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神-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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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他!看他以后还偷!”义愤的众人将他从街上赶到了退无可退的墙角,毫不留情地用棍棒石头攻击了起来。
“打断他的手,看他还拿什么偷!”混乱中,不知是谁的大石头迎头砸了下来,敲中了他捂着脑袋的手。林小帆只听见身体里咔嚓一声,手腕就整个麻掉了。他惨叫着护着自己手,冷不防兜头就是一记闷棍。他当即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滑了下去。围观的群众当他装死,围上来又是一顿拳脚,打得他五脏六腑像要从身体吐出来一样,没命地呕着苦胆。等众人打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已经鼻青脸肿跟猪头没什么两样了。
“不动弹了。别给打死了。”围殴的群众一看不对劲,慢慢停了手。
“乡亲们,咱们还是把他送到衙门去,让官府来给他定罪吧。”那个丢钱袋的贵公子这时一副仁义像地开口了“”
“公子你是心慈手软的人呐。你不知道像他这种,进了衙门只能关半个月,在里面光吃不做,住上一阵子,就可以放出来继续为非作歹了。”
“哦……”那贵公子笑了一下“反正咱们该教训的也都教训了,万一闹出人命来就不好了。我看,还是送到衙门吧……”
“好。就听这位公子的。大家把他绑上,送到县衙去!”带头的几个汉子一吆喝,众人冲上去五花大绑,把林小帆给捆了个结实。
“到了县衙,可别说咱们打了他。就说是这么抓到的,大家都作证,知道吗!”义愤的群众吆喝着,一路拖着林小帆朝县衙去。
林小帆头上冒下血来,红红黏黏地模糊了视线。他头耷拉在地上,眩晕地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忽然,远处街边飞逝的视野里,一晃而过一个倍感熟悉的腰牌——林家堡的腰牌。他心中一惊地想要回头看清远处那人的样貌,却只看见了一个被扇子遮挡的脸,和嘲讽阴笑的双眼。是谁?是谁……是谁在暗中看他的笑话。是他害他,是那个人在害他……是谁……
“啊……”他头痛欲裂地干呕干咳着上了公堂,连话都说不明白。
家住何方,祖籍哪里,到此地的理由全都答得不好。县官指责他藐视公堂,一怒之下赏了他二十大板,打得他死去活来,连眼泪也哭不出来。然后,县官问他是不是偷了那贵公子的钱袋,他只能弱弱地摇着自己垂下的脑袋。不料县官说:
“大胆刁民,还不说实话。来人呐,再大二十大板。”
于是,林小帆被打成了个破口袋。县官再问什么,再让他认什么,他都只能流着口水鼻涕点头画押。就这样,他被判入狱半个月,关进了县衙暗无天日的牢房。
不信抬头看
苍天饶过谁
饶过谁呀饶过谁~~~~
“呜呜……呜咳咳……”林小帆捂着自己的断手,窝着自己疼痛的头倒在牢房发潮的稻草堆上时,悲催地想起这句家喻户晓的电视剧台词,干哭干咳地昏了过去。
第十五章 忘记的过去
“嗯!哼……”胖乎乎的小手握着不到两尺的小木刀,笨拙地挥砍着。站在对面十岁的少年,认真地握紧木刀,稳稳地接住他的攻击。
“嗯!嗯!嗯!嗯!”小胖球砍了几下见他好不动弹,鼓起红扑扑的腮帮子,退后几步,猛地冲刺过去。不料脚下一滑,连人带刀栽了个大跟头,趴在地上像只小公鸡一样尖利地哭了起来“哎哟……诶诶诶诶——”
“帆儿!帆儿怎么了……”少年丢下手里的木刀跑了过去,把小胖球扶起来抱在怀里“不痛不痛……哥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呼……呼……不哭不哭……”
年长的孩子抱起弟弟,吹着他擦破的手掌哄着。这时,一位神色匆匆的妇人从屋子里出来,走到两个孩子身后。
“海儿,帆儿。”
“娘——”年幼的弟弟一看见她立刻举起双手要抱抱
“娘,帆儿跌倒了。”
“跌倒了就站起来”一向温柔体贴的娘亲突然板起了面孔“别哭了!赶紧起来!”
