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清朝当戏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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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倾池是其一,而另一个,便是这尤子芩。
在院子里坐定,尤子芩喝了茶正吃着点心。
略略一扫,尤子芩的眼睛就往楼上飘,待瞧见那门楣雕着翠竹的房门紧闭,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把面前的精致糕点推开,“不吃了不吃了。”
“子芩这是……”刘福贵不明所以。
“干爹说盼我回来,可看看这院子里的人,怕是有人巴着我不回来。”
尤子芩忽而用巾子沾了沾眼角,“你们都当我这些日子过得舒坦,又怎知我在钱大人府里受了多少委屈,我这日夜提心吊胆,生怕惹了钱大人不悦,让春沁园受了牵连,我费了百般心思终于讨了钱大人欢心,让他应允为咱们春沁园重修一座戏园子,我在外头费了多少心,如今回来竟遭了别人如此冷落,干爹……”
刘庆德听得钱大人要为他们修戏园子,眼睛一亮,又见自己亲手调|教的徒弟如今哭得梨花带雨,心里对苏倾池更是不满,拉着尤子芩好言安慰了好一通。
“干爹这样帮他说好话,莫不是我离开这几日,这园子里已经轮不到我说话了?那我,那我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说罢尤子芩挣开刘福贵,扭身跺脚就要走,“罢了罢了,这春沁园容不下我,我尤子芩便没了去处不成。”
院子里众人一时之间慌乱一团,哄劝的,扯袖子的,指桑骂槐的,看好戏的,闹成一锅粥。
苏倾池原本正眯着眼睛小憩,真正要入梦,冷不防被楼下这阵吵嚷声搅了睡意,面色已不善。
苏宝儿开门出去瞅了一眼,回来冲着外边翻了一眼,“姓尤的回来了,在下边撒泼呢。”
苏倾池眯了眼睛,嘴角一丝冷笑,拢了衣卦起身。
尤子芩在楼下正叫骂得厉害,冷不防一泼水从天而降,生生浇了满院的聒噪吵嚷。
那泼水不偏不倚,正浇在尤子芩身上。
好端端一朵娇花,成了落汤的毛鸡。
尤子芩攥着拳头抹了把脸,险些没咬碎一口银牙,“苏、倾、池。”
他一字一顿,似是要把那名字咬碎吞进肚子。
众人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愣了,待回神抬头,便见二楼雕花红木栏柱上斜斜地倚了一个人。
绛色湖绸的褂子散披在肩头,里边一身白缎长袍,一头乌黑的头发肆意散在微敞胸怀的胸颈之上,黑白分明,恰似雪中泼墨,说不出的风流别样。
“我说今儿眼皮怎么一直跳呢。”苏倾池嘴边一丝笑意,“原来啊,早晨出门踩了狗屎。”
苏倾池抬脚看了看自己的宝蓝绣线的千层底缎鞋,“这不刚洗了脚,浑身清爽。”
他眸光一转,流到楼下尤子芩身上,忽而惊慌起来,“哎呀呀,这可怎么了得,我原是想泼了洗脚水去晦气,哪里想到尤老板竟在楼下。”
说完又疑惑地看了看天上,自言自语,“我原想这日头还高,怎么……”
他忽而掩唇一笑,笑得日月无光,“大白天的,就撞了鬼了?”
众人一愣,待回过神来,有些已经止不住喷笑出来。
这满大京城,敢这样明目张胆说尤老板是鬼的,除了苏倾池,怕再找不出第二个。
尤子芩何曾受过如此羞辱,早已气得面色铁青,指着苏倾池的手指颤得不成样子,“苏倾池,你给我等着。”
“好说。”苏倾池掸掸身上的灰,心情愉悦。
“曹大人托人快马送来的蜜橘太甜了,我现在嘴里还发腻呢。”
话音刚落,那红漆的房门已经合上,楼下的人似是还能听到从门缝里传来的江南小调儿。
这样的事,春沁园的人早已习惯。
只是平日里尤老板撒野耍泼,苏老板只端着茶杯逗雀子哼曲儿,不予理睬。
今日想来,定是尤老板吵闹扰了苏老板午觉,苏老板才这般教训他。
待闹剧收场,人也便散了。
只留尤子芩一人立在院子中间,咬着牙,“苏、倾、池。”
傍晚,天地间只剩清淡的一片橘色,干净清透,一尘不染。
“哥,你这样不怕得罪了班主?”苏宝儿拧了巾子,递给他哥。
苏倾池接过,擦了脸面,颈子,又背着苏宝儿脱了外卦,细细擦了身,淡淡地开口,“你当我不这样做便能在这里长久待下去?”
