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风致 作者:苏淮九-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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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沫关掉水龙头，看着已经被里里外外洗过三次的马克杯，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原来她多虑了，苏珩和顾远游已经走了。


、76

回到家张小沫根本一动也不想动，趴在床上，头一跳一跳地疼，小沫按了按太阳穴，翻过身，难受得很。
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有些睡着，手机来电，一开始还没能把小沫从睡梦中扰醒，持续好一段时间之后，小沫才渐渐意识到。拖起疲怠的身子拿过被自己随手乱扔的包，原来已经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个陌生号码。张小沫疑惑，还是打了回去。
原来是顾远游。
“你今天脸色不是很好。没事吧？”男人的声音温润好听，又凉又静，好像让脑袋里纷杂的东西稍微平定下来。
“没什么。”
两相无言。
好一会儿，张小沫都快觉得又要睡着了，顾远游那头说：“我在你家楼下。”只片刻，又道：“是伯父告诉我的地址。”
“然后呢？”张小沫已经躺下来，闭着眼睛，手指松松地捏着手机。
“……我想和你谈谈。”
“没什么好说的了。”
“小沫。”
“……”
“你已经不爱我了？”
爱，这个字从顾远游嘴里说出来感觉很奇怪，其实没什么，只是心理不太能接受。
他有没有说过爱她？有……又好像没有，谁知道呢？
张小沫觉得很倦了，想睡觉。刚想告别，顾远游又说：“我在楼下等你。”竟然是顾远游那头先挂的电话。
张小沫有片刻的清醒，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手机随手搁到一边，没一会儿又昏昏沉沉了。
醒过来的时候看了下时间，夜里十点。外面雨声哗啦啦，张小沫随手撩开床头窗帘，夜里光线暗，看不清楚，只是从声音听来，雨势不小。刚要放下窗帘，张小沫蓦然想到了顾远游，他说“我在楼下等你”，那如果没有等到她呢？
小沫摇了摇头，想多了吧，他……不会那么傻吧？
心里虽然如是想，小沫之后做事却都心神不宁，心头挂记了什么的感觉也不是很好。小沫最终停下手头的事，无奈摇了摇头。她到底要妥协到什么地步？但脚步，还是自动自发般来到窗前，再次撩开窗帘的时候，心里是很复杂的。
乍一看，楼下没有人。小沫说不出是安心还是其它什么感觉，正要放下窗帘，眼角一闪，又撩了回来。
“……这个，白痴！”张小沫几乎生气地，扔下了窗帘。
本来是不打算退让的，没有道理他在楼下等她她就要见他，雨也是……他肯定开车来的，可以在车里避雨。一切都是他一相情愿做的，她没有必要在意。
一开始，小沫真是这么想的，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心里越来越有被悬着，安实不下来的感觉，眼神也像被别人控制一般，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自己也没察觉地望向窗户的方向。
张小沫叹气，放弃了。拿了钥匙出门，她告诉自己就算是陌生人，也不好让对方在雨里等三四个小时……她并不是对他特别对待。
到楼下，湿答答的雨水似乎从外面飘到身上，稍微有凉意，张小沫吸了吸鼻子，把居家服拢拢牢，看着外面淋在雨中，头发衣服全都黏身上，却依旧身姿像青竹一样挺拔清俊的男人。
张小沫刚刚休息过已经好多的头痛，似乎又隐隐复发了。与顾远游对上目光，看他还是默然站在雨里，小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站那里干什么？快点进来！”
顾远游这才迈动腿，不知道为何那种姿态让张小沫几乎有种错觉，好像他是劈山蹈海来到她身边的。小沫无奈，等顾远游湿淋淋走进楼里，头发脸上都不停掉水珠，转身领他上去。
“我这里没有男人的衣服。”张小沫在抽屉里翻了翻，只找出一条大浴巾，刚好前几天新买的，还没用过，还有吹风机。
“洗个澡，把内裤吹干，衣服……怕是没那么容易干，就先浴巾裹一裹。”
“好的。”顾远游几乎温顺，接了浴巾和吹风机进浴室。
一室一厅实在不是很大，张小沫坐在卧室床上，都似乎隐约听到浴室传来的水流哗哗声，莫名地就心烦气燥，小沫关上门听不见，这才觉得好些。在床上又没坐了多久，几个平常上的网站翻来覆去浏览过一遍，小沫叹口气，开了暖气。四月份中旬，不说很冷但也不热，何况对刚刚淋过雨的人来说。
顾远游披着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张小沫看也不看他，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去卫生间取了他脱下的湿衣物，外面雨下的大，只能挂房间里。撑了撑因为之前拧过有些褶皱的衣物，冰凉湿润的气息不断从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里扑进来，小沫说不出的，心里沉甸甸冰冷冷的，大概因为天气的缘故吧？她这么对自己说。
回到卧房，张小沫看了看缓慢扇动的摆页，走到空调下风处确认有暖气涌出来，才看向端正坐在床上，照理来说十分狼狈却仍然镇定自如，十分有余裕的男人。
“不冷吧？”
顾远游摇了摇头。
一滴水珠从他头发上滴落，顾远游用浴巾擦了擦，张小沫站着，不知道做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先离开，一会儿后端了杯热牛奶，递给他。
“谢谢。”顾远游说。
张小沫转身走到窗边，那声生疏的谢谢让她嘴里有点泛苦。
雨啪嗒啪嗒打雨篷上，张小沫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太无聊，竟然听得有些出神，直到顾远游说：“昨天苏珩找过你了？”
