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鬼说:鬼者-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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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疼,又怕,又孤单,忽然对他十分不满起来。我跑到他寝室,告诉他我将他的孩子打了,他大吃一惊,问我是为什么。我当时一心只想气他,便说他太穷,不能买漂亮衣服给我。恰好我身上穿着一件新买的衣服,我就骗他,说这衣服是一个有钱的男人买的,我就要嫁给那人了。
我这些都是假话,哪里来什么别的男人,我心里从来只有他一个,但是自从他朋友死后,他便一直喜欢钻牛角尖,听了我的话,他一言不发,第二天就退学走了。从此我再没见到他。
但是,十多天前,他又来找我,带了他这么多年的日记来给我看,说他终于想明白了世间的道理。他的神情非常可怕,完全不似当初那么纯真善良,我瞧着他,心里有几分害怕。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这么多年来,为了他,我再没有喜欢过别人,我留在学校当老师,也是为了他有一天回来能找到我。不料他年纪大了,身手也不利索,走路不小心,竟然就将腿摔折了。我得到消息到医院去看他,他竟然就昏迷不醒。我自然很伤心,便在他床边陪他,看看他的日记。他的日记中都是一些激愤的话,甚至说‘一件衣服=一个女人’,这话自然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当时看了也没在意。
但是这两天我发烧,在家里躺着,听得广播,心里已经打了个突,觉得学校女生受伤的事情不要和他有关吧?等我能够起床,又听得同事说起围棋也能让人死,大家都以为是龙应水和朱环干的,只有我心里明白,他们两人那么善良开朗,断不会做这种事情。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事情一定和他有关,便立即出来找他,不料走到这里竟然就碰上这么大的雾!”
那女子说完发出几声叹息。蒋世超道:“老师,您说的那人,是不是叫英海天?”
“是啊,”那女子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蒋世超和林丁此时已经心中雪亮,许多疑团都得到了解答。
“同学,”那女子道,“我身体还没有恢复,你们能不能替我找到海天,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蒋世超和林丁同意了,辞别那位女子,继续摸索着朝前走
曰者说逻辑
走了数步,何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叫了一声,便再无声息。蒋世超和林丁焦急地叫了几声,没有回应。正在此时,听得冷心的声音传来,正在解释凶手的结论是什么。两人恍然大悟,明白何伯多半是和某件东西发生了交换。两人顺着声音的方向小心地走去,沿途特别留意不碰触其他东西。
走了一阵,忽然看见火光冲天,又听得冷心和那黑影的对话。蒋世超心念电转,已经明白要如何救那女孩。
那黑影将女孩放入火中,要众人选择一件东西和那女孩交换,其目的正如冷心所说,是要众人承认他的推理是正确的。
而唯一能够挽救那女孩、又能推翻他的逻辑的方法,就是用另一条人命去交换那女孩,以此证明,人命只能和人命相交换。
蒋世超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惊呼,冷心已经跃进火中。蒋世超大惊失色,只见那女孩被抛出火中,火舌飞快地包围了冷心全身。
“英海天,你还不住手么?”蒋世超生怕来不及,飞奔到火堆前,厉声道,“你面前的这个人非常珍视生命,他的行为已经推翻了你的逻辑,你还要怎样?”
那黑影果然是英海天,他冷笑一声:“象他这样的世界上有几个?”
“象你推论中所用的论据,世界上也不是经常发生啊!”冷心虽然被火光围住,但似乎并没有受伤,还能冷冷地反驳英海天。
英海天全身一震,恼怒道:“我辛苦二十多年想出来的道理,难道都是错的么?我不信,你们一定使了什么诡计!”
“自秋桐去后,佛陀隐匿——这是你写的吧?”蒋世超大声道,“难道冷心的行为比古秋桐差了?”
英海天沉默一阵,那火忽然消失了。
“哼,我要再想想,”英海天愤愤地道,“这世界的道理总是很奇怪的,哼!”他冷哼数声,黑影逐渐远去。
蒋世超蓦然想起那名女子的嘱托,对着英海天的背影道:“你孩子的妈在医院门口等你!”
英海天没有回答,只是去得越加迅速了。
白雾倏然消散,四周恢复一片清朗。大家慌忙朝冷心围过去,见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又询问蒋世超的遭遇,蒋世超将事情说了,大家这才明白。
“看不出你很有牺牲精神啊。”林丁望着天空对冷心道。
冷心微微一笑:“我猜,英海天如此煞费苦心设置推论,或许是想将他的思想展示给我们看,希望我们能帮助他解开心结。”
“那么,他的心结解开了吗?”赵雪君道。
这个问题也是大家关心的。
当他们赶到医院时,英海天已经去世了。他瘦削的容颜上,仿佛含着一丝笑意。
“这回他真的死了,”许森喃喃道,“没想到人活着也能象冤魂一般作祟,唉!只是他为何不杀我们呢?”
