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0号-断阳春-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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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冲里躺着,怀舟看不见他眉目,却知他醒着,贴在他耳边轻轻道:「你不喜欢回王府,那便不回去,我另建一座别院与你。」
怀风顿觉心往下沉,寒意直透背脊,想要翻身与他面对面理论,却被抱得死紧,动弹不得。
「待回了京,我自会派人知会你父兄,叫他们不必担心,至于你还活着一事,你若不想让人知道,我亦有办法瞒得住,咱们还如以前一般,你只管安安心心做你的二爷就是。」
怀风如坠冰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半晌哑着声道:「你莫要逼我。」
怀舟轻轻一笑,「这话说得有趣,我逼你?又焉知不是你在逼我。」
笑声中半是悲忿半是不甘,隐隐然竟有分癫狂之态。
怀风越听越惊,身子僵成一束,竟不敢回头去看。
两人身子贴得这般紧密,他身上异状怀舟自然觉察,几不可闻地叹息声中,将面孔埋进怀风乌长发丝中,掩住唇角一抹苦笑,「睡吧。」
怀舟苦思一晚,终于决意要将怀风留在身边,虽明知此举必然招致怀风不满,甚或反目相向,但要他眼睁睁看怀风离己而去,从此天各一方,无异攫了他三魂七魄,日后活着又同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自是无论如何不能答应。他念头既定,眼下所思所虑不过是如何将事情做得稳妥,但想到怀风种种反应,日后是对自己恨之入骨,还是淡漠以对如同陌路,不禁惴惴,一夜难眠。
怀风亦是如此,这一晚睁着眼直至天亮。
翌日,怀风精神萎靡神思不属,强撑着将迷药装了一只瓷瓶交与怀舟,连话也不肯说上一句,怀舟一反常态,也不哄他,径自去安排暗拿魏长清一事。之后接连数日,两人日同食夜同寝,彼此间却无一句交谈。
那药交出去后,几日没有动静,到得第五日午后,怀舟微服带了几人进城,城门将闭前,几骑人马方才出城,身后却多了辆运粮的牛车,一路跟回庄里。
他这几日均在庄里未曾出去,今日一有动作,怀风已猜到或是得了手,见一行人大半日不见回来,暗暗担心,正坐立不宁间,便见怀舟一行全须全尾的回来,心下暗松一口气,待一数,却发觉少了个侍卫,又见他们身后多出来的那辆车,便盯着车上看,果然,一行人将上面一层粮包卸下,底下是压着的一只木箱,打开锁头,露出里面昏迷着的一个人来,白净面皮长容脸儿,正是当年陪伴广阳王身侧的伴读魏长清。
「收拾东西,今夜动身。」
人已擒到,自然无需在此淹留,怀舟一声令下,一行人当即收束行装上路,此来只有一驾马车,此刻拿来装盛魏长清,怀风便骑了匹马,被众人夹裹在队伍正中,连夜向郴州行去。
他一行人倏忽而来倏忽而去,荆无涯与佘三娘却问也不问一句,只是翌日吃早饭时,荆无涯想起这些时日里借光吃的那些好菜,再看一看老婆子那数十年如一日的手艺,这才咕哝了几句。
第七十六章 最新更新:20101213 20:04:31
怀舟已安排下一人假扮魏长清,却也不能说就此高枕无忧,因此一路疾驰,务求早些离了株州。
他一行人俱是军伍出身,连夜行军不在话下,当下驱驰一宿,天亮后继续赶路,待行到天黑方才寻了个僻静之地宿营,歇了不过两三个时辰复又上马前行,如此晓行夜宿马不停蹄,两日功夫便出了株州,进到郴州地界之中。
那萧达一早接到太子讯息,早已带人在边界相候,这日见怀舟一行如期而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忙不迭迎上去,将人带至自家一处别业歇宿。
