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纪事-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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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六阿哥来了。”“快请他进来。”听到儿子来了，床上的瘦弱女人脸上忽现笑容，虽是极淡的一抹却像枝绽开的水仙，我赶紧低下头心里暗暗叫苦。
“儿子今天来迟了，娘娘身上可好些了么？”低沉宽厚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三格格也在？永瑢见过福晋，见过三格格。”我蹲下行礼时，将下颌死死地抵在胸前没敢抬头。“小姑娘就是怕羞，日后他少不了到萨绅霆那里讨你的嫌。这两人从小恨不得穿一条裤子长大，好的像一个人似的，你也不用跟他行大礼，就当是大伯子吧。刚才五阿哥还说各论各叫呢！”公主见我的窘样不由笑起来替我解围。“哦？这位就是绅霆的新福晋了？没想到竟在宫里先见了面。”难得听到那个仿似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嘴里露出惊奇的语气。“好孩子别顾着低头了，快让六阿哥看看，发小都娶了如花似玉的媳妇了，自己还是光棍一条，也好意思么！”公主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知道今天怎么也躲不过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死不承认就是了，反正在宫里人看来我长得大概是张大众脸，时间过了这么久，他也不一定记得我了。
“卓姑娘？”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我。我装作茫然不解的样子望着他，三年多了他一点变化都没有，英武的眉、漆黑的眼、直挺的鼻、如刻的唇。“这是我的义女，赫舍里沁芳，永瑢难道你也见过长得和她相像的女子？”“娘娘，还记得我对你提起过的卓姑娘吗？就与这位小姐长得一模一样。没想到天下竟有这么相似的两人，如果不是在您这看到我是一定不会信的。”六阿哥盯着我的眼神明显表达了他的不相信。“原来你说的那位卓姑娘竟生得这么标致，可惜当时你没能问清，如今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啊！咳！咳！”苏贵妃有些惋惜的说。“听说天下间每个人都能找到三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不过有些碰不到罢了。”我也忙开脱着。“这话我倒是听五哥说过，你是从哪听来的？”六阿哥咄咄逼人。“不记得了。”我心想原来这套学说早就有啊，我还以为是现代人发现的呢，原来清朝这会儿就有人知道了。“可见这话不假，我皇额娘，文淑，这孩子和那位卓姑娘不正好是四个人？皇阿玛说得没错，永琪的书读的是多啊！”公主由衷的赞叹到。
“既然是皇阿玛亲封的，赫舍里小姐必是不俗的了，我们绅霆文才武功都是出类拔萃，福晋自然也差不了。”我瞧着他云淡风轻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替娘娘录了一篇《金刚经》祈福，听大师讲这经由越多的人抄写就越灵，就和小孩子穿百家衣是一个道理，可我府里断文识字的人都叫上也只有十几个，书法太差的又不能用，这篇经仍有一大半是我自己写的，今天正巧在这遇到小姐，想烦请你将最后一张重抄一遍夹进来，也沾沾你的喜气，就当替娘娘祈福了。”我听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套我呢！一个人再变，笔迹不容易变，他见过我的字，想用这个法子辨别。这是个难题，但我没法拒绝，他扣上了孝道这么个大帽子，也是逼我不能推脱，若我说自己不会写字也实在太丢公主的脸，想想既然嫁给绅霆早晚会暴露在六阿哥面前的，早死早超生，把心一横就应了。
