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行-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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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头脑发胀的火把在熊熊燃烧,勉强为这缺乏光明的地方孤独地照亮着。
而犯人们惨至入心的哼声,经常在每一寸地方回荡,不止,如幽冥之下的凄鬼尖叫。
廊道的尽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只隐约看到几根冰冷的铁杆架在那里,算是一个牢房。
稻草窸窣的声音,不时传出。
脚步声愈来愈重,看来来者是越来越靠近了。
一声低缓的喘息声,在那团黑暗之中,一奏一奏,像吞吐的声音。
是什么人来了?黑暗之中的那个人这样想到,抬起头来,眼睛却淹没在黑色里,看不到里面的一丝神光。
克鲁俊俏的脸庞在火光下现出,没有任何的笑意。
冷冷地望着牢房中的人,克鲁的手搭在剑柄上,静默不言。
“这两天,还习惯吧?”克鲁的语气平淡,没有听出是关怀还是嘲笑之意。
“你说呢?”一把略带凄惨的声音从牢房中传出,又带着一丝刚毅不屈,这一下反问倒让克鲁无言以答。
牢房中的人拾起一根稻草,上上下下挥动着,像那些催牛作耕的牧童,却看不出有任何的闲适之意。
那个人,不是陈如风又能是何人。
克鲁身后的随从,举起了火把,火光照进了陈如风所在的牢房。
此刻,陈如风蓬头垢脸,身上穿着破烂布衣,挨坐着潮湿的墙壁,头微微仰上,屁股下是一堆堆杂乱的稻草。
陈如风的笑,充满了不符合他年龄的沧桑。
那天,他跟着克鲁走后,便被带到了这一牢房之中,听候审讯。
破烂的囚服,加上恶劣的环境,令他一进到来这里就心中作闷,几欲呕吐。特别是那些喂狗狗都不吃的饭菜,他只是匆匆掏了两口,便觉得喉咙塞满了恶心的东西。
一到晚上,那些犯人的惨哼便会不绝于耳,令他在第一晚便与入眠无缘。时不时那些铺在地上的稻草之中,会有一只硕大的老鼠欢快地奔过,丝毫不怕人,吓得陈如风只剩下半边胆。
最令人心寒的,是永不褪去的黑暗和心中自发的孤独。
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能慰藉心灵呢。
只有自己一个,去面对这无边的黑暗与孤独。
他抓起一捆稻草,狠狠地往坚硬冰冷的墙壁撞去,换来的,只有自己拳尖上不断传至身体各部位的酸痛。
心中的孤独与恐惧,却没有丝毫的缓解。
或许只有马玉林当日的激励话语,和韩陵那一句“等我”,才能勉强让他活下来。尽管活得人样全无。
他就这样,期待着韩陵到来的那一天,到那一天,他就可以离开这片炼狱了。
他还惦记着自己身上的重任,因此,在这里他必须忍辱负重。
坚持,坚持着,痛苦缠身,也要将怨言咽入心底。
克鲁今天到来,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但愿你能好吧。”克鲁淡淡地道,眼睛望向顶上,“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被革去典狱官捕手一职。”
“嗯?”陈如风扬起了眉毛,手上挥动的稻草也停了下来,这两天以来,似乎拨弄这些稻草就是他唯一的消遣。
“这又与我何干?”陈如风反问一句。
克鲁干笑了一声,“我是因为释放了一名罪犯才被革职的,而现在那名罪犯要被追捕回来,通缉令也已经发布开去了。”
陈如风心中一惊,脸色也为之一变。
“你是说,韩陵现在变成了逃犯?”陈如风道,克鲁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不再望他。
“不过,我便没有后悔。一生之中,能找到一个与你旗鼓相当的敌手,实在是难得。而且当日一战,确是酣畅淋漓,痛快至极。得此一战,此生无憾啊!”说到此处,克鲁竟是放下了平时刻板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那种舒快自然、像是将难得的压抑全然释放出来一般,宛如一个笔工精妙的画师刚刚完成了一幅伟大的作品。
克鲁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实在是令陈如风心中惊讶。
