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嫡女-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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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宛宛要坐稳永安王夫人的位子,过上舒心生活,明惠公主是一道绕不过的砍。
季宛嫣的话已带到,她确定四妹妹会按她说的办,她对拿捏人心的尺度,还是有几分自信的。随后,她摆手唤来了备好笔墨远远恭候着的秋分秋云,令她俩将画具桌椅放在潇湘苑里的秋千不远,再行退下。而她自己静静坐在了秋千上,含笑道:“四妹妹,来给我作张画罢,”
宛宛自知技艺不到家,犹豫着要不要作这张画。
季宛嫣仿佛看出宛宛所思,道:“四妹妹莫要拘谨,随意画罢,我此次不过是借作画与四妹妹闲谈而已,当着众人开了口提出这请求,样子总是要做足,这张画等日后四妹妹将永安王的画技学个几成,再来宫里给我补作罢。”
宛宛闻言,便不再踌躇,既是做样子,就无需介意那多,干脆画幅花鸟得了。她去了桌边,执起笔来,抬头间,就能看见正前方静坐在秋千上笑如繁花的季宛嫣,衬着春日里的阳光,明艳的令人移不开眼。
宛宛忽而就生出淡淡忧伤,如此妙龄花季的少女,已经是嫁作人妇,孤身在深宫之中,与人勾心斗角,稍微不慎,等待她的就是万丈深渊。这样一个女孩若换做在现代,可能还在学校里念书,模样又长得俏丽,身边指不定还围绕着许多追求的男孩,哪会像如今这般深沉的心计,步步为赢。
宛宛知晓或许打心底她就未将自己融于这里,所以还能旁观着对别人报以同情,反而忽略,等待她的也是这样一条路。
因为心有戚戚,宛宛的笔墨也酝上感情的色彩,任意挥洒起来。她画满繁花绿叶,萦绕着一只被关着的金丝雀,然本该是艳丽夺目的羽毛,在这缤纷的繁花之中,却丝毫不显眼,反而是关着金丝雀的笼子,硬朗单调的墨色,格外的突兀。
宛宛画的入神,忘却了要克制,下笔随心而至,令这画呈现的内容,渐渐充满了隐喻,引人猜疑。
“我看这雀儿的羽毛红黄相间,霎是好看,与我今日的华服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季宛嫣的声音倏尔在耳边响起,宛宛一怔,停下了笔,抬眼就见季宛嫣不知何时已然移步到桌子旁,正观摩着画作。
宛宛听到季宛嫣的话,下意识就去看季宛嫣的华服,与那金丝雀的羽毛用色如出一辙,宛宛略微一惊,她并未刻意要这样画,全是随的心意,入神作画之时,没思虑这么多,这可是□裸的暗喻,把赐封为丽嫔的季宛嫣比作锦绣繁华中的笼中鸟。这巧合,令宛宛惊讶之余,更是陷入迷茫,这是否,就是她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四妹妹怎地不画了,”季宛嫣道,见宛宛不动,便伸手拿起笔,沾了些墨汁,为金丝雀点上了眼睛。
季宛嫣应当也懂作画,寥寥几笔,就令金丝雀生机盎然。仔细瞧,那神采之间,仿若还有她自己的影子。
旋即她又放下笔,忽而扬起嘴角,肆意的笑起来,道:“四妹妹是明白人,又怎生看不透呢,这皇宫是牢笼,难道这季府就不是牢笼了?”
季宛嫣深深望了宛宛几眼,接着道:“即便是嫁进寻常百姓之家,难道就有自由,能随心所欲了吗?”
