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谁家新妇-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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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莫要怪孙嬷嬷,女儿一点都不觉得冷。”黛玉怯怯地看着贾敏,小声地求情道,“嬷嬷有叫玉儿拿的,是玉儿自己嫌麻烦,这才搁房里了。以后,玉儿再不敢了。”
“你这孩子,就是心软,难怪下人们都敢怠慢了,要是以后,这性子可该怎么办才好。”贾敏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委实担心,黛玉打小被她娇宠着长大,虽冰雪聪明,却是个不喜俗务的,以前她总想着是林家唯一的血脉,有他们夫妻俩看护着,也出不了什么事,也就由着她的性子,只悉心教了些她欢喜的。可眼下……
黛玉扬起小脸,笑得天真又灿然:“有爹爹跟娘亲在,哪有人会欺负玉儿?”
女儿娇言软语让贾敏只觉得眼里涩痛,忙撇开眼,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瘦削的肩膀,叹道:“我的玉儿,为娘定会护你周全,让那些外人,谁也伤不着你,害不了你。”
“娘亲,您今儿这是……”素来心细敏感的黛玉似乎觉察到贾敏今日的不对劲,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来,担忧地问道,“可是身子又不好了?孙大夫可有瞧过了?”这一仔细打量,才发现贾敏的脸色似乎真的不大好,比昨日又憔悴了几分,心里更是焦急,“女儿这就去找孙大夫。”说罢,便欲挣脱了出去。
“为娘没事,玉儿不必担心,也用不着再叫孙大夫跑一趟了。”黛玉如此孝顺贴心,贾敏心里既是宽慰又是心痛,她的玉儿啊,如娇似花的女儿啊,千宠万疼地长大,却忽然要多出一个兄长,甚至连父亲的心思还能留下几分也说不好,这可叫她该如何自处?一想到黛玉会黯然神伤默默落泪,贾敏只觉得心像要被撕裂了一般,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可今时今日,她又能如何?林如海既然会选择隐瞒她,心里自然是顾忌着她,她也不愿去细究到底是因为什么,是担心她难过伤了身子,还是……然她心里却是清楚,这个苏轩,在林如海眼里,必定是极为看重的,也断不可能再因自己和黛玉而如何妥协。
盖因如此,她能计较筹谋的,也就不多了。
黛玉将信将疑地盯着贾敏,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知为何,总觉得母亲似乎不一样了。往日的母亲,总是优雅的,成竹在胸的,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一般,可就在方才,似乎有些黯然,有些失意。失意?不,不,黛玉赶紧摇摇头,把这古怪的猜测抛出脑后,一定是她想错了,错了。
母女俩各有所思,屋里一时间陷入了静谧之中,只余下上好的银霜炭在炉里烧得通红,瑟瑟轻响。
林如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母女相依默默不得语的模样,不由奇道:“你们母女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闷声不响的,琢磨什么事?”
贾敏与黛玉同时恍过神来,连忙从榻上下来,黛玉盈盈福身礼道:“女儿拜见爹爹。”
待林如海伸手扶起她,往正位坐下后,贾敏笑着拧了帕子,替他净手,道:“老爷今儿回来得似乎要比往日晚些,公事繁冗,妾身也不大懂那些,只是老爷可千万仔细着些身子,眼下虽已入春,可早晚间仍有些寒意,老爷也要多注意些才是。”
