。
一开始还能轻捻裙裾,在这群冒着臭汗的男人堆里踮起脚尖找空走路,到后来,便渐渐变成看见有将士捧着碗大喇喇地嚼饭吃时,都能撩起袖子中气十足地吼上一句,“吃饭不准出声音!不准掉渣儿!以为内院的女孩儿们打扫时不累吗!”
福建的生活就像它的风又潮又淡,好奇与期待慢慢变成了尊崇与自豪,可承担责任与弥补缺憾却逐渐成为男人的习惯。
他们住在军营里,来往的都是声音粗犷的男人,就连将领们身边的妻室亦是既能拿针又能扛刀的好手。
她的男人是百里挑一的英雄,她又怎么能拖后腿呢?
管账、礼待下士、既能抹开颜面又能撑得住场,既然轻声细语的闺秀没有办法适应东南那又急又高的海浪,那近墨者黑的辣子总能够与她的英雄并驾齐驱吧?
“我最喜欢听你吼那群兔崽子的声音。”
——这是贺行景说过最动人的情话。
有风拂过,不远处已经没有阿秋鬼哭狼嚎的声音了,她似乎在长廊里站得有些久了。
罗氏轻笑着敛头提裙向里走去,心里暗下决心,今儿个男人回来,她一定要对他说——
“我最喜欢你胸膛上的那道刀疤。”
永不磨灭。
深入心扉。
番外|忆来生
“话道,大周定京勋贵士族盂县贺氏,贺太公贺知孝公以谋士随太祖征伐戎马半生,待太祖即位,大封从龙之臣,贺老太公以文臣之左,赐丹书铁券得封临安侯,入阁拜相,履及六部十三省,往来皆名儒,相交非白丁。”
好一个钟鸣鼎食、簪缨权贵之家。
哦,我就看看,这可和我没太大关系。
我姓周,住在慈和宫,吃的是皇粮,使唤的是宫里头的人,所以无论临安侯贺家是平步青云了呢,还是节节败退了呢,着实与我没太大关联。
但是我还是喜欢四处寻mo到久籍古书来瞅上一瞅。
因为我那可怜的娘亲,姓贺。
不仅是贺家人,还是临安侯府的千尊万贵的嫡长女,外祖母去得早,在宫里头长到十六七,便说了个风头正劲的新贵晋王,先是侧妃进门,等生了我那早夭的哥哥后,这才扶了正,可惜晋王妃那个位子还没坐热乎,便撒手归西了。
听人说,我娘亲和贺家一向走得远,到我这辈,自贺老太太过身之后,联系就更少了,只是偶尔有在西北游历的亲舅舅和方家舅公送来的小玩物件儿。
而贺家老宅那一屋子人,我也就只见过几面,只认得出来谁是我外祖公,谁是我那厉害悍气的后外祖母,谁是后祖母生的小舅舅。
这样疏远的关系,你们说,我与他们家还能有什么关联?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再说说我的亲娘。
——好好一个世家贵女,活了一世,活得既惨又苦。
俗话说得好,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这话拿来安到我那可怜的亲娘身上倒是很合适。
宫里头慎言谨行,这些话全是我四下打听了好久这才前后联系琢磨全乎了的。
事关母亲的话儿,可不敢求姨婆方太后告诉我——旁人在姨婆跟前一提起母亲的名讳,姨婆一整天便郁郁寡欢下去,见着我时会搂一搂,再叹口气,可一句话也不说。
蒋嬷嬷说姨婆是“既舍不得又心疼又怪罪”,几种情绪一相加,倒不明白该说些什么了。
我琢磨了一下,奈何年弱智短,实在是没法子理解那种大人似的心态,既然不明白,干脆将这事儿一丢,liao起袖子踩在小杌凳上,去拨弄一直高挂在门堂上的那盏琉璃风铃,再把莲玉姑姑编的竹蜻蜓插在上头。
竹蜻蜓绿油油的,衬着透明发亮的琉璃,煞是好看。
