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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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连连点头,泪水盈满眼眶。我大口喘息,顾不得再问,转身冲出了大殿。
宽阔的甬路上,迪古乃神色匆匆地迎面而来,见我疾步如飞,面色愠怒,不由得诧然道:“宛宛,你怎么——”
我脚下踉跄,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中,拽着他的衣襟,疾言厉色道:“你是不是派人去了上京?我要你马上再派人追上去收回成命!马上!”
迪古乃神色一惊,急忙搂住我的身子,皱眉道:“不可能!”
不可能?
我怒极反笑,咽下喉间的苦涩,质问道:“你以为谋害耀灵的是雨莲?你以为谋害耀灵的是乌延氏?你以为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是谁?”
我聚起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推他一把,冷笑道:“最大的幕后凶手是你!是你完颜亮!”
卷五蛟龙出海,玄黄迎路 第411章 祸事
迪古乃骇然失色,身子虽后退了一步,却紧紧抓着我的手腕,不可思议地连声发问:“你怨朕?你怨朕?”
我挣扎几下,恨声道:“郎主何等英睿,还须臣妾来解释吗?”说着,暂时掩下一腔怒火,焦灼地喝道:“你究竟允不允?再耽搁下去,雨莲和羊蹄若有任何闪失,你我之间也就彻底完了!”
他眉心紧拧,怒火刷刷往上窜,斩钉截铁地说:“君无戏言,朕绝不会收回成命!”说完,冷冷吩咐秀娥:“送娘娘回去,无朕的旨意,不得放娘娘外出!”
我气得浑身颤抖,累积多日的悲痛和愤怒汹涌直奔喉头,化作一抹浓稠的腥甜从口中倾吐而出,像一朵朵艳丽红梅洒在了迪古乃明黄色的衣袍上。
耳旁阵阵疾呼,身子如轻羽般绵软无力,慢慢坠进无边的黑暗中……
心中有事,我很快从昏迷中醒来,喉间隐约还残留着一丝丝血腥味。睁眼一瞧,只见秀娥坐在炕沿儿,手中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神色凄凉,布满了泪痕。
我慌忙坐起,急声道:“郎主呢?”
她微微一喜,将药碗搁在案上,按住我的双肩,流着泪说:“娘娘莫急,陛下早已派人去追,相信会来得及。”
我怀疑地问:“姑姑,你可别糊弄我,郎主之前那么坚决,又岂会轻易改变主意?”说完就要掀被下炕。
秀娥阻止我道:“坚决?娘娘都吐了血,陛下慌得要命,怎敢不依娘娘?”
我咬一咬唇,不放心地问:“真的?”她似乎有些生气,松开我的身子,冷着脸说:“娘娘拿刀戳大家的心窝子,谁敢糊弄娘娘?”
我心愧疚。忙握住她的手,歉然道:“对不起,把你们吓坏了吧。”
她轻哼一声,舀了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你晓得就好,你是不知道,陛下当时都快疯了,亲自抱着你去找陈太医,连什么君王仪态统统都顾不得了。幸好陈太医说娘娘只是急火攻心。否则若真出了事,陛下一怒之下大开杀戒,宫中只怕要血流成河了!”
我心微疼。张口喝了一勺药,念及一事,脱口道:“姑姑,你说孛迭的意外死亡,会不会真的与郎主有关?”
当时迪古乃曾怀疑梧桐被流民掳去。和西京一批官员的无作为有关,甚至可能正是由他们亲手策划。虽然迪古乃说,未查出孛迭与此有关,可孛迭恰好在那一段时间出事,是否有些太巧了呢?
秀娥见我满面惊惶,淡淡道了句:“娘娘。疑心过重,并非好事。现下耀灵患病,娘娘身心虚弱。郎主的情绪不稳定,娘娘竟还想去沾染旁的是非,难道是嫌日子过得太轻松了吗?”
我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想,如果孛迭的死确实与郎主有关。郎主派人去杀孛迭的家眷就不仅仅是因迁怒雨莲当日之举,而是要斩草除根、消灭可能遗留下来的证据啊!”