“呜……”年幼的孩子被吼了一下,吓得立即噤了声,一抽一抽地站起来。
“过来……”少妇一手一个牵起孩子,走过长长的走廊,走到一处祠堂里。来到摆放牌位的后神龛后,用力推动了暗阁,开启了石墙。
“海儿,你赶紧带着帆儿,从秘室尽头的那扇门离开,一路走到山下,遇见有赶车的,你就告诉他们把你送到白衣镇苏伯伯家去。”
“娘,出什么事儿了?爹呢?爹怎么不来?”
“别问了。”少妇蹲下身,伸手将两个儿子颈上的金玉吉祥符拿在手里看了看,仔细地看了看两张小脸,伸手将盏点燃的油灯塞在大儿子的手里,将两个孩子强行推进了狭窄的暗道“走吧,快走……”
“娘,呜呜……帆儿听话不哭了……娘别走……”
“海儿,好好照顾帆儿……”少妇泪如雨下地一扭头,用力扳动机关。沉重的石壁缓缓地遮挡眼前的视线。
“娘——”
“娘——”
随着“砰”地一声沉重声响,来自母亲那一面的光线完全被隔断了。寂静狭窄的空间瞬间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油灯昏暗的光和两个孩子的哭泣声。年长的哥哥不停地用袖子擦着脸,弯腰搂住抽泣不止的弟弟,拉着他往台阶下走去,来到一处堆满箱子的秘室,抱着弟弟坐到一个大箱子上。
“帆儿,爹和娘一定出事了,我们在这里等他们脱险,然后一起走。”
“呜……”
于是,等待了漫长的时间。油灯灭了,又续燃起墙上预留的蜡烛。
“帆儿,哥去找爹娘。你在这儿等着哥回来,好吗?”
“不……呜呜呜……呜呜……我害怕……你别走……”
“帆儿乖,哥去看一眼就回来……”
但是,残留的蜡烛即将燃尽,哥哥也没有回来。木然燃烧的烟味飘进了秘室,年幼的弟弟从半敞的秘室石门内跑了出来,却只看见火舌吞没了整个家,漫天的烟迷得睁不开眼睛。
“哥……你在哪儿啊……哥……哥……”弟弟在着火的屋檐下,无助地哭泣着。
忽然,头顶上却传来断裂的轰响。他猛地一抬头,就看见燃烧的檩木朝自己砸了下来。
“啊——”
…………
入夜的庙街,简陋的霓虹闪烁在昏黄的白炽灯光中无精打采地闪烁着。一个烫着□浪,身穿宽衬衫,脚踏高跟鞋的女郎摇摇晃晃地从郑记烧腊店里走出来,醉步蹒跚地朝庙街深处走去。如果你此时从她身边经过,你会听见她口里调子不准地哼着歌曲:
“……请相信我们明天一定会再见
就像白云离不开蓝天
请相信欢笑泪水所有的约定
都是忘不掉的日记
请相信我会再次回到你面前
唱起我们无悔的青春……
真是的……小虎队好好的解散了多可惜嘛……”
女人一步三摇地停在一家关门的杂货店门口,歪歪扭扭地靠在卷闸门上掏钥匙。不料手一抖,钥匙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打了个酒嗝弯腰去捡,却醉眼朦胧地看见路中间躺着一团“东西”。她伸着脖子定睛一看,不禁捂着心口叫了出来:
“啊——夭寿哦!是谁家的死孩子倒在我家门口!”女人有些害怕地走近前,蹲下推推那一动不动的小身体,壮着胆子把他翻了过来,见他胖胖的小脸上满是灰尘,脑门上一个肿起的大鼓包“小妹妹,小妹妹……醒醒,醒醒啊……啧啧啧啧,你爹妈怎么这么不负责任,让你一个人跑来庙街!哎,有没有人啊?谁家小孩子不见了?”