苏倾池的身子细长修匀,肌肤白皙,如抹了白釉的瓷器,又如温润晶莹的羊脂白玉,细腻得找不出一丝瑕痕。
苏宝儿忽而面上一热,赶紧转开视线,“那,那以后……”
苏倾池却是没听出来苏宝儿语气里的异样,只穿了衣服,扣上绣花盘扣,“这戏自然不能唱一辈子,在这里也终要受人管束,不如自己开戏楼子来得舒坦。”
苏宝儿眼前一亮,“哥,你是说……”
苏倾池眼神斜过来,“我说什么?我说你要有出息,我哪用得着抛头露面看人脸色混饭吃。”
苏宝儿嘟着嘴不讲话。
苏倾池拿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我指望你养我,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说罢,人已翻身上了床,背对苏宝儿摆摆手,“出去把水倒了。”
苏宝儿吐吐舌头,端着面盆出了屋子,掩了房门。
春沁园前厅是戏台看戏的大堂,戏台四周围着一圈矮栏,台角有四根镂着牡丹的台柱,油漆彩绘,支撑着顶盖。
戏台三面是双层看楼,楼下大堂是观众席,大堂中间空出一条过道,两边对称摆放着雕花的方桌,方桌正面并排放着两把漆木椅子,两侧则摆着两张方凳。桌椅都是八字排开,方便赏析。
戏台之后便是扮戏房。扮戏房又与左右耳房相连,再往后便是苏倾池他们住的上下两层厢房。
苏倾池与尤子芩是戏班的台柱,一西一东占了两间最好的厢房。
苏宝儿端着面盆下楼倒水,走至东边楼梯口的时候,正想对着那门口吐口水,便听得里边一阵分不清是痛苦还是舒坦的声响,那声响中还伴随着木床吱呀吱呀的摇晃。
苏宝儿伸手就着盆里的水沾了点,往那纸糊的窗户上一戳,顿时房内的景象全透过那小小的圆孔呈现出来。
一时之间,苏宝儿脸上红得似能滴血,而后狠狠地对着门口吐了一大口唾沫,“臭相公。”
没出半个月,道台又派人来请苏倾池上他府上。
刘福贵因此又来找苏倾池,“倾池,道台大人已经够给脸了,几次三番派人过来请,你收拾收拾赶紧去,轿子都准备好了。”
苏倾池撇着茶杯盖子,吹了两口气,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班主,您这是逼我?”
刘福贵一虎脸,“我还不能逼你了?今天我话就放这儿了,你是不去也……”
“我说不去了么?”苏倾池已穿了绸面滚金边的外褂,“别忘了回来给我加银子。”
这回,刘福贵倒愣了。
苏倾池坐在轿子里,摇着红缨折扇,意态悠闲。
苏宝儿东扭西扭,这边摸摸,那边碰碰,挨了苏倾池一记扇子,他才老实些。
苏宝儿安静了一会儿,便探头往外张望,瞅见一个男孩就摇手叫起来,“墩子,墩子,我在这儿呢。”
那叫墩子的男孩长得胖乎乎,身上穿着粗布的麻布衣褂,他瞧见苏宝儿,立刻喊起来,“小宝儿,你这是去哪儿呢?”
苏宝儿回喊,“道台大人让我哥去唱堂会呢。”
那胖男孩又问,“道台大人?哪个道台大人?”