早有小太监伺侯上来笔墨纸砚，就在靠南窗的小桌上铺好了，我拧着身子坐在榻上真是不舒服极了，六阿哥站在榻旁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在最后面抽了一张递了过来。工工整整的隶书，达练圆熟，颇有徐浩之风又似更胜一筹，多些俊逸之气，我凝神欣赏一会儿，他也没有催我动笔。知道无论如何逃不过去，我只好在心里暗叹一声，动手抄录。好 久：。不炼笔了，手都有些生疏，抄了几行之后才开始行云流水起来，一柱香功夫交了卷，六阿哥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再望向我时嘴角撇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得我心里直打鼓。“小姐真是一笔好颜体啊！下笔如此老练，恐怕不是炼了一年两年吧？师从哪位大家啊？腕力也够，大概于武学也有根基。若是再通晓音律，可就真是与绅霆天造地设了。”“六阿哥缪赞了，沁芳就是胡写的，您不嫌弃就好。”我回答的战战兢兢。“哪里轮到我嫌弃呢？要说绅霆好福气啊！”为什么我感觉他的嘲讽带有一丝忧怨呢？
“舅母，你家文淑还没许人吧？不然就求皇阿玛指给永瑢吧，我看他们俩年貌相当，身份也配，站在一起像一对玉人似的，是桩好姻缘。正好隆安要娶四格格，双喜临门、亲上加亲，也算给苏贵妃冲冲喜。贵妃你看呢？”公主瞧着我和六阿哥，说着文淑和六阿哥的亲事，让我俩都有点不自在。“大贝勒当了多罗额驸，二贝勒娶了和硕公主，若是大格格再嫁给阿哥，只怕显得荣宠太盛，我家老爷也一直头疼这事，所以大格格的婚事才耽搁下来。”福晋推三阻四，虽未明说却是嫌弃六阿哥已没有了皇位继承权。“这有什么难的，把文淑过继给别家舅舅不就成了，还是富察家的姑娘又有什么分别。”公主没听出弦外之音还在帮着出主意，苏贵妃却听懂了。“唉！都怨我命苦，带累了孩子，永璋到现在都没个后，永瑢连福晋都没娶又过继了出去，也就四格格算是嫁到好人家去了。若是永瑢能娶到富察家的格格，我就算死也没什么遗憾了。”“贵妃怎么能这样想，太医不是说了吗？只要静养数月就能恢复的。”福晋在虽说劝慰着却不接茬。“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只是放不下他们。永瑢你是怎么想的？难道要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那可成了天下的大笑话了。”“娘娘可不要再担心儿子了，只要娘娘能痊愈，让儿子干什么都行。”六阿哥终从我身边离开到床前去安慰他母亲去了，少了压迫感我松了口气，他刚才没有揭穿我看来是会为我保密下去了，必竟绅霆是他的发小，他总不至于让他难堪。
又坐了一会儿，苏贵妃明显体力不支，公主就带着我告辞了出来，离开时我分明感觉到有两道探究的目光射在我的后背上。
第四章 夜访
在**走了不少路公主也乏了，回了公主府就休息去了，翠影缠着我给她讲宫里的见闻，听说我没见到太后只见到了贵妃也没有失望，急着打听这贵妃娘娘和夫人谁更漂亮。是啊！来到清朝之后，除了伊帕尔罕我还没见过比嫣娘更漂亮的美人呢！“小姐，你进宫后我随着嬷嬷也出府转了一圈，去给小姐选首饰和衣料，嬷嬷说当年公主出嫁都是内务府准备的，这也是她头一回置办嫁妆感觉很新鲜呢，”翠影口里的嬷嬷就是公主的乳母，是孝贤皇后当年亲自选的，从小照看公主长大感情比亲母女还好，昨天晚上也到后罩楼来见过我了，我对她很尊敬也就赢得了她的好感。
