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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择两婿-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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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房在朱氏院篱外,离得并不近,四座白顶屋厢品齐一排,每一间称之湢室,室外皆有仆奴递巾送水伺候,以供内眷,每座湢室俱陶制地漏,椒壁地龙,香炉凤炭,长年温香。
常人至多三五日通身一濯,朱氏嗜洁爱净,却是日日必沐,因过于频繁,嫌来回走动麻烦,素来都是在自己院内的主屋内收拾妥当,并不常来这浴房。
进了湢室,甄媱君才察有些不对头,小院一派悄然静肃,这间门口竟也无个伺候的家奴,白雾腾腾的正是瞧不清,却听那婢娥高声道:“呼肯将药油拿给三夫人抹一抹,奴婢先去唤府上的医侍去院里,免得耽误了。”哐当一声,背后门扇已经訇然闭上。
内室正中是一把老红木酸枝坐地镜,两面哑光透薄,隐约瞧见里头有人影。
愈走得近,甄媱君愈觉生疑,再多走几步,果不其然,正是一个裸了半截的背影大喇躺在桐油柚桶内,两条手臂摊开置在桶沿,臂上肌肉微贲,论其粗细,绝非妇人,还没会意闪身,那人已是伴着水声,哗啦一下站了起身,长手一挥,将旁边六足巾架搭脑上的汗帕一撩而起,由上到下,擦拭起来。
一双脚似是注了铅水,甄媱君再是走不动路。
裸尸倒是见过,却还不曾见过男人活体,皮肤几无瑕疵,半点疤没有,光滑干净,上宽下窄,腿长肌绷,水珠子由脖子淅沥滚至腰凹,晃人目视,稍一低颅弯腰,宛如将士一般挺翘结实的臀正对了自己,胯腰两条凹进去的线条生得峻峭劲朗,稍一展臂直背,膀子上的小老鼠便鼓绷乱窜,稍一甩头,发梢上的水珠子便是晶莹一闪。
一日里头,五六个时辰都端坐在条案后头办公的人,是从哪里生出这样的好身型?
时不时扬了曲线流畅的颈项,双手把那巾子拉直擦抹后背水渍,弓膝抵在桶缘上,窄腰微晃,健臀半抬,不着痕迹地左摇右摆,姿态端是风情得紧。
当真是一具年轻的,张力十足的撩人肉躯。
平日裹在宽袍敞袖里头那个肃眉淡眸的理察院参议长官,脱去衣裳,竟是这样的风骚无边,艳绝人寰。
甄媱君喉咙里头咯噔一响,嘴里干烧,不自觉舔了一舔唇,脚已是废掉了,再挪不动。
鼻喉一甜,拿手一触,一抹羞人的赤红,赶紧的擦了先。
再等醒悟,已是将他通身看了个遍,不禁气结,又是苦笑,虽晓得是朱氏擅自做主,做些旁门左道的事,偏不信他会不知道。甄媱君轻手慢足过去,恨得扭了那薄荷油的塞儿,干干净净倒进那木桶内。
卫昶转过来,一见甄媱君的面,帕子落地,直了身子,脸半搐半僵,惊得吞吐:“你……你怎么进来啦!”连忙捂了□,上身却又凉飕飕,顿红了大半张脸,只好啪一声,坐回了桶内,以水遮身。
虽是迅雷不及地坐了下去,两条挺拔大腿间的那一条小老弟,还是大大方方地晃了一道眼,亮了个相。
跟死人的,不大一样,很是生机勃勃哇。
甄媱君眼儿不自禁往水下面追瞄去,浮水清澈,哪里真能遮住个甚么,分明清清楚楚望见两颗浅褐小茱萸,再往下面,丛丛幽幽,绒绒茂草,随水飘荡,端的是惹人吞咽,想来极恨自己乱了坐怀,看个干净,才别过脸去:“我怎么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问你自个儿额赫去!”见他要起身,又将他一头摁下去,斥道:“你跟我一道出去,被人撞见岂不是要丢死人!”