苏宝儿扯着嗓子,“鲁道台。”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哥说唱完就回来。”
那头又跑出一个小子来,“小宝儿,我听说那道台昨个把怜袖堂的小相公弄得只剩半条命啊。”
那小子个子看着小,嗓门却大得狠。
这一嚷,满街的人都往这边看,只是刚才喊那一嗓子的小子已没了人影儿。
轿子一路上颠颠晃晃,小宝儿就趴轿子上跟时不时冒出来的孩子说他们要到道台大人府上唱戏。
估计不出一炷香,这京城就没人不知道这事儿了。
“哥,怎么样?”小宝儿哑着嗓子问。
“不错,继续。”苏倾池摇着扇子,“跟肉铺人说,申时我们过来买肉,还有卖鱼的,卖……”
“嘿嘿,我知道了。”苏宝儿于是又掀着帘子喊起来。
于是,这热热闹闹一路,就差没敲锣打鼓了。
道台府
说是道台大人请去府上唱堂会,实际并非到上。
清代,道台乃京职外官,官位正四品,这次是受朝廷召见才入京面圣,而此时轿子面前的府宅乃鲁道台在京城的老宅。
轿子缓缓落下,与青砖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轿夫跨过轿前横杠撩开帘子。
苏倾池拢了折扇下轿。
入眼先是一扇五人宽的垂花门,门楣之上饰有卡子花,门前檐柱只短短一节,悬挂在门檐下两侧,下垂的柱头雕成花瓣状。朱漆大门中央是左右对称两个镂空兽面铜质门钹,兽形口衔大环,四周有一圈红门金钉,说是金钉,实际不过是木钉,上面用油漆金粉装饰。
轿夫进去禀报,一个总管模样的男人探头出来瞧了一眼,立刻让人开了门,将苏倾池请进去。
这是一座五进院落,正房重檐歇山顶,正脊中央有宝顶,垂脊脊端有左右相称琉璃狻猊吻,屋檐下檐端飞翘之处分装饰有套兽。
苏倾池不做声响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苏宝儿拉着他的衣袖,两只眼珠子睁得圆滚滚,生怕错过一处景致一般,一眨不眨。
原先在院外并不能瞧出院内的景象,苏倾池原以为不过是普通府宅,进来才知,里边别有洞天。
楼阁亭台、叠山假石、花木池塘、轩院曲廊,无不雕琢精致,装饰奢靡。
台阶踏跺处有垂带栏杆,亭台楼榭有“美人靠”,十八回廊有花式栏杆,一处处雕花棂格,镌刻云纹、龟背锦纹。
身旁花纹透雕此起彼伏,脚下海墁、冰裂、暗八仙铺地连绵不绝。
若说是皇宅深院,怕也不过如此罢。
“苏老板,您坐会喝口茶,我这就去禀报大人。”
管家拱手笑着说完,便有丫鬟端了茗茶糕点来。
管家前脚刚走,苏宝儿后脚就猴急地抓了一个糕点往嘴里塞。
一路轿子颠簸,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苏倾池眼睛一瞪,一扇柄已经打在苏宝儿手上,苏宝儿手面顿时红了一片,那酥儿印也滚到外边去了。
苏宝儿噘着嘴正想说什么,就见一只尖嘴黑皮的狗把那糕点叼了。
“冒冒失失,成什么样子?”苏倾池话虽对苏宝儿说,眼睛却瞥着那狗,见那狗吞了糕点无事,这才坐回太师椅,端了茶杯,轻轻撇着杯盖。
苏宝儿吐吐舌头,老实坐回椅子,晃着两条腿左看看,右瞧瞧,摸摸这儿,碰碰那儿。
“哈哈哈,苏老板,请到您还真不容易啊。”话音刚落,一只青缎皂靴已踏了进来。
苏倾池眼角微抬,便见一身形臃肿,面色青白,步态虚浮的中年男人。
苏倾池放下茶杯,起身笑道,“鲁大人。”
一旁的苏宝儿也从椅子上跳下来,学着他哥的模样喊了声。
鲁庸自打进来那一刻,眼睛便如胶一般紧粘着苏倾池,暗道,世上竟有如此绝色。
待回过神,鲁庸哈哈哈大笑,两手托起苏倾池,“苏老板快起快起,哈哈哈……”
两手却暗中在苏倾池手上摸了一把。
“哥,这老头摸你。”苏宝儿忽而大叫,一把把鲁庸推开。
“瞎说什么,鲁大人德高望重,岂是那般色|欲熏心,没有人伦之人,再这样瞎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苏宝儿眼睛立刻红了一圈,捂着嘴不讲话。
鲁庸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咳嗽一声,摆摆手,“罢,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哈。”
苏倾池瞪了苏宝儿一眼,对鲁庸笑道,“让鲁大人见笑了。”
鲁庸摆手,面上虽不计较,心里却一阵不快。
一旁的苏宝儿趁人不注意,偷偷对苏倾池吐了下舌头。
“不知鲁大人想听什么戏?倾池……”苏倾池将视线从苏宝儿身上移回来,转了话锋。
鲁庸伸手止了苏倾池的话,“苏老板身子不适,在这里陪本官说说话便可。”
苏倾池哪里不知道鲁庸心里的鬼心思,只是面上含笑,在鲁庸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
苏倾池端了茶杯,手指摩挲了一下杯壁,抬眼看了鲁庸一眼,笑得媚意横生,“鲁大人这里,每一件可都不是俗物。”
鲁庸看得心里直痒,听得苏倾池这么一提醒,他立刻起身道,“前些日子有人送本官一样好物,让苏老板瞧瞧,管家。”
“是。”管家退下,出来时,手上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匣子。
鲁庸接过,瞧了苏倾池一眼,笑着将匣子缓缓打开,递至苏倾池面前,“苏老板。”
苏倾池放了茶杯,瞥了那匣子一眼,只见那黄色绸缎之上,放着一枚羊脂白玉,色泽柔润,只一眼,便知是件珍宝。
苏倾池点头,“是件好物。”
面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惊喜,坐下撇着杯盖,却不再看一眼。
“这……”鲁庸正想说什么,冷不防瞧见苏倾池腰间挂着的玉佩,那成色质地远不是他这块能攀比的。
鲁庸暗自思忖一番,对管家使了个眼神,管家点点头,退入幕后,再出来,手上已是一个镂空金缕匣子。
鲁庸满脸堆笑地将匣子打开,“苏老板,这件如何?”