“你猜我遇见了谁？”“神秘兮兮的，在京里你还能认识谁？不是遇上齐典仪了吧？”“什么啊！谁见着他了？小姐就记得拿人家开心！我见到的是苏邀月。”“你说谁？”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了，自从来到清朝以后，我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就减退了许多，可能是这个沁芳的脑容量太小了。“小姐不记得了？就是唱戏的那个苏邀月啊！长得比女人还漂亮那个，你不是把人家戏班子都买下来了嘛！有钱也不能这样花，我就没见过比小姐还大手大脚的。散出去的银子都不记得了。”“哦！是他啊！你不会当着嬷嬷的面和他说话了吧？你可知一般人是瞧不起戏子的，若是嬷嬷对公主说咱们认识梨园行的人可就坏了。”我有点紧张了。“看小姐说的，我能这点分寸都没有吗？就是苏邀月看见我和穿着宫装的老嬷嬷走在一起也没来和我招呼啊，只是私下里冲我点点头。”“那还好！”我的心才放下。“我知道戏班子住的地方了。”“啊？不是没说话吗？你不会是背着嬷嬷去见他了吧？”“没有，我听到他要绸布庄老板把订的货送到一个地址去就记了下来。”“翠影你还真机灵啊！”我赞许的点了点头。“不过戏班子好像遇到麻烦了。”“怎么回事？”“他走了以后，我听伙计们闲聊，说什么最近京里新来了一个昆曲班子，里面出了个角，是个唱小生的叫什么雷的，唱得那个好啊！身手也好，武行也演得。苏家班的生意被抢了不少去。”“那也没什么，同行业竞争嘛！谁也别想一枝独秀。只要是良性竞争，就能刺激行业发展。出来做生意的这种事免不了，你瞧当年舒云和咱们竞争，扬州乐坊的水平不就提高了一大截嘛！让苏班主着着急也好，不然穷日子过惯了，他哪舍得在行头上花银子？你瞧这次不就肯出血要苏邀月去订绸缎了吗？我看这是好事。”“小姐，你真这么想啊？不过咱们都来了京城，怎么说苏家班也是乐坊名下的产业了，你不打算去看看吗？我都好 久：。没看戏了，本来听蓝珠说在盛京你的婚礼之后镇国公请了戏班子要好好热闹几天，这下可好，一道圣旨就给搅了。”“咱们现在身份不同，哪能明目彰胆的去戏园子逛呢？就算我不在乎，也得顾全公主和萨绅霆的面子。”“晚上偷偷溜出去不就行了，我看后罩楼倒是方便，我知道小姐现在翻墙什么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赫府的院墙比这里低点有限，小姐不是照样半夜溜出去玩？”“原来你都知道啊？”“盛京夜里冷，我怕小姐屋里的火盆半夜熄了让你受凉，常常夜里起来给你添炭，好几次你都不在床上，不是溜出去了是什么？哼！出去玩也不带着我。”“呵呵，你心倒细。可这是京城与别处不同，听说夜里有宵禁的，戏园子到了天黑大抵也是要关的，可不像扬州越夜越热闹，反倒是白天没什么人。”“照小姐这么说我看当格格也没什么好，整日守在府里不得自由。小姐，你什么时候嫁给萨贝勒啊？当了福晋咱就能随便上街了吧？京城的小吃街我还没逛过呢！”“呵呵是啊，到时候咱就自己说了算了，你先忍忍，现在怎么说也是在人屋檐下啊。不过以后得改口叫萨王爷了，让别人听了去该说咱不懂规矩了。”“眼看都晌午了，小姐且先歇歇，该用晚膳的时候我来叫你。”翠影帮我铺了床就要出去。“你说那苏家班现在住哪？”我唤住了她，“说是椿树下二条头个院子即是。”翠影冲我了然一笑下楼去了。
百无聊赖我躺在床上等着晚饭，说是晚膳其实就是午饭稍晚一点，加上夜宵其实还是一天三顿。蕊珠头一天就将公主府的规矩教给了翠影，一切习惯都和皇宫里差不多，早晚两次用膳，早饭在卯时三刻（6－7点），晚饭在未时三刻（14－15点），夜宵在酉时三刻（18点），到了戌时就该上床睡觉了。公主昨晚就吩咐蕊珠说我的三餐都去和她一同进，独居女人的寂寞就算贵为公主也是一样，我看她有老公和没老公并没多大分别，也难怪她会不喜 欢＇炫。书。网＇喀日娜了。不管人家额娘的身份如何低微，至少可以享受一家团聚的天伦之乐，公主白白长了副好相貌，一个出身就划分了君臣的界线，哪个男人愿意上床前对妻子先行君臣之礼啊？贵为亲王还怕没有女人吗？越不见面就越疏远这从公主膝下无子女就能看出来了。
