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夏流年纪事-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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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今天晚上,真是我的死期,老天爷,我能求您一件事么?
请您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吧,我想告诉他,我好愧疚,我再也不对他开这种恶劣的玩笑了,再也不小心眼,再也不别扭了,我的任性连累了他,害了他的命,我能不能下辈子还他的命?
默然向着天空祈祷下辈子还他的命,继而开始困顿,我好想睡……睡一觉就好了……
我微微阖眼,头耷拉在膝盖上,睡觉之前又是漫无边际地胡想,我这么大,当时怎么缩在妈妈肚子里的呢?我当时得长得多小呢?好难想象哦。
或许,明天早上有人发现我了,发现我团拢的样子,正是在妈妈肚子里的雏形,我那时才是真正回到妈妈肚子里了吧……
“……夏楠楠……夏楠楠……夏楠楠……”
声音有力,不止一个人叫我,荒芜之地,是谁在喊我的名字?是不是我的幻觉?
行进于深渊的意识,本打算不理会,可那些声音太固执了,竟然是持续不懈地叫我,困得几乎失去意识的我,勉强睁开眼晴。
前面挡着,我看不见,略略转动僵直的头看侧边,那儿分布有黄黄的光点,我视线有些迷蒙,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些黄光点应该是手电筒……
“……夏楠楠,听到回答……夏楠楠……”,此起彼伏的黄光点声音叫我的名字,我钝钝的脑袋终于反应过来,这些黄光点是来找我的。
是来找我的?
我侧耳,迟缓地听他们叫我的名字,终于确定,他们确实是来找我的。
好啊好啊,来找我吧……
找到我,再带我去找小混蛋……
我这么想着,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动力蓦然降临到我身上,蜷缩僵硬的身体猛然站起绷直,朝前面的阶梯护墙上扑了过去,冰冷的风灌进我的嘴里,呛得我大咳,我拼了命地边咳边叫,“……咳……我是……咳咳……我在这里……咳……我是夏楠楠……”
那边的黄光点之中,有人注意到了我,高喊一声,“连长,人在昭庙正门。”
顿时,四散的黄光点朝我所在的地方,四面八方汹涌汇聚。
待黄光点们走得近了,我才看清楚,他们是穿着部队军装、手持电筒的解放军叔叔。
见到他们的绿军装,我马上想到了首长爷爷,早上出门前,爷爷也是穿着军装,关切地交代我爬山要多穿衣服,他关心我,我却没听他的话,还把程可青弄丢了……他这会都不晓得冻成什么样儿了……呜呜……爷爷,我对不起你……
我心中难过得要死,愧疚得要死,眼泪尽数吧嗒吧嗒冲外掉。
这时,有一个解放军叔叔已经上来了,他确认我的身份,叫我名字,“夏楠楠?”
我哭地说不出话,一个劲地点头。
叔叔立刻解开了他的军大衣,朝我身上一裹,温暖霎时包围了我,我的身体好像又一点一点地复苏了。
我哽咽着说:“谢……谢谢……叔叔……”
叔叔给我擦眼泪,方正脸上的笑纹在暗夜里也遮不住,他口气轻松地说:“别哭,没事了,叔叔带你下山,山下有人等你呢,你要是哭成了小花猫,大家都认不出你了。”
叔叔越给我擦眼泪,我心里越憋地难受,眼泪止也止不住,我想我的小混蛋,“……叔叔,程可青怎么办……你带我去找他……呜呜……”
叔叔厚实的大手拍着我的后背,刚想给我说话呢,又一个解放军叔叔跑了上来,他行了一个军礼,“报告连长,集合完毕,请指示。”
“放信号弹,告诉陈连长他们停止搜索,人已找到,我们连队下山。”
“是。”
连长叔叔蹲身将我背起来,“楠楠别怕,叔叔带你下山去。”
下山?
