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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皂神-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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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机会多说。

“呵……你们这是要去忙啊?我准备走了,这就走……”林小帆僵了一下,最后还是厚脸皮地从他身边那些调侃的笑中穿过,一瘸一拐地朝大门口走去。背后,却传来了让他彻底死心的呼喊:

“贤弟!”林东海眼露期望地看着他停下脚步,但看看身边的众人,又欲言又止起来“你先别走……”

啊……是“贤弟”啊。扒了这张假面具,他不是他的兄弟,也不是他的爱人,他是什么都不是的“贤弟”呀。林小帆心里涌起一股莫大的悲凉,像是能把他心里刮空了一样,让他慌慌地只想赶紧逃离这个丢脸的地方。

“呵……”他抬手抹了一把鼻子,讷讷地摇了摇头“不留了,我得走了……得走了……”

说着,他忍着下身的疼痛,一步一龇牙地朝前走去。眼泪,不争气地涌出眼眶,他用有些脏的手揩着脸,厚脸皮地在四面八方投来的讥笑眼光下逃出了林家堡的大门。

一如他前不久离开时那样决绝。只不过,上回走时还带着钱和尊严,这一回,林小帆什么也没没有了。真的林小帆摘走了他脖子上的吉祥牌,他就只穿着昨夜整得皱巴巴的夹衣,远离了这个荣华富贵的玻璃美梦,一无所有。

“别人的性命,是镶金又包银,我的性命不值钱……别人啊若开嘴,是金言玉语,我要是多讲话,紧接着出事情……怪我啊落土时,遇到坏八字。别人是好命人,我是在做‘兄弟’……”林小帆一瘸一拐地走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嘴里无意识地哼着记忆中的老歌。乡土的歌谣,句句嘲讽地映照着他倒霉的遭遇,他倍感晦气地啐了一口“嘿……做‘兄弟’……这回连兄弟也没得做了”林小帆长叹一声,重新开了个调子: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草草草!爱你MA个头!勇气顶个球!结果还不是草蛋!还不是草蛋!”眼泪,在峰回不见来时路的秋林中,下雨一样地滴落。林小帆粗话连篇地咒骂着,不停地揩着脸,直到整个袖子都被泪水浸湿,直到自己鼻子堵得上不来气,才扶着大树停下来,筋疲力尽。

下身撕裂的伤口就像火一样的灼痛着。他伸手往裤裆里摸了一下,手指尖却触到了粘糊糊的液体。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半干的血。

“哎呀……”林小帆可怜自己地哼哼了一声,浑身难受地向前行走,终于找到一处溪流,在喝了些水,又清洗了一下屁股,就包紧衣服倒在一旁的草丛中。一躺下,他抱紧自己无力酸痛的身体,哀叫着昏睡了过去。

※※※※※※※※※※※※※※※※

在睡着前的一刻,林小帆曾有那么一闪念,在心底里很侥幸地期盼过,一觉醒来能看见林东海来接他。然而现实总是一次也不例外地残酷。当他在秋夜的露水中被冻醒过来,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他知道,老天给他的好运已经用尽了。

头,像要爆炸一样疼痛着。他昏昏沉沉地想吃饭,想盖被子,可想了半天什么也没有。他病了,拜下体的伤口和昨夜睡地板的后果所赐,不争气地发起高烧来。可惜这一回,再也没人来照顾他。他只能在这个迫近冬日的寒秋夜里,蜷缩在野外的草丛中无力地哆嗦着,震动疼痛的嗓子,无意识地发出沙哑的呻吟。

“咳……”林小帆想要喝口水,然而试图爬起来几次,都失败了。于是他只好睡在地上,努力地侧身翻起来,然后翻身面朝下,再翻身仰面,就这样一翻一翻让自己翻滚到溪流边,挪了挪身子,把脸沾到溪水里喝了两口。然后再一翻一翻地翻回草丛,捂着自己被溪水弄湿的衣襟,冻飕飕地睡了过去。