“是啊。”小沫仍旧看着窗外，被雨水牢牢笼罩的夜色。
“她回来，问了我和你的事。”
“然后指责了我。”
张小沫没有感觉地低下头，鼻子里发出两声笑音，“是么？”
“对不起。”顾远游继续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难以度过。”
张小沫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子酸劲直冲到鼻子里眼睛里，一时又是气又是觉得好笑，情绪激烈之下手无意识地把头发顺到耳朵后，咬住嘴唇仰了仰脖子，脸上闪过一抹讥笑，努力平稳道：“没事，没关系。”
“……”
“如果……我再考虑多些，想到你的处境……”顾远游低下头，小沫的角度看去，线条温润精致的脸庞，眼睫毛似乎合在一起，浓密的，纤长的，说不出的具有美感。
话到这儿却没了下文，张小沫转过头，早已经没什么期待，自然也没有失望。
“我还是会走。”男人说得慢，却很认真，抬起头，视线没有回避，正视小沫的眼睛。
张小沫点点头，“我们看电视吧。”好像无所谓的态度，坐到床上，才摸到遥控器，一只属于男人却十分优雅，没有一点粗大感的手盖上她的手，张小沫看他，想抽回手，向来什么事都不放心上的男人这次却牢牢抓着她。
张小沫也不再徒劳挣扎了，只盯着男人。
顾远游更加紧地握住她，小沫被笼罩在他幽深的视线里，最终还是转开目光，“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远游视线落在两人手上，曾几何时他可以理所当然牵住这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开口，说话很慢，陷入沉思中，“心里很多事都无法说出来。”
张小沫想到苏珩和自己说的，喉咙滚了滚，转开头，态度还是软了下来。
“苏珩应该和你说了不少了。”第一句说出来，接下来似乎也就没那么困难了，“我是父亲的私生子。”
“你不必……”
顾远游摇摇头，打断她道：“我想说，我想告诉你。”
“……”
“父亲是和别的女人生下我的，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我没有见过她，父亲也没有告诉过我关于她的一切。我生下来后，他才和现在的母亲结婚的。”
“虽然是私生子，可是他从来没有苛待过我。没有和名义的妻子生下弟弟或妹妹，从小给我的都是最好的，让我学习他认为所有重要的，我还小的时候他就告诉我，将来他会把他拥有的一切都留给我。”
“听上去他很爱我不是？”顾远游说得轻，脸上似笑非笑，张小沫心里揪了一下。
“可是对于我来说，他给我的一切都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从小到大，他每件事都替我安排好，今天要做什么，明天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可以出门，出门要多少人跟着……巨细靡遗，把我的生活全部定死，而我就像傀儡一样，按着他想要的走每一步。”
“小的时候我就一直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别人家的孩子都可以上学，可以和朋友玩，我却连最简单的出门都要经过他的同意……小时候还不认命的时候，我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到院子里，与外面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听着别人说说笑笑走过，那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他们……”
张小沫忍不住，回握了他的手，顾远游看着她道：“为什么父亲对我管束得这么紧？我一直不明白，直到很偶然的一次，我知道了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父亲为什么不与母亲再生孩子，他是真的爱我，重视我？还是爱那个抛下他，抛下我的女人？有几年时间，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77

“什么样的女人，会让专制强势的父亲都这么想念却不娶回家？大概真是很有魅力的人吧，谁知道呢？反正对我来说，真正的母亲始终只有父亲现在的妻子，虽然对于她来说，我应该是伤害她的存在，她却一直给我一个真正的母亲对儿子的温柔。”
“十八岁之前，我一直在家里完成学业，十八岁后跟着父亲参与家族企业……商场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勾心斗角，阳奉阴违，那些所谓的亲戚，知道我只是私生子，表面和善，心里却都盼着有一天我会从云端上掉下来。那时候我唯一相信的是大伯父，到最后他却也是骗我想要害我的。”顾远游笑。
“我本来就已经觉得自己像死了一样，不过是照着别人的意愿过着一层不变的日子罢了，不过是被父亲当做那个生我的女人捆在身边的象征罢了……进了商场，更只是以第三者的身份，冷眼旁观着他们的明争暗斗。我本来以为我的一生就要这样过去了，曾经我也想过自己的事，长大之后我想做什么，可是后来渐渐发现，父亲的手实在太大了……他一手遮天，他摆布我的人生，我所谓的意愿不过是痴心妄想，一年一年的过去，我也渐渐麻木，或许，我要被他操控一辈子了无生趣地过了这一生吧？正这么想的时候，却出现了转机。”
“与部下来到国内分公司，却出了意外，遇到绑匪，我和保镖走散了，几乎只是一瞬间的犹豫，身边只有几张现钞，如果真的想逃脱他的控制，银行的户口也是不能动的，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毅然离开。因为我不走，就连一点点摆脱他的希望都没有了。”
张小沫只能哑着声音问：“你……那时没有受伤吧？”
