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之玉连环-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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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是现在。
应丑问,什麽时候?
应离说,能走的时候。你呢?
应丑摇头,我爹不要我了,我不回去。
应离奇怪地看著他说,这里不是你的家,你爹不要你,你也可以不要你爹啊,外面的世界很大。我家里的人快死绝了,但是我一个人也要活得好好。
应离说这样说话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整个人都精神奕奕。应丑看得发呆。
应丑不敢说,他是把青帝寺当做家了,这里有吃有喝有地方睡,还有人需要他去做事。
应离说的一点没错,第二天,逃走的一溜子小和尚被捉回来了排排跪,绑在太阳底下的院子里。为首的那个被吊在高高的细木头杆子上,杆子的头深没在其後庭。
白花花的肉身上是血淋淋的鞭痕,和以往见红不见血的鞭痕不同,这回是见肉见骨。被吊的人痛苦得脸都扭曲了,但是发不出声音,有东西堵著他的嘴。
残酷的处罚下,不像个人,像残虐对待著一头畜生。
青帝寺的规矩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刺形状深深地钉进了每一个心浮气躁想著离开的小和尚心里。
可以死,不可以离开。
应丑吓得快尿裤子,躲在白衣服的应离後面。
一个手持棍棒的身形威武的大和尚阔步走过来,看见应离,问:“你不是昨晚也跑了吗?怎麽不去那边跪著?要我打你过去?”
应离没说话,应丑已经哇地哭了。
一个褐衣的小和尚从武僧身後走出来,站到两人身前,双手合十道:“师傅,他是新客中昨天唯一一个没有出寺门的。”
武僧哼了一声,扛了铁棍在肩,不理他们了。
褐衣的小和尚回头,冷冷看了应离和应丑一眼,转身跟著走开。
法部黄衫,武部褐衫,奉部白衫,净部蓝衫。显然,这是位武部的小和尚。
小和尚手长脚长,宽肩细腰,虽然小年纪,确是清泠泠的好相貌,像冬天枝头盛开的冰花。他走远了,应离扯出身後的应丑说:“那个帮我讲话的哥哥长得真好看,你知道他是谁吗?”
“善……善导大师门下的四弟子应戒。”应丑说。
应离笑了:“希望我长大了也那麽好看。”
应丑扯著应离的衣角,说:“你比他好看。”
“胡说。”应离拍了下应丑的脑袋,扯开应丑的颊肉,道,“你是永远变不了了。”
应丑吸著鼻子点头。
应离後来变得很乖,很得大和尚们喜欢,他没有再忍不住就起哄捣乱。应该说,自此後,起哄捣乱的基本没人,新来的小和尚都变得有点呆,眼神中有著瑟缩、畏惧和茫然,後来,颜色就变得浑浊了。只有应离的眼睛,一直是清澈的黑色。
应丑开始学武的前夕,应离找上门。
应离一进门就脱了衣服,爬上应丑的床。
“你做什麽?”应丑抱著被子躲。
“我看你要被你的丑师傅开苞,替你心疼。所以,委屈自己,先来教教你,谁让我们是朋友呢?”应离说,“你不知道青帝寺里教的是和合双修吗?”
应丑面红耳赤。
应离压在应丑身上,边帮他解衣服,边嫌弃:“你以前不是很瘦吗?什麽时候变得这麽痴肥?你快和你的丑师傅一样了。”
应丑欲哭无泪。
一夜很快过去。应丑抱著被角掉眼泪,应离被他吵醒,按著脑门说:“是我好心被你用哎,你哭什麽?”