秀娥微感惊讶。我愈想愈是心惊,忍不住握紧了双手,苦涩地说了一句:“自古以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孛迭为功勋之臣,又手握重兵,性情狂傲……郎主同样高傲自负,又素来杀伐果决、手腕铁血,极有可能会候机杀了他,不过是明杀暗杀的区别罢了……”
秀娥抽出绣帕,极力控制住情绪,语气强硬地道:“即便如此,陛下只是做了身为皇帝该做的事。”
我并未反驳,默默淌下两行清泪,幽幽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为情所困,不该贪恋男女情爱……明知前路多舛,明知我们之间有太多无法逾越的鸿沟,却还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错误?你把朕和你这些年的恩爱说成是一场错误?”
屏风后突然响起一声喝问,迪古乃面色愠怒地转出来,迈着沉重地步伐慢慢逼近。秀娥低了低头,给我使了个眼色,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收回视线,盯着锦被上的鸳鸯默不作声。迪古乃立在炕榻前,散发出一阵阵森寒冷意,语气夹着丝丝怒气与痛心,连声质问道:“难道你的快乐和笑容都是强装的?难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朕都是敷衍的?难道你的生活中只充满了痛苦和悔恨?好一句最大的错误!将朕对你的真心和付出抹杀的一干二净!那么朕算什么?朕算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一个一个的质问,如同一根绳索勒住了我的颈脖,难以顺畅地呼吸。迪古乃见我依然沉默,猛地爆出一阵咳嗽,满面涨红。我惊一跳,急忙伸手去扶,却被他漠然地拂开。
我心一抽,痛如刀割,含泪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迪古乃眸光复杂地盯我两眼,欲伸手为我拭去泪水,将要靠近时,却停在半空中,愤愤地甩袖离开。
我枯坐半晌,泪水逐渐干涸,留下点点灼热感。秀娥轻脚进来,重新端起药碗,平静地说:“事已至此,我劝娘娘学会珍惜,不要再和陛下闹,大家齐心协力照顾耀灵,才是首要。”
我苦涩一笑,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休养了一阵子,身子渐渐恢复了气力,玄真劝我勿要再动怒伤心,否则长久必成大患。我闻言唯有一笑,耀灵依然陪伴在侧,我又怎会不爱惜自己呢。
夜傍时分,窗外灰蒙蒙一片,我坐在暖阁内,为耀灵缝制春日的衣裳。秀娥收拾完炕桌,迟疑了几下,说道:“陛下许久不曾来了,要不要去请一下?”
我淡淡一笑,正要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我手微微一抖,尖细的银针不偏不倚地扎进指腹,渗出滴滴小血珠。
秀娥“哎”一声,嗔怪道:“娘娘这样不小心。”
话说完,内侍小福子喘着气进来,小心翼翼地说:“娘娘,小的刚打探到消息,上京韩国王府……出事了……”
我心一沉,努力撑住身子,咬唇道:“说下去。”
小福子觑一眼秀娥的脸色,苍白着脸又道:“陛下后来派去的人马迟了一步,抵达上京时,韩国王妃已经投缳自尽,其余次妃侍妾庶子庶女均被处死,韩国王府的管家临死前焚烧了整座王府……”
眼前一黑,似乎烛火被风吹熄了,最后一缕月光也被乌云遮住了。我试图站起来,却一次次跌坐在炕沿儿。秀娥一手捂着嘴,一手搀着我,心疼地唤道:“娘娘,娘娘……”
说毕,她止住眼泪,双眸一亮,脱口问道:“小福子,韩国王的世子呢?你怎么没提到他?”
我霎时惊醒,强忍住巨大的哀痛,跟着问:“羊蹄呢?羊蹄呢?”
小福子忙道:“世子爷下落不明,有传言说世子爷根本不在府中,但办差的几位大人说世子爷……世子爷逃走未遂、命丧火海……”
我艰难地挥一挥手,示意小福子退下,慢慢地瘫坐在炕沿儿,呆滞地望着跳动的烛光。
秀娥握住我的手,哀婉道:“娘娘,请节哀。”
我动一动唇,嗓音轻微的难以捕捉,“姑姑,你也下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面色惊恐,急声道:“娘娘,您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我悲凉一笑,摇了摇头,俯身趴在了炕桌上。
寂静的未央宫,爆出一阵悲痛的嚎哭,划破了暮霭沉沉的冷冬。
黎明前冷意深重,空荡荡的佛堂幽静昏暗,不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小福子躬身候在一旁,安静地听我念完经,方才问道:“娘娘唤小的来有何吩咐?”