下山怎么行,我的程可青还没找呢。
我不依,在他背上放声大哭,“……呜呜……叔叔,还有我弟弟……首长爷爷的……孙子……呜呜……我把他弄丢了……呜呜……你带我去找他……”
连长叔叔不得不放我下来,再次给我揩眼泪,低沉的声音给我安心的力量,“你说的是首长的小孙子?别担心,他也在山下等你呢。”
直向山路而下,伏在连长叔叔厚实的背上,身上罩着温暖的军大衣,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喜悦,因为我即将见到我的小混蛋啦。
前方灯火通明,两辆军用大卡车、一辆军用吉普车旁边聚集了不少人,我越过连长叔叔的肩膀仔细朝前看,辨认都有谁,里面有没有我的小混蛋……
啊,有的,他在呢,我俩的目光恰好撞上,他先前还愁苦的脸,这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朝我这边跑来了。
不仅是他,谭老师、小兔子赵乔云、赵菁云、田继戎他爸爸、首长爷爷,甚至还有我奶奶,天呀,奶奶也来了……
我尚且沉浸在惊诧之中,程可青一马当先跑到我面前,“楠楠,快下来!”
我迫不及待从连长叔叔身上跳下,他双臂一张,即刻,我被他紧紧抱住,困在怀里,他的声音是那么的颤抖,“坏东西,你太坏了,我差点急死了,急死了……”
旁边夹着谭老师欣喜激动的声音,“还好,出动两个加强连,三四百号人,终于是找回来了。夏楠楠,你可把我们这些老师同学给吓死了,你当时怎么跑那么快?我们追都追不到你。后面,十分钟不到,程可青自己走出林子,到了平台,一听你跑去找他,我们好歹是拦住……”
“小楠楠丫头,快过来,给爷爷瞧瞧。”首长爷爷对我招手,笑得和蔼慈祥。
首长爷爷没有怪我吗?
他还派了这么多叔叔去找我……
我心中大为感动,推开程可青,不理会还在叨叨不停的谭老师,我要去首长爷爷身边,向他感谢,向他认错……
走没几步,奶奶竟然截住了我的去路。
我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我看着我奶奶,我要扑到她怀里去,我要告诉她……
慢着,我,似乎想错了一件事……
奶奶的脸上没有半点喜意,相反,她唬着脸,神情阴森森的,风雨欲来,我瞧得心惊,脚下的步子禁不住瑟瑟后退。
奶奶两个大步踏上,一把擒住我的手臂,我懵了,不晓得奶奶想做什么,呆呆地望着她。
后面……我晓得她要做什么了,但是我被她拿着,避不开,只能眼睁睁盯着那只老蒲扇般的巨大粗手,精准地揍中我的脸颊……
“轰隆——”,瞬间,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天旋地转,失去意识之前,我最后听到的是首长爷爷焦虑心疼的声音,“没事你打孩子做什么……”
紧接着,我的世界一片漆黑,悄然无声……
第四十二章:第一卷大完结
睁开眼睛,白白的天花板映入我的眼帘,侧过头,能见到槐黄色的阳光穿过窗户在地板上描绘斜长的方影,看了老会儿,才恍然明白,已经是下午了呢。
从香山回来两天了,一直发烧,头晕晕的,整个人不舒服,间歇吐了好几次,吃过退烧药不见怎么好转,依旧迷迷糊糊地。唯一令我安心的是,程可青守在我的床边,我渴了、饿了、该吃药了,都是他照顾我,感觉上他倒像个哥哥,我反而成了小妹妹。
记得那天凌晨,我醒的时候,房间里黑漆漆的,脑袋一大半是麻麻的,被打脸颊那边的耳朵生生的疼,不时有“呼呼“的风鸣声响起,鲜明得好像是夜晚香山上的风声给我留下的印记,浑身燥地难受,老想喝水,程可青躺在我身边守着的,一见我要水喝,二话不说,爬起来给我倒水,夜里来回地折腾,然后,又倒了药片,说是给我退烧的。
我见他半夜为我忙碌,又想着之前的事情,再加上耳朵疼得厉害,我双眼不禁淌下泪,昏沉沉,抓着他手,声音弱地自己也听不清楚,可是说了什么,我还是明白的,那都是我的心里话,“可青,对不起,我一个人弄出了那么多的事。我再也不那么坏了,不别扭,不小心眼,不嫉恨啦,不嫉恨你给小兔子在石头上铺塑料袋垫座位了……”
不晓得为什么,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临到嘴边,我只是说出了垫座位的小事,难道我心里最惦记的竟是这样的一件小事?
