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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好人一生平安-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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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安连忙擦擦湿漉漉的头发坐过去,伸手拿了个小笼包放进嘴里,一边问顾凛之:“你怎么突然来了?”

顾凛之也伸手端了杯豆浆喝,向来极有神彩的眸子半闭着,似乎在想什么事,“平安,你跟我说实话,你工作的事是不是沈贺给整的?”

梁平安吃到一半,喉咙一紧,半个包子正正地卡在嘴里,他连忙喝了几口豆浆脸上不知是急还是憋出来的红才渐渐消退了。顾凛之跟他说话不爱拐弯磨脚的说,太熟了,知根知底的,朋友间能说不能说的话他都说。

梁平安沉默半天,他不想让顾凛之跟着闹心,但更没有再欺瞒谁的心力了。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顾凛之也沉默了,半晌才说:“这么大事你该告诉我。”顿了顿语气有些躁了,“要不是前几天同学聚会,你这事儿指不定要过多久才能传到我这。”

梁平安的心往下沉了沉过后又有些感动,顾凛之必然是听了他这消息立刻就过来看他了。人一辈子要是能有这样一个朋友,你有好事他顶多一句淡淡的祝福,你一落难二话不说立即出现帮忙,就比什么都有福气了。

顾凛之说了两句话,到底没忍住变了脸色,“操,这孙子又要折腾你。”

梁平安几乎没见过顾凛之爆粗口,这个男人爱笑,也能笑的特别风流醉人,他知道自己的优点于是充分发挥,十次里见他九次都是一脸笑意盈盈的表情,好像天大的事儿都能一笑而过。梁平安知道顾凛之是真急了,可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只好沉默地不发一言。

顾凛之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一屁股坐下来,揉了揉头发:“你上次来北京碰到他,我心里就一直有点悬着。”他皱着眉头看梁平安,“你不知道,他看你那眼神不对,特压抑,懂么?”

梁平安摇摇头,“是福跑不了,是祸躲不过。”

顾凛之被他这句老气横秋的话给堵住了,一下子把脾气甩了出来:“那你就这么认了?我还琢磨你好好的怎么就出了事给停职了,哦就因为他要追老情人?就这么把你前途给毁了?这什么东西?有特权也不能这么嚣张啊你说是不是,得亏你们还算有过感情,否则是不是要你命?”

梁平安一句话也插不上,听顾凛之发泄了一大通,好不容易歇下来,才沉沉地回答了一句:“凛之,他把以前的事都告诉小雨了。”

顾凛之一下子愣住了。他想到沈贺一旦得不到想要的必然会向梁平安施压,但没想到这么直接。半晌,才要笑不笑地说了一句:“这不是小三儿干的事么?”又讽刺地加了一句:“倒是屈尊了。”

梁平安没接话,默默地看着顾凛之,打从他承认了沈贺的事,顾凛之的情绪就一直很激动,连往日一半的风度和冷静都没有了,简直像被烧着了尾巴的猫,四处乱挠。

“凛之,”梁平安站起来,“我想好了,我要回去和小雨好好谈谈,我们还有文文,还有希望。只要她相信我,沈贺就什么办法都没有。”

“哦,”顾凛之微微一愣,似乎对梁平安表现出来的镇定有些无措,“对,这倒是真的。我陪你去,帮你劝劝她。”他看着梁平安的眼神,已经不见了昨晚的惶惑脆弱,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真的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维护了,他知道梁平安已经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顾凛之微微发怔,陷入一种类似时间、往事的复杂情绪里,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57五十七

顾凛之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这一晚他没怎么睡好;前半夜伺候梁平安换衣服睡觉;后半夜自己坐那儿发呆瞎琢磨;他往脸上扑棱了好几把凉水才觉得眼皮不那么酸了。他一边用酒店给的白毛巾擦脸,一边想着待会儿见到赵小雨怎么帮梁平安说话,一抬头;正好看见梁平安脱了浴袍在屋里换衣服。

酒店是高层的;窗户是封闭的,窗帘干脆也没拉开,只透进来些不那么充足的日光,就是几道光柱穿过灰尘;落在人身上;落在正换衣服的那个男人身上。这画面一下子跃入顾凛之的脑海里,连让他矜持一下的时间都没给,瘦是瘦,打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瘦,胳膊上后背上一丝儿多余的肉都没有,不过从前总是干巴巴的,后来人一成熟气质变了,这干巴劲儿就悄悄转变成了一种平稳的清瘦,腰细腿型好,皮肤当然也……梁平安终于套上最后一件衣服,整装待出发。

他看梁平安转过身来,捏了捏衣领,征询地问他:“可以吧?”