卫昶刚是抬起的屁股,只好又落下去,隔了会儿,她噔噔跑回,人已是气了个急:“门被栓死啦。”
二人大眼瞪小眼,不敢喊人,想着那朱氏稍后自会来叫人开锁,好歹才安下心。
甄媱君眼睛一对上他上半身的光洁硕健,扭过脑袋,却又瞧得面前偌大一张地镜上的修长裸影,哪一处竟都是逃不过,只得拾起帕巾朝他一扔,啐声闷斥着掩住心跳:“快些揩干,穿好衣裳,等会儿咱们一道去你额赫院子里头,好好说个明白,免得你们两个以后再干这些事。”
卫昶受不得这冤枉:“我被额赫唤去院子陪用晚饭,还来不及问个安,便被她房里那混账丫头由头到脚泼了一碗油汤,不便在额赫院子里沐身,只好来了这边,这又关我个甚么事。”
到底还是三夫人主仆作的怪。甄媱君晓得他不会对自己撒谎,虽是信了,却也不应,身子一动,要到插屏外头去,手臂却被他一捉,声音已是急了:“……你还在气我?”
身上似是雷电窜流,被他握着的那一只胳膊也麻掉了,甄媱君蚊吶:“不气了,快放手,快放手。”腕子却被他愈抓愈紧,还微微发抖来,顿觉有异,转了头,见他牙齿打颤,呼出来的气息都是凉丝丝,道:“怎么,怎么这么冷。”
自然是满满一瓶薄荷油开始发挥效应。
甄媱君手一放进桶里头,水都冰了,把他外袍玉带丢过来,待他穿戴好,见他打着冷战,窝作一团,竟连话都说不清了,无奈已渐热,室内的暖炉早就收了起来,拎壶里头的水也早凉了,只好先把他搀到屏风外的干爽地方坐下,给他揩了头发,束好发带,又跑到门前去。良久,听身后齁着冷风颤悠悠的荡过来:
“……甄媱君,你就是仗着我对你好。”
她回头,见他唇青齿白,仿若冻死鬼,袍下的长躯明显起伏,还是不信:“真这么冷?”
声音依旧在打着寒颤:“……你觉着呢?”
甄媱君过去,抬手一碰他手背,皮肤果真是冰窖里头捞出来的一般,直渗寒气,登时一怔,哪里晓得薄荷油药劲这样厉害,早知道,——早知道以前就用这个来弄他了。
卫昶见她非但不急,反倒唇角含笑,猜出她几分心思,牙关直碰:“甄媱君,你,你到底还、还有没有心肝。”
甄媱君凑近摊手,也是没奈何:“那要怎么是好,你额赫怕还在自己个儿屋院里乐呵哩,不知几时才来跟咱们开门。”
寒意一阵阵由足下卷到头顶,惟有她馨香温热的吐气方能压平些许过了甚的透凉。
卫昶不自觉朝前倾身,只想靠近那火源多一点点。
那要怎的是好?莫非你还不知道么,抱两下而已的事,难不成就那样难?
无奈他一边近前,她却是一边往后张望,迫近几寸,她便是缩离几寸,哪里真有心思解决,全是个无心无肺的。
身体冷得不行,像是没穿衣裳置身雪地冰天,偏脏腑又是烧得慌,冷热交织,简直像在受刑,还是天下最苦楚的一道大刑。
甄媱君,你陆续害了我这么些年,如今让你吃一吃苦头,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
长躯一俯,折似弯豹,蓄势待扑。




、33章

甄媱君见那传报的长史脸色肃然;暗忖今日一听是驸马爷的事;兴奋过了头;怕不允,便没曾提前通报卫昶;如今定会被他一通好说,在公衙之内不好驳他的脸面;不如回了府中,再慢慢哄他;于是脸皮儿一垮;捂了肚皮;扮成了死鱼;跑了一下午茅厕。
散衙辰光一到;只怕被他逮了,多半刻也不曾流连,便回了国公府上。等了许久,还不见卫昶回来,甄媱君才听说是理察院来了廷使,将他请进宫去了。
