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如梦 上.下部-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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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紫卿低下头,嘴唇轻轻的吻过他鬓边,再吻过他白玉一样的浑圆耳珠,然后缓缓的,如同蜻蜓点水般的吻上他的唇。
那么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似的,吻住那自己梦中不知梦见过多少次的诱人双唇。
◇◆◇
安笙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耳畔似乎有什么东西轻柔的抚过,温暖的感觉。他睡眼惺忪的睁开双眼,罗紫卿正坐在一旁。
「你醒了?」见安笙醒来,罗紫卿脸上微微一红。
想到刚才的情不自禁,他便不由得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满脸的不自在神色。
酒意乱性,刚才他……他居然会对安笙作出那样的事情来!趁着对方睡着而轻薄……从小读的那些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可……可是……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的温润感觉,竟让他觉得是如此美妙难言,心中隐隐觉得欢喜……
安笙哪里知道罗紫卿此刻心中是如何的千回百转跌宕起伏,侧头看见肩上披着对方的外衣,不禁稍微愣了一愣,「这是?」
「咳……呃……天气有点转冷了,我怕你受凉……」罗紫卿呐呐的解释,心里忐忑,唯恐安笙知道了自己刚才对他的轻薄行为,以安笙那性子,怕还不翻脸?
好在安笙并未多想,反而笑着对他道谢,「紫卿,谢谢你。」
「不……不用……」见安笙一如既往的笑容,罗紫卿更加结结巴巴了。
安笙低头见桌上壶中酒已经空了,遂笑道:「这么快?紫卿,你酒量也不差啊!」
「呃……」
「说起来,其实我最不能喝酒,倒是石头很能灌的,几坛子下去依旧脸不红气不喘。」安笙一边笑着说话,一边起身,「我再去换一壶。」
他刚走到门口,房门却忽然打开了,朱颜惊惶失措的跑了进来。
「安笙!」她一见安笙,也顾不得还有人在,抓住安笙双臂就着急的问:「安笙,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我?」安笙被问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又被朱颜摇得眼前发晕,越发的不知所以,「我最近连翠涛居的门都没出,想得罪人也得罪不了啊!」
「那怎么会有人指名道姓的要找你?」朱颜焦急得不得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你确定你没给人甩脸色不理不睬?一次也没有?」
「呃……」
甩脸色……肯定有……不过不记得是对谁了……
不理不睬……更是家常便饭……陌生人自己又不认识……理会来干嘛……
安笙略带心虚的想。
见两人还杵在那里努力回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人,罗紫卿提议道:「既然对方找上门来了,不妨出去看看,再随机应变好了。」
◇◆◇
前堂确实有人。
都穿着一色的青衣,不知是哪家权贵府里的家仆,个个眼高于顶的模样,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的主人有权有势,谁都不能也不敢开罪。
罗紫卿见状,眉头就皱了起来。
为首那人他是认得的,杨氏家奴,平时横行无阻,狐假虎威。
只是杨家的人找安笙作什么?
罗紫卿不安的看了看身边的人。
安笙也正茫然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堂中的那群人。
对方显然看见安笙了,居然一改素日趾高气扬的行径,客套的上前。
「这位定是连圣上都夸赞不已的波斯大师了?」
「大师不敢当,我便是安笙,请问何事?」对方客气,安笙自然也客气,微微行了个礼,回道。
「我家主人有请。」
「你家主人?」安笙皱眉反问。
「虢国夫人!」来人甚是自豪的一挺胸,大声回答。
听见是杨氏一门中鼎鼎大名的虢国夫人,周围的客人都齐齐惊呼一声,又把目光落到了安笙那边。
这波斯少年,与师父献宝九龙白玉冠,当今天子亲口夸奖「鬼斧神工」,早已是整个长安人人皆知的事情,哪知连现在最蒙恩宠的虢国夫人都另眼相看,专门遣人客气的来迎。
众人看向安笙的眼光中,不禁多了几分艳羡,甚至嫉妒。
可罗紫卿和朱颜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情。
杨氏一门恃宠而骄,更与权倾朝野的李林甫相互勾结,把持了整个朝政,连太子李亨都丝毫不放在眼里,飞扬跋扈,满朝侧目。
而安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波斯玉工,无权无势也无后台靠山,虢国夫人为何要这般客气的来迎?