林如海含笑颔首道:“有你在,我哪还敢不经心?先前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碍难之事?宅内事多,真是辛苦你了。”
“能嫁给老爷,又有了黛玉,是妾身莫大的福分。可惜妾身是个没用的,所幸还能在宅子里帮上些忙,若不然,妾身真的是无地自处了。”贾敏微微低下头,露出一小截白净的脖颈,比起平时更多了几分娇柔无助之美,只眨眼功夫,又抬起头来,回身吩咐下人将温在炉上的汤盅奉上来。一如平日的雍容优雅,似乎先前所见不过是一场虚幻。
林家素来讲究惜福养身,饭前常先用些滋补汤盅垫肚,用饭时满屋婢人侍立却安静无声,饭后待米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以求温养己身而不伤脾胃。
三人用过饭,捧上茶水,这才坐下一道聊天说话。黛玉年幼娇弱,不多时便有了几分倦意,贾敏便细细叮嘱了一番,又好生敲打了下面伺候的众人,亲手替她系好裘衣披风,这才放她离开。林如海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待黛玉走后,方道:“敏妹真是慈母心肠,娶妻如你,是海之幸事,林家之福。”
不知为何,此刻听他这般说,贾敏总觉话里有话,似有所指,然脸上却不露分毫,掩面笑道:“老爷又拿妾身寻开心了,妾身嫁入林家多年,却始终未能给老爷添个男丁,就连府里的几位妹妹也是膝下空虚,大抵是我们几个福薄,又都是些没能耐的,却还连累老爷跟着操心,实在是……老爷再这般说,妾身真的是无地自容了。”话到伤心处,不由侧过身,轻轻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自怜又自苦的哀伤,浅浅的,却比嚎啕更让人心酸,“妾身日日祈求上苍,若能赐下麟儿于林家,妾身情愿减寿十年……”
“敏妹!”爱妻病体沉疴一直是林如海忧心的,听她这般说,心中更是一痛,不由抬高了声调打断她的话,伸手紧紧握住她的,“你切莫再这般说,你是我林如海的妻子,是要与我白首偕老共度一生的,怎能先弃我而去?”停顿了片刻,忽然又开口道,“其实,你忧心的,往后都不必了。”
“老爷此话何意?妾身为何听不明白?”贾敏讶然地抬眸看他,眼底盛满了不解与疑惑,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苏轩之事,她绝不允许自己被排除在外,所幸,她终于听到了这一句,要不然,她如何能行事谋划,若有所动作,岂不等同堂而皇之地告诉林如海,自己不信他,暗中调查了?
贾敏的心思,林如海自然不知,正沉浸在如何措辞中的他,自然也不曾看到妻子眼里一闪而逝的寒意,斟酌了半响,方道:“可还记得那年的苏云岫?我也是近来才发现,当年,她离开林府时竟已有了身孕,如今已有十二岁。”
提及苏轩,林如海不由想到那日在苏家的情形,面色一沉,居然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什么往后再无深交之缘,富贵不能淫,叫他又气又怒,却又不得不隐忍下来,可莫名地,心里却又生出几分赞赏来,甚至隐隐缓了口气。如此铮铮傲骨,如此气节风姿,若他日能够认祖归宗,想必也能肩挑起宗族责任,不会叫他失望。
、以退为进迷雾重重
“什么?老爷的意思是……”贾敏惊诧莫名,满眼的不敢置信,愕道,“那,那孩子……”
林如海重重一点头:“不错,我已差人往京城查过,若无意外,当是我林家血脉。”只可惜眼下光有慈泽庵的说辞,苏佑安母子皆已仙逝,事隔多年,想再找出旁的证据也是极难了。可一转念,他又忍不住庆幸,若非当年苏云岫寄养佛庵多年,众比丘尼仍有印象,要不然,怕是连这点子也查不到了。
“那老爷怎不把他接进府来?”贾敏焦急地看着他,皱眉道,“在外漂泊了这些年,以前老爷不知道也就罢了,可眼下既已认下了,哪有不领回家的道理?”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略有些怀疑地打量着他的脸色,“老爷莫不嫌弃他出身不好?可当年苏……妹妹,也是年少方艾,如今已过去这些年,自然与当年不同了。”
