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枝-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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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个人,骨子里有刚性,一般不容易发现。”
徐文耀叹息一声,说:“就这么看着,确实很容易以为他很娘,说话又细声细气,性格也不像爷们,可看着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人,听说,他在学校里也挺受学生欢迎,毕业论文他们都爱挑他做指导老师。”
李天阳象征性地微微一笑,把烟伸到走廊扶手外,弹弹烟灰,说:“那这帮小崽子可选错了,小铮在学术问题上较劲得很。”
“你很了解他。”
“当然,一块过了四年,又想了四年,他这个人,都跟在脑子里长了根似的,下意识地就有反应,不用想。”
也许是需要找个人说话缓解内心的焦虑,徐文耀此时对李天阳的恶感稍稍降低了点,但他还是毫不留情地说:“可是李先生,往事不可追,你这样不过是自寻烦恼。”
“如果从情感成本投入收取的角度上看,确实有自寻烦恼的嫌疑,但那又怎样?”李天阳吸了口烟,徐徐喷出,慢慢地,像说给自己听那样,“小铮从前就没跟我算计过所谓的投入和回报。人哪,活得那么精明,到头来却误了大好时光,又有什么意思?”
他侧头看了眼徐文耀,说:“我现在就一个念头,希望他平平安安从里头出来,别的以后再说。”
徐文耀赞同地点点头,说:“里面的人都是我能挑到最好的,一定不会有事。”
“希望如此。”
两人一言不发,各自仰望蓝天,抽烟。
一根香烟快燃尽的时候,徐文耀忽然说:“他如果能平安出来,我绝对不会让他离开我。”
他的话很轻,很随意,像说出一句不甚重要的话语,但李天阳却心中一凛,威胁地眯起眼,说:“恐怕这由不得你决定。”
“必须得由我决定。”徐文耀看着他,温和地说,“就在刚刚,我看着他进去,我觉得心里有点慌,这在我的人生经验中是很少的体验,李先生想必也知道,像我这种人,到今时今日,能慌的事情已不多了。但王铮一直是个意外。”
“这样的意外,不能放着他在我视线之外,造成不必要的损伤,我必须让他跟着我。”徐文耀犹如谈论天气一样,轻描淡写地说,他甚至微微笑了下,“很抱歉李先生,接下来我不会对你出现在王铮面前不闻不问了。他只能跟我在一起。”
李天阳微微变色,猛地掐灭烟蒂,冷笑说:“你试试。”
“我当然会试试,而且会试各种方法。我知道李先生开的公司,做的业务,代理销售的海外品牌,只要我愿意,我能弄来你小学的成绩单,中学的档案,高考时的志愿,你邻居的家庭收入等。我不是在威胁你,真的,我只是跟你说一个状况,恐怕李先生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可能大概知道一个模糊印象,但不确切掌握我的能力动态。我今天可以很坦白告诉你,我除了是个很讲礼貌,不喜欢大声说话,仗着家里的权势在商界混得如鱼得水的**外,我徐文耀,还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偏执狂,有很高的智商,因此如果偏执起来会有你想象不到的麻烦,他很少确定要什么东西,基本上他对大多数人感兴趣的东西都没兴趣,可一旦他确定要的东西,那么无论用入流还是不入流的手段,他都不会介意。”
“你以为我怕你?”李天阳冷冷地说,“正巧,我也很少有确定要的人,王铮是我想了多年的爱人,我一定不会放手。”
“你还是没有明白。”徐文耀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掐灭烟,小心拿指头掂着扔进该进去的分类垃圾箱,回头微笑说,“我很欣赏你现在的镇定和勇气,但我看了太多人这样,事不临头都自信十足,但一旦事情来了,都慌乱失措,溃不成军。”
“徐文耀,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你爱王铮吗?你有我爱他吗?”