然而,他更担心的是,此刻韩陵的安危。
他能否成功将消息带回大唐,这仍是一个未知之数。
一旦他不能将消息带回大唐,陈如风他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日子,也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陈如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脸色顿时转为黯淡。
他的头也低了下去,克鲁的目光如刀一般往他刮去。
“你自己保重了,或许日后我们会相见。”克鲁抛下了这样的一句话,转过身去,火把也逐渐变得昏暗下去。
可贵的一点光亮,渐渐往前消失。
陈如风沉重的脸庞,也埋在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脸上的神采。
脚步声远去,陈如风的瞳孔,重新隐没在浓重的漆黑之中。
又是一晚的无眠。
即使是阳光普照,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房之中,又有何区别。
陈如风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前方,一只只手从铁架之中伸出来,像从炼狱火海之中呼救的人儿一样,彷徨无助。
几道火光摇晃不定,在前方靠近。
陈如风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依旧挨墙而坐,手握一撮稻草,似乎只有这撮稻草,才能给予他足够多的安全感。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韩陵也会被送进来这个暗牢之中。
不会的!陈如风立马否定了这种想法,以韩陵之能,绝不会那么容易束手就擒的。而且,他也不相信自己仅存的那么一丁点弱如烛火的希望,就此破灭。
几个神态虎武的天竺汉子走近了陈如风的牢房,隔着铁栏,指着他,用滑稽的汉语道:“你,出来!”
一个狱卒匆匆地打开了牢房门的铁栓,陈如风瞪着那些汉子,站起身子来。
“不管怎么样,总比憋在这个鬼地方要好。”陈如风暗自思忖道,那几个汉子瞥视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嚷道:“好好跟着!”
顺着长直的廊道走,身旁犯人的呼喊声不绝,凄惨耳际,如置身于诡厉地狱之中,陈如风竭力将他们的声音排除在外,心中一层寒意覆盖。
出了牢房,难得一见的阳光像一束束亮箭射进人的心坎之中,感受着可贵的温暖,像从穷冬烈风之中走出,进入一个火炉的世界里。
一切的光景,都是那样地亲切,对于一个身处牢房三日的人来说,这树,这草,这土,均像富有旺盛的生命力,在跟陈如风招着手,呼唤着他。
如果不是押着他的几个大汉,陈如风真的想一个摔身摔到草丛之中,忘形地打起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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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陈如风就被押到了一个山口之中,山口窄容两人,一大汉推着陈如风的后背,陈如风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连人往前摔去,勉强在进入山口后稳住了脚步,看着眼前的景色,心中满是震骇。
一个偌大的石场展现眼前,来往搬运石头的人均是身穿破烂囚服,有的甚至赤裸上身,步履艰难地扛着石头前进,直往山上的一条长不见尽头的阶梯走去。而站在一些石头筑起的高台之上的,是满面凶煞的监工,手握皮鞭,一有人慢了下去,立刻一鞭子甩过去,保证皮开肉绽,绝无半点完肤。这样的监工绕着整个石场足足有十个,而那些搬运石头的囚犯也有百人之多。
“进去!有人安排你工作的!”身后的汉子狠狠地说道,陈如风怕自己背上再来一下,连忙走进石场之中,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将鞭子搭在肩上的猛汉,居高临下地望着陈如风,陈如风身后的汉子傍在他耳边低声嘟嚷几句,那猛汉监工神色严厉地点了点头,望向陈如风,手指往石场中央堆积如山的石头,然后指向山上的那条阶梯,陈如风立刻会意,挽起衣袖,跑向中央的那堆乱石。