女人抱着那孩子在路上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经过,只好回身拉起店铺的卷闸门,把他抱到自己的店里,弄了点热水替他擦擦满是灰尘的小脸。舒适的感觉让孩子苏醒过来,他睁了睁眼,茫然地看着女人,无力地抽泣了两下。
“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到哪里去了?你们家住在哪里,你怎么一个人跑来庙街啊?”
“呜……呜……”酒气扑面而来,孩子害怕地捂着头上的大包缩成了一团。
“哦哦哦,别哭别哭,阿姨不是坏人”女人手忙脚乱地跑到货柜里拆开一袋大白兔奶糖“来来,给你吃牛奶糖,别哭哦……”
大白兔奶糖香香甜甜,孩子吧嗒着嘴,渐渐安静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小帆……”孩子泪眼汪汪地动了动,露出脖子里翡翠的吉祥符。女人拿起来看的同时,不经意瞥见了他胸口一片暗色的烙印。
“这是什么呀……这是虐待儿童啊。看你带这个这么值钱,家里一定很富哦,怎么父母这么变态呀……”女人把他抱到一边的椅子上,用衣服和小毯子裹住让他躺下,自己敞着店门等了一夜。
一天过去了,女人用塑料盆装来热水,帮孩子脱衣服洗澡:
“奇怪呀,你爸妈是怎样的人啊,孩子丢了也不来找……哎呀!你怎么有小JJ呀!你是男孩呀!哎哟,你爸妈真是变态呀,怎么给你留这么长的头发,害我以为你的妹妹……”
又一天过去了,庙街一如往昔。
两三天过去了,没有人来找过孩子,也没有听说谁家走失了孩子。
很多很多天过去了……
庙街菜市场门口的郑记烧腊店里,一个女人抱着个粉粉嫩嫩的小男孩来到了橱窗前。
“一个叉烧饭……喂,要一个叉烧饭啦!你这人怎么每次都这样,不吼你你就不给脸了是吗?”
“叉烧饭!”一个盘子结结实实地扔了过来。
“哎!青菜咧!每次都想偷掉我两条青菜!没有青菜吃会便秘啦!”在女人的谩骂声中,两根青菜凌空飞入盘子。
就这样,郑记烧腊那台十七寸的彩电前,女人一边喝着白酒,一边给怀里的孩子喂饭:
“再吃块叉烧,吃多点肉才能长得高……”
“哟,金金姐,哪拐来的小P孩,样子不错啊!多少钱?”远处一张桌上的小流氓开始起哄。
“闭上你的狗嘴,这是我们家金少爷。小帆,哦~~~”女人轻轻地掂了掂腿,孩子就高兴地笑了两声。女人弯腰用那满是酒气的嘴“啵”地亲了他一口,然后看着电视里闪动的画面轻摇着他:
“哎哎,小帆你快看。是‘霹雳虎’吴奇隆诶,帅哦……你爸爸当年就长得跟他一模一样,将来你长大了一定要跟他这么帅哦……”
“金金姐,你前年还说你老公长得像费翔咧——费翔跟吴奇隆长得一样吗?我看是你老公死的太久了,所以你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
“你少讲两句会死是不是?我叫你乱讲,你要是再当着我们家少爷的面乱讲,我就撕烂你的嘴!”金金把孩子放到一边,撩起袖子走了过去,对着那个小流氓劈头盖脸一顿暴打。然后回来喂完孩子,自己把剩的饭菜都吃了,就抱着孩子出了庙街。
摇晃的公共汽车上,金金抱着东张西望的小帆,解下了他脖子上那块翡翠:
“反正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乖仔,我就是你妈妈。这块东西留着会惹麻烦,妈妈拿去卖掉换钱,带你去儿童乐园玩好不好。”
“嗯……”金小帆有些懵懂地低头看着那块吉祥符。忽然,车一转弯,前方开阔的视野中,一幢高高的楼房耸立在远处,夜幕下闪烁着璀璨的灯光“小帆你看,帝王酒店诶,漂不漂亮啊?那上面很高档很高档有旋转餐厅,妈妈等一下带你去上面吃西餐好不好啊……”
“嘿……好……”金小帆兴奋地看着远处灯光璀璨的帝王酒店,欢乐中,翡翠呀什么的就忘在了脑后……
不久之后……
金小帆趴在杂货店的柜台上扒拉着算盘,斜眼看着自己的妈妈趁客人客人转身的时候,偷偷从已经称好的糖果里抓了一把出来,然后神色不改地照原价收钱。晚上带他到郑记吃完叉烧饭之后,随手顺走桌面上的纸巾和牙签塞进口袋。
三年后,
金小帆抱着书包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撅起屁股,挨着扫把棍一下又一下的毒打,嘴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要死了!要死了!是谁教你的!谁教你去偷同学的文具!”金金毫不留情地挥舞着棍子,每打一下,金小帆的屁股就会肿起一条青紫来“我跟你说过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呢!你好的不学学坏的!你怎么这么不知死活!我拿的是什么,拿来拿去还不都是拿熟人的,被抓了人家能拿我怎么样!你呢!你去拿外人的!你知不知出了庙街被抓到就要被打断手脚的!你好胆上街去偷,去看被人抓到会不会打到你死!你这个死孩子!死孩子!我今天不打到你屁股开花你就长不了记性!打死你!看你还偷……”