昏黄的床头灯光映照他漂亮的小脸蛋,黑琉璃似的眼睛吃惊地望着我,润红红的小嘴张张合合,是在说什么,我吃力地听,可惜听不清楚,心里一急,眼泪掉得更凶了,“可青,你凑近点,你怎么怪我都成,你大声些,我听不清呢,我病糊涂了我。你心里怨我闹出那么多动静,你也得让我知道你怨我啊。”
他立刻扔了药片和水杯,扑到我身上给我擦眼泪,那么近,我总算是听清楚他说什么了,“楠楠,你是为了这个事情生气而跑掉的?你是因为我给小兔子铺座位,骂我的?我从来都是向着你的,你还不知道么?你骂我的那话,我实在是好生气,我冲你发脾气,你跑了,我找也找不到你,又担心死了。”
他擦着我的泪水,然后,不断亲我的脸颊,那些泪痕经过的地方都被他亲遍,他一边亲我,一边说:“你别哭,我心疼得很。”
他越是这样,我哭得越凶,心里太堵了,奶奶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好像印上去似的,脸颊一边肿得老高,耳朵也疼得挠肉,它们都在提醒我,我是一个多么不知好歹的人,我是一个多么不招人疼的小孩,我是一个给大人带来那么多麻烦的小孩。
我太不懂事了我……
这里没有我的爸妈,他们去了遥远的地方;这里没有我的家,天下之大没有我的家;这里不是我恣意张扬的地方,我寄居在别人家,我奶奶是别人家的保姆,我是保姆奶奶的孙女,我丢了不要紧,程可青丢了怎么办,奶奶怎么面对首长爷爷,那么和蔼可亲的首长爷爷……
恣意张扬、无所顾忌……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我……我应该是怎样的呢……
我肯定是烧糊涂了,我竟然想不出我应该是怎样的,我脑中一团乱麻,哭着,无助地问他,“可青,你说,我应该是怎么样的?”
他的眼睛里有温暖的光,那光照入我阴冷茫然的心底,顷刻间将我温暖,“楠楠,你怎样我都是喜欢的,只是有时候你的脾气不要那么可怕,我会受不了的。你别哭,我不会嫌弃你的,即使所有人都嫌弃你,我也不会嫌弃你,所以,你不要哭。你忘记了?我腿断的时候,你整天给我按摩;你照顾我,你疼我,我怎么会不记得?爸爸妈妈都在外地工作,你陪我玩,陪我解闷,我怎么会不记得?你有你爸爸留下的‘小可怜’陪你,我没有,方奶奶把你给找来了,所以,你是我的‘小可怜’。你看你,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你的‘小可怜’,夏天还搂着睡觉,你是我的‘小可怜’,我不搂着你,还有谁搂着你呢?楠楠,你和我是一国的,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垫座位,我难道不知道么?小兔子是个孬货,要是没人洒点阳光雨露,她还不得报废啊……哎,你笑了,你终于笑了……”
他在我的脸庞上方笑得阳光灿烂,高兴地像打了胜仗一样,我见他那么高兴,即使脸颊和耳朵疼得很难受很难受,我也忍住了,我不敢隐了脸上的笑意,努力维持着,只因我想配得上他相同分量的快乐。
倏地,我记着一件事,问他,“可青,我奶奶呢?”
我一问,他没了笑意,表情立马沉了,看上去恨恨的,我有些心惊,但愿是我病糊涂了,看花了眼。
尽管全身不舒服,我还是强撑精神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答我,反而把手轻轻敷在我高肿的一侧脸颊之上,“是不是很痛?”
“嗯,好麻,耳朵也好疼。”我老实说,还有话我含在嘴里没说出口,其实,每说一句话,我的脸颊和耳朵都牵疼得不行,可他关心我,问我话,我即使再疼,我也会忍住的。
“楠楠……”,他叫我,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如果说,我把方奶奶弄伤了,你会不会怪我?”
他弄伤奶奶?
