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路过-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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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却有一种被背叛的孤独感兜头泼过来,冻彻心肺。
「你说……」要陪我们一辈子的。
他把柴洛槿缓缓揽下来,捏住手把她移到身后。
「你说……」绝不可信任他人。
他往前缓迈几步,冲风无名张张嘴。
「你说……」十几年孤苦生死相依终究算什么?
「你说啊!!」风无名一掌拍在他前胸,抽出师傅腰间弱水剑,捏剑诀挥去,出手就是十成内劲,招招狠辣直指命门。
室内两人拆招搏命,一使剑一用掌,顷刻间已走了百个来回,柴洛槿只见掌风呼啸剑翻飞,两个优雅身影闪躲腾挪,看似轻灵却是狠中狠不敢留缝隙。
风儿,你是我教出来的。他闪身躲过一剑,眼神轻诉。
可我也是你惯出来的!风无名眼中倔强,目龇裂,一个『横云断山』劈开桌子,四溅的木屑往柴洛槿飞刺。
白衣如电奔去,抱住她闪到一边,「风儿!」他冷目含冰,敛容斥责风无名。
风无名喘气,惊讶地望着师傅紧拥的怀抱和关切的眉眼,他从来,从阑抱自己、山风或水任何一个,只有沉稳的手掌,深冷的面庞……他本没有想对那人怎样,背叛的人是师傅……不过现在——
风无名左手执剑、右手捻诀腾身,右掌与师傅挡拆,左剑凌厉地朝那个白痴人刺去,左剑右掌,用的是山水渡『破水神功』中同归于尽的终招——『山水相渡』!
「风儿!」他瞠目看着疯一般的劣徒,右手击风无名手腕卸力却阑及,眼看那一剑便要刺中柴洛槿膻中穴,急发狠一把握住剑刃生生以肉掌停住它,剑入肉三分,血如泉涌。
风无名没想到他这毛命顾惜那子,右掌收势不及拍中他前胸,一口鲜血又从师傅口中喷出。
低头看着地上滴答淋漓的鲜红,一滴滴撕心,一片片裂肺……师傅为别人流的血……
「好,真好……」风无名退几步,看着那个吓得脸白如纸什么都不知道做的柴洛槿,人,软弱的人,下作善变的人,「有那吗?!」喘气,咬唇出血,「……把这贱人当宝,那我呢,我们呢?现在算什么?!」
「她是你师娘!」白衣尽血之人怒意明显,一巴掌扇过来把风无名脸上扇出个血巴掌印。
风无名靠墙委顿,也不捂脸也不躲开,似懒散似浑噩地在柴洛槿和他师傅间来回看,眼中忽明忽灭时而精锐时而恍惚,突然冷哼道,「你信里不是说,是为了得她的……」
他抢步又一巴掌喝住风无名,突然沉声如冰道,「你到底何时才能明事理有担当!」
柴洛槿在他身后被吓到魂飞九霄离恨天,缓缓回过神来,摸摸左手,还在,右手,在,胸部、屁股,都在,长吁口气,突然抬眼看到前面那个白衣血之人,惊得一蹦三尺扑过去摸,急道,「哥你怎么了怎么了!不要撇下我们母子啊……啊啊啊——」边摸边摇,她情哥方点穴勉强止住的血又被她给摇出来。
风无名一惊,道,「母……子?」
柴洛槿怒目瞪他,气势汹汹扑过去扬拳就要擂下,那背后排山倒海的气势应运而生铺天盖地,结果在他身上轻捶两下又鼠窜回情哥背后道,「子么,总归要怀出来的。」心疼地抱住她满身伤的男人,亲亲渗血的伤口。
「我没事,只是血流多了些……」稳重潇洒地晕过去。
晚上边,一个尾守着师傅,一个头守着情哥,柴洛槿安静地看着上呼吸平稳的睡人,不理会风无名彻骨的冷眼。
现在不是哥哥面前的做戏时间,不与你这叛逆兼恋父的孩子斗气。