顾凛之自己穿衣服是没忌讳的,他会搭配,骨架子好,所以穿什么都好看,年轻时也敢穿。现在过了三十岁,职业上所经历的场合越来越需要谨言慎行,穿衣打扮就偏向于沉稳正式,他看梁平安的衣着,却和从前并没有多大变化,以前就是那种既简单又没什么新意的款式,现在也不过就是料子好了些。不过,看起来不浮夸,不焦躁,是那种让患者一看就放心的医生。

顾凛之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回过神来对梁平安笑笑:“行,洗的挺干净。”

他突然想起梁平安刚结婚那时。梁平安曾邀请过他到他家里来,不过他当时没去,头天晚上刚打过架,就算言和了,过后也不可能立刻马上就整理好心情笑容满面地尽释前嫌。那年他参加完婚礼就匆匆走了,一天也没多留。后来过了好几个星期,他们才通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电话,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什么意气用事然后就老死不相往来的冲动,感情和理智的分配、协调,在每一个合格的成年人身上都会得到充分的展示。

“到了。”梁平安拿出钥匙开门,一边和顾凛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什么这小区环境不错啊,物业怎么样啊。梁平安左耳进右耳出说了什么也记不住,两人都是心不在焉的,直到门锁咔哒一声打开,确认过静悄悄的屋子里没有人,才不约而同地悄悄吐了口气。

隐隐紧绷起来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梁平安进屋倒了杯水给顾凛之,顾凛之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

屋子里有些乱,开着的卧室门里能看到满地的杂物,明白无误地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多么激烈的争吵。梁平安比他早发现已经过去收拾了,弯着腰把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捡起来。他看到男人比上次见面消瘦不少的肩膀松松地撑着薄薄的衬衫,从侧脸看不出什么情绪让人觉得他很平静,真奇怪,有些人就是不论做什么看起来都很认真,旁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这么看着,也能感到一种类似的专注感。顾凛之一边喝茶,一边放任思维想些乱七八糟的,梁平安正蹲着身子把在地上摔得粉碎的花盆碎片捡起来,一片片叠好扔进手边的垃圾桶,瓷片轻轻碰在一起的动静很清脆,一声接一声的。

顾凛之奇异地发觉耳朵如此敏感,好像被极有节奏的乐曲吸引住了似的,他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看梁平安小心翼翼地把翻到的绿色植株扶起来,捧着一抔泥土站起来望向他,他还没反应过来,见梁平安招呼他:“凛之,帮我找个瓶子,易拉罐,饮水瓶都行。”

顾凛之连忙站起来,应了声哎,手脚利索地进厨房找了个矿泉水瓶那刀子切开了,割完拿给梁平安一看,薄薄的塑料瓶切出来无比圆滑一点毛刺也没有。梁平安把盆栽放正,用指尖摸了一下嫩绿色的叶片,触感让他想起梁君文软软的脸蛋。

其实这盆植物也是梁君文的幼儿园老师要他们养的,说是要增强孩子对于大自然的感悟和认知。梁平安想起文文当时可爱的眼神,忍不住突然起意开了个玩笑,“不愧是医生的手,看这瓶口切得多整齐。”

顾凛之心里一动,微微低下头,看到梁平安的嘴角笑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突然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给俘虏了,他隐约感到非常不妙,这里的场景和气氛让他猛地回想起来很多年前的某段时光,一段让他至今梦里还会出现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的时光。

顾凛之没控制住自己的嘴巴,他把一只手搭在梁平安的肩膀上,叹了口气:“平安……当年你要是和我在一起,就没有现在这些烂事了。”

梁平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先听到了一种声音,这让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但还是没有赵小雨的脸色变得快。

女人一手拿着钥匙,完全愣在了原地。她睁大眼睛,惊怒交加地看着站在她家厨房里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她无比熟悉的男人,至少她曾经自以为完全了解,另一个她也见过,不光见过还算熟悉,是她丈夫的好朋友,非常要好的那种,每年都要聚个两三次。她十分缓慢地消化了刚刚听到的对话,手一松,一串钥匙稀里哗啦全落到了地上。

三个人谁也没发出声音来,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赵小雨感到自己好像在被甩了一个耳光后又扒光了衣服,梁平安有如身处一潭冰水里,一时无声。

怎么会这么巧?怎么就赶得这么寸?

祸不单行,传下来的话自然是有传下来的道理。梁平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从停跳过后又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哪里找到点力气,他觉得自己的后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雨,我……”话说出来他就语塞了,不知道怎么接,也找不到解释的理由。这世界上有两种无法解释的东西,一个是真实另一个是命运。

赵小雨的眼神由震惊到绝望到木然又变成悲愤,她的眼睛昨天哭肿了,现在还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连番变故终于压垮了这个女人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梁平安……”赵小雨捡起地上的钥匙,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看着他,“我们离婚吧。”

梁平安浑身一震,话没经大脑冲口而出:“小雨!文文怎么办!”

赵小雨竟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像被冬天的雨水打过的,又冷又凄凉,她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她茫茫地想,面对离婚她的丈夫第一句话不是对她的挽留而是对儿子的挽留。她以为自己所有的情绪已经被榨干了,她以为她心里空得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此刻却又又硬生生从酸胀的、疼痛的肌肉里挤出绝望和崩溃来,她猛地仰起头,像一头流尽了血的困兽,嗓音尖利得吓人:“梁平安!你怎么不去死!”