这瓦剌皇帝和硕特膝下有名储君名为岱卿,正是个风流好玩的年龄,外间传闻,其人最喜叫宫女穿红着绿,打扮得如孔雀一般花枝招展,在御园中陪自己招摇人前,游玩戏耍。
其人与卫昶为族内兄弟,年少相当,召他入宫的次数不少,无非是朝政之余做些斗酒令,作诗赋的风雅事。甄媱君忌惮岱卿太子的风流名声,又觉卫昶为人正经,生活单纯,难得并无官宦子弟的作风,唯恐他被人带坏习气,故此向来并不欢喜卫昶同那储君结交,但今日一听,倒是松了一口气儿,忖他起码得陪那个酒肉死党用个晚膳,一时半会儿该是难得回了,也就再不记挂着,慢悠悠脱去官服,沐了一道身,换了轻软宽大的家常便服,掏出录事本,坐了案边,誊抄起来。
乌兰图雅一如往常,替她端了喜欢的马蹄糕与一小钵凤梨冻进来,给她置在手边,权当点心填嘴解馋,一踏进门槛儿,见前头薄纱朦胧内,甄媱君坐在案前,面色有几分乏气,左手托腮,右腕于纸上运劲,又是认真得很,顶上的玉冠已拔了去,放了几缕头发发下来,耷在胸前,两只娇嫩嫩的耳朵尖子由鬓发间钻出来,恰如两只陡然伸头出来张望的兔儿,唇儿鼓鼓,颊肉饱满,虽眉眼口鼻还是那一副,却又全然不似白日里的模样,此下着一身缃色梅花纹绉纱曳地裙,衬得颈纤瞳漆,眉眼格外秀致,只是成日在外头奔来颠去,肤色浅蜜,泛了隐隐瓷光,并不算白腻。
每回乌兰图雅随她出去时,总觉她堪称得上是个顶天立地的,回了这小院,方意会她到底还是个女孩儿家。
瓦剌最时兴女子腿长臀翘,明艳万方,如同满楚古得家的赛罕一般,自家呼肯这副容貌在瓦剌不算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放在天下哪一处,该也是不叫人讨厌的。
乌兰图雅走过去搁了碟盘,道:“这才该是个女儿家的模样,我瞧着那赛罕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奴知道呼肯的性子坐不住,小时候奔走惯了,不爱被憋着,可也不必非得出去抛头露面,乖乖坐在家中,每日吃吃喝喝,寻些女儿家的乐趣,这日子实则好打发得很。”
甄媱君将狼毫置于紫砂笔架上,展一展臂,伸了个懒腰。
桌上这一套文房器皿皆是卫昶精细打点后送过来,期中不乏皇宫内赐贡品,东北的豹狼毫,哥窑的五花口笔洗,黑歙进士厚砚,歙州的澄心堂宣纸,罗汉骑兽的青白釉水注,连区区个墨盒都是前朝的玉雕游丝绘筑,端的精美无匹。柱国公一家待自己确无不好,卫昶更是将自己当成个亲姊妹一般,可这里,终究是别人家的。
甄媱君盯着乌兰图雅笑了一笑,又抱了笔,吃半刻,誊半刻,直至满嘴的甜腻,头一抬,才发觉手边不知几时多了一盅珐琅小碗,盖了严实,只当是乌兰图雅端来予自己解甜的乌龙茶,拿过来掀了盖子,一闻,散出些清清凉凉的草药味,竟不是茶水。
乌兰图雅上前道:“少爷已回来了,这是他叫人给呼肯熬的,叫呼肯赶紧得喝了。”甄媱君将那碗儿推开:“甚么东西都往嘴里倒,谁晓得是不是毒药?怕他害我,我才不喝。”又奇问:“他回了?倒是怪了,竟也不来找我。”
乌兰图雅将珐琅碗端起来,挖了一勺,拢近甄媱君:“少爷一回来便被国公唤去,两个人怕还不曾说完话儿呢。这汤水是少爷千叮呤万嘱咐的,说奴就算强灌,也要给呼肯灌下去。”甄媱君瞧一眼黑漆漆一团,蹙眉:“我又没生病,喝甚么药?……可是今儿那混小子从国库里带回来的甚么千年人参,还是极品血燕?”