应丑抹眼泪说:“你一直说我丑。”
“你是很丑啊,大家不都叫你阿丑?”应离支起头说,“其实我喜欢的是应戒,可惜,我追在他身後,他都不带看一眼。”
应丑哭。
应离笑眯眯说:“方丈都取笑善导养了枝白莲花。归阳道多看了应戒一眼,被金刚目怒瞪。你说,不戒是不是善导的私生子啊?不对……一点都不像。”
应丑哭。
应离扯了应丑的衣服抹应丑的水泡眼,道:“好了,好了,其实你没那麽丑啦,大家说惯了嘛。”
、(11鲜币)1。3
青帝寺的水深。
可是,再深处,也是湖绿湖绿的,说白了,就是个合欢寺,只不过明面上包装得好看,和城里的握权掌财者关系打得和顺,所以坐得稳当。
青帝寺的和尚,说修行,修的不是济世的大我,修的是个人贪嗔痴的小我。
根本是个邪教。
应丑再丑,入了青帝寺,得走青帝寺安排的路。
何况,他长得并不是十分丑。小的时候,家里穷,所以眉眼苦相,瘦骨伶仃。到了寺里,有吃有歇,马上朝痴肥的道路直奔而去,肉多了,人撑得白嫩,加之本来就小骨架,更见肉不见骨,性格软糯,呆傻和静,倒成了他的优点。他的师傅用得挺欢乐。
应丑有人疼,武功进展慢,也一点点朝前走。不是初进庙时候的少不经事了。
应离,却是个在奉部也顶尖的人才。客人很多。
应丑没有再和应离亲近过,只偶尔在角落看著应离流口水。
应离有时候惫懒无事,便找应丑说说话。
应离说,你看我是不是越来越美了?
应丑点头。
应离说,师傅和师叔们说我们寺里教的武功可以让人变美变长寿,原来不是胡说。
应丑摇头,不信。他一点没觉得自己变美了,人人还是喊他阿丑。
应离说,长生不老多好啊,受再多苦我也愿意,但是不要在这里。等我都学会了,再逃走!哼哼。
应丑从来没想过逃走问题。
应离说,昨天我捧了客人敬佛送的桃子给应戒,竟然被他师傅打出来。
应丑想,如果他是应戒,肯定不会让师傅欺负应离。
应离说,我听师傅讲,应戒的师傅善导大师,竟然是个有病的!从来没碰过寺里的人。
应丑想,善导那麽强壮,怎麽会是有病的?
应离说,我听了很欢喜,应戒肯定没有和他师傅有一腿!呵呵……
应丑想,如果善导愿意趴下,应戒的体力,没有问题。
应离说,我这麽辛苦追他,应戒肯定知道,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怎麽想……
应丑点头,青帝寺屋檐下的小鸟们怕也知道应离的心思,应戒不是木头,怎麽会不知道。
应离说,什麽时候,我和他,要是也能像我和你这样说说话,就好了。
应丑耷拉眉头,可惜,他不是应戒。
永远也不是。
应戒和应离果然说上话了。
善导大师竟然真的病了,这个山一样的大汉,倒下去的时候跟风吹倒一样。
善导死了,葬在後山,只有应戒跪在坟前。
应离看不过去,跑去给应戒送吃的。
应戒看了眼应离,第一句话,就是说,我是他生的。
应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转而又想,谁说善导大师有病不行啊,不是生了这麽个俊俏儿子,不知道应戒的娘是哪家美貌姑娘。
应戒看著墓碑说,善导是我娘亲。
应离一颗心快蹦出口腔,嘴巴张开了合不上,他想他肯定是昨晚太累了,听错了。
应戒语不惊人死不休,他忽然笑了一笑,道,谁会想到,男人会生子。但是在青帝寺,就有这麽无稽的事情!他想离开,带我走,但是青帝寺的寺规,除非死,青帝寺的人不能脱离青帝寺的控制范围。哈哈哈,如果不是他死前求我活下去,我真不想在这麽荒唐的地方继续生存!
应离从来没有见过应戒笑,应戒一直都是张冰霜一样的木板脸!应戒笑起来虽然好看,应离却不敢看了,应戒的笑和应戒的话一样,句句戳痛人心!应戒发红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却有一种恶狠狠的神色……
应离转移话题,半晌,吞吞吐吐地问,你从来没有下过山?
应戒看了看他,点头。应戒说,我小时候在山里长大,大了就来了这里。
山里?应离问。
应戒抬头说,是啊,山里。寺里有了病的人,都会被送去那里。
有病?应离更不理解了。
应戒殊无笑意地扯了下嘴角道,以为归阳道一直在研究和炼制的是什麽丹药?
送子丹?应离脑袋灵,却感觉被雷击,这个是真的?