我放下双手,示意他近身,低语了几句。小福子张皇失措,失声道:“娘娘要小的去寻韩国王世子?”我瞅了瞅四下,又瞪他一眼,斥道:“小点声,嚷嚷什么。”
意料中的,小福子缩一缩脑袋,眼神惊恐,不敢应允。我心一狠,冷森森地说:“你的老乡茗儿,看护小皇子不力,若非本宫求情,郎主早已处死她。你要是不帮本宫带话,就等着去乱葬岗寻茗儿的尸首吧。”
此话果然有效,小福子战战兢兢地说:“好好好,小的照办,小的照办。”
我心微微一叹,缓一缓语速,轻轻道:“本宫并非要你亲自去寻,你只需出宫去延庆坊找到一家名为“春和”的布庄,告诉掌柜夫妇你是未央宫的人,再把本宫的话转述给他们,明白了吗?”
小福子点点头,面色依然不安。我重新合上掌,淡淡道:“事成之后,本宫自有重赏。”他叩首应是,我疲惫一笑,说道:“好了,下去吧。”
我有理由相信,并且必须相信,羊蹄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秋兰拓雅都不可靠,她二人居住在皇城内,一举一动惹人注目。但花涟和泰阿丹不同,他们早已定居于闹市,过着平民百姓的生活,将寻找羊蹄下落的任务交给他们要稳妥的多……
卷五蛟龙出海,玄黄迎路 第412章 福薄
日头逐渐爬上云端,一缕一缕的阳光洒下来,却难以温暖僵硬的身心。廊前的枯草覆满白霜,满眼冷冷清清,不胜凄凉。
秀娥端着早膳来,瞟了眼窗外,微笑道:“听说暖房培了几十盆杜鹃,红红粉粉的可漂亮了,晚些吩咐人送几盆来,娘娘瞧着也赏心悦目。”
我唇角微动,淡淡道:“杜鹃开于春日,现在天气尚寒,即便能勉强撑一两日,迟早会被霜寒冻死。花与人并无两样,要适合的季节和土壤才能长久,何苦要强迫她们提早开放。”
秀娥轻轻一叹,将早膳摆在炕桌上,“娘娘,适合不适合,咱们也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慢慢忘了,叫它过去吧。日子总要继续,一生还那么长,难道就这样一直消沉下去?”
说毕,她握住我的手,怜惜地道:“姑姑相信,娘娘从未后悔过。姑姑更相信,娘娘对陛下的情意始终如一。娘娘和陛下都没有错,要怪……只能怪世事无常,要怨只能怨天地不仁……”
我轻声道:“有很多事,完全可以避免发生。不错,我不可能恨郎主……此生,亦从未后悔过嫁给他,能和郎主恩爱十几年,是我永生永世也忘不掉的美好……”
我苦涩一笑,低头搅动碗里的燕窝粥,微叹道:“然而,人活一世,并非只有男女情爱……既难以割舍,又无法释怀,剩下的路,只能逃避了……”
话说完,外头传来一片请安声,纱窗外出现了一个明黄色的魁梧身影。秀娥与我对视一眼,叮嘱道:“千万别再和陛下起冲突了。”
我默然颔首。低眉继续搅动燕窝粥,热气一丝丝散尽,我依旧提不起食欲。
迪古乃掀帘进来,脱下斗篷递给了秀娥,淡淡地问:“娘娘近日饮食可好?”秀娥犹豫不定,如实答道:“娘娘胃口不佳,每顿只能勉强喝几口粥。”
她当然骗不了迪古乃,我枯槁苍白的面容说明了一切。迪古乃挥手示意她退下,又取来一面象牙小镜,忍着怒意道:“你自己瞧瞧。瞧瞧你的脸色,你是要绝食来报复朕吗?”