※※※※※※※※※※※※※※※※※※※※

林小帆不知道自己是躺了一夜还是躺了多天,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阳光照着他,给他冻僵的身体带来一点点暖和。身上的湿衣服已经干了,可他的身体并没有一点好转。他觉得更难受了,头痛又加上了耳鸣;空空的肚子,饿得他眼前昏花一片。他本能地挣扎起来,颠颠倒倒地朝县城的方向走去——去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当他东倒西歪地到达县城时,他已经累得几乎走不动,只能全身虚脱地瘫坐在墙根下,奄奄一息地喘着气。

这时,忽然有一阵沁人心脾的甜香蹿进了他的嗅觉,他睁开空洞的双眼,只见一个母亲正拿着苹果,哄着自己怀里的儿子。

“听话,吃一口,就吃一口……”

“嗯——不好吃!”那男孩咬了一口苹果,皱着小脸大哭起来。那母亲赶忙搂着孩子哄,手里的苹果,就这样滚到了地上。

林小帆看着那个苹果,突然不知从哪来了力气,低吼一声扑了上去,抓起那个苹果,没命地啃了起来。

“咳——呃——”久未进水的喉咙肿胀着一时吞咽不下,林小帆狠狠地呛了一下,不顾那脆生生的果肉像刀子一样割过自己肿痛的喉咙,用力掐揉着脖子,狼吞虎咽地将那个苹果吞咬下腹,连个核也没剩下。

“咳……咳咳……”一个苹果下肚,林小帆感觉身体终于被注入了能量一般,支撑着站了起来,朝大街上走去。

他还是很饿,还要吃。可是面子担的摊主一看他这蓬头垢面的模样,连凳子都不让他沾一下。他踉踉跄跄地一路讨要食物,不是被人躲开,就是被人赶跑,最后他只能捂着疼痛的脑袋,奄奄一息地倒在街边,伸手向面前经过的乞讨。

“大哥,就是他!”一只肮脏的赤脚踩在了林小帆正要去捡的一枚铜钱上。跟随身后的一群乞丐,将林小帆围了起来。

“哪来的臭小子,敢在爷的地盘上行乞?”乞丐头目一把揪起他的衣服“哟呵,穿这么好的衣服还来跟我们抢饭碗。把他给我扒了!”

“别……别……”林小帆可怜巴巴地摇着头,无力地挥着手,被上来的乞丐推搡着扒掉了衣服,按在墙上。

“老子让你长长记性!”乞丐头目换上他扒下的衣服,抡起拳头,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林小帆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顿时纠成了一团,胃里一抽,刚才吃的苹果混着酸水“哇啦”一声吐了出来,吐在了那乞丐头子的袖口上。

“CAO你MA!敢吐脏老子的新衣服!给我打!”

一声令下,叫花子们一拥而上,毫不客气地招呼起来。

“啊……我不是故意的……别打我……我不是……啊……”拳打脚踢如同暴雨般落在林小帆的头上和身上。他赶紧抬起胳膊,死死抱住脑袋,本能地弓起身体保护着要害。但事实上,乞丐们该打地方的没少打,不该打的地方也没放过。不知道是哪一个朝他的屁股猛踹了几脚,他只觉得下面突如其来地一阵麻痹,随后就有什么滚烫的蔓延开来,整个后穴,就像被刀子开了一道口似的,痛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连气也喘不上来。

林小帆最初扯破了嗓子哭叫求饶,后来渐渐喊得没了声,就只抱着头维持着那个姿势蜷缩在地上,随便他们打。浑然无法思考的脑中,只乞求他们早一点打完。乞丐们见他动静越来越小,生怕打出人命来,于是打了一阵就歇了。每人吐了他一口唾沫,挨个儿踩他一脚,大摇大摆地抢了他的好衣服离去。

“咳……咳咳咳咳……”林小帆给打得鼻青脸肿,衣不蔽体地蜷缩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单薄的身体在秋风中像枯叶一样抖动着。他不敢动弹地看着两只手臂之间的缝隙,直到确定那些乞丐走远了,才放下僵硬的胳膊来,寒冷难耐地伸手去扯那乞丐头子换下的破衣服。这一动,就牵得五脏六腑像要裂开了一样的叫嚣,一口冷风呛进了嗓子。他用那褴褛的衣服包住身体,眼冒金星地猛咳起来。