林如海眸色深沉,如雾霭霭的海面,叫人看不出温和之下,究竟是风平浪静抑或波涛汹涌,也叫贾敏心中微颤,不自然撇开眼,“老爷这是怎么了?妾身虽不聪明,可这点是非轻重还是有的。当初,府里添了小少爷,妾身也是极欢喜的,养在身边亦是视若亲子,玉儿有的,他也有,甚至还比待玉儿更精细几分。莫非,今时今日,老爷还不愿相信妾身?”话到后来,已含了几分凄楚,几分自伤。
这些时日,贾敏的身子本就不大好,又遇到如此打击,往日明艳如芙蕖的脸庞苍白了许多,今日又只抹了薄薄一层细粉,更让她多了几分西施捧心的病态,耳边又是浅浅轻叹,林如海不由心中一软,道:“你我夫妻多年,我又怎会不信你?”顿了顿,又道,“我不过是想澹宁的事儿有些晃神罢了。”想起自己搅乱的生辰宴,和那碗断掉的长寿面,林如海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些,有些艰难地叹道,“只是眼下,他们母子情重,怕也无心林府。”
“这如何使得?”贾敏也顾不得眼眶里蓄上的湿润,蹙眉道,“莫非是苏妹妹心里有怨,要不,让妾身去与她请罪?当年,终究是妾身持家不严之过。”说到这,泪水终抵不住落地牵引,簌簌坠下,偏过身轻擦了擦,哽咽又道,“苏妹妹有福,为老爷诞下子嗣,是林家的功臣,莫说老爷欢喜,就是妾身心里也极感激的,今昔不比往日,老爷可不能亏待了妹妹。依妾身看,莫说是贵妾,便是老爷做主要抬了二房,也是应当的。”
林如海拧眉沉默,半响方道:“此事我心有计较,哪要你请什么罪,你安心将养身子才是正理。”
贾敏心里咯噔一下,悄悄打量了下他的神色,仍是一派徇徇儒雅,看不出丝毫端倪,心道过犹不及,便不再赘言,只与他柔声谈了些黛玉的趣事,和府里的琐碎,然那微红的眼圈,欲言还休的忧色,却仍无息地提醒着先前的话题。林如海略坐了会,借口书房还有事要处置,宽慰了她几句,劝她早些歇息,便起身离开了,却不曾看到贾敏手里的帕子,已拧成了死结。
那一宿,烛影翳翳,燃到天明方渐渐湮灭。
且不提贾敏如何对镜伤情默默垂泪独坐到天明,收官姑苏的苏云岫倒是了却一桩心事,悠悠然回到家里,多日未见苏轩,却委实有些惦念。
归时天色尚早,便索性往屋里歪一会,却不知怎的,竟昏沉沉睡了过去。待醒转时,已过掌灯时分,浮雕爪菊窗棱子里漏过斜斜的月色,落在案上,榻前,拉出纤长的影轮,不知为何,云岫脑海里忽然想起一句话: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可惜如斯佳景,她并未曾拥有。
拢了拢鬓间碎发,苏云岫套鞋下了床,刚到外间,便看到碧纱橱内书房的门虚掩着,透着一两滴光亮,不由轻步走过去:“澹宁,可是你在屋里?”推开门,却见苏轩站在高大的榆木书架前,背向而立,低着头,似在翻阅书册,不由放柔了声音,道,“可是等久了?你这孩子,来了也不叫醒为娘,这么晚还没用饭,饿着了?”
苏轩木木地杵在远处,不吭声,也无动作,只是低垂着头。
如此情态,让苏云岫瞬时紧张起来,几步走到跟前,关切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了?额头倒是不热。”试了试额角温度无碍,心略略一松,目光不由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你手里拿的什么,这么出神?连为娘跟你说话也……”
欲出口的话戛然而止,让她的身子猛地一僵。苏轩终于有了进屋后的第一个反应,抬眸怔怔地望向她,喃喃唤了声“母亲”,却又失了言语,只是愣愣地站在那,一眨不眨地看她,渐渐地,眼圈红了。
“左右不过些俗务,犯得着这般小女儿情态?”苏云岫定了定神,泰然自若地笑着,伸手去接他掌心的书册,只觉手下一紧,略使了些力,那头却又松开了,将册子随手搁到案上,藏青书皮微微泛黄,却是一丝不苟的平整,边角皆细细压过。视线一掠而过,回身温婉笑道,“行走多年,若没些积累,为娘还如何在眉山立足?这些年,你随为娘走南闯北,也去过不少地方,虽不曾与你说过和光同尘的道理,也非有意瞒你,不过是有些事,还是自己悟得好。”她能从昔日眉山脚下的一名采药人,一步步走到善名远播的眉山夫人,难道会全靠这行善积德的义举?