两人越想越是忐忑不安,朱颜靠近一步,伸手拉拉安笙衣衫,低声道:「安笙……」
安笙却回过头来笑了一笑,「不妨。」他安慰般轻轻拍了拍朱颜的手,也低声回道:「我去看看到底什么事,想来是无碍的。」
接着,他皱眉看向那几个杨氏家奴,继续道:「他们不比那些万骑营的兵士,要是拒绝了闹腾起来,可就不是打一场能解决的了。」
朱颜听了沉默不语。
一旁罗紫卿微微点头,「不错,若得罪了杨家,翠涛居以后说不定就永无宁日。」他看了看那几人,又回过头来看向安笙,「我瞧虢国夫人这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恶意,不过,安笙,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尤其是要收敛好你那一言不合就给人脸色看的性子……不过这句话罗紫卿并未说出口。
安笙也点点头,「我去去就来,紫卿,你们也别太担心了。」
他说完轻轻一笑,便随着杨氏家奴上车去了。
◇◆◇
虢国夫人新建了宅院,南向而成,朱门粉墙碧瓦,里面花木扶疏,绿荫掩映。
马车一直驶进了府里才停了下来。
安笙在身穿绫罗绸缎的侍女引导之下,拐弯抹角,来到华宅深处。
越往里走,香气越浓。安笙认得有芸辉香的味道。
这是一种出在于阗的香草,色如白玉入土不朽,和泥涂抹墙上,香味长年不散,但价比黄金,十分珍贵,可虢国夫人府里,屋壁内外都用芸辉香涂抹不说,户隔也全饰以金银,沉檀做栋梁,一律水磨,透出香气来。杏木铺的走廊上,全是波斯地毡,毡下也铺着一层龙脑香和郁金香。
侍儿卷起珠帘,里面高坐一人,着浅黄色衣衫,乌黑的云鬓上只装点了几枝简单的发簪步摇,脸上也并未像时下贵妇流行的那样贴花钿,脂粉不施,双层淡扫,乍看之下给人一种淡雅宛然的感觉,却又含着说不出的风流韵致。
身旁,侍女小声说了一句,「这就是夫人了。」
安笙于是行礼,却被虢国夫人出声制止。
「大师不必多礼。」虢国夫人笑道。
她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安笙一番,又道:「久闻大师鬼斧神工,今日一见,竟是这般年轻,真是叫人意外。」
安笙不知虢国夫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见她模样素雅不妖娆,访谈间也并非想像中那种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颐指气使,反而一派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心里倒先存了三分的好感,言词应对之间也不由得缓和了一些。
「安笙不敢妄称大师,夫人过奖了。」
「难道九龙白玉冠不是出自大师的手不成?」虢国夫人抿唇一笑。
对这点,安笙倒是早有应对,不慌不忙的慢慢说来,「安笙功力尚浅,九龙白玉冠都是师父之功,我不过是帮忙搭把手而已,怎么敢妄称『大师』?夫人这样说,真是折煞安笙了。」
其实胡言年岁已高,眼神也不济了,九龙白玉冠几乎都是安笙完成,他只是一旁指导而已。但安笙记得师父临走前那句「露巧不如藏巧」,便轻轻松松,把功劳都推到了自己那个早已不在京城的师父身上。
虢国夫人闻言又是一笑,「大师可真是谦虚。」
她见安笙低着头站在一旁,便从几上的锦盒里拿起一支翡翠步摇来,开口道:「大师可否看看这支步摇如何?」
侍儿把步摇递到安笙手上。
安笙细细看了看,回答道:「雕功上乘,不过不是好玉。」