她斜瞥一眼那个气息不稳此刻喜怒于的山水渡宗主,暗自摇头——七情上脸,躁而易动,关键是,竟敢不分轻重在陌生甚至敌对之人面前流露真情,可见他被保护纵容得多好……见风无名面含杀气看过来,她缓缓竖起一根中指。
「什么?!」眯眼黄。
「这是,对不及弱冠的乳臭小儿致敬之举。」看到风无名鼻喷火气更爽。
「我迟早,要你生不如死。」风无名沉声而坚决。
突然窗户被轻叩三下,柴洛槿起身开窗,接过一张小纸笺打开看,半晌,皱眉。
这几日幸福光景,让她忘了很多事情呢……
四十三、过中人庄
马车颠簸,柴洛槿挑开帘子往外望。
尘土无声喧嚣,不时有翻飞的奔马越过。她弃了惯骑的马坐缓慢的马车,不过是想在行走中静一静,过大的欢喜和悲哀一样,都让人失心不智,难以冷静。
方才依依别了情哥,他话不多,只是从上撑起到门边,左右憋出一句「要信我」。看到那双莫名有哀伤又有眷恋疼惜的眼,实在不懂他的挣扎要进行多久,不就是那个十九岁小儿而已,有她过门之后治他,忧什么。
昨日之信报的是江北告急,玉水以北她不容易挣来的地盘,被风临府蚕食鲸吞如虎狼夺食,特别是天下皆知了她重回人间之后,风临府摧城掠地简直疯了,郑显这小子,是几月没被摸摸皮痒了么。
依然穿着件流苏曳地裙,步摇沉钗也在髻上晃荡着,她抬起突然变得妩媚高贵的脸,下巴扬起一个纯洁优雅的弧度,果然,经历了哥哥的温柔之后,她变得成熟宁静了啊……
于是她轻启朱唇吟起了对哥哥的无边思念,「你是风儿我是沙;你是草纸我来刮;你是哈密我是瓜;你不理我我自杀……」
马车一个趔趄拐了一个轮子,柴洛槿疏忽不稳被摔下去连滚几大圈,瞪圆眼睛插腰骂那车夫,于是价值千金的一身行头,成了泥滚沙。
柴洛槿后脑摇着一支变形的钗,颤巍巍爬上马车,七曲八拐地往铎州驶去。
一路走走歇歇,耗了十日才路过敛都,想起闻还在中人庄苦情上演无间道,决定拨马路过一下。
中人庄在离敛都城很远的边郊。普通的砖瓦屋檐,勾心斗角设计,白墙壁没有雕没有彩画,朴素不起眼,但是整个中人庄幅员百里,结构宏大铺排,难掩百年大气。
柴洛槿站在不高不大的门外等人通传,忽然门开,数十人排排站出来看着她挥毫速写,完了之后问找谁,柴洛槿道,「咳,闻……就是姓闻的一人。」
那数十人一怔,「本庄人人姓闻……从闻一到闻百到闻千而八百,请问姑娘找哪一个?」
柴洛槿一噎,哆嗦道,「我,我是邘州小财神柴洛槿,不知是否有幸拜访贵庄……」
数十人一起退一步,思索了好一会儿齐道,「要问庄主。」
俄顷,庄主亲临庄门迎客,柴洛槿整了整乱发摇钗躬身客套,便被领了进去。
中人庄中轴对称布置,一条康庄主道直通宴客议事的大厅,柴洛槿在厅门前伫立少顷,眯眼打量高悬的匾额上隶书的『中正人和』四字,道,「区区以为,中人庄百年风骨所禀的是不偏不倚,全身世外,却原来也暗含正气和谐,以人为本啊……」那几晚和谐、人本喊得高亢过了头,如今竟随口都抖了出来。
容貌端庄也平平的庄主浅笑抚须道,「前人书,今人悟。要悟出些什么来,又因时因地而异了。小财神里面请。」
举茶盏顺转三圈,逆转三圈,揭盖轻轻在杯口拂几下,做尽表面端庄功夫啜饮几口,随意道,「区区也是久仰贵庄渊源,好奇来拜谒,让庄主见笑了。」
「若说好奇之,却也是敝庄僻陋习,只乞天下人不要笑话便好,鄙人风闻小财神是来找人的?」
此问一出,柴洛槿只觉周围狼光大放,中人庄庄众求知若渴的眼神简直如口水一般要从眼眶里滴出来,她吓得差点茶水喷出,惊恐地望着一双双紧锁她身上的圆眼道,「是……是,找,大约一个,方入庄之人吧……」