母亲走得早,我四岁还未满就没了娘,对这个出身显赫的女人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常年卧在chuang榻上,满屋子都是药味,她总是隔着幔帐见我,很mimeng的神se被烟青的帘帐一漾,显得更悲悯,她手从层层叠叠的幔帐里伸出来,可伸到一半又缩回去,然后嗓音十分低沉地嘱咐我的奶嬷嬷将我抱走,“…别让惠姐儿见到我这般模样,仔细过了病气。”
母亲的病总不见好,常常咳常常咳,生病让人憔悴,我记忆中的是那个形销骨立的娘亲,可在闵贤妃娘娘的工笔仕女图上却是一个手执团扇,下颌圆润,明眸皓齿,看起来很明媚的少女,贤妃娘娘常喜欢搂着我笑道,“…这就是你母亲,你的鼻子、眼睛长得都像她,倒是xing子不太像,你母亲个xing倔气,你小小年纪却很豁达。”
大约母亲也希望我记住的是画上的明艳的那个样子。
我喜欢闵贤妃娘娘,很是婉和的一个女人,自打看了这幅工笔画之后,我便更喜欢她了,恨不得日日都往未央宫跑。
去个十来天,大约能碰见圣上一次。
圣上每回到未央宫,贤妃娘娘就得先拿出一叠厚厚的本子,一笔一笔的账目列出来念给圣上听,次次都是那些玩意儿,无外乎“凤仪殿的账目”、“六司的出入”、顶多再加上个“皇城外宫灯油火钱”,贤妃娘娘念得碎碎叨叨的,阖宫上上下下都得念到,我捉了一耳朵听都快睡着了,难为圣上还听得十分专注且安详。
是的,安详。
嗯…
圣上不太能算个很温和的人,常常能听见仪元殿的shi从们被杖毙拖到东苑去的消息,或是三天两头便大发雷霆,书桌上需要再换一批笔墨纸砚。
伴君如伴虎,可这个君不太像虎,像只大犬,见着人就开始狂吠,吠叫了半天却不敢下口咬。
我偷mo将这话告诉姨婆,看不清姨婆的情绪,只能听见姨婆沧桑低沉的声音,“谁压制久了,都得疯。”
不过还好,圣上待我倒是极宽和的,圣上膝下无儿子,陈皇后生的是女儿,其他的妃妾生的也是女儿,阖宫上下加上我,统共住了五个小姑娘,照年纪算起来,我算是行四,本是宗室女,可一概份例都是照着两个嫡公主来,嫡公主有的云丝锦我也有,我的还是绛紫se的,嫡公主没有的明前茶,我还是有——西北送来的。
虽是贤妃娘娘管宫里头的账,可这谕旨却是圣上亲下的,陈皇后生的二公主同我年岁相仿,怕就是因为此种缘由,一见着我便有些吹鼻子瞪眼,就差手指头没戳到我脑袋门儿上,跟个乌鸡眼似的,“…看你可怜兮兮的没了娘,这是父皇可怜你,给的抬举。别以为你就能同正经八百的公主一个样儿了,再抬举也变不了你就是个小fu生养的种!也变不了你那早死的娘一开始是个妾!也变不了你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女!”
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她上哪儿听了这么多的言语,大公主也是陈皇后生的,人家见着我就是笑,笑虽笑,却不同我说话,也约束下头人不许同我说话。
只有二公主比较喜欢情绪外放,我si心揣测,大约是生二公主的时候,陈皇后正病着,来不及亲自带她,便将她放到了安和宫让圣上的生母王太妃带。姐妹两受的教不同,自然对我呈现的恶感不同。
什么fu道贞德呀,什么脸面抬举啊,什么没羞没臊呀,什么臭味相投啊,都是二公主乐意说的。
前者大抵都是多用于对我本身发动攻击,后头一个字儿却是对我喜欢往未央宫跑的专属形容。
明明大家都是七八岁的小姑娘,我词汇匮乏,她都上哪儿听这么多的新词儿好词儿呀?