应戒说,是有,但是对外给的却大部分都不是真药。真药较为稀少,大部分只会用在自己人身上,而且,因为药性太烈,很少有人能坚持到生子,大部分没顺利生产就抱腹死了,所以,即使寺里,也很少用。
应离脚步有点虚,像在做梦,他雷声隆隆中竟然想到,善导大师是不是因为体格太健壮,所以才被选定啊?
应戒继续说,作为实验品试药的多是年老色衰的大龄弟子,若是服了药,又怀上,都会被称为“有病”,送去“山里”,这些人,是死是活,就不知了。
应离诧异地说不出话。
应戒看了眼应离说,你现在看我,是不是像个怪物,很奇怪?
应离马上摇头,使劲摇头。
应戒不吭声。
应离怕他伤心地要哭了,跑到应戒面前蹲下,扶著他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脏?
应戒不理解地皱了皱眉,然後,摇头。
应离笑了,笑了一朵花,他大胆地抱了下应戒说,我觉得自己脏污,觉得你美丽,我连和你讲话都怕惹你生气,你愿意理我,我已经开心都来不及了,我怎麽会因为你说的几句话而觉得你奇怪?
应离说话的时候,眼里欢喜得泛起了泪花。
应戒怔怔地伸手,指尖碰了碰应离湿润的眼角,应戒机械地点了下头,道,我信你。
应离笑著说,我给你带来了肉包和菜馍馍,你已经跪了一天一夜没吃了。先吃点。
应戒皱了下眉说,不饿。
应离看著应戒说,你是不是很讨厌青帝寺?
应戒点头。
应离露出邪恶的笑容,道,应戒,你要相信,我们会逃出去的,只要我们想。虽然现在,我们没有办法,但是只要等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看到那个机会……
应戒看著应离。
应离说,无论青帝寺多麽糟糕,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它的糟糕惩罚自己吧?再糟糕,也要更好地活下去。有什麽可怕呢?只要活著,总有希望。
这些道理,应戒都懂,但是他从来不去想,甚至觉得可笑。但是从应离嘴巴里说出来,看著应离闪闪发光的眼睛,应戒似乎也觉得应离说的,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活著,总有希望。
等著,总有机会。
应离又问,善导大师不在了,寺里那些人会不会欺负你?
善导因为自己的臭脾气,加上过度维护了应戒,和寺里的很多人相处得不好。
应戒摇头,道,他们为难不了我。我没有你想的那麽弱,我知道怎麽做。
应离迷茫看了眼应戒。
应戒红著眼睛,对他又笑了一笑。
、(11鲜币)1。4
後来的那些事,像意料中,也像意料外,像春天枝头爆的嫩芽,一件件往外地蹦了出来。
东窗事发。
应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知道了一些。
太原城里消失的几十个少男少女不是因为鬼怪掠人,而是因为有人剥皮制画,故意造的挖心碎尸迷局。天网恢恢,报应不爽。
始作俑者暴露了。
应丑隐约晓得,青帝寺里那十几个少年,就是趁乱时候,在城里捉的。
捉人的,作案的,都和青帝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逃不得。
青帝寺的和尚们,开始急起来。
再多的金银,再深的交情,再通天的本事,似乎也压不下这桩民怨沸腾的惊天大案了。
插手审案的官家据说是京城来的王爷和少将军。
据说,冤死的鬼魂们在杀人的王宅里起灵,递出了血状。
据说,具具可怖的尸骨从泥土地里爬出来,要寻亲,都被搬到了衙门里,等著亲人认领。青帝寺里还应邀派了和尚去念经敲木鱼,安稳躁乱的阴灵。
应离这阵子,特别开心,笑不离口。
应丑心里怕,连带看著应离的笑,都心惊胆战,不知怎麽,就怕应离出事。在应丑的心里,貌似青帝寺的每次捣乱破事,都有应离的份。
应离笑眯眯地喝著应丑倒的茶。
应离问,阿丑啊,如果有机会可以离开青帝寺,你要不要走?
应丑像被人敲了一棍子,摇头,再摇头,拉著应离问,出了什麽事了吗?
应丑那样子,急得简直要哭了。
应离笑了笑,拂开应丑的手,叹气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死心眼的笨蛋。你有这麽喜欢这个充满腌臢的地方吗?