厅中众人把几乎弹出去凑到她眼前的头收回来,忽然精神更为振奋,方入庄的只有本该继任下任庄主的闻三八,近日反省归来被罚在庸碌阁中洒扫,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么,跟三八突然回庄请罪有关么,有趣有趣,定要好好拷问三八。
庄主忙双目闪闪地问,「小财神与闻三八有何交际渊源?」
柴洛槿一口水狂喷出来,憋笑颤抖,原来闻一直不肯说名字,是因着好一个空前绝后旷古惟今之名,「嗯……也算朋友故交,今日顺路探访……啊,若是庄中不便那也罢了,区区正好也是忙碌,我改日再来改日再来。」忙火烧屁股一般起身,在这中人庄里被无数无孔不入之眼灼灼盯着,真有毛骨悚然之感。
辞谢上车,柴洛槿长吁口气,我的闻儿,实在顶不住,下次全副披挂了再来会你……然知这心血来潮一拜,种下了些福因由。
路上又是一日,晃悠悠未注意时辰,到铎州竟已将近亥时人定,柴洛槿忙亮身份送了些银子才顺利得入。
更鼓二声,喧闹铎州城此时如巨兽蛰伏,满城的深浅呼吸同律,街上不过几个敲梆的更夫和巡差。
去哪儿落脚呢,小草府上在京城,虽不过一个多时辰路终还是远,也不知他在府里还是……宫中。柴洛槿心一紧,便不愿去那空旷的丞相府,唤车夫往信阳王府去,反正她此行就是来扰他的。
郑显正和衣躺在上,就着鹤首灯架的明珠辉看风临府血部的斩首录,上面一个个都是拦路小卒,真正的对手,然能光用刀剑就解决得了。
「王、王爷……」门扉轻叩,郑显皱眉,「何事。」
「小财神……」
听见这三字郑显有一瞬地僵直,不一会平复问道,「她怎么?」
「深来访,并且是直闯入府中,竟自己随便拣了间房倒头睡了……这……属下们,也,没敢拦……」
他呼吸一滞,眉头大紧做怒意道,「讨死之徒,竟狂妄至此……罢了,明日再去理会……」
心头狂跳不止。
他夺她地、抢她铺子,半是正经意思,半是他也说不清的想法。
起身推窗望云致,此刻她竟然在这里呢,在他的府中安眠,深吸一口气,是呼吸的同一片空气,悬了好几月的心沉下,又浮起,这些事情每都想,她究竟去了哪里,回来又做了什么,为什么全不来敛都或京城露几面,受伤还是患病了,看她回来许多日收声敛气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快活事发生,是被谁欺负了吗,到底怎样……
她『死』的时候他真的遣人去挖坟三尺,知道不过是衣冠冢后竟心头暗喜,人都只道他恨柴洛槿入骨了。
确实恨她,莫名其妙恨得心头又痛又痒,想把她剥皮拆骨咬碎吞下。她若是个普通人,他可以夺来羞辱她,任意支使她,可以踩着她脑袋驾驭她,可偏她是个有财有势有人心有兵力之人,可以与他分江鼎立之人,他既动她不得,还要任她来去自如,还要由着她心情好便逛窑子般来一趟,还要忍受她似有似无的轻蔑与调笑,还要……想她。
四十四、好色凡人
如果说睡眠是一种艺术,那谁也无法阻挡柴洛槿追求艺术的脚步。
平旦之时郑显便上灯起开始看书,柴洛槿睡得呼噜震慑王府;日出之时郑显与暗羽队长注方在园中练剑,柴洛槿翻个身嫌院子里呼喝过招之声太大;朝食之时王府开桌铺席,早点茶水流水般端上,穿衣洗漱的丫鬟们在柴洛槿房门外恭候一个时辰,只等来一声悠悠的,呼噜……
隅中之时,信阳王的脸已有些不好了,管家急得直哆嗦,日正中天之时,厨子开始准备中午之席,柴洛槿她,还在睡……
下午八皇叔携眷过府一叙。八王郑秦,年纪算不得大,却有姬环绕无数,子嗣膝下承欢,此行只带了随从几名和小儿一个,无非便是说嫁娶之事。皇亲显贵、朝臣亲眷,排着队把儿往他这里溜驴般带,今日左骠骑将军明日五路风火元帅,送走文渊内阁学士又来户部尚书,并不是他眼高于顶,若非他父王或皇帝开口点头,他便能收成群姬又如何能纳正入府,却已经多少年,没见过那个父王了。