曰者说逻辑
“这恐怕永远是个谜了。”段云瞟了一眼英海天的尸体道。
“那倒未必,”蒋世超道。他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病床旁边的小柜子,里面有一个旅行包。那包上沾满尘土,许多地方都破损了,看来已经用了很久。蒋世超将那包拖出来,只见包的提手上,用红色丝线绣着很精致的一行字:“海天出游,一路顺风。”锈工精细,显然是女子所为。
“看来这是英海天的包,”林丁道,“这上面的字,说不定就是我们遇见的那位女教师锈的,所以他才用到现在。”
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
“那位老师说英海天带来了他的日记,”蒋世超一边说一边已经将包打开,“如果我没猜错,那些日记应该还在这包里。”说着他从里掏出几个黑色封皮的日记本,对大家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日记一共有十来本,蒋世超拣出其中最旧的一本,翻开第一页,看了看日期,赫然就是龙应水和朱环出事的那一天,他将日期一说,立即有几个脑袋挤过来要看,只听兵兵乓乓一阵头颅相撞之声,谁也没看清日记上写的什么。
“大家不要抢,”校长忍俊不禁道,“世超你大声念给我们听。”
世超点点头,选择日记中要紧的部分念了出来。
以下是他所念的部分。
某月某日:
……应水和朱环就这样死了。也许他们命中注定要在今日死去,我虽然悲痛,却也无话可说。让我不能释怀的是那两个棋手的冷漠态度——“别吵,我们正在下棋”——面对垂死的生命,他们就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
生命是什么?难道生命不是最贵重的吗?
……。。
某月某日:
……。自从他们死后,我开始质疑生命的重量——也许生命并不值得我们珍视?也许一直以来大家所遵从的伦理和道德都是谎言。
今天,我亲眼目睹一个人死去。
那个人看来是生了重病,到学校的医院来治病。不过他很穷——他的衣服很破烂,鞋子也破得厉害,皮肤粗糙,神情悲苦,一看就知道是生活底层的人物。他没钱付医药费,他是农民,没有公费医疗。
医院没有接收他,他坐在医院的门口呻吟,整个夜晚都在呻吟。
十一点钟,我听说他死了。
我在深夜写下这篇日记,以此代替早已干涸的眼泪——也许他的病无法治疗——但是无法治疗,和不治疗,是两个概念。
莫非,生命真的很轻很轻?莫非没有足够的钱,就不能交换到生存的权利?
今夜必将无眠。
曰者说逻辑
某月某日:
又是一个荒诞的故事。
我们村里的老王,是村供销社的营业员。那天夜里起火,他冲进供销社抢救财物,“壮烈牺牲”——报纸上用的是这个词。他被追封为烈士。
我是他同村人,我亲眼看见他的父母妻儿在他死后的悲痛模样,而那个供销社,里面全部的财物加起来也不超过50元钱。
他为了50元钱献出了命,大家仿佛很赞赏他的行为,然而我很疑惑:难道一条人命只值50元?
头又疼了,最近常常头疼。
某月某日:
我在世界上最爱的人,亲手杀死了我。
她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因为孩子的父亲不能给她买漂亮衣服。
当她冷漠地告诉我这件事时,我真的清楚地听见一种清脆的破裂声——来自我的胸腔——我的心碎了。
我什么也没说,我已经被杀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一切都没有意义,生命只是个笑话,一件衣服,就可以毁灭一个生命。
象水寒兮那样高洁的女子,或许已经绝种了。(“水寒兮是谁?”冷心问。段云朝他翻翻白眼:“自己去看《人物志》里的《高山流水篇》。”)
以前的英海天,再也不存在了。
(蒋世超念得口干舌燥,大致翻了翻,中间七八本都是一些见闻和感慨,只觉得英海天的思想越来越激愤。他跳过几本不读,拣了最新的一本来念。)
2003年7月5日:
他们又在议论那个死人。那人被车子撞了,求人送他去医院,旁边的人却跟他要钱,他没有带钱,便活活地死了,死在人潮汹涌的闹市。
他们都很愤怒。
愤怒是很可笑的,他们不知道,人的价值,从来都是可以用物体来衡量的,有时候甚至可以卑微到只值一袋盐。我很早就想通这个问题了。
从对等的角度来说,人潮汹涌的闹市,其实不过是物体非常集中的地方。
(“他的思想已经变了很多。”林丁小声道。)
曰者说逻辑
2003年9月10日:
难得难得,有个人为了救别人而身负重伤,我几乎被感动了,几乎要改变这么多年来对世界的看法。
然而——真可笑,那个人清醒后却说,是有人将他推到前面去档那一刀,他本来是想逃走的。
我仰天长笑:这世界是荒谬的,所以发生了这么多笑话。
我真笨,居然以为还会有人肯为他人牺牲——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年代,古秋桐已经成为不可复制的传说,再无来者。
世界依照一种缺乏人性的规律运行着,在极度物质化中,形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逻辑——一切都被物化了。
我不和物化的人交朋友,所以我没有朋友——啊,不对,我还有这只黑猫。
2003年10月5日:
我顿悟了。
我一直想用文字来表达这么多年观察和思考的结果,到今天才发现一个简单的道:所有的哲学都是从现实中产生,一切的结论都来自对现实的归纳总结。
既然哲学来自于现实,那么,证明一种哲学思维,是否也要用现实来进行?