虢国夫人嘴角一动,笑了,「果真好眼色。」然后又道:「若说好玉,雕琢九龙白玉冠,那块玉至少十几斤,如今冠只得几两重,剩下的玉呢?」
安笙闻言心里暗自咋舌。
虢国夫人果然厉害,倒真不是随便糊弄就能过去的,怕是什么都早打听清楚了,才来「请」的自己。但是他路上早就想过这些,心里有了主意,不慌不忙道:「夫人容安笙回禀。」
「你尽管说来。」
「这玉比不得其他,并非整块都是,乃是一层石质夹一层玉,原先确实有十几斤重,师父量材度势,车磨掉石质才露出那一层层的玉来,成了这顶九龙白玉冠,事前并无主见。」
「真是这样?」
「安笙不敢打诳语。」
听安笙这样说来,虢国夫人微微皱了皱她那双蛾眉,片刻之后又笑道:「也罢,今日请大师过来,原也是为了借大师一双好眼睛,帮我验验。」
她吩咐侍者把玉石搬出来,二十多块,都有十几斤重,灰沉沉的,其貌不扬,都堆在了桌前。
虢国夫人说:「这都是进贡的玉,大师只管看,瞧瞧可是好玉?」
安笙走前几步,先是逐块将玉石放在手里掂,又用指甲刮了刮,指头弹了弹,瞧色听声,看罢,才抬起头来说道:「这些玉石倒都是白玉,南海来的,一点也不错,但玉硬,不是做精巧器物的料。」
虢国夫人听了,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好像早就知道这些玉石的质地,一点也不以为然,又道:「若是得了好玉石,大师可还做不做?」
安笙心里一动,抬起眼看向她,却见她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刚才那句只是无心之言。于是他又低下头去,想了想,才回答:「若得了好玉,安笙自当全心全意。」
「多一件宝物给这世间增添光彩,不好吗?」
安笙不答,心里却翻滚不定。
虢国夫人说的委实不错,他和师父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一朝献宝,入了唐朝皇帝之手,为的什么?还不就是那一句「给世间增添光彩」?
不甘心自己一身的本事埋没,不甘心那玉石蒙尘,便细细的雕琢了,造出稀世之珍来,更不惜千里迢迢的送来长安,把自己的心血双手奉上,为这世上锦上添花!
千百年之后,也许人已成灰,可是至少这天地还记得,曾有那么一抹光亮的异色,眩彩夺目!
「若要好玉,大师何必舍近求远,我府里要什么样的玉石没有?」虢国夫人继续道:「就算都入不了大师的眼,难道我虢国夫人想求一块好玉还求不到吗?」
她一边说,一边细细的观察着安笙的神色,见他略有动心的迹象,又开口说:「其实大师可以到我府里做事,不用什么规矩,只要做出好东西就成了,难道大师不想再出一件稀世之宝?」
「这个……」安笙毕竟年少,见虢国夫人态度和蔼、言词亲切早已松懈了几分戒心,再被她乘虚而入,倒真是把心事说了个九成准。
再出一件稀世之宝?安笙的确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好玉石,千载难求!
就是因为可遇而不可求,所以胡言才会忍不住动手雕琢九龙白玉冠。
而虢国夫人说的也的确没错,若是靠她的势力,说不定真的能再找到一块稀世的玉石……总比自己漫无头绪的四处瞎撞的好……
安笙向来不是很会掩饰自己的心事,一番思量,怎么瞒得过虢国夫人一双眼?
见他神色不定,左右思量的模样,虢国夫人便又再加了几句,「而且,我听说最近翠涛居不甚太平是不是?」
「嗯?」安笙抬起头来,有点不解的看向她。
虢国夫人轻轻的一笑,「大师若帮我做事,自然算是我府里的人,这长安城里,任谁都要卖几分面子的。」
言下之意不用明说,安笙何尝听不出来?