苏倾池脸上露了笑,伸手将那玛瑙镯子拿起对着光线细瞅,竟舍不得放手。
鲁庸摸着浑圆的肚子,笑得满脸油光,“这可是先皇御赐之物,如何?”
苏倾池眼角生笑,“宝物自然是宝物,却比不得银子来得实在。”
苏倾池眼波一转,笑道,“鲁大人莫怪,倾池本就是俗人,自然比不得鲁大人这般雅量有致。”
说罢竟将那玛瑙桌子放回了金匣子。
鲁庸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挥手让管家退下。
“古有幽王千金博取美人一笑,鲁某愿效之。”鲁庸一击掌,管家已捧了一块红绸巾出来。
苏倾池心里暗自冷笑,怪不得名庸,果然庸才。
不爱江山爱美人,嫣然一笑亡西周。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这般昏庸无道之举,竟也愿效之。
揭开红绸,里边赫然一叠银票,粗看之下,竟有千两。
“大人……”管家似是有话要说。
鲁庸抬手制止,“下去。”
“是。”管家退下。
苏倾池嘴角勾起一抹笑,“鲁大人,这是何意?”
鲁庸凑近苏倾池,俯首低语,“苏老板若愿意……这些连同那镯子,便都是苏老板的。”
说话之时,竟趁机在苏倾池腰上摸了一把。
苏倾池不着痕迹避开那猪手,笑道,“无功不受禄,这叫倾池如何消受得起。”
“莫不是苏老板嫌这些太少?”
“哪里的话,鲁大人的心意,倾池心领了,只是这些银钱,倾池不敢收,也收不得。”
苏倾池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不瞒大人,倾池初到京城之时便得罪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张若溎张大人,鲁大人在京外为官,大概不晓得这位张大人,此人先后任兵部员外郎、兵部郎中、掌京畿道监察御史、刑部、工部右侍郎,如今又是左都御史,官位从一品,深得圣上宠信。”
见鲁庸听得微微变色,苏倾池继续说,“如今满大京城都知道我苏倾池被道台大人您请来唱堂会,想必那张大人也有所耳闻,张大人为官虽清正不阿,为人却古板,朝中几位大臣都因捧戏子,遭了他弹劾,我若真依了大人,反污了大人清白。”
鲁庸果然不说话,皱着眉坐回椅子,苏倾池又道,“鲁大人在京城停留数日之久,怕是已晓得外边关于大人的流言,倾池不是不明事理之人,道台大人几次相邀,实非倾池不愿,实在不想在大人即将离京之时将大人推知浪尖刀口之上,若是倾池今日当真留宿大人府中,岂不将那流言坐实?”
鲁庸抬头瞧向苏倾池,苏倾池嘴边含笑,带了三分媚态七分慵懒,见他面如冠玉,顾盼生姿,如斯倾城绝色,鲁庸便是花丛游历数十年,此时也只觉燥热难忍,心痒难当。
“本官府内之事,你不说,我不说,并不会有人知晓,本官只要苏老板点头。”鲁庸不顾家丁丫鬟管家在场,一把抓住苏倾池的手,将人搂进怀中。
苏倾池听着耳边粗沉如牛的气息,一皱眉,面上却是诚恳感动之态。
他两手抵在鲁庸胸前,“大人,你当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