季宛嫣“嗤”笑一声,道:“错,大错特错!四妹妹,姐姐告知你,小门小户里的男人照样有个三妻四妾,婆婆妯娌一大家子,嫁进去的女人终究是要被烦心琐事缠绕一辈子,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还是一样要竭尽思虑,勾心斗角。既然终其一生都是要步步才能赢,我季宛嫣何不如就与世间最尊贵的这群人斗上一番,赢了便是永世尊荣,名垂千史,输了不过身死化归尘土一杯,总比每日每夜都在为蝇头小利煞费心思,好上千百倍罢。”
季宛嫣顿了顿,语气和缓半分,夹杂着莫名的情绪,道:“四妹妹,你说这世间,又有哪儿不算是女人的牢笼呢?如果四妹妹日后找到了,不妨来告知姐姐一声。”
随即,季宛嫣又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不是四妹妹的牢笼,并不代表不是我的,你看我这也痴了罢,既然问出这种问题,四妹妹莫要介意了。”
季宛嫣看看天色,又恢复当初的神色,道:“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看看生母,就不多扰四妹妹了,这画我也不带走,等着四妹妹日后坐上永安王夫人再来与我作上一张画罢。”说完,她朝恭候在远处,从宫里带出来的侍女走去,渐渐走远。
宛宛还在回味着季宛嫣的那个问题。
这世间,又有哪儿不算是女人的牢笼?
宛宛忽而有几丝明悟,随心而画的东西其实总会有几分与自己的心境相似,这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可能隐隐之中暗喻的并不是季宛嫣。
而是她自己。
宛宛心里也许一直就知道,只要她不再持着隔岸观火的态度,而是真正融入到这个朝代,她就会成为这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了……
43第 43 章
当安岫得知圣上赐婚,将季宛宛许配给永安王之后,他就再也未出过府邸,甚至连自己的阁院也不曾踏出半步。
无论谁邀,皆是称病不去。
本应萦绕着草木药香的苑子,如今已是弥漫着经久不散的酒味。
安岫不允许侍从将喝空的酒坛拿走,就一个个堆积起来,置在苑子的空地上。
而他面朝着这越垒越高的酒坛,独自饮酌,他倒是要看看,到底要喝多少,才能抚平心中的失落。
他是大夫,记不清提醒过多少病人嗜酒伤身,莫要成瘾,但屡教不改的却在多数。从前他不懂,这酒有哪般滋味,竟是令人戒也戒不掉的。
如今,倒是明了几分。
酒一下肚,如干柴烈火,烧的生痛,反而心上就没那么痛了,可时间却很短暂,烧尽了就没了,所以得一杯接着一杯,不能断了柴火。直到神思恍惚之时,再也觉察不到痛,就好似浮在云端般,一切都是梦魇,那不想接受的事实也成为梦的一部分,皆是虚幻不存在的。
为了持续这个梦,就不能断了酒。
因为断了,就要醒来,醒来就要承受事实与心痛。
那还不如醉过去罢。
莫夫人时常会陪在安岫身边,季家的亲事还是她去说的媒,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却未料结局如此。她想劝慰安岫几句也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静静坐在一旁眼见安岫沉沦,束手无策。
安岫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偶尔醉乏,思绪凌乱时,才会没有逻辑的向莫夫人絮语。
“姨母,怎会有这么多人与我抢她?”
“明明是我最先发现她的美好。”
“再过不久,她就会成为别人的妻子。”
“如果当初我早一些去提亲,或许她就是我的人了。”
“她甚至还不知道我的心意。”
……
莫夫人闻言,也只能无声叹息,她从未见过安岫如此颓废过。事实上,连她也以为季宛宛定会嫁入安氏,哪怕是长远侯的嫡次子也去说亲,莫夫人都没放在眼里过。哪料的到半路杀出个永安王,还是圣上亲赐的婚,多少令人有几分惊诧与憾意。
安太君也多次来悄悄探望过安岫,但只是远远的观着,不动声色,这一次稍稍近前听到了安岫的话语,终是听在耳里,疼在心里,与莫夫人一样,坐到了安岫身边。