怎么可能?奶奶相当健壮的。
我感觉他这话好笑,想笑他,可是脸颊实在抽痛得厉害,耳朵中的风声一阵阵的,我不得不放弃笑话他,语速缓慢地说:“我才不相信,你这小身板,还矮我一个头呢。”
“是真的。”无视我的笑意,他的小脸板得很正经,不由我不信了,他继续说:“当时,方奶奶把你打晕,我眼都急红了,冲上去把方奶奶给推了,她的脚被我推崴了,这会正躺在一楼的房里养伤。爷爷让王叔叔瞧了,王叔叔派了一个护士阿姨看护她。你要是怪我,我……”,他紧张地盯着我,“你快告诉我,你会不会怪我?”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是那样在乎我,我怎么会怪他?
他即使做了再坏的事,我都会原谅他。
可假如问我恨不恨奶奶,怨不怨奶奶,我心底却是一片茫然,没有答案……
我没有答案,并不表示奶奶受伤,我会无动于衷,她再怎么对我,毕竟也是我奶奶,是我的亲人。她那么大年纪,被她最亲的可青推崴了脚,她心里是不是比我更难过呢?
我麻肿的脸颊和疼痛的耳朵,提醒我,我的亲奶奶今晚对我做了什么,于是,程可青告诉我的这些事,令我隐隐产生了一丝莫可名状的快意,奶奶打在我脸上的一巴掌,他为我报回去了呢。
因此,矛盾地,我一方面为奶奶受伤而心痛,另一方面,我又为程可青做的这件事感到快意。
“怎么了?你不说话是不是怪我?”他执意得到我的回答。
“没有,我没怪你。”脸颊和耳朵实在疼得慌,我放缓语速,缓缓地问他,“你推崴了奶奶,爷爷训你了吗?”
估计是听我不怪他,他吁了口气,紧绷的面容完全放松了,嘴角带笑,“何止呀,爷爷揍我屁股了……”,说着他皱皱眉,回想的表情有些怪异,小声嘟哝,“长这么大,头一次被爷爷打屁股。”
可青从来是大人眼里不需要操心的小乖孩,他听话、学习认真、成绩优秀、团结同学,可是,这样的程可青,只有我清楚他一肚子的调皮捣蛋鬼主意。
大院孩子们玩打仗游戏,如果,抽签抽到程可青和田继戎同在一个军,那么,只会出现两种情况一个结果,情况一,程可青当司令,田继戎做政委,结果是“政委”听“司令”的;情况二,田继戎做司令,程可青当政委,结果依旧是“司令”听“政委”的。
他太鬼了,每次玩打仗游戏,别人瞧不透,我可瞧得明明白白,他哪次不是不动声色夺下领导权和指挥权?
外表好孩子、内里一肚子小鬼鬼的程可青,首长爷爷最喜欢他。平时看不出首长爷爷对他的特殊,但是逢春节,一大家子人聚一块的时候,仔细看是看得出待遇差别的,首长爷爷对他,和对其他哥哥的差别……而他居然被首长爷爷打了屁股……
我心疼,“还痛不痛?”
他看起来有些乐,“不痛,感觉挺新鲜的。哎,不说这些了,”那漂亮的小脸蛋微微带了苦意,“你全身好烫,王叔叔给你开了退烧药,你快吃药睡觉,争取一天好了,然后和我上课去。”
“好。”
他喂我吃了药,然后掀开被子,继续回来和我躺一块,顺手关了床头的小灯。
退烧药有帮助睡觉的作用,尽管,我抽疼的耳朵里呼呼的风响声和肿痛的脸颊,不时刺激我昏沉沉的脑袋,但我照样在药力作用下迷糊睡去。
睡前还断续听到他轻微的抱怨,“……楠楠,我喜欢当你的火炉子……以后不准你那么热……你热得都不抱我了……”
我凭感觉偎近他,“……我不抱……你不会主动么……”
“那倒是。”下一刻,我被搂进了一个热呼呼的怀抱里。
在他怀里,终于睡去时,我只想着……热得出出汗也好……
早上醒的时候,程可青说他今天请假,陪着我,怎么我吃过药睡觉,醒来以后没有见到他呢?呆呆望着地板上的槐黄色的阳光,我晕沉沉的脑袋反应迟钝,十分想不明白他去哪里了。
恰好,门被轻轻推开,我顺着望过去,进来一个穿白褂子的护士阿姨,想必她就是程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