余光瞟去,镜中一张秀脸削尖而憔悴。虽然美貌不改,眼角眉梢却悄然滋生了细腻的皱纹。双颊苍白无血色,双眸失去了往昔的水润与灵动,死气沉沉,萧索至极。
我终于开始变老了。
一只大掌扼住我的下颌。强迫我扬起目光。我顺从地抬眼,平静地凝视着迪古乃,却赫然发现他仿佛也开始变老了。
凌乱的胡茬,微微凹陷的双颊,暗淡的肤色,疲倦的眼神……
如丝如绸的眷恋弥漫心头。我险些就要再次沦陷,迪古乃似乎读出了我情绪的变化,俯身一把将我拥我怀中。缠缠绵绵地唤了声:“宛宛……”
我低低“嗯”了一声,纤细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背,想要记住他每一个骨骼的位置、每一块肌肉的硬度。迪古乃喜不自禁,迫不及待地欺身压住我,想要与我贴的更加紧密。
紧紧相拥。多日的疏离似乎淡却,只剩下满满的、浓浓的相思与依恋。迪古乃呼呼喘气。黑眸重新焕发光彩,充满了烈火般的渴望。我微微移开视线,淡笑道:“天刚亮,你不去上朝了?”
迪古乃吻一吻我唇角,嗓音喑哑地说:“想要了你再去上朝。”我一笑,食指摩挲他的唇,问道:“近几日,你在哪儿歇着?”
他解开我的襟扣,说道:“昭明宫。”
我心微动,闭了闭眼,捧着他的脸说:“如今,宫中只有一后二妃,待春天来,就下诏采选美人进宫吧。”
闻言,迪古乃面色一僵,倏然直起身体,沉声道:“宛宛,你还在怨朕?”
我默然,睫毛轻轻眨动,青丝缠绕散落在枕头上,随风微微飘动。
片刻的沉默,暖阁内寂静的过分,直到一声嚎哭传来,打破了压抑僵硬的气氛。茗儿脚步急促地跑来,隔着毡帘兴奋地大叫:“娘娘,殿下哭着要娘娘呢!”
要我?
要我!
我喜极而泣,忘了正和迪古乃僵持,脱口道:“愣着作甚,快抱我过去!”他敛去恼意,急忙拦腰将我抱起,流星赶月地往寝殿去。
堆满被褥毛毯的炕榻上,耀灵裹着棉袄号啕大哭,泪水挂了一脸。我心揪得紧紧的,伸手就要抱他,不想耀灵竟主动扑来,呜呜哭道:“阿母,阿母……”
声声直抵心窝!句句催人泪下!
我双手微颤,轻轻拍打他的背,试问道:“宝贝,你想起来了?”说完,紧张地望一望迪古乃,又道:“宝贝,你爹爹呢?爹爹来了吗?”
耀灵渐渐止住哭泣,睁着湿漉漉的小眼睛,瞅了迪古乃几下,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可就是叫不出爹爹二字。迪古乃大失所望,着急地拉住他小手,皱眉问道:“叫得出阿母,为何叫不出父皇?”
耀灵缩一缩脖子,害怕地往我怀中缩。我打开迪古乃的手,厉色道:“你别吓着孩子!”
迪古乃忙松手,眼神略含委屈,黯然地望着耀灵。我缓一缓脸色,摸一摸他的脸,安慰道:“慢慢来,不要着急。”说着又吩咐秀娥道:“快去请陈太医和玄真道长。”
她含泪点头,快步跑了出去。我心下一片欢喜,伸手擦掉耀灵的泪珠,哽咽道:“灵儿,你真是叫阿母心肝俱碎啊。”
耀灵奶声奶气地说:“哭……不哭,阿母不哭……灵儿乖乖……”我破涕为笑,情不自禁地亲吻他的小脸蛋,空荡荡的心慢慢有了温度,仿佛开出一朵一朵的杜鹃花。
陈太医和玄真道长很快到了,听闻耀灵认出我来十分高兴,又轮流为耀灵诊脉,神色不再似往常一样凝重,充满了欣慰与希望。
把完脉,耀灵嘟着小嘴,伸手要我抱。我慈爱一笑,夸奖道:“耀灵真是个乖孩子,来阿母抱抱……耀灵饿不饿啊?想不想出去玩啊?”
说完,急切地扫一眼寝殿,问道:“木蜻蜓呢?把木蜻蜓找来。”秀娥立即将木蜻蜓递来,又俯身问耀灵:“吃不吃糖炒板栗啊?”
耀灵咯咯发笑,摇头晃脑,就是不说话,唇角流出一抹口水。我心微凉,拿绣帕擦一擦口水,望着玄真道:“道长,说实话,我很着急,也很担心。耀灵的情况,感觉并不稳定,我很怕睡一觉后,他又不记得我是谁了,更怕哪天突然又染风寒,就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