这一年,金金盘掉了杂货店,在街口摆摊帮人刺青,也不贪便宜偷郑记的卫生纸了。
许多年后……
那个曾经有力气毒打金小帆的女人倒下了,她再也站不起来,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摸着久病床前的儿子的头,有气无力地说:
“小帆呐,妈妈这辈子没本事,没把你养好。你还年轻,以后一定要学点真本事,然后可以出去工作离开庙街。以后别再偷了。真的别再偷了,不然被人抓到,你真的会被打到断手断脚的。听妈的话,别再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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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无边的黑暗中,林小帆捂着自己受伤流血的头,发出凄惨嘶哑的哀鸣。有什么东西,像是要通过他脑袋上开裂的伤口,强行塞进他的颅内。
他是……他真的是——他是林小帆。
“啊啊……”浑身炽热的高烧燃耗着生命,在濒死的边缘上,旧日遗忘的一切如尖利的匕首一般,锥刺着他的灵魂。他如同置身炼狱般地伸手在空中乱抓,却真的抓住了什么。
一点凉凉的水,流进了他如焦土一般的唇,他渴极了地上下滑动喉结,一边呛咳着,一边努力吞咽着生命的源泉。这时,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帆……”
谁?TMD这回又是谁?金小帆动了动酸胀的眼皮,只瞥见了黑乎乎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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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温习了一遍吴奇隆的“祝你一路顺风”;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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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来自过去的问候
“啊……疼……疼啊……”林小帆全身滚烫地躺在牢房冰凉的地板上,高烧中本能地捂着自己断了的右手胳膊,发出哀哀的呻吟。
昏暗中,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他因寒冷而疼痛的胳膊,安抚的动作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醒醒……醒醒啊……”
“啊……”林小帆恍惚地睁开眼,暗淡的光线中,只看见一张陌生的小青年面孔“你是谁呀?”
“小帆哥,我是雷霆啊……”面前的小青年几乎把脸贴到了他面上。
“雷霆”林小帆嗓子肿痛地只能发出气声“哪个雷霆啊……”
“庙街的雷霆啊!”
“咳……咳……”
“来来来来来,喝口水……”雷霆把水喂到他唇边。
“雷霆啊……”林小帆睁大了双眼,看着对方感动的表情“你去南朝鲜整容了啊——”
“我没有啊!”雷霆撩开遮挡在脸侧的凌乱长发,急急地让他看清自己的脸“我真的是雷霆啊,我们一起抢过帝王酒店,你还欠我八万七千六百块钱……”
林小帆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高高瘦瘦的身材,浓眉大眼的陌生容貌,被汗水和灰尘弄得有些脏的脸,忽然一下热泪盈眶:
“雷霆哥……”
“小帆哥——”
冰冷的囚牢里,两个来自庙街的人搂在了一起,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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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老乡”的一番激动过后,林小帆浑身的伤痛又回来了。被打断的手肿得跟砖头一样,也没办法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