“我说不上爱不爱,在所有的人类感情中,我最不能确定的,最不想触碰的,就是所谓的爱情。”徐文耀手擦口袋,微笑着说,“所以我只是告诉你,我要王铮。”
“你这种流氓逻辑,难道能令小铮信服?如果他知道了,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推开你。”
“他不会有机会推开,因为我会成为他的需要。”徐文耀笑着对李天阳说,“他是个很坚强但同时也很脆弱的人,他生来习惯了有人牵引他往前走。李先生,你曾经是最合适做这件事的人,可惜你自己放开了,那么现在他的手就不能交给你,只能交给我。”
“我去你妈的……”
“请不要激动,”徐文耀低头看了看表,说,“我知道你今天会来,所以派人伪造了你的口信,给你的前任情人,是不是叫于书澈?真是个漂亮人物,我让人给他传了一个错误信息,你是因为王铮有病,才不忍离开他,其实心里爱的,还是于书澈。大概他看了之后很感动吧,我在揣摩人心思方面,用词总是很准确,总之,这位于先生大概一会会赶到医院来,我想,你该先做好准备怎么应付他才是。”
“你这样混蛋!”李天阳彻底被激怒了,想也不想,挥拳击向他下巴。
第 33 章
砰的一声,徐文耀生生受了李天阳一拳,却在他更进一步想一拳揍他肚子上时双手隔开,往后一跳,退了几步,揉揉被打青的下巴,笑了笑说:“李先生,王铮在里面动手术,你真觉得咱们在这打架合适?”
李天阳一愣,随即放下拳头,想了想,终究气愤不过,又扑了上去。
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
徐文耀侧头避开他的拳头,使出擒拿手,跟他过了几招,便使劲将他两手扭到身后,咬牙说:“你以为我不想揍你?李天阳,我他妈想教训你很久了,不过我得谢谢你,没你这么缺德缺心眼,我还碰不上王铮。”
李天阳红了眼,低吼一声,大力挣脱他,扑上去没命地伸脚就踹,徐文耀没料到他突然发狂,倒制不住,被他一下顶到腹部,往后摔倒在地,李天阳冲上去就想骑他身上往他脸上招呼拳头,徐文耀哪里能让他碰到,单臂一挡,另一只手立即出击,一拳狠狠砸他胸口上。
他从小练过格斗术,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李天阳也多年不打架,这一下,真砸得眼前发黑,窒息感顿时涌上。
徐文耀爬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笑了笑,用堪称温柔的声音问:“胸口疼吧?这你就受不住了?你知道王铮在里头遭多大罪?他还不到三十岁,怎么就熬成心脏有问题?又不是先天的,你难道就从没想过原因,嗯?”
时间似乎唐突地停止了,李天阳浑身僵硬,脸上发白,一方面是剧痛,另一方面,却是由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这一刻的心情。
心里头对王铮的思念埋了太久,就像藏在深邃洞穴中一副颜色丰满漂亮的古画,现在突然间被人掀了顶,空气和阳光涌了进来,李天阳才发现,原来那颜色会迅速瓦解颓败,化作尘埃。
他不是没想过王铮生病跟自己有关系,他是不敢想,他怕一旦确认了,真相的份量太重,他现在只是确信自己还是爱着王铮,而只单凭建构在激素分泌基础上的爱,显然没法承受这样沉重的愧疚、痛苦、追悔莫及和惶惑不安。
李天阳第一次正视了这样一个问题:他跟王铮能不能复合,也许,跟彼此心里还有没有对方,有没有感情,没太大关系。
他们之间横贯着,分明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海沟,谈爱情,谈对彼此未来的构想,谈饮食男女温情的生活画卷,显然,还不够跨越鸿沟。
徐文耀几乎用欣赏的目光将他的痛苦一一看在眼底,然后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退了几步,微微举手,温良无害地说:“李先生,如果我们想继续留在这等王铮的手术结束,我想大家都要克制点自己的情绪为好,你说呢?”