安岫睁着微醺的双眸见到安太君的到来,脸上划过愧意,但还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杯中烈酒饮尽。他告诉自己,就不管不顾的肆意一回罢,不会再有下次了。
安太君见自己的孙儿为了个哑女神魂颠倒,本是该好生责骂安岫一顿,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反而成了劝慰之词;道:“如若季家的那位姑娘不是与永安王结下的亲事,那么以祖母如今的身份脸面,去求圣上收回成命也是可以做到的。当今天下的世家公侯,又哪比得过我们安氏尊荣。只可惜……”安太君停顿片刻,叹了口气。
安岫的指尖募地扣紧酒杯。
安太君接着道:“这个人偏偏是永安王,永安王的身份太过敏感了。锦之,我们安氏是外戚,最忌讳的就是触及皇权政事,你可还记得当今圣上登基前夕的三年多事之秋,永安王的腿就是那时瘸的。”
突然提及此事,连莫夫人都微有一怔。
安太君又道:“圣上是永安王的表哥,而他父亲南阳侯江渊如今还手握重兵,嫁进来的继母又是明惠公主,明惠公主的哥哥熹亲王这几年来风头正劲,又迟迟不就藩,当今圣上都忌惮几分,三年前各方势力就在还是太子的圣上与熹亲王两人之间站过一次边,现在局势动荡,难保往后同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永安王是皇权之争中必然绕不过的人,我们安氏绝不能牵扯其中,所以,季家的哑姑娘,锦之,你只能放手罢。”
“嘭”的一声,安岫手心握着的酒杯因经不住他的力道碎裂开来,有鲜血一滴一滴跌落。
“快叫大夫!”莫夫人急急道。
“姨母,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安岫忽而开口,脸色也渐渐有了神采,他张开五指,任瓷杯的碎片掉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嘴边扬起了歉意的笑,“劳祖母费一番口舌,安岫已经无事了。”
见安岫如此,安太君与莫夫人皆放下心。当她们离去不久,安岫就去书房看了这几日来积压的邀帖。
有一封是季元弘邀他去阑坊街赏灯,时间就约在后日傍晚,他估摸着是季元弘先前一直有意撮合他与宛宛,又知晓了安氏去过季家说亲,但宛宛最后却被许配给永安王这事,季元弘来向他表示歉意的罢。
安岫忍不住猜想,阑坊街的商贾每季总挑着黄道吉日举办赏灯会,热闹非凡,如此有趣的事儿不知宛宛会不会与季元弘同去。念头一出,安岫便开始踌躇不定,到底该不该赴季元弘的邀。若宛宛真的也去赏灯,自己见到了她,心潮怕是又平静不下来了。安岫往常若准备赴约,皆会写一张回帖以告知,但这次他深陷在矛盾中,根本确定不了去不去,所以这张回帖便没有写。
此时,季元弘正朝宛宛的闺房走着,手里揣着一只精致的紫檀木锦盒,是江子清托他带了来赠与宛宛的,他并不曾打开过,所以也不知里面放了些什么。
话说季元弘熟识的公子哥众多,所以很顺当的有为宛宛斟酌过夫婿人选,但真是从未考虑过江子清。并不是因江子清腿脚不便,而是江子清的身份太过显赫,仅次于当今圣上与熹亲王,又涉及皇室宗亲,分外复杂,宛宛嗓子哑了,出身也不高,是不可能嫁进去的。
没想到一道圣旨,竟是将宛宛许配给了江子清,真是大大出乎意料。而且季元弘还是后知后觉的知晓原来长远侯的嫡次子温纯与安岫皆上季府来说过亲,她这个哑巴妹妹一时成为京城的热门话题,被传得跟仙女儿下凡似的。
不过,他的妹妹还确实是花容月貌,在他心中,跟仙女也差不离了。
季元弘朝侯在门口的秋分作了噤声的手势,便踏进了宛宛的屋里,宛宛正在聚精会神的摹画着江子清予的山水画。
季元弘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虽说他对这类风雅之事并不擅长,但也看得出宛宛的技艺精进,已能把江子清的画临的入木三分,想必是经常研摹练习才达的到这种程度。