萧达的别业便建在神武军营盘不远处,原是官家所建用以都指挥使以上将领处置公务用的官署,后因接连起了几场小火,被指说风水不好,后被弃之不用,另辟他处建了新署,萧达却是不信邪的,接掌神武军后便将这处地方贱价买了下来,改作自家所用,图的是往来军营便宜,如今便充作行辕安置怀舟一行,为的也是便于派兵护卫。
怀舟身份贵重,以萧达这等品秩,平日里哪得机会见上一面,这时不免借机巴结亲近,当晚摆下酒席为怀舟接风,席间说了数不清的赞溢之词。
这等场面怀舟司空见惯,少不得应酬一番,只是他惦念怀风,推说行军疲累,略吃几口菜便先行退了席。
这日已是八月十二,月亮尚自缺了一沿,但也是又白又亮,从云彩后穿出来,洒下一片清辉,便没有灯火,也照得院子里甚是亮堂。这别业中种了几株桂树,此际正值花期,开了一树米粒大小的金黄桂子,异香扑鼻中人欲醉。
怀风独个儿呆在屋里,洗浴过后只着了一身雪白中衣,长发用条绸带松松一束披拂身后,右手酒壶左手酒杯,对着窗外一轮明月,嗅着满院清芬,自斟自饮,不大会儿功夫,眉梢眼角间已带了三分醉意,双目越发朦胧,如笼了层烟雾也似。
怀舟推门进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脚步一顿,一时竟不敢上前,生怕毁了这画儿一般的景致。
他在门口静静站着,看怀风饮了一杯又复一杯,竟似没个停歇的意思,不由眉头微蹙,走到近前抽走怀风手中酒壶。
「酒多伤身,枉你学了一身医术,怎的不明白这个道理。」
虽是责备,却轻声细语,生恐怀风不悦。
怀风已有些醉态,瞪着一双眼睛,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咕哝道:「哥哥回来了?」
他数日不同怀舟说话,两人间形影不离却冷若冰霜,这时醉后一张口便是一声「哥哥」,怀舟胸口登时涌上股热流,止不住微笑,「嗯,那酒席没意思,便早些回来陪你。」
摸一摸他头发,见还带着湿气,忙将窗户关上。
「才洗了澡怎么就坐在窗口吹风,仔细着凉。」
怀风似是头脑昏沉,呆了会儿才道:「这儿靠近那株桂树,很是好闻。」
顿了顿,举起酒杯,「这桂花酿也好喝得很。」
凑近唇边,将半杯残酒倒进口中。
他唇上沾了酒液,灯火下湿润饱满颜色鲜嫩,微微抿着,说不出的诱人,怀舟呼吸一滞,俯身吻上。
口唇相接下,但觉柔软唇瓣上一缕甜香,不禁吻得更深。
怀风那一口酒尚未咽下,便觉怀舟一条舌头伸进来勾弄吸吮,唇齿交缠中,酒液倒有一大半进了怀舟嘴里,顺喉直落入肚。
怀风醉得神志不清,任怀舟恣意轻薄了好一会儿,竟无半分不悦,反倒扔了酒杯,一双手勾住了怀舟脖颈,缠绵深吻中似是透不过气,鼻间逸出几声轻哼。
怀舟神魂一荡,双臂一展,抱得怀风站起,两人跌跌撞撞走到床边,一齐滚倒在床上。
怀风这一晚饮了一壶桂花酿,颇有酒后乱性之嫌,非止不似平日里的扭手扭脚,反倒格外热情似火,双腿缠在怀舟腰际,纵送间竟主动迎合,惹得怀舟益发兴致高涨,疼爱不够。
如此颠鸾倒凤到子时,方雨收云散相拥而眠。
怀舟席间本就饮了酒,微有醺意,又兼怀风罕见地投怀送抱,这一番驰骋不免有些纵性而为,情事后疲倦更甚,不多时便睡熟过去。
子时一过,别业内外一片寂静,蜡烛即将燃尽,灯花不时摇曳几下,照出怀风倏然睁开的一双眼睛,清亮幽深,哪有丝毫醉意。
噗地一下,烛火熄了,屋内倏地昏暗下来,只有窗纸透入的几许月光朦朦胧胧照出床上一双人影。
怀风静静地看着枕畔那人面容,黯淡光线中辨不清眉目,仅得一圈轮廓,轻轻抚上,掌心下线条起伏勾勒于心,再是熟悉不过。
「哥哥……哥哥……」
低低唤了两声,怀舟兀自不醒,鼻息悠长轻缓,传入怀风耳中,显是沉睡正酣。