我深表疑huo,在我疑huo的同时,也在无形中降低了她对我的击打度——我都听不懂,上哪儿气去?我既然不气,顶多冲她白一眼然后拉着蒋嬷嬷回慈和宫,她追不到那处去,自然也拿我没办法。
相安无事这么些年,只这回我是动了真气,什么小fu不小fu的,什么妾不妾的,什么死不死的,我只明白一点,她这是在贬我娘。
我虽喜欢挑软柿子捏,可不代表硬柿子我不敢吃。
天大地大,管她什么嫡公主大公主,我抓着她的手,张口便咬,我正换牙,门牙没了,想了想只好把她手指头戳到里头拿大牙咬。
小姑娘肉多,一咬下去糯滋滋儿的。
我在咬,二公主在惨叫,叫声跟杀驴似的。
我咂巴咂巴嘴,把她手指头从嘴里捞出来,粘答答的全是我的口水,哦,肉上还能隐约见着向外冒血丝的一个深牙印。
我是畅快了,可有人不干了。
陈皇后手上没管权,在宫中一向深居简出,连除夕家宴亦极少出现,这回却勃然大怒,已临近晚膳,仍浩浩荡荡地带着人堵在慈和宫门口,一大股子暖茉莉香的味儿,我躲在花间都嗅到了。
姨婆日渐老了,两鬓斑白,却仍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拉着大氅要将大门拉开,我心知闯下祸事,红着双眼挡在姨婆身前,“您不用出去,一人做事一人当,是阿惠犯的错,阿惠一个人担,外头风凉,您别吹着了寒。”
姨婆笑,笑得眼角的纹路很清晰,“你有什么错?是二公主犯了口舌之忌在先,你说不出那些龌龊诛心之话来回击,只好凭本能反击。且放心吧,陈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不在酒在什么?
我边哭边打哭嗝儿,趴在窗台上透过菱花琉璃窗棂向外瞧,姨婆背影佝偻,陈氏盛气凌人,突然有些明白偷摸听见姨婆与蒋姑姑说得那些话里的道理了,“如今朝中已无人可与陈家并肩,皇帝要盖什么玉玺印都得陈显先点头。可惜闵寄柔要发力,陈婼压不住,内宫失守,陈显的手插不进内宫来,就没法子全然握住朝政,朝外又有贺、闵二家紧追不舍,方家率兵偏安西北,随时威胁定京。只要陈婼一天没儿子,一天拿不回内宫的管事权,陈家的繁荣就只是昙花一现罢了,陈显不可能甘心的。”
我知道陈显是谁——一个脸长长的,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儿,天天琢磨着要当佞臣,把持着朝政不放,“皇上空有个名头,却什么也做不成,连娶谁纳谁都要受人制肘,所以整日才板着个脸,一副谁都欠他二百两的架势”,这也是蒋嬷嬷的原话。
宫灯晕红,陈皇后先出言开腔。
番外|忆来生(二)
“母后何必为贺氏拼了一把,如今又要为她长女搏,一辈子累得个没完了,今日既敢伤人,来日怕能做出愈发荒唐之事,您也年岁大了,还不如放手将这孩儿归家,晋王不是还有个侧妃是先头那位的庶妹吗?亲姨妈照料,怎么着也比您来的精细。更何况,前头那个就没成器,还将您的脸打得啪啪直响,难不成这个就是个能成大器的?别费尽心力护着养着,又养出个没羞没臊的贺行昭来。”
“难不成不成器就不养了?”方太后撑着拐杖也笑起来,“咱们家又不是陈家,得用的养着捧着,没用的丢了扔了——自打你生了二公主,以你身弱微恙的由头,闵寄柔把宫里头的权接过去后,陈夫人多久没进宫来瞧你了?一个生不出儿子,又手段没人高杆的弃子罢了,也有胆量带着人手来慈和宫堵哀家。先把凤仪殿里头欢哥儿的血擦干净,再来兴师问罪吧!”
陈皇后身形一抖,终是忍了忍,到底折身返宫去。
女人说话呀,讲究的就是一个直中红心。
我耳朵贴在窗棂边儿,mimi瞪瞪中听见“欢哥儿”三个字,哭肿的眼睛猛地一睁开,那不就是我那早夭的哥哥吗?