从前季元弘最是看好安岫做宛宛的夫婿,所以还经常给两人制造些了解彼此的机会。虽说亲事都是靠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季元弘还是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自己的妹妹能嫁给看对眼的人,才能更加幸福。
怎会想到他忙活一阵,安岫最后确实派人上门说了亲,可惜宛宛却是要嫁给江子清了,世事万变,怕就是这样了。
季元弘送了帖子邀安岫出来,名义上是去赏灯,实则是要向他寥表歉意。江子清与安岫都是季元弘的好友,说不上谁更好,但就论出身来说,安岫可能更单纯些,宛宛嫁过去能过得舒坦,而做永安王夫人,怕是有些苦头要吃了。
但现今,季元弘看着自己的妹妹如此用心的摹画江子清的画,他手里还揣着江子清特意赠与宛宛的紫檀木锦盒。
忽然之间,季元弘有种错觉,自家妹子与江子清竟有琴瑟和鸣之感。若非熟识,旁人看着他俩皆是淡漠的性子,但心肠实又是极好,确实还挺般配……
44第 44 章
宛宛不经意抬眼,瞥见静立在旁的季元弘,微微惊讶,随即停下笔,朝季元弘莞尔一笑。
季元弘也笑道:“画了这么久当是累了,歇息下吧。”他边说边将紫檀木锦盒放在桌上,道:“这是子清嘱托哥哥送来给你的,打开瞧瞧罢。”
宛宛略有狐疑,拿起锦盒,缓缓打开来,只见里面流光溢彩,静静躺着五六只带有梅花样式的头饰。宛宛的双眸里浮起诧异,抬手挑出一只金步摇,梅花繁复簇拥,玲珑有致,以墨玉点缀,垂有流苏,轻轻一晃,辉光萦绕。还有白玉簪,翡翠钗等,每一件的质地样式皆不相同,雕工极其精美,看着就觉得价值不菲。
宛宛倏尔想起江子清曾经提起过两次让她戴梅花钗的话,可是每每见着他都不太逢时,刚巧她都没戴在头上,该不会他以为只有一只赤金紫玉梅花钗太过单乏,所以她没有每日戴着,就多送来不同式样的,如此便再无不戴的理由。
还真是小心眼的很,宛宛如是想着,嘴边却情不自禁地扬起笑嫣。
略带娇羞,丝丝入扣。
季元弘微怔,头一次就宛宛露出如此情态,本来想问的话瞬间好似都有了答案。原以为宛宛对于突兀的嫁给江子清可能心生委怨,但现今看来,可能并非如此。或许还生出了些情愫也说不定,如此便最是好罢。
季元弘自是不会揭破宛宛的心思,他想起后日阑坊街的赏灯会,安岫并没有回帖,按照他的习惯,未回帖怕是有事在身,予人医病去了。若这样,不如带着宛宛出去走走,自从圣上赐婚的旨意下来,她便未再去过易安阁,闷在屋里好一阵,适时该出门透透气了,于是他问宛宛,道:“后日阑坊街有赏灯会,可想随哥哥去凑个热闹?”
宛宛闻言,目光灵动起来,使劲点点头,她确实快闷坏了。
季元弘又道:“后日哥哥偷偷领着你从侧门出去,就莫带丫鬟了,早些回来,免得被府里人发现。”
听季元弘这一说,宛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赐婚,已是待嫁之身,不能随意出门抛头露面了,只等上头的三个姐姐嫁走,就也要出阁。但是她才十二岁啊,都未及笄,按理说还是个女娃,连男女之情都不懂,就定亲快要嫁人了……如果,她是幼时就穿越而来,可能已经融入这里,然偏偏不是,她现今偶尔回头念想一番,还会有恍然若梦之感。
但无论怎样,能偷偷跟着季元弘出去溜溜也是好的。
宛宛在赏灯会的这一日,令秋分秋云将自己扮成侍女的模样,免得节外生枝,而发鬓上,宛宛还是挑了江子清赠的其中一只墨玉梅花钗插上,夜傍时分,光线昏暗,若不细看,此钗显不出华美。
秋云见到妆奁里多了一只雕着龙纹的木质锦盒,以为是首饰,便打开来看是否能予宛宛佩戴,谁知,一开盒,异香扑面,霎是好闻,令人神魂清明,定睛一看,原来盒子呈放着两颗绿油油的药丸。
秋云还以为此药丸是熏香一类,便建议宛宛用薄层的刺绣荷包装上,佩戴于身,如此走到哪皆是香味扑面。
宛宛想起江子清说过此药丸价值千金,犹豫了几分,但秋云的提议甚是诱人,爱美之心人皆有知,更何况是女子,宛宛便听取了秋云的话,将两颗药丸细心装入荷包,放在身上,果然行走间,异香飘散,实在美哉,羡煞旁人。
季元弘领着宛宛出季府时,也闻到了此异香,但傍晚的风一吹,味儿就淡了些,季元弘还以为是路边的花香,便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