乌兰图雅嘻嘻一笑:“既呼肯明知少爷不得害你,甚么好东西便先往你这儿搬,还犹豫个甚么?不过这汤水,不是人参,也不是燕窝。少爷讲,呼肯今日沾过的那些东西不好,女子碰了尤其不利,特询了大夫,煮了这个服用,能够驱走毒气。”
甄媱君左右想了半天,才想起今日同甘坊里的那丹药,里头是含了汞沙水银等伤人之物,自己的人虽是跑出他眼皮子,一举一动岂又不被人打小报告给他晓得,不觉好笑:“哪里有这么夸张。”话虽如此,却是禁不住乌兰图雅唠叨,只好接了碗勺,捏了鼻子三两下倒下腹中。
饮毕,只觉满口苦楚直窜,甄媱君甫用指尖夹了一块糕点,凑近唇边欲压一压,厅外传来人声,原是国公那边差长随来请,叫自个儿到兀良合真书房那边去一趟。
天色已不早,主院那边廊上的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琥珀宝架灯悬在廊柱上,一摇一晃,将天井照得通亮。
厢外伺候的长史见甄媱君过来,正欲去禀国公,甄媱君连忙竖了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上了几级阶,还不曾开声,手甫一贴上门格上,里头便传来声音:“媱君吗?进来吧。”
兀良合真早便见得外头一个人影儿乱窜胡动,这府上除了这小姑娘,又还有哪个敢这样大的动静。甄媱君闭了门,见这一家之主正笔直端坐于书案后头,正卷了一半袖,右手握着一支笔,边上的砚台内墨汁尚是浓炼饱足,面前是一叠纸张,似在练笔。
也不知由哪一年开始,她发现这名盘桓马背大半生的国公,居然有练习汉书的习惯。
犹记少时有一回午后,甫午睡觉醒的她与卫昶满院子乱跑,闯到兀良合真的专辟的书斋院子内。
隔了被撑开的窗棂,二人尚不近身,已嗅到绵绵醇醇墨香气。
那一贯笔挺威猛的国公大人,浣手沐身,换了素袍,坐于置了笔墨纸砚的案前,眉静目凝,那两只邃眸沉雅而轻和,两抹深褐淡下去许多,全无平日厉色肃气。
小媱君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兀良合真,不自觉走上前去,踮起脚儿趴在窗架子上去看。卫昶幼时起便如府上其他儿女,最是敬畏父亲,将甄媱君手儿一捉,拉了要走。两人一拉一扯,惊动了兀良合真。
他见到小媱君,非但不恼,反倒将她唤进室内,拉至条桌前,牵了她手,一块儿抱住那斑竹纤管临摹字帖。卫昶没得到父命,并不敢贴上前,却也不曾离去,惟立在门槛外头,扶住门首,安静如成人,望着里头父亲领着那小姐姐在薄纸上运笔帷幄。
隔了数年,宛若旧景重现,仿佛有些场景冥冥之中复循环一般,竟把甄媱君瞧得有些慨动。
兀良合真一抬头,见着甄媱君,手一沉,笔尖用过了力气,洇出了晕圈儿,写坏了一个字,却只笑意盈盈,招呼她到跟前坐下。
兀良合真今岁甫欲不惑,上个月由和硕特亲派天子使臣,于宅邸办过一场寿宴,百官来拜,不无欢畅,阖府热闹。他人虽已不复年青,却也是正当恩宠盛眷之时。岁月之于他,并不是摧颜损貌的利刃,反是一把削崎补岖的刻斧,将他磨得愈发英魁,年青时,杀莽锐气厚重了些,年岁大了,眉眼添了些慈蔼,倒是将个人调和得愈发惹人侧目,这么些年,府内女人为其争风吃醋之事倒也不少,他是个雨露均沾之人,也从不尤其维护哪一个,更没甚么专房之宠,故此后院较之其他皇亲贵胄,倒还算宁静。
虽自少时便留了在国公府,又被他时刻纵着,甄媱君每回见了他亦不忘记本分,这回也是福了一福,并不随他坐下,只屏着眉目:“国公大人。”
兀良合真笑意含在嘴边,望住甄媱君,她方是松开脸皮儿,现出几分顽皮相,捻裙坐了边上,乖巧唤了一声:“叔叔。”
兀良合真听了叔叔二字,笑意弭得一干二净,却也并不曾说甚么。
甄媱君并未多察他神情,只见那书案宣纸上皆是些径长中原大字,不由笑了一笑:“字愈来愈好了。”
她记得兀良合真原先汉字连识都是不识几个的,曾几何时,随意泼墨挥就,竟有几分大家风范。
字如其人,卫昶的字宛似鸾翱凤翥,细入毫芒,又波磔分明,兀良合真的字虽谈不上风流飘逸有傲骨,曲折横竖的地方,时而有些钝呆,却也是天然无琢,自成风格。
兀良合真见甄媱君端起宣纸细察,唇际又聚淡笑:“我虽不精通汉字,生平认认真真学写的第一个汉字,却颇有些难度,也不晓得是不是开头底子打得好,再后来写得愈来愈顺手了。”
甄媱君奇问:“是个甚么字?”
兀良合真站起身来,将她引至案台后方,还没待她被那突来的浓厚男子气息惹得身子一抖,已将笔蜷于她掌心,自己则包于她手外,身子弯下,朝前一倾,头悬搁于她肩上半寸,将她空环于臂内。




、34章

卫昶幼时随母;个头不高,又很有几分婴儿肿胖;长到十岁;还像一坨没捏匀称的年糕;走起路来,身子直朝一边儿斜;腮肉连晃且荡;说话还带喘;因生母姓朱;一群兄姊们还嘲笑着跟他取了个猪腩弟的诨号,除了一对肖似父亲的褐眸仁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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