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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悍匪[强强]-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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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盛自己打报告,要求调监。
这人缩在病号房里,眼神充满恐惧,说坚决不再回一大队七班,下回怕是连命都没了。
七班其余那几个曾经找过二九四麻烦的,夜里搞过偷袭的,群殴的,搞小集团欺负过新犯的,这时候低头瞧着自己的两只尚存的手,直哆嗦。
胡岩在屋里跟那几个人说:“瞧你们吓的,怕啥呢?他不会切你们几个。”
顺子问:“你咋知道他不憋着再收拾咱们?”
胡岩说:“你对那黑社会从来就没个好脸,你在咱号里也跟他打过,你还泼他水,他咋没动你?……还有你,刺猬,咋没削你的手呢?”
刺猬傻不愣登地:“我老让他多干活儿,为啥没削我?”
胡岩指着刺猬说:“要不然我说你傻呢,你是咱七班的头儿吗?你是大铺还是二铺,你排得上号吗?他治你干什么?”
“当初在牢号里给他穿小鞋儿,让他难受,也是盛哥吩咐你们几个做的。现在明摆着的,他治的就是盛哥。”
“你们看着吧,下一个肯定治三班的老癞子。”
胡岩转着滴溜活泼的眼,只要一说起罗强,眼睛里是一副掩饰不住的小激动,心口跳得砰砰的。

众目睽睽之下,罗强就是在立威,就是要让所有人亲眼看见,他废了七班大铺的一只手。
这意思就是告诉整个儿三监区的人,甭想动老子,动了就是个死。
下一个谁来,谁来都是这下场。
这是道上行事的风格,争勇斗狠,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罗老二要不是这么狠,他走不到今天,他早让人捏死了。

等到这次风波的影响力渐渐地平息,邵钧又一轮歇假完毕,一大早儿的,从城里回来。
犯人们整队准备去吃早饭,在操场的洗手池边擦汗洗脸。
邵钧端着他的粥和油饼,从操场边儿路过,冷不防耳朵根儿传来一句低哑的喉音。
“邵警官,有烟吗?”
邵钧回头,那位爷用千年不变的最标准最擅长的姿势,蹲在石头凳上,静静地看着他。
“没烟。”邵钧心情不爽,端着饭盆,腰一扭,转弯儿走人。

自从上次那事儿,俩人之间一下子拉远了,邵钧每一回出现在监道里、食堂里、监规风纪思想教育课上,嘟噜着脸,一本正经地,再不跟二九四臭贫逗乐,凡事公事公办,我是警察,你是犯人,我关心不着你!
罗强觉得,邵三馒头生气不爽的时候,那表情确实有些幼稚,就跟被人抢了糖吃了亏似的,特逗。小孩儿多大了,没经历过啥挫折、风浪吧……
“邵警官。”罗强叫住人。
“跟你说句话。”
罗强勾勾手,把人招过来,问:“还生气?”
你三爷不应该生气吗?邵钧把饭盆往石头凳子上一摞,看着眼前的人。二九四今儿很安静,眼睛里没有戾气,看起来完全没威胁性,跟那天的感觉又不一样……
罗强说:“邵警官,那天的事儿,我没想不给你面儿,没想让你难做。”
邵钧回道:“你做都做了,你冲我来的?你说这废话有屁用?”
罗强:“我不是冲你。”
邵钧特严肃地说:“我跟郑克盛也说的是这话,我是你们七班的管教,他归我管,出了事儿我担着,出了事儿也是我教育他。你,也一样,你是我七班的人,你归我管,责任也我担!……你他妈办的这算是个啥事儿?!”
罗强顿了顿,额头眉骨上的疤痕绽露出柔和的浅粉色:“真不是故意让你没脸,邵警官,对不住。”