偏头看了看静静躺在书桌上的簿子,苏轩心里乱糟糟的,不知究竟该做何思量。他怎么也没想到,印象里风光霁月的母亲,积善济民的眉山药坊,竟会有这样的一面。寒赠膏药夏熬清暑汤、旱涝灾祸义诊到门前的背后,竟是步步为营的有心而为之。原来,药坊的扩张,竟是在赈济上做的文章,一次大灾,散出去百千两,收回的却是成千上万,千金散尽还复来,竟是这般轻巧简单!笔尖一勾,轻描淡写地将名与利收入囊中,从容优雅,淡定自若,亦如眼前含笑的母亲。
“澹宁,你该明白,你我母子既无家族可以依靠,亦无亲朋可以相助,有的,只是自己的这双手。”看他神色有异,无法释怀的模样,让苏云岫心中微涩,资本积累,本就充满了血腥与阴暗,蚕食与吞并,若不然,她又如何将一份基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拉扯到眼前光景,“为娘的作为,或许你并不认可,然为娘无悔,若连自身都无法保全,谈何助人?”
“可是……”
“莫非在你眼里,为娘还是选择无动于衷地旁观在侧更好些?”见他喉间微微一动,似有话说,苏云岫哪还不知他要说什么,道,“澹宁,你该知道,世上万事,有舍才有得,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瑕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桩事里,为娘确实获利,可那些难民就不曾获利,衙门差役就不曾获利?既然各有好处,皆大欢喜的,又何乐而不为?”
苏轩默默地低垂着头,紧锁的眉宇,闪烁的眼神,微抿的唇,都在无声地言明他此刻心里的纠结矛盾。母亲的话字字珠玑,落到耳里却是振聋发聩,原来光鲜背后掩藏着这样淋漓的现实,赤裸裸的直白,让他无可遁形,那间小小的药坊,泯然众人间的药坊,竟然也有这样的奥秘。以前,他总不明白,乐善堂源源不断的救济金究竟从何而来,眼下,却都懂了,只是,簿子里寥寥数笔,漫漫十载光阴,勾画的,当真只有这些?
“母亲可是为了孩儿?”若非有林家如鲠在喉,母亲何需这般汲汲营营?
苏云岫微微一笑:“如今,你可能放心了?毋需再替为娘乱点那鸳鸯谱了吧。”说罢,目光不落痕迹地自书架上的经卷匣子掠过,狡兔三窟的道理她从来都懂,只是这些,眼下却不必告诉他了。再早熟,再聪慧,总还是个孩子。
、险遭难细查有玄机
许是近来风波不断,苏轩也非昔日书院侃侃而谈的少年郎,只沉默一宿功夫,次日再见时,眉眼疏朗,凝集的苦闷已尽数敛去,甚至主动提出愿同往药坊做事。如此改变,让苏云岫既觉宽慰又满心怜惜,诸般复杂如五味俱全,思之再三,却终究不忍拒了他的好意。
每每书院沐休,母子俩总会同车往来,穿梭在街巷之间。眉山药坊的门面并不十分大,苏轩虽来过多次,但不过是在后院休憩小坐,并未往理事之处去过。走进一墙之隔的偏院,方知此间风景竟能迥异至此。院中并不十分多人,不过十指之数,可叠摞的簿子却高高地堆积了一桌又一桌,摆不过的靠墙还有数排架子,业已满满当当。
看到两人进来,众人也不过微微一礼,复又埋案做事,不置一言的做派,叫苏轩委实有些不自在,偏头看了眼苏云岫,却见自家母亲已然轻车熟路地拐到书架前,连忙收敛了情绪跟上前。架上的册子极多,记载了各处药坊的点点滴滴,大到药坊每年每月的规划,小的伙计药农的生辰,事无巨细,苏轩从未想到,一家铺子,竟会有这么多可写可记可用的资料,偏生苏云岫在旁还淡淡地来了句“不过是近三两年的东西罢了,再早些的,已收录在箱搁库房了”,更叫他瞠目结舌。
还欲再问,却见苏云岫已然转身,手执一卷账簿走去了隔间,不多时,便见一位管事匆匆出门,见再无人出来,便小心地蹭进屋去:“娘,出了什么要紧事?”
“松江那边的账目有几笔对不上,便叫他去把林掌柜请过来问问。”苏云岫随口解释了一句,又道,“你若待得无趣,便去后院歇息会,待为娘把这事儿理顺了,与你一道去醉仙居,他家的南乳焖佛手确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