我还得仔细想想。
2003年10月13日: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见她,我依然动容。
她一点也没有变老。
一点也没有变老。
落雁湖清澈如昔,我恍惚又看见当初的他们……。一切从那天开始。
从那天开始,我结束了从前天真的目光,开始看透这世界的荒谬。
这世界是没有逻辑的,一切都不可理喻。
也许要我为他们创造一种绝对不可违背的铁律。
(写到这里,英海天的手写笔迹消失了,这当然是因为他已经陷入了昏迷。但是日记却还在继续着。日记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显现在纸上,那不是笔的痕迹,也不是打印的痕迹,那些字,看起来就仿佛天生就长在纸上一般。大家对后面的内容格外关心,病房里除了蒋世超的朗读声,人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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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0月14日:
真是奇妙的一天。
我从身体里飞出来了,谁也看不见我——那个叫英海天的凡人睡在床上,医生在为他治疗——真好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我确实飞出来了。
以前的寝室已经住进了别的学生,我默默看了一会,被风吹得往上飞。到了顶层,一个男生刚从午睡中醒来,探手去拿窗上挂的镜子(“说你呢。”林丁挤了挤段云,段云没说话,很紧张地听着。)
在这一瞬间,一个绝妙的主意突然爆发了。
我让那个男生的镜子掉下了7楼,同时让那男生以为是自己掉了下来——对没有了身体束缚的我来说,这很容易办到。
他吓得仿佛见了鬼,而我在半空中笑得差点真地变成了鬼。
多年来,我一直想用一个最好的方式来表达关于生命的真理,那就是:一切生命都可以用物体来交换,生命其实是不值得重视的。这是世界教会我的。
今天,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表达——独一无二,前所未有,绝对能令他们永世不忘!
我要用人来作为推理的工具——如同古时候有人用活人来充当棋子下棋一般——我要一步步推演出我的结论,这个推论将有严密的逻辑,如果他们够聪明,也许能够知道我的意思——世上的人虽然越来越物质化,但我也承认,他们确实越来越聪明了。
最妙的是,我恰好是从7楼开始这一切的,那么,就让这栋宿舍成为我的计时器吧——计时结束后该怎么做,我还要再想想。
今天的日记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写的。原来思维的力量如此强大,竟然可以改变纸张的物质结构——它们重新组合了,我需要的文字出现在纸上——确实奇妙。
唯一的烦恼是,猫不见了。
2003年10月15日:
还是不习惯掌握自己思维的力量,操作失误——今天令全校的人都变成空气分子,而他们的思想仍在继续活动,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发生了变化——这不是我想要的,但是就这样吧,这次操作令我觉得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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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额头上有七颗钻石的孩子和他的朋友没有发生变化,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冷心探询地看着蒋世超,“看来你们两个也很不平凡啊。”林丁哈哈一笑,蒋世超摸了摸额头上的七星钻石,尴尬地笑笑。)但是他们显然对校园里的情况有了怀疑,这样也好,我的目的正是要别人知道我的意图,哈哈。
天黑时看见猫了,它比人敏锐得多,看见我就扑过来,可惜被车撞了,不过没事,有个女孩收养了它。暂且就让它跟她在一起吧,我现在的状态也照顾不了它。
2003年10月18日:
前两天捉弄了一个女孩和一班师生,还是没有人猜到我的意图,唉!
那个钻石孩子和他的朋友在查,可惜他们查不出来——也许我应该多给他们一点提示?
飞过某个寝室窗口,忽然看见两人下棋,并且他们的棋局也以和局告终。这让我回忆起23年前落雁湖边两名冷漠的棋手。
我知道怎样提示那个钻石孩子了——就是这样,推理要一步一步来,先告诉他们“一盘和棋=两条人命”,让他们从中领悟关于生命的真理,很好,我选用数学符号代替汉字的“等于”,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