邵钧愣了一下,这家伙竟然主动开口道歉。
这种人啥时候能认错,他真心觉着自己有错吗?
罗强说:“老子给你交个底,姓郑的收钱了,他就是冲我来的,我必须收拾他,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儿。”
邵钧憋着火:“还有下回吗?”
罗强说:“他们别惹我。”
邵钧有点儿怒了:“我明白,我见过,这是你们道上办事儿的路数。可这是监狱,不是道上,你来改造的,来重新做人的。你打谱重新做人了吗?你现在还能跟以前一样儿?你要是还想那样儿,你在这地方蹲十五年有什么意义?将来,十五年以后,你出去了,你还走回那条老路吗?!”
罗强眼底是一片黄土操场的苍茫颜色,一丝丝波澜都没有,缓慢又顽固地说:“我就认这条路。老子长这么大,就懂这一套办事儿的路数。”
“你这辈子就这样儿了吗!”
邵钧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
“我这辈子还能啥样?……邵警官,不然你给我划个道,我应该啥样?”
罗强冷冷地,声音里透着一丝莫名的悲凉与死寂。
…… 




15

15、真身 。。。 
 
 
第十五章真身

罗老二是没想到,三馒头讲起道理来,还一套一套的,特认真,特正经。他以为邵钧就是公子哥儿的作派,小年轻的脾气,高兴不高兴都挂脸上,瓤子里没馅。
邵钧归根到底是个警察,办事儿懂得轻重。平时跟犯人们聊归聊,玩儿归玩儿,勾肩搭背闲扯臭贫的常有,打架炸刺儿也见多了,但是监狱里有规矩,有正气。这一回,二九四做的事情触及了他的底线,简直忍无可忍。
可是忍无可忍,也得忍着,不然拿这人咋办?
也恰恰因为是警察,行事还是有规矩管着,不能乱来。换句话说,老盛收了钱可以黑罗强,罗强火了可以疯狂地报复,做狱警的能把这些人怎么办?不爽能撒开了打吗?能直接把这俩人拉去枪毙然后挖一坑倒着埋了吗?
要追责,要加刑,您拿证据说话,报上级机关批示。
用私刑,无非就是拿警棍抽,关禁闭,关小笼子。这人要是个怂蛋,怕打,怕关,你关他还有用。可他要是不怕呢?连小铁笼子都不怕,还有什么能治得住这号亡命徒?

罗老二在道上这么多年,确实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提在手里,命磕在路上。
得罪的人多了,想干掉他的人也多。来清河监狱的路上,押解车就差点儿让人“点”了,押送的警察都见了血。
郑克盛裹着一条胳膊从三监区调走的时候,曾经跟罗强打了个照面。邵钧也是后来才知道,罗强当时跟这人说:“够了吗?还来吗?”
老盛脸色灰败,摇摇头,这意思是服了。
罗强问:“谁?姓刘的,还是姓谭的?”
老盛不敢说。
罗强说:“这回卸你一只手,下回,我卸你一条胳膊,不信你试试。”
郑克盛后来给监狱外边儿打电话交待,罗强这个活儿我办不了,摆不平,钱退回去我不要了。

可是罗强与邵钧之间,确实有一条尖锐深刻到无法弥合的鸿沟。平时穷逗、臭贫两句,可以;越往深里谈,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不可能谈得拢。
罗强对邵钧说:“邵警官,我跟你说句实在话,监狱是监狱,道上是道上。你混监狱的,讲的是遵纪守法,我混我的道,走的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义气,两条路。”
邵钧反驳:“现在你在我手里捏着,你拿监狱当道上继续混?砍刀见血?乱来?”
罗强意味深长地说:“你是条子,我就不可能跟你走一条路。”
邵钧倍儿正经地回答:“这回的事儿,我也背了处分。你一天在我手底下,你就跟我是一条道。从今往后,我该怎么管你,还怎么管。”
罗强歪头看着这人,嘴角轻耸,老子打从娘胎出来,就这号人,我看你打算怎么管?
他却听见邵钧说:“怎么管?你上工,我给你算工分儿;你表现好,我奖励你探亲;你饿了,我给你发馒头;你打架,炸号,我跟你一块儿背黑锅……你要是哪天弄不好,打架打得真挂了,我还要负责给你收尸,善后,赔偿,抚恤,安抚你家属。我们全套打包一条龙服务,包你包到你改过自新刑满出狱的那一天早上!”
“从清河监狱这道大铁门里走出去你焕然一新了,你重获自由了,我就再不用操这心了你撒开脚走你自己的路!”