虽然才相处两天，公主的脾气我也品出来了，估计也就在皇帝、太后面前温柔恭顺，其实内心极想开朗活泼起来，必竟守活寡的生活太苦闷，压抑心情必须要释放才行。晚饭的时候我就给她讲了个续诗的段子，刚听到头一句“薛家老母不是人，养个儿子去做贼”时公主愣了、嬷嬷傻了、蕊珠急得直冲我挤眼睛怪我不知分寸，可是当故事讲完最后一句“偷来蟠桃献母亲”时公主笑的是前仰后合。我虽然想搏她一笑，但没想到她的笑点这么低，原来让她开心是这么轻易的事情，我就又把用“尖又尖、圆又圆”作诗竞争班长的段子讲了一遍，这下公主口里的汤全都喷在帕子上，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捧着肚子笑得真跌脚，也幸亏侍侯用膳的都是近侍，否则公主的形像算是全完了。“奶娘，当年你教我食不言、寝不语，这些年咱们从来没吃过一顿开心的饭，天可怜见，赐了沁芳来给咱们开心，你可别怪她不懂规矩啊！”笑岔气了的公主，一边揉着胸口一边回头对站在旁边的嬷嬷说。“这又不是在宫里，只要格格高兴我还有什么话说，都多少年没这么乐过了。”嬷嬷一边支使丫头帮公主擦桌子一边笑着回话。“民间到是有许多趣事，寻常人家的饭桌正是一家人团聚的地方，说说笑笑的才更亲近，好孩子你哄得我这么乐，足见是用了心的，嬷嬷你说我赏沁芳点什么好呢？”“有件好宝贝到是合适的，可我老太婆又有些舍不得。”“奶娘说得太小气了，哪有什么舍不得的。”“格格大婚时戴的那个红珊瑚项圈不是皇后娘娘留下的吗？记得当年格格还在怀里时皇后娘娘就拿着这项圈逗格格玩，还说这东西留着格格以后给小格格玩。如今小格格虽是个义女，难得与你投缘就当个亲生女儿看待，日后膝下尽孝也是一样的，小格格大婚在即，若把这项圈赏了她，那天戴了出来也叫那些宗女福晋们知道小格格是有根基的不能叫人看轻了去，公主的贤德仁爱也就更教人敬了。”“是啊！我这个年纪也没什么机会戴它了，不如赏给沁芳。不然那个狐媚子清楚我有宝贝，借着喀日娜大婚央着王爷来向我讨，也不好说不给。”就这样两个小笑话换来个极品珊瑚项圈，就是郭德刚的出场费也比不上我吧？
这时代的女人没什么娱乐，撤了饭桌在一起聊聊天就算消遣了。我给公主讲了些盛京的风貌，她一副心向往之的表情，原来皇帝回乡祭祖从来不带格格去，公主活了三十岁除了热河秋狝以外，也就皇后去世那年跟着去了趟山东算是远路；从那座大牢笼紫禁城里出来，又圈在这小牢笼公主府里，这样看来真不如像她说的随额驸回大漠草原去，那里虽说条件比京城艰苦些，但民风淳朴，规矩礼仪也比京城少，反而能够自由自在的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原来皇帝的爱与怜惜也未必能给子女带来快乐，“何苦生在帝王家”这句以前听来很矫情的话，现在却可以体会了。
公主的生物钟非 常（炫…书…网）准，戌时一到就显出倦意了，在计算时间上我虽然已能将十二时辰和现在的计时单位换算明白，但是听起来还是需要反应一下，但在公主府这个问题就变得简单起来，起居室的正厅里的自鸣钟每到整点就报时，记忆里小时候在奶奶家烦到不行的梆梆声现在听来实在太亲切了。晚上七点就睡觉这是我无论如何做不到的事，别说嫣娘是开乐坊的，晚上正是营业时间无暇管我，就这几年东奔西走的每天要处理那么多事，想早睡也不可能啊。告辞回房之后，我点了蜡烛坐在书桌前炼笔，几个月都没好好练字了，怪不得白天在宫里时感觉手腕都不灵活了，写点什么呢？思维是跳跃的，从自鸣钟想到奶奶家，再想到爸爸，就写那首《外婆的澎湖湾》吧！爸爸低沉浑厚的嗓音唱起这歌来哄我睡觉的记忆是心底最柔软美好的地方。
“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