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谷撞桃花-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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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全院上下都在忙碌,见他出来,茴香上前见礼。
“殷远呢?”沈瑜问。
茴香道:“少爷去接客人了。”
沈瑜心道,能劳殷远出迎,看来真来了什么重要人物,自己在这里怕是会添乱;再者,他自己也不自在。
如此一想,沈瑜便对茴香说:“我还是先出去避一避,茴香姑娘,你同殷远说一声吧。”
茴香双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
沈瑜见她欲言又止,只当是如往常般叮咛,并未在意,回去略略收拾了下,便只身出了门。
来长安已经两月有余,附近大小街道沈瑜早就十分熟悉。
他先到富贵坊用早饭,选了家熟悉的摊子坐下来。店家不待他开口,便熟门熟路地将豆腐脑并油饼送了上来