邵钧说话的时候,眉头皱着,一双细长吊梢的眼看着人,眼睛里清澈带水。
这一番话,是邵三爷的杀手锏,他混清河不是第一天了。
罗强闭嘴了,没再抬杠,深深地看着邵钧。
再冷再硬的人,他终究不是一块大石头。你要说他一点儿都没触动,没想法,那是骗人的。
邵钧特自信,甚至带着他与生俱来的自负:“咱有十五年的时间,慢慢来。我不信你就一直这样儿,等到将来你出狱,我能让你变一人。”

罗强在某个时刻有一种错觉,自己成一小孩儿了,眼前这人忒么的,是老子的“保姆”吗?怎么就把老子“包”了呢……

罗强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突然说:“给个烟抽。”
这是这个人服软和解的表现。只是,罗老二服软了从来不会明说,老子认你了,咱俩别掐了。
邵钧刚才还说没烟呢,这会儿下意识地,让那沙哑的声音蛊惑着,从兜里摸出烟盒,往自己嘴里顺了一根儿,再眯眼一瞧,烟盒空了。
邵钧又摸另个兜,把自己摸了一遍。
“没了!……”邵钧白眼儿一翻,气呼呼的。
冷不防地,眼前白光一闪,邵钧没提防,牙缝里叼的那支烟就被抽走了!
罗强把烟塞自己嘴里,上下牙狠狠咬了几口过滤嘴,咬得全是牙印,这回想再易嘴都没人要了。
转瞬间空气里的味道就不一样,俩人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午后盛满阳光的小病房,你一句,我一句……
罗强得意地咬着烟乐,乐出一口白牙:“火呢?”
邵钧气得真真儿的:“嗳我说你这人!……”
邵钧骂:“你这人要脸吗?”
罗强逗:“你的脸我的脸?”
邵钧一挥手:“滚,滚,排队打饭去!去晚了没了!”
罗强甩了一句,“我馒头呢”,顺手拿走了邵钧搁在粥碗上的油饼,塞嘴里吃了,身后是邵三爷一路穷追不舍的骂声……

那些日子,邵钧心里还操心着另外一个事儿。
国庆节眼瞅着没几天了,一盆盆金黄色的菊花在大院里摆出端庄的图案。市监狱管理局的领导国庆日那天要来清河参加升旗仪式,观看队列表演。
一大队先前早就被选中参加表演,可是就在这当口,出了那两档炸号的事儿。
邵钧考虑了很久,找到罗强:“内谁,我想了想,你在新人班再待几天,别调回七班。”
罗强挑眉问:“为啥不让我回去?你想把我搁哪儿?”
邵钧挠头,现在不是把这人搁哪儿的问题,这人能在国庆队列表演里亮相?
邵钧也烦领导没事儿就跑清河溜一圈儿,好玩儿吗?你们来溜达,我们还得集结训练,列队举着彩球花球欢迎,一群光头大老爷们儿,傻不愣登地,你说你们这群领导搞这种劳民伤财的集体面子工程,你们不累吗?你不累我们累啊。
可是烦归烦,二九四这种人,万一当天抽风了,在队伍里跟领导炸刺儿,把领导惹毛了,这可就把咱邵三爷的脸丢到全市了。
邵钧问:“你真想回七班?”
罗强反问:“不然你把我塞哪儿合适?”
邵钧心里也明白,这二九四还只能去七班,因为只有七班的大铺空了。把这人塞三班,他一准儿跟老癞子掐起来;塞到五六八班,他早晚把五六八班的大铺一个一个灭了。
这样的人,你要管他,你要让他服,只能先把他扶到他应该待的那个位置上。每个牢号五个上下铺位,靠门靠洗手间的位子是差位,无名小辈新犯人睡的。而最靠里靠窗那个床的上铺,是每个班的班头、大铺。
那才是二九四应该睡的位置,邵钧心里清楚,其他队长管教都清楚。
邵钧歪头问:“我能再信你一回吗?”
罗强抬着下巴,嘴角浮出想要耍赖的意味:“我馒头吃腻歪了,我要是演好了,你给我发零食吗?”