“你有种,姓徐的,咱们走着瞧!”李天阳狠狠啐了他一口,喘着粗气,解开衬衫扣子,铁青着脸,蹒跚着走到离徐文耀远远的凳子上,坐下来,俯下身,手肘支在膝盖上,抱着头一声不吭,他高大的身躯,此刻看过去,却有一丝违和的脆弱感。
徐文耀相比之下要轻松得多,他只是掏出手帕,轻轻按在自己下巴和嘴角上,刚刚李天阳那一拳可没留情,这么一碰,才发现真疼。
可他能确信,李天阳比他更疼,打蛇打七寸,他今天的拳头,落在的,都是李天阳一向想方设法忽略的部分。
李天阳跟所有出轨又后悔的男人一样,也许是铭刻在记忆中王铮对他那种卑微的感情令他至今难忘,就算真心诚意想挽回跟王铮的关系,他的姿态中也带了理所当然的成分。这不能怪他,谁要让一个男孩那样匍匐着爱过,都得惯出这种臭毛病。
所以,他一直拒绝去真正明白王铮遭遇过什么,他也许是清楚王铮被抛弃了很痛苦,他也许真的是在内疚懊悔,真心想做点什么来弥补,但他这些假设,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那个基础就是,王铮还爱着他,王铮因为爱他而受到的损伤,是可以被抚平和用其他东西代偿的。
徐文耀想做的,就是戳穿这层华丽的肥皂泡。
一旦他明白损害和侮辱是无法被补偿,则他也失去了先前理所当然的资格。
看来事情进行得还挺顺。
可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笑出声来,他告诫自己,虽然此刻心情,就如小时候游乐场上力挫一众小朋友,砰回射击游戏的奖书一样。
跟那个没本质区别,男人天性中有这种竞技因子,随时随地都对挫败对手而怀有浓厚的兴趣,战利书什么的倒无关紧要,徐文耀享受的,就是这种挫败对手心理优势的过程。
更可况,这次的对象是王铮。
他看向手术室,托李天阳的福,现在他的心情已经没那么害怕,他浑身上下充满一种冲劲,原本冰封的东西被人拿木棒敲开了,又架炉子上烧,不知不觉间居然达到沸腾的顶点,他沉吟着看着那扇封闭的手术室大门,想,这次一定要得到王铮。
完整地,把这个人收拢在自己身边,到哪都必须能看着,再不要忍受隔着一道门,生死未卜那种无能为力。
至于为什么已经不重要,因为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法完全解释他这种状态。从十四岁以后,他心里便再没有尝试过真正意义上的痛感,当然也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愉悦,原本在青少年阶段会为谁砰砰直跳的心脏,会在看到某个人后冲向头脑和下半身的□,需要躲着人在被窝里一边意淫那个人一边靠手缓解的那种烧毁般的快感,莫名其妙的,在经历过老师的葬礼后,都荡然无存。
一开始他也疯狂地渴求过别人的身体,他相貌英俊,发育得早,四肢修长漂亮,稚嫩的神情还滞留在脸上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吸引人,等到五官成熟,身体魁梧强壮之后,他受欢迎的程度,更是有增无减。
玩得最开的时候,他在美国甚至试过多人同时进行的**派对,但哪怕吸食了大麻,在癫狂的状态下达到□,他也无法找到那种丧失的,又内而外的悸动感。
就像一棵从内里枯萎的树,外面看着枝繁叶茂,其实内里早已死去多时。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到死,也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于萱在的时候他跟她说过,就这样活着,仅仅是活着而已,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他是将门之后,爷爷父亲都经历过真正的腥风血雨,解放战争时期,他爷爷曾经目睹自己妹子的头挂城墙上示众,眼泪一擦,肩上责任半点不含糊;对越反击战,他一个堂叔带着一个连受山头杀到弹尽粮绝最后跟敌人同归于尽,他们老徐家,没出过一个孬种。
所以徐文耀也不能是孬种。
只是活着而已,再无趣,也必须完成它。
但是徐文耀没有想过,有天他会遇到王铮。