第十四章 苍天饶过谁


“啊……啊……”暮秋的寒凉夜里,林小帆的呻吟像是风过地面吹起的尘埃,微弱地回荡在清冷萧瑟的街道上。他捂着滚烫的脑袋,脑海中,断断续续地闪现过往破碎的片段:

混乱的家园,负伤焦急的门徒,满园焦土的狼藉,以及远远传来的打斗和哀鸣。两个小男孩互相抱着,跌跌撞撞地走过黑暗狭窄的通道。

哥……我们要去哪里……爹和娘呢……

哥……我害怕,这里面好冷……你别走……

哥你快回来……我害怕,我一个人害怕……

哥……蜡烛都烧完了,你怎么还不会来呀……

好冷……好黑……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啊……好冷……好疼……啊……”林小帆头痛欲裂地在砖墙上碰撞着自己的脑袋,紧紧地缩成一团,垂死挣扎一般地打着滚“我不是……别想了……别再想了……啊……”

※※※※※※※※※※※※※※※※※※※※※

入夜的林家堡里点上了灯,火光暖暖地照着一片祥和安宁。苏云正坐在梳妆台前,摆弄着面前的瓶瓶罐罐。
“恭喜夫人一举除去心头大患。”新任的二堡主对镜中的女人彬彬有礼地一躬身。

“万晓争春的演技,果然名不虚传。这回你辛苦了。”苏云看了一眼镜子里俊逸潇洒的身影。

“演戏是晓春的营生。能为夫人演戏,是晓春的荣幸。只是……”年轻人捂了捂胸口“这冰封火烙的罪还真不是人受的。只怕演完了这出,今后的堂会,晓春就不便以真身示人了。”

“你已经不是万晓春了,你是林小帆,林家的二爷,谁敢点你的名出堂会呀。”苏云兀自擦着手“我说话算话,林家二堡主该有的,你一样也不会少。”

“多谢嫂嫂慷慨。”

“哈……”苏云满意地笑了笑,摆摆手让他退出房间。这时,一侧的屏风后面,悄悄走出一个人来:

“夫人。”

“这事儿办得漂亮。我原来还担心真神难送,没想到,那小子也是个假的。险些就让他给骗了。”苏云沉下脸来“派两个人伺候咱们新来的二爷,要什么就给什么,顺便盯着他,别插手家事就成。”

“是……”

“堡主那边情形如何?”

“正一个人关在房内喝闷酒呢。”

苏云凑近镜子,小心翼翼地描画着自己的眉梢。听见他这样说,不自觉地手一颤,眉梢微微画偏了分毫。她改了改,依旧不满意,于是便恼火地黛笔丢了出去。

屏风旁的人走了上来捡起黛笔,恭恭敬敬地走近了两步

“属下为夫人代劳……”

“嗯……”苏云揩了揩眉梢,轻轻把脸一侧,那人小心地靠近,仔细地沿着苏云的眉线描出一道优美的弧。然后似是检查般地看了一会儿,放下眉笔退到一旁。

“还不错嘛”苏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眉梢,擦了擦手指“你先下去忙吧,这几天我不叫你,你就先别过来。”

“是,那走了的那小子……”

“近来各门各派的人都往县城来,不能在这个斩草除根。先想法子让他消失,最好是借官府的手。”

“明白了。”背后的男人应了一声,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苏云对镜浅笑地解开衣襟,手指轻沾香脂,轻轻沿着锁骨向下点抹……

东海是她的,林家堡也是她的。谁也别想和她抢。

想到这里,她袅袅娜娜地起身,披衣朝着林东海的房间走去。

林东海这晚喝得酩酊大醉。他不能接受林小帆不是他亲弟弟,或者说,他心目中的弟弟,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是林小帆这个样子。他回想着林小帆前前后后的表现,怎么也想不通透。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不顾尊严地当着众人扮演小丑,却在下一刻亲口否认了兄弟的关系,他到底是不肯原谅自己中毒时对他做过的事,还是顾及着伦常不肯面对自己这个兄长……他到底是真还是假,到底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可恶……林东海想去找他,可又没法说服自己丢下眼前的一切去把他找回来。郁闷之下,他只能一杯又一杯,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嗯……帆儿……”林东海倒在一片杯盘狼藉中,断断续续地梦呓。苏云走近前来,将他搀扶到床上,悉心地用热毛巾替他擦脸擦身。