应丑怔怔坐著,外面可怕,人人都凶,我,我不要走的。
应离托著下巴,看了看他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可是,阿丑,记得我第一次认识你时候,讲的话吗?
应丑点头。
应离道,有机会的话,我绝对要第一个跑。
应丑张口,问,小离,你做了什麽了?
应离眯著眼睛笑,你怎麽知道我做了坏事?
应丑的眉毛又开始耷拉。
应离扯了扯应丑的头发说,我没做什麽,你别担心。我呀,只不过招待了下来我们寺里的贵人,说了些不该我说的事,就是那个查案的王爷。我本来以为他们来游山玩水看美人的,没想到不算窝囊,还能办点实事。
应丑听不大懂。
应离又说,真是小看应戒了,他的本事大著,原来不用修合欢术也能厉害得能通鬼神,还教会了我不少小法术,我结识了个倒霉鬼,看到了真人怀鬼胎,原来男人也能……
应丑见应离上下打量自己,不自在地摸了摸脸。
应离笑,阿丑,你最近又胖了。
应丑嘟嘴。
应离戳他脸,有没有人和你说,你现在不像以前那麽丑了啊。
应丑轻声说,师傅说,我比以前还丑,不要在人前晃。
应离笑得没了眼睛,骂道,你真是个呆瓜,你师傅说什麽就信什麽。说到後来,应离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道,阿丑,我真担心你。
应丑奇怪,你担心我什麽?
应离双手遮住脸,道,我怕你以後生一堆孩子!
应丑涨红脸,结巴道,我,我不是女子,怎麽会?
应离只是笑了笑,他说,阿丑,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无论以後怎样,我都会记得你的。
应丑不明白,你说什麽啊?
应离一口喝干杯里的茶,对应丑说,什麽都不计较,也挺好的。
应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傻人有傻福。他应丑,乐意当傻人。外面的世界太乱,寺里有妖魔鬼怪,外面有更多的妖魔鬼怪,外面没吃没喝要担惊受怕,不如寺里有片瓦遮雨。连爹都能卖了娃,还有什麽不可能发生?人,都可怕。
应离走了。
祸事的风,一下就吹到了青帝寺。
神通广大的方丈先从衙门得知了消息。寺里乱成了团。
应丑慌了,他想到了应离的话,但是果然,找不到了应离。应丑拉著他师傅的衣服,直掉眼泪,却问不出话。
他师傅哈哈笑著摸著小光头,道,怎麽,我的阿丑也知道急了?
应丑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却知道不能说应离的事。应离怎麽样了,应离去哪里了,应离是不是逃了?应离是不是和应戒……
应丑的师傅拉著应丑胖乎乎的手,捏住应丑胖乎乎的脸颊说,师傅走到哪,也会带著阿丑,别怕。
应丑点头。
师傅说,快收拾收拾行李,盘缠和衣服都带上,晚上都要走了。
都要走了,想走的,不想走的。
应丑没有多问一句话,乖乖去收拾行李。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掉眼泪。
应丑感觉,永远也不会见到应离了。
这一别,此去经年。
果然,谁也再没有见到谁。
太原城外青帝寺,衙门的搜查令还没下,一夜之间,里外已经空无一僧。佛殿上的长明灯在燃,盘龙香在点,和尚和和尚们的体己物都搬走了,殿外一丝奔逃的痕迹都没,像所有人凭空消失了。
是为疑案。
有人说,青帝寺里住的都不是佛的弟子,都是成精的妖怪。
应丑是那一夜,才知道青帝寺的武功……有多麽厉害。
人会飞。
师傅捞著他,一跃就是几里地,足尖在树顶上一点,又能往外飞纵,提著胖胖的应丑,就跟提个菜篮子没两样。其他的师兄师叔们也个个不简单,只有几个平时和应丑一样懒得练功的净部弟子比较笨,需要人帮助。
应丑不禁奇怪,应离也是飞走的吗?
应丑的师傅拍了下应丑的脑袋,说,该减减肥了,徒弟。
应丑点头道,是,师傅。
风在耳边呼呼吹。
徒弟问师傅,我们要去哪里啊?
师傅答徒弟,山里,老家。
徒弟留恋地忘了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