一开始没什么特别感觉,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大概就是大年三十晚上喝了酒后接吻,一开始意味含糊的吻后来变得目标明确,像奔赴某个向往已久的温暖的巢穴那样,他发现自己吻得忘乎所以,最初由□建构的冲动,到后来演变成为一种深沉的依恋,他觉得自己像回到幼童阶段,坐在温暖的水池中,由保姆一下一下,慢慢洗刷他肥短的四肢。
后来他又试了两次,每一次,都让他有一种被洗刷的洁净感。
明明抱着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年轻男性的身体,他的唇跟自己的唇相碰,他口中带了酒味的甘美难以抵挡,他呼出的温暖气息直接撩拨到脖子上,凑近一点,能直接闻到他身上散发的芬芳,混合年轻的欲望宁馨,这一切都是他以往会直觉引发性冲动的,当然他也勃起了,但跟□相违背的,是一种想深深贴近这个人的强烈欲望,就像有谁悄然打开了某个开关,长久以来无法意识到的内在干涸忽然被察觉,他急切地,渴望让这个青年身上的某种东西来填满自己。
什么是爱情,是不是爱情,能不能维持爱情,这些徐文耀已经无法考虑了,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又回到童年时候,有一天,托儿所又是周末,所有的小朋友都由家长接走,按照惯例他也该由老保姆领回去,但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一直到天黑,老人家也没出现。
一直到他哭累睡了,才被人摇醒,是父亲身边的机要秘书,父亲做事向来严谨古板,一般是严谨自己的孩子搞特殊化的,所以他见不到那位秘书几次,但这次却是秘书来接他回家,他又饿又累,却不忘问嬢嬢哪去了,秘书一脸为难,半天才说,她回老家了。
后来他才知道,老保姆那天本来要给他炖西红柿牛肉的,但她突发脑溢血,倒在家门口,石头台阶还磕破了她的额角。
这种原以为早已遗忘的情绪,在他等着王铮手术结束的时刻,突然又被回忆起来,没人知道一个幼童在那个孤独的黄昏一个人等待是什么滋味,他自己也刻意去遗忘,但其实身体一直记得,在几十年后,悉数返回到他身上。
那是一种极度的孤独和惊恐,对被遗弃,被孤零零一个人留在某个地方的孤独和惊恐。
徐文耀握紧拳头,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那个手术室大门,他这一刻想到所有最糟糕的结果,想着如果真那样,他不能确定自己会干出什么。
也许当场宰了那个所谓的心脏外科权威也说不定。
就在此时,手术室大门被推开。
徐文耀莫名其妙地后退了一步,李天阳却急切地迎了上去。
此时,走廊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文耀转头一看,一个长相不俗的年轻男人跑了过来,他看见李天阳后,松了口气,再看到手术室的动静,却又呆了呆,随后,那个男人走上前,对李天阳嗫嚅地说:“天阳,我,我回来了,那什么,王铮不会有事吧?他现在怎么样?”
一语点醒梦中人,徐文耀大难临头一样死死盯住那个还带着口罩的外科权威,却见他越众而出,摘下口罩,带着笑容,朗声说:“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徐文耀吁出一口长气,耳边还响起一堆小医生拍瞿教授马屁的恭维声,什么刀口简直绝妙,令人叹为观止,什么手法多么超群,令人心旷神怡之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两腿跟灌了铅一样,一步一挪,走上去,挤开医生护士,悄悄握住了王铮的手。
这时候他才有心情打量麻醉未过的王铮,面容惨白,神情安宁。
第 34 章
将近十个小时以后,王铮才苏醒。
他只是略微醒过来不到半个小时,然后又继续昏睡。又过了八个小时,他才第二次睁开眼睛。
氧气罩被拿走了,身体各项指标已经上升,虽然还连着不少导管,但已经能看着徐文耀微笑,声音很弱,说话很慢,可是能表达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那位著名的瞿教授过来察看后,以一种传递噩耗的严肃表情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