凤仪殿里欢哥儿的血…擦干净…
我一个大喘气儿,隔了良久,劲儿也没缓过来。
“郡主…”
是蒋嬷嬷在轻声唤我。
我扭过头去看,却发现蒋嬷嬷站在昏黄晕染的宫灯之下,很是踟蹰的模样。
我却陡然明白过来,这是姨婆在给我下猛药。
事后,陈皇后选择息事宁人,王太妃久居姨婆的高威之下心虽疼,却没法开口,陈显七老八十了顾着练太极养生息都来不及,哪里会为了两个小姑娘争嘴打架的事兴师动众,若传了出去,说起来也不好听。
这事儿歇了下来,我却大病一场,病里头绵绵软软的,好似是睡了一个长觉,一觉起来门牙就冒了个小米尖儿,不仅个儿长足了,好似还懂了许多事,至少明白了我那早夭的哥哥是怎么走的,我那一直未曾lu面的亲爹待我又是个怎么样的态度。
病里头,我那亲爹进宫来请安顺道拐过来瞅我,带了一股子暖茉莉的香气,本是隔着帐子瞅,瞅了瞅大约是嫌帐子碍事儿,一把liao开来,搬了个杌凳坐我身边儿,细声问我,“头还疼吗?”
我揪着被角摇头。
“吃得下东西吗?”
我小鸡啄米点头。
隔了好久,沉默了又沉默,这才问出声儿来。
“还想在宫里头住吗?要不咱们回家吧。宫里头贵人多,咱们身份没那般贵重,惹了人眼,我也护不住你。还不如回晋王府去,人少事少,方太后也老了,别叫她担心。”
我手上揪住的被角一松,再抬头瞅好久未曾见到过的亲爹,他神情很迟疑好像是在试探着试探着说出这番话来。
我扭头看shi立于旁的蒋嬷嬷,蒋嬷嬷头埋得低低的,我也瞅不清她是个什么意思,只好又将头扭回来,鬏鬏扫在肩膀上,歪着头轻声问他,“阿爹是怕我也死在凤仪殿吗?”
莲玉姑姑倒抽一口凉气。
爹转头看向蒋嬷嬷,哪知蒋嬷嬷却一点儿不让,动也不动。
爹的手撑在chuang沿上,青筋凸起,眼神朝下,默了良久,终是一边起身向外走,一边轻声丢下一句话,“好好照料郡主…”
人渐走得远了,我歪过身子去轻掀开幔帐探出头来去瞅,却正好看见爹垂着头站在门框边上,手扶在朱漆高门上,后背一抖一抖地在动。
我问蒋嬷嬷,“爹是在哭吗?”
蒋嬷嬷帮我掖了掖被角,神se很平静,回道,“约莫是吧。”说着说着却笑起来,“王妃过世的时候,晋王连出殡礼都未现身,如今倒是我头一回见着他哭。”
可哭又有什么用呢?
连我都知道,纵然我流再多的眼泪,死去的小兔子也回来不了,更何况已经去了的人。
立时我没应爹究竟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可翻了年头,我还是老老实实收拾东西回晋王府住了一长段时候——我娘的忌日到了,我亲爹请了几位得道的高僧诵七七四十九的经。
一回去,高僧见着了,牌位也祭拜了,灯油也点了,我随姨婆不太信这些,住了两三日后,便琢磨着收拾东西回宫去瞧一瞧姨婆,哪晓得许久不见的亲爹找了个黄昏牵着我往明珠苑去,趁着暮se讲了许多话,从栅栏里的几枝岔出来的鸢尾花,讲到还摆在木案上的母亲以前顶喜欢的一只珐琅酒壶,爹问我还记得不。
我摇摇头。
爹便在余晖下笑了起来,“那时候你还小,这么长。”他比了个长度,继续说,“连爹娘都不会叫,哪里还记得到啊。。。这是你母亲顶喜欢的一个酒壶,每年西北送了葡萄佳酿来,你母亲就把酒灌进这个酒壶里,你嘴馋非得咿咿呀呀嚷着要尝,你母亲就拿筷子头沾了滴酒给你尝…”
爹看起来很愉悦,我很少看见爹愉悦的神情,嗯…其实是我很少见到爹。
明珠苑里静悄悄的,但是还挂着几盏灯笼,灯笼的光照在木案上。
我正好看见了珐琅酒壶折射出的那道银光。
我们俩从里间走到外间,再从外间走回里间,娘用过的胭脂膏已经凝成一坨了,娘用过的铜镜却照旧还很清晰,我和爹的脸全都映在铜镜里,爹看我的神情,好像穿过了好几十年。
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