顾远游神色温柔地摇头，“没有，我只是在路上漂泊了几天。”顾远游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因为怕暴露行踪，我连火车都没有乘，用光了所有的现金乘出租车离开那个城市的。我在外头流浪了四天，以前从没有想象过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该去哪儿，没有吃的，没有睡的，我却觉得那样的感觉真好，只是不停往前走着，什么都不用想，很自由，很轻松……”
“那一天，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进了小花园，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哪儿都一样，只是因为遇见你……才记住了那里。我那时候已经很昏昏沉沉的了，时醒时睡，不知道第几次醒来的时候看到你，你背后是广阔的天空，你和天空都这么明亮干净，让人觉得辽阔美好……”
张小沫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给顾远游的第一印象这么好……
“那时候的你……”顾远游沉入其中，“背着阳光，看着我，像是会发光一样……像是太阳一样耀眼。”
张小沫忍俊不禁，“真正耀眼的是你吧？”会发光耀眼却不火辣的太阳，在那个时候就不断吸引着她，张小沫回忆两人初遇的时候，笑道：“你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问我是谁，第二句，是说饿，第三句……”小沫现在想到还觉得好笑，“你让我带你回家。”
顾远游几乎目光灼热地看着小沫。
张小沫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竟然过了五年之久，还把当时情记得那么清楚，岂不说明她对他还……小沫原本轻松的心情沉了下来。
顾远游自然看出她心情的变化，但也没勉强什么，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几天我发热发得很厉害，你一直很担心，劝我去医院。”
张小沫点头……她自然记得，那时候怎么劝顾远游他都不听，气得她牙痒痒的。
“后来我还和你说，是因为不想回家才谎称失忆的。”
张小沫点头，她原本就没相信韩剧里演烂的情节会发生在她的生活里，所以知道真相小沫也没觉得惊讶，只是没想到家庭不和这样的事会离她这么近，那时候她其实挺为难的，虽然同情顾远游的遭遇，但是要收留一个男人，实在……后来顾远游自己走了，她却更加天人交战，最后还是留他下来了……小沫忽然想，如果那时候没有留他，或者自己迟了一点，是不是所有的事都会不同？
张小沫看着眼前的男人，如果问她是否后悔认识他，她……
“我那时候和你说，不想回家，是真的……但是告诉你并不是为了让你知道……我知道如果和你这么说，你一定会留我下来的。”
“……”张小沫忍不住说：“你哪儿来的自信？”
“商场上那么多老狐狸，如果不动点人心，早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
“你后来果然不负我所望，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下楼找我了。”
张小沫想，她想狠狠在男人身上咬一口的冲动是什么？！
“你帮我围围巾，你在医院里牵住我的手，你送蛋糕给我，你让我睡你的卧室……你对我流露真心的笑容，你对我好，这些我全部都记得。”
“………”张小沫眼眶泛酸，她……她以为他都忘了，那么琐碎的点滴，他却一直都记得，连最开始的都记得。
“我和你生活在一起，那段时间对我来说是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虽然你听来可能有些煽情。”顾远游轻轻笑一笑，微微侧过脸，眼眉低垂，极为好看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赧然，张小沫以为自己已经心死了，却在那瞬间，怦然心动，小沫惊慌失措，急急扭开头。
“你很好，很温柔，很开朗，很善意，明明我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你却一直为我着想。”
“我知道我不可能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父亲不会允许，而我……”顾远游想了想，“也不会甘心。可是我贪恋这短暂的平静，一个人在屋子里，什么事都不用想，什么事都不做，安安静静地度过一天，我从没有感觉到这么平静自由。”
“……”张小沫以前一直不明白顾远游为什么忍受得了整日无所事事，却原来，他想要的就是这份平静。
“……你……给了我很多温暖，你是我第一个想要亲近，并不是因为父亲的旨意，而是自己的意愿，想要得到的人。”
得……到……张小沫愣愣的，然后脸红……
“人生里第一个想要保护的人，自然我就想给你最好的，可是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你，甚至我不知道我可以在你身边到多久。”
“……”
“一边是欲望，一边是理智，一边想要亲近你，一边知道父亲的手有多大，难以反抗。一个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的人，怎么有资格在你身边？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这些事都要一个人放在心里呢？为什么不早和她说呢？她……可能帮不了他什么，但至少……可以理解他，安慰他。即使是不知道可以走多远的路，但她愿意陪他走。
“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呢。”顾远游抬起手，张小沫看着手指根根修长分明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小沫一动不动，最终温暖的触感落到她脸庞上。
“你生你父亲的气，也恨我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