“帆儿……帆儿……别走……”林东海的梦呓一字一句地砸在苏云心头,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心机深沉地一笑,俯身贴在林东海耳畔轻轻地说:

“哥,我没走,我在这儿呢……”

“帆儿……别走……”林东海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苏云在他耳旁蛊惑着,慢慢解开了彼此的衣襟……

※※※※※※※※※※※※※※※※※

近冬的秋天又一次晴朗的亮了。如果可以,林小帆真希望这太阳永远不要下山。因为只有被阳光照着,他才能感觉有一丝丝的暖和,让他冻得发紫的手脚恢复些许知觉。

这是县城千篇一律的一天,林小帆一动不动地躺在墙根下,好像死了一般。他的肚子发出惨无人道的咕噜声,催促他本能地爬起来去觅食。

他觉得自己该去偷一把,可当他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时,又心虚地犹豫起来。他倒不是良心发现,而是他比谁都清楚,偷东西需要很准的手和很快很灵敏的身手,就像祖师爷时迁那种“鼓上骚”的身手,这样到手以后才能跑的掉。尤其是古代这种沉甸甸的荷包,金主一旦丢失就会察觉,他要是跑不掉,就会被揍得很惨。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受不了再挨一顿打了。

想起自己最崇敬的祖师爷,林小帆的脑子有些清醒了。他静静地坐直了身体,盯着过往的行人。试图寻找一个,容易得手的对象。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铜钱碰撞声在他不远处的前方响起。他木然地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正拿着满满一囊新兑换的银两从钱庄里出来,个饱满的钱袋栓在显眼的腰带上,大摇大走上大街,背朝着林小帆的方向,停在了街对面的珠花摊子前。

沉甸甸的钱袋,坠得那人的腰带都弯了。那个光鲜的锦囊在眼前晃来晃去,像是诱惑一般不时发出银子碰撞的清脆声响。林小帆终于忍不住,晃晃悠悠地靠了过去。

拼一把吧。

满是泥污的手颤抖地伸向了那个精美的钱袋。就在这个时候,金主猛一转身,那钱袋不堪重负,挣断了丝绳掉了下来。林小帆眼前一亮,顺势一抓,准准地抓住了那个宝贝。

天上掉馅饼啊!

他心里刚喊完这句话,脚底抹油正要逃跑,就被人一把扯住了。

“来人呐,抓小偷啊!”那富公子大喊一句,竟自己往地上跌去,然后坐在地上指着他大喊“抓贼呀!这个叫花子偷了我的钱还打人啊!哎哟哎哟——”

“我没……”林小帆转身想跑,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义愤的群众包围了起来。

“就是他就是他,大家快来评评理呀,他偷了东西还打人啊!”富公子像是疼极了,一脸苦相地坐在地上,被围观的群众搀扶起来,泪流不止。

“偷了东西还敢打人!臭不要脸的!”一个牛高马大的彪形汉子拦住他就是一耳光,直扇得林小帆两眼冒金星,整个人转了一下跌倒在地。

“我没……别……”

“别让他跑了!大家一起打!”

“叫你以后还敢偷!”

对小偷的一致愤恨刺激了群体,围观的群众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地冲了上来,对着林小帆毫不客气地招呼了起来。拳打脚踢遮掩了头顶的阳光,林小帆就像过街老鼠一样被过路的所有人打,被所有人踩,被所有人砸。

“我没有……我没有……别打我……呜呜呜……”他紧紧抱着头哭叫了起来,满地打滚地躲避着。

“打死他!看他以后还偷!”义愤的众人将他从街上赶到了退无可退的墙角,毫不留情地用棍棒石头攻击了起来。

“打断他的手,看他还拿什么偷!”混乱中,不知是谁的大石头迎头砸了下来,敲中了他捂着脑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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