梁平安猛地反应过来,后悔不迭,急得眼眶发红:“不……小雨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我们这个家,小雨,”他几步跨过去想拉住他的妻子,“咱们有个家,咱们有个家啊……”

“啪!”的一声,赵小雨在撕扯中狠狠地在他脸上甩了一个巴掌,接着后退两步,哭喊道:“我宁愿没有这个家!我宁愿没有这个家!你听见了么?”

梁平安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颊,比起疼痛,最先感觉到的却是火烧火燎一样的热辣,这绝不符合理论,但此时此刻事实就是这样,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好像脸上的火辣传到了心底,烧的他大脑里一片空白。

赵小雨摔门而去,只留下还回荡着激烈争吵声的空房间。住了好几年的房屋突然间陌生起来,由温暖的窝变成了冰冷的壳。梁平安的脚底软了一下,他撑着墙站住了,余光里瞥到一个男人的身影,这才想起来顾凛之还在这里。他默默地和顾凛之对视片刻,对方目光沉沉,似乎有些内疚,更多的却是无奈。

梁平安突然对他苦笑了一下:“我是活该。”

顾凛之终于说话了,之前他一直不发一言,生怕越描越黑,现在他看着梁平安的苦笑,突然大步走过去用力地把他搂紧,感到胸口贴着的人一动不动的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他只能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梁平安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玩弄他?这世道坏人比好人装的还要像好人,坏人全副武装一身铠甲还要戴上防毒面具,好人却总是袒露着肚腹和后背,明枪暗箭一个也躲不过。

顾凛之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他为这个男人感到心疼,这个名字里带着平安的人,生命中却充满了波折。顾凛之看不见未来的剑戟指向哪里,也无法想象这个人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58五十八

梁平安没在家里多待;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和顾凛之重新回到了酒店;像一只灰溜溜的丧家犬;路上他把自沈贺回国后发生的一切事情说了一遍;顾凛之听完,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知道沈贺这人够自我,但真没想到是无所不用其极……跟踪调查苦肉计;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这就一高级流氓吧?”

梁平安一时没接上话,半晌才说,“他就是这么做事的。”

顾凛之琢磨了一会儿这句话,心里有些郁郁;他看了看梁平安;叹了口气:“早点休息吧,你脸色太差了。”

赵小雨是铁了心了。梁平安一大早起来就收到她的短信,让他下午两点去民政局,梁平安去了,到那还没等说话,就被陪赵小雨一起来的朋友给骂了个狗血喷头,对方怒目而视,看起来恨不得捅他一刀似的。他没让顾凛之跟来,面对两个女人怨恨的眼神,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协议签好的第二天,梁平安接到了沈贺的电话。沈贺的消息灵通得吓人,前后没到一天的时间,他没打算给梁平安一丝喘口气的机会。梁平安低着头看着掌心里震动的手机,感受着嗡嗡的绵痒渐渐麻木下来,直到自动挂断。接下来他凝视着这个手机号,指尖在屏幕上短暂地滑动了一下,将它拖入了拒接来电。

顾凛之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现在他们正在酒店的餐厅里吃饭,梁平安几天功夫人又瘦了一圈,手指上的骨头都突出来了,一个个关节像棱角分明的冰碴子似的,顾凛之都不敢握。

梁平安吃了一口顾凛之硬添到他碗里的饭菜,说:“她觉得我是同性恋,说什么都没用了。”

顾凛之也没办法,问他:“实话,平安,你爱她么?”

梁平安久久沉默着,其实这两天他也一直思考着这些东西,“爱这东西是生活必须的么?”他反问顾凛之。不等顾凛之回答,他又继续说:“什么才是爱情?几年前我已经相信它并没有那么重要,然而教给我这个的人却又反悔了……”梁平安说到一半思路有些乱了,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他想了想,转回话题:“我想和小雨过一辈子,我会一直对她好,我希望她快乐幸福。这的确和那时的心情不一样,但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对现在的我来说这是否算是爱情,我不知道。”

顾凛之问出这句话就后悔了,太酸。何况他根本不想听到梁平安的回答,因为不论答案正否都只会让他难受。他当年离开梁平安是无可奈何,那时梁平安对爱情不抱以丝毫的信心和向往,他只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一份最平淡的生活,顾凛之明白,也相信那是梁平安最好的选择。他对梁平安的感情里掺杂了太多朋友的成分,所以他永远无法像沈贺那样决绝甚至疯狂。

顾凛之只给梁平安喝酒点了一杯果汁,梁平安对甜品没什么喜好,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妻子、儿子、房子工作……就有个妈还在这儿。”

顾凛之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郑重其事地说:“平安,以前我就跟你说过来北京工作,现在这个邀请也作数。”

大厅里突然响起喧哗,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去,竟然是有人在求婚。餐厅里的人不少,还有不少外国人,这会儿齐刷刷地用好奇而善意地打量着正中间的一对儿情侣,刻意打扮过的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单膝跪地,满脸通红地举着一枚钻戒,旁边的乐队正在演奏梦的婚礼,他求婚的对象并没有多么漂亮,但涨得粉红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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