本犹豫不决,但是想到无辜枉死的陈进,想到那个为了权势甘心认贼作父、趋炎附势的任青,安笙心里忽然一痛。
心里思虑再三,安笙终于下定了决心,俯下身子行了一礼,道:「承蒙夫人青睐,安笙却之不恭。」
虢国夫人闻言,那张漂亮的脸笑得越发灿如春花。
◇◆◇
安笙入了虢国夫人府,但并未住在府里,依旧还在翠涛居住着。
虢国夫人对安笙也确实不同,不曾强求,一切随意,名义上是匠作管事,其实安笙哪里管得来事,都是别人做了,他只挂个名而已,俸禄倒比做一个刺史还强。不过虢国夫人早已给庄里的人都交代过,谁也不敢对安笙不恭,都尊尊敬敬的唤一声「安师父」。
安笙只想能寻到一块好玉,遂了此生心愿。可他答应入虢国夫人府这件事,还是在翠涛居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你你你……你居然去给虢国夫人做事?」哥舒碧一回到长安就听说此事,当下不顾自己一身风尘仆仆,指着安笙就跳脚加瞪眼。
安笙也不答话,闭着双眼捧着茶杯一声不出。
见安笙不搭理自己的模样,哥舒碧更恼,跳了起来大声嚷嚷:「安笙,你到底在想什么?真的要气死我才甘心啊?」
他越说越气,恨不得抓住安笙的肩膀使劲摇晃摇醒他。
一旁朱颜见势不妙,连忙拉住哥舒碧就硬往外拖。连推带搡的把哥舒碧硬是推出门去,朱颜这才吁口气,回到房间里。
她抬眼看了看安笙,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终是没说出口,末了叹了一口气,起身出门去。
于是,房中便只剩下安笙与罗紫卿二人。
可罗紫卿也并未说什么,只沉默的坐在一旁。
他不说话,反倒让安笙心里惴惴不安起来,斜着眼偷偷看了看身边的人,呐呐的开口: 「你……不说点什么吗?」
罗紫卿闻言,反而笑了,「你想我说什么呢,安笙?」
安笙低下头,乌黑的长发便柔顺的从脖子上滑了下去。「我到虢国夫人府里的事情……」他略带心虚的说道,原本以为罗紫卿会像哥舒碧那样气得吹胡子瞪眼,不料对方的态度却和往常无异,更连半句埋怨责备的话都没有,不禁有点讶异。
见安笙那双湛蓝的眼眸看着自己,罗紫卿难得的没有错开眼去,回应般注视了一会儿,说:「我能说什么,你已经作出决定了。」
……是啊,自己已经作出决定了……
想着能够借助虢国夫人的力量,再寻到一块好玉石,再做出一件稀世之珍,于是应允了她的要求,留在了府里为她做事,只是……
为何心里却总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情绪?
他想得稍微有点出神,没听到罗紫卿又轻声呼唤自己。
「安笙?」
「嗯?」他应声抬头,正好看见罗紫卿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素来温柔的眼中,如今多了一种复杂的情愫。
「安笙,你真的考虑好了?」
「……是的。」
安笙说完,想起身,却不料罗紫卿忽然伸手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安笙……」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口道:「我希望你不是因为赌气才下了这个决定。」
安笙闻言,猛地回头看向他。
怎么也没有料到心事居然会被罗紫卿猜个正着,一时之间,安笙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睁大了双眼看了对方良久,俊美的脸上忽然一红,旋即毫不掩饰的露出了愠色。
「我……我才不是赌气!」他皱眉,言词之间带上了一丝恼羞成怒的味道,却还仍是嘴硬。
罗紫卿不禁苦笑,「你的这番心事,不要说我,朱颜、哥舒他们又何尝没看出来?」他犹豫着该怎么用词才好,「安笙,大家都很关心你……」
「我说过我不是赌气!」
罗紫卿话未说完,安笙就一口打断,漂亮的面孔通红,也不像往日有礼的模样,双眉倒竖,瞪了对方一眼,似乎还想反驳,但终究是自己理亏,一恼之下,干脆转身拂袖而去,留下罗紫卿一人苦笑不已。
见安笙那削瘦纤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罗紫卿才长长的叹息一声。
第七章
等到安笙肯下楼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见他出现,朱颜只说了句:「紫卿已经回去了。」说完就继续招呼客人。
「哦……」听说罗紫卿已不在,不知怎地,安笙心里竟泛起一点愧疚的感觉。
朱颜斜眼看见他一脸失落的神色,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轻叹一声岔开话题去,「石头在后面呢,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叫人送去,你和石头先吃。」
可安笙这个时候哪里还有胃口,当下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