在千挑万选下,陈如风选了一块较细小的石头,但也有两个人头之大,抗在肩上,咬起牙来,毕竟为修气之士,这些石头的重担还是可忽略不计的。
于是,陈如风就这样很轻松地将石头运上山上,在半山腰处有人接手,继续运上山顶。一众人均是目光奇异地看着这个如天生神力的少年,又惊又佩,而那些站在石头高台上的监工,眼中也射出了阵阵惊异,看着陈如风迅速地将一块又一块的石头搬运上山,大气都不喘一口。
陈如风心中倒是好奇,将这些石头运送上山顶,到底是作何等用途,不过他也懒得烦心思索,不一会儿石场中央那堆石头少了足足一半不止。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刻,所有苦工争相涌到山口处领取粥水,粥水还要稀得很,当然对比起牢房之中那些狗都不吃的食物,这些可算是美味佳肴了,起码可以下咽。
陈如风领了一碗粥,选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正要用膳,一个人往他走来,令他刚捧起破了个角的碗的手,又重新放了下来。
第二十九章:石场毒案
一双脚,缓缓靠近。
陈如风将快要贴上嘴唇的破碗放下,抬头望着他,蓬乱灰白的发须,与这种苍老十分不协调的面孔,陈如风乍一眼看上去只觉得他最多只有四十来岁,头上凌乱白发根本就不是他所拥有的。
那个人,深深地看着他,陈如风所能感到对方的眼光之中充满了善意。
他的手也同样端着一个盛着稀粥的破碗,走到陈如风身旁,双脚盘膝坐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陈如风感觉到有一阵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涌上心头,仿佛见到了一个好久没有见面的老朋友。
两人对视片刻,终是那人先开口。
“中土人 ?'…'”一声温暖的口音融入了陈如风的心内,那样地亲切自然,比起那些常日绕耳不知其所云的天竺话,可算是难得的天籁。
陈如风惊讶张口,连连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也是?”
那个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端起碗粥,往嘴里送了一口,眼睛直勾前方,道:“我名叫尹平刚,前些年因为一宗命案而被送进这里,在这里实在罕见汉人,你因何事沦落至此?”
陈如风苦笑一声,望着那堆有一成人之高的乱石,用一种同病相怜的语气道:“我又何尝不是?不过我是冤枉的。”
尹平刚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嘴上像笑,语气却淡,道:“我也是,但有人会信吗?”
一听,陈如风像吃了一个苦涩的果子一般,摇了摇头,尹平刚接着道:“尤其是我们这些中土人,我在这里也有数些年了,吃的苦头恐怕要说也得说个三天三夜,天竺人一向看我们中土人不顺眼,你看……”
尹平刚往一个角落处指去,陈如风望去,三个较为壮实的天竺囚犯正眼带敌意地瞥着这边,目光尤其集中在他自己身上,尽是不怀好意,拳头磨掌,一副将出手状。
陈如风连忙将目光收回,闪闪烁烁地看望别处,低声道:“既然如此,有没有办法借机逃出去呢?这里根本就不是人能生存的地方,尤其是我们这些中土人。”
“逃?”尹平刚干笑一声,“你不要小觑那些执着鞭子的监工,他们个个均是武功高强之人,尤其是那个,”尹平刚指向站在石场之中最高的一高台上的彪悍的男子,双目虎虎生威,手臂粗壮,凹凸的肌肉蕴满惊人的能量,一时间,陈如风感到有气吞山河的气势朝他当头压来,刚一进来石场之时倒也没有察觉有此等高手在场,现在只是匆匆一看,陈如风已能感到其强横,之前因快忍受不了这非人的牢狱而久思的逃狱大计也只能胎死腹中了。
“所以,你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尹平刚好心提醒道,又将稀粥往嘴里大送一口,“而且,有时候,能力强也不是一件好事。”
“你是指,我今天一下子搬了那么多石头……”陈如风机灵地醒觉过来,尹平刚点了点头,眼睛重新放在了前方。
“这是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地方,不仅有恶劣的环境,还有恶劣的人心。”尹平刚缓缓道,语气中带多了几分沧桑,陈如风心忖一路以来尹平刚是怎么捱下去的,若果是他,他一早就拼了命都要逃出这个鬼地方了。