怀风放心不下,又推推他肩头,见仍未醒来,迥异于平日警醒,这才笃定药效发作,轻轻挪开怀舟搭在他腰间的右手,缓缓坐了起来。
他睡在床榻里侧,这时越过怀舟下到地上,小心翼翼着衣穿鞋,一丝响动也无。
待穿戴齐整,站在榻前,又深深看了一眼,随即转身将门轻轻打开一条缝隙,侧身一闪,出了屋去。
凡是两人同榻之时,屋门前均不设守卫,亲卫们只在院门前看守,是以怀风走到院中也无人发觉。
那院里种的几株桂树枝繁叶茂,足有一丈来高,其中一株生在西北角,恰种在院墙之旁,几枝手臂粗细的枝条竟伸到了墙外。
怀风傍晚时观测过地形,晓得这院子不大,墙外便是片空地,往东走不远乃是片蔓草丛生的树林,钻进去后再想找出来便已不大容易了,正是逃走的绝佳路径。
他失了内力,使不得轻功,本来翻不过这墙头,万幸这桂树生得粗壮,他手脚又灵,当下将衣摆别在腰间,揉身而上,几下攀到树顶,借着那枝条,轻轻巧巧爬上墙头,落到了院外。
不想这般顺当便得出来,怀风脚一沾地,心中涌上的竟是不信之感,待定了定神,这才辨明方向,拔脚疾奔。
他逃跑心切,虽无轻功辅助,这几下奔跑却也当得起动如脱兔四字,眼看快到那片林子跟前,忽听身后一人道:「这么晚了,怎的不好好睡觉,跑来这里作甚?」
语声明明轻缓悠然,却震得怀风脚下一绊,险些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便在他上身一倾时,一双手臂斜刺里伸出来撑住了他身子,扶住了他站直。
月光下,但见这说话之人轻袍缓带,身姿英挺,不是怀舟又是哪个。
怀风直直看着他,身上起了一层轻颤,一时竟发不出声。
似是对怀风此举毫无意外,怀舟面上一派平静,甚或唇角带笑,轻轻握住了怀风一只手,「想散步,跟我说便是,何用深更半夜偷跑出来。」
竟无丝毫怒意。
怀风渐渐止了颤抖,定定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饶是他竭力镇定心神,语声里仍是不可避免带了丝低哑暗沉。
怀舟双眼微眯,眼中一抹精光转瞬即逝。
「那迷药制出来足有小半坛,你却只给了我一瓶,余下的哪儿去了,难道丢了不成,想来必是你藏了起来,预备日后要用,既是要用,自是用到我身上,迷晕了我才没人追你,可是?」
怀风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这里离江边已然甚近,明日便可上船,一旦到了江上,你想走也已不能,今晚乃是你最后一次可得逃脱之机,我估量你必然在今夜下手,果然,一进门便见你喝醉,唤我哥哥,我本来甚是欢喜,可又一想,你酒量不差,怎的一壶便醉了,虽是陈酿,又能烈到哪儿去,那合该是你装醉诱我,那迷药又是需混在酒里给人喝的,我还有什么不明白。我知道你存了走的心思,自然不能不防,这几日同你一道吃甚东西前,总先饮下一杯冷水,今日亦然,那迷药自然对我无用,只是难得见你这般热情,美人计都使了出来,为兄又怎忍心拒却,说不得便陪着你乐上一乐。」
说到这里,想起怀风方才床笫间的万般风情,笑意更甚。
怀风却是面如土色,想到这一晚自己如何作态勾引,叫他点滴看在眼里,登时一阵气苦。
这时天边飘过几丛云彩,遮住了月亮,光线暗淡下来,照不出怀风面上神情,但被握住的那只手已是冰凉耍持鄢粤艘痪财鹦θ荨�
「生气了?」
等了片刻,始终不见怀风应声,不由无奈苦笑,「你苦心积虑要逃,这般算计于我,我尚且不气,你倒气成这般。」
轻轻一声叹息,将怀风另一只手也擎了,幽幽问道:「那迷药做好后直到今日足有七八天功夫,你要逃的话何不早些下手,到厨房去将药掺在饭菜里,大伙儿一起吃了,比现下可要稳妥得多,我便是千防万防,保不住一丝疏忽就要中计,便是醒了,忙着擒拿魏长清,也分不出神去追你,岂不是好?怎的偏偏到了今夜才得动手?」
说到这儿,便觉怀风一双手猛往回缩。