邵钧嘴上这么说,心想就这号人二踢脚似的爆脾气,我能信吗?
你三爷爷要是再冒傻气,就真成了馒头了。
他第二天下班,飞车赶回城里,开得飞快,一大早儿直奔市公安局。
他敲开局里档案科一个熟人的办公室,找对方帮忙。
邵钧压低帽檐,还一个劲儿解释:“我爸不在吧?……没有没有,不在正好,我不找我爸,我就找你……麻烦你帮我查个人。”
那人一看,这谁啊?这邵国钢的儿子,立刻就搁下手里活儿不干了,帮他查。
公安局抓捕归案的嫌疑人,建有内部档案,要密码的,只有内部人士才查的到。
邵钧平时从来不进这座大楼找他爸,也不乐意碰见熟人长辈,还得打招呼。这次要不是为了查这个,他才懒得跑一趟呢。
他其实问过正主儿好几次,二九四就是不说。俩人跟较劲似的,你不是能查么,你有本事查啊!
邵钧在内部资料里检索了一圈儿,把最近几年的全查了,竟然有十几个“周建明”,最后终于找着那个强奸犯。这人快五十岁了,媳妇跟人跑了,五年前在北京落网,判了十五年,押回当地监狱服刑,根本就没去过清河。

档案科这人特热心,想拍邵公子马屁,问:“你要查的人叫啥名?你坐着,我帮你查,查到告诉你。”
邵钧耸肩:“我也不知道叫啥,我就认他长相。”
“犯的什么罪?”
“二九四。”
邵钧突然问:“去年你们办的涉黑□刑事案件,最大、最高级别的案子,都抓的哪几个人?”
那人皱眉说:“你是要找那帮人?抓的最大的就三个……谭,李,罗,你查哪个?”
邵钧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脑子里过电影似的闪过那天在三里屯高档鸭店里,服务生说过的话,“这帮孙子,都是让咱罗总操剩下的”。
邵钧几乎已经笃定了……
他手指甚至有些出汗,快速打出那个名字,按下“确定”。
这回哗啦一下搜出来五十几个同名同姓,横跨改革开放以来历届领导班子的大大小小各次严打。邵钧就好像脑顶上装了一盏指路明灯,一下子就点开他要找的那一页。

一张高光正面清晰的新犯标准大头照,忒熟悉的一双浓重眉眼,目光像带锈的钉子几乎扎破屏幕。
罗强。
三十九岁。
户口所在地北京市西城区厂桥派出所。
二零零五年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二零零六年以组织和领导黑社会罪、非法持枪罪、非法贩卖运输枪支弹药罪、寻衅滋事罪、聚众斗殴罪、故意伤害罪、行贿罪、非法经营罪……等等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16

16、正名 。。。 
 
 
第十六章正名

金秋十月,微蓝如洗的天像一只透亮的蛋壳,罩着城外荒郊这片纯白色的厂房。
监狱大铁门上打出欢迎领导视察的条幅,厂区和生活区到处悬挂着“喜迎国庆感谢政府感恩社会”、“认真学习努力改造重新做人”之类的大标语大横幅……

那天,长驻清河监狱的全体几千名囚犯站在大操场上,规规矩矩地排好队,举行升国旗唱国歌的仪式。
也是那天,一大队作为三监区的标兵队伍,在领导面前做了一场完整的队列演练和军体操表演。
邵钧从来没像那天似的,那么紧张。台上不就是司法部下属监狱管理局几个领导吗,大部分人还没有他爸爸官大、级别高,更不如他姥爷当年——可是他真紧张。
他站在一大队排头,指挥队列,他侧后方一步远的地方,站的就是罗强。
邵钧那天一直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瞎琢磨,罗强这脾气性子,靠不住,罗强迟早要炸,这人能熬过升国旗唱国歌几分钟之后就得抽。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性,罗强可能会在他要求全队报数的时候扯开嗓门骂街,可能甩开步子一脚踢飞眼前的一盆菊花踢到主席台上砸翻领导的茶杯,甚至可能在做操的时候直接薅住他身后某人的衣服领子一个过肩摔然后整个队伍形式大乱打成一团哭爹喊娘……
可是那天罗强特别安静,特别认真。
邵钧无数次眼角瞟过罗强的脸。罗强站在七班的排头,喊口令的神情特严肃,报数嗓门很大,吼得七班那一排小崽子一个个儿也紧张,胸脯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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