「显儿,不孝者,枉人伦也……你实在不小了。」眯眼抚须之人一只手里转着个琉璃念珠道。
又是这一说,「是,王叔言之在理,只是显儿也有些伪孝,不敢未得父令擅做主张。」
「咳咳,」八王爷轻咳几声,把小儿招到身前轻声道,「凌儿,见过显哥哥。」
「显哥哥——」五岁的乳小娃声音甜糯,水灵大眼粉嫩双颊。
郑显不抚住太阳穴,这个八王叔当真无所不用其极,从十八的大儿到五岁的小,以为他喜欢这个口味么。
他继续敷衍客套,吃得晚饭下来送走王叔和小郡主,看天已经是日没,回头以眼神询问管家,回答是,「还未醒。」
郑显一怔,嘴角不带笑,还真是能睡,跟猪一般,经过她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除了呼噜还有细碎的吧唧和哼哼声,不住笑,多唤几个侍婢守在门口道,「不用唤醒她,睡她成个猪更好。」
柴洛槿在上滚了几个大圈,这一一日做了无数梦噩梦。先是闻从中人庄探秘回来,他们用乾坤易成功得了天下、还了小草人的魂,顺便果然恢复了草的X功能,大草回大陛自立为王,而她以王造型左手揽着情哥、脚踩狗皇帝的头,无数珍宝酒流淌在地上,哥哥百般爱怜地剥葡萄喂食与她,后来在上与情哥翻云覆雨制造国家的下一代时,忽然右手疼了起来,有个眼神寂寞的漂亮人儿看着她问,「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她看右手烧了个洞的地方,却是个泪珠儿形状,后来洞越烧越大把她烧死了,醒来发现在自己的银路虎车上睡着了,开门还是那几个老卑鄙朋友,对她摇头道,「睡了这么久,钱全给哥几个吞光了吞光了吞光了……」
她一个机灵全身冷汗醒过来,望着雕顶喘气。
伸伸胳膊伸伸腿,睡了这么久,饶是赶了十几日的路也恢复过来精神抖擞了,于是她纵声高唱,「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
地动山摇。
门上轻叩,几个侍婢嫩声嫩气道,「小财神,奴婢给您洗漱更衣来了。」
「进吧。」
这一唤不要紧,呼啦啦十几人涌进来,分两列好几排站定,手捧着琉璃盆盛的澡豆和皂泥,还有全新的钗环锦衣、薰绸帕、身炉、妆镜梳子低头候着,柴洛槿一缩缩到里道,「不、不用吧……」
等到推门出来,已经月悬东边、草木为影了。柴洛槿叹口气,每次来都没有好好看看这封建孽畜的府邸,究竟奢华成什么样子,看来今日也不行了。
她回身挥退跟着的仆从道,「指王爷方向给我便可,我晃一会儿。」
就着月光顺着那方向走,路过亭台无数,想起鬼怪怨灵常在这种地方出没,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东迷路西打撞,索有侍卫指引,终于在失去耐前找到郑希
「王爷,我们讲话不是在湖边便是在桌边边,今日总算有所突破了……」柴洛槿笑得山烂漫,往信阳王那里凑。
郑显无语张臂在那里,半躺半坐黑脸道,「小财神不能稍等一会儿再谈么……」
她大悦继续前移,「生意人,总要讲点效率!」
那是谁睡了一整天。郑显遮也不是,显得小气露怯,躲也不行,更失了气势,只好保持姿势在有些氤氲的气氛中道,「你究竟何事……一定要在本王沐时说。」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