怀舟微微一笑,双手更加用力了些,紧紧握住,不紧不慢道:「你不说,便由我来猜上一猜,可好?」
顿一顿,继续道:「前几日尚在株州,你怕我服药后无力自保,唯恐这当中出甚纰漏,因此一直隐而不发,今日却是到了神武军地界,有萧达守卫,便是株州发觉魏长清失踪追来也是不怕,这才放心给我下药,对是不对?」
他于怀风种种顾虑揣度得分毫不差,一番话见心指性,将怀风那一点心思抖落得干干净净,直将怀风说得呆在当地作声不得。
「你一门心思要走,我本来甚是生气,可直到今日才见你动手,我又觉欢喜得紧。」
说罢,执起怀风双手送到唇边,印下深深一吻。
第七十七章 最新更新:20101217 19:27:33
萧达原本派了一营兵士前来护卫别业内外,但因事关机密,怀舟不欲让人看见魏长清,便拒了他这一番好意,只留下二十来个神武军兵士把守别业大门。
他心思缜密,怕这些人不够机警,又叫了自己的亲卫轮番在门前值守,此际子时将过,张有才同汪元看完了这一更,正要进门去叫其他兄弟前来轮换,忽听旁边一个小兵喊道:「前边什么人?站住,报上名来。」
这般夜深人静之时怎会有人前来,张、汪二人一个激灵,登时回身握住腰刀,看向那小兵手指的方向,果见一双人影施施然走近,离门口将近三丈远时,灯笼照耀下映出二人形容。
「王爷,二爷。」
张有才与汪元大惊失色帝看着来人,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握着刀柄的手却放松了。
那些兵士见二人并不住脚,一径走到门前,本已举枪相向,听见张、汪二人这一声喊,又看清怀舟、怀风形容,那枪便都纷纷放了下来,一个个面露惊诧之色,着实想不明白这两位贵客何时出的门去,怎会无人看见,又怎的这时分才回来。
「王爷,您……您这是几时出的门,属下失职,竟未留神。」
见张、汪二人满脸纳罕惭愧之色,怀舟淡淡一笑,「我见今夜月色好得很,故此出去散散步,因天晚了,便从后院出去,不曾惊动你们。」
那些兵士便都露出了然之色,自也不会去深究后院有没有门。
张有才与汪元却跟他多年,从未见他有过这等闲情雅兴,不觉有些奇怪,但目光流转间瞥见他身后的怀风神色僵硬,一只手腕让主子牢牢攥住,立时便知定然跟这位二爷有些干系,两人谁也不敢多问,侧身让开门口,「时辰不早,王爷、二爷还是早些安歇吧。」
怀舟点点头,含笑看向身后,「走了这一段路,你也倦了,回去睡吧,什么时候想散步了我再陪你。」
举步迈向门内。
谁知他才跨了一步出去,怀风忽地一扬手,猛然挣开他掌握,向旁退了两步,看也不看怀舟一眼,甩开大步径自往院子里去了。
他这番突然发作,当着众人面前向怀舟撒气使性子,实是罕见得很,直将张有才、汪元吓得一怔,大气也不敢喘地偷觑怀舟,却见自家主子混不在意,竟还好整以暇地笑笑,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郴州境内的春陵江乃是连接长江的一条宽阔水道,江面上不时有船只往来,怀风身处一艘大船之上,立在船头极目四望,虽见碧空如洗天高水阔,心中却无一丝欢喜舒畅,只望着那滔滔江水黯然出神。
今日一早,怀舟便带了他启程,行上小半日来到春陵江边上了这艘船,当即起锚开拔,向京城驶去。
这船是萧达备下,拟一路护送怀舟回京,因此选了艘极是精美的大船,船身足有二十余丈长,一丈多高,极见气派,船上三根主桅,一旦张起风帆,昼夜徐行何止百里,实是又稳当又便利,只是当下江上无风,因此船行甚缓,但顺江而流之下,不过两个时辰,也已行出四五十里去,照这般算来,不出一月便可抵达平京城下了。
这日距逃离株州已是第四日,魏长清上船后被喂了一杯冷水,已是清醒过来,一张眼看见怀舟在侧,心知大势已去,面色登时灰败如死,呆坐仓房之中,不言不动,怀舟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