只不过是现在还没有到底他的忍耐极限,而且,他还要重担在身。
一声声凄厉惨绝的叫声传来。
顺着声音往源头处看去,不远的地方,三个囚犯正围着一个瘦弱的囚犯拳脚相加,那个遭殃的囚犯口中不断用天竺话呼救着,其中,为首者愈听他的呼喊声,脚踢的速度愈是快,手中还高举着一碗稀粥。
陈如风看此情景,自然是头脑一热,正要起身往那处愤然走去,却被尹平刚按住了肩膀,摇了摇头。
“这种争夺粮食的情景已是眼见为常的了,你也不必多事,你看看。”尹平刚用头指示了一下,陈如风往站在周围高台上的监工看去,果不其然,一个个监工正幸灾乐祸地看着,抱臂带笑,像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台好戏上演。
陈如风心中的怒火更是高烧,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那个最高高台上的监工身上所散发的高强气势正一波波地往他压去,似乎也意识到陈如风的不妥,但陈如风也只能怒目而视,那个监工也一眼挑衅地回敬他。
“这就是监狱的法则。”尹平刚无可奈何地道。
暴打结束,三个囚犯已是趾高气扬地向周围的苦工宣告得胜,高举粥碗转了一周,扬长而去,只剩下还摊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那个瘦弱囚犯。
陈如风最后看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监工一眼,终不理尹平刚的阻挡,站起身子,往那个遭惨无人道对待的囚犯走去。
所有人,此刻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如风身上,尤其是刚刚欺凌过人的那三个囚犯,目光之中更是透着威胁与仇恨,似乎陈如风只要敢再往前一步,他们就会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陈如风毫不理会旁人,双眼满斥正义,双手端着自己那碗稀粥,步步有力,走近了躺在地上目光凄惨的囚犯。
空气仿佛凝固了,尹平刚叹了口气,闭上眼去摇头。
陈如风弯下身子,半蹲在地,将手里的稀粥递了过去给那个囚犯,眼露友善,对着他点了点头。囚犯又惊又惧地看着他,一时间又集中在周围人的目光之下,不知所措起来。
陈如风将稀粥送前些许,嘴带笑意,力图将那个囚犯的紧张感减至最低,囚犯的目光闪烁着可怜的光芒,像久饥的流浪汉看到了一餐丰盛的晚宴一样,坐起身子来,颤巍巍的双手伸出,接过陈如风的稀粥,捧在手心中端详着,如同看着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破碗中的稀粥左右倾侧,快要洒出来一般。
那个囚犯再次以询问的目光投向陈如风,陈如风含笑坚定地点了点头,瘦弱囚犯咧嘴而笑,将稀粥咕噜咕噜地一口灌尽,将碗上所沾的软米也一一舔尽。
陈如风心满意足地走回尹平刚身旁,可是尹平刚的眼神里却没有半点舒心,反而充满了忧色。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举动,得罪了人 ?'…'”尹平刚对陈如风说道,陈如风不解地看着他,同时望向刚刚那三个满载敌意的囚犯,说道:“我会怕他们?”
“我看得出来,你懂得武功。但是,在监牢之中,不是只有武力上的强,你要知道,在这个地方,有多少人是他们的手下。”尹平刚这一说,陈如风才将注意力落到其他人身上,发现那些人的目光之中,也尽是不怀好意。
陈如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道:“反正我们这些中土人在牢房之中,本来就没什么地位,何必在意这些呢。”
尹平刚依然忧色不解,一直在摇头,叹道:“迟一点你就会明白的了。”
陈如风挠了挠后脑勺,始终弄不懂为何尹平刚一直如此忧心忡忡,对周围敌意的气氛毫不感到在乎。
不过现在,他空荡荡的肚子却是打起鼓来了,百般无奈之下,也只好盘膝打坐,提气修炼。
然而,一阵凄厉彻天的惨叫声,再次在石场中响起,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痛苦叫声,一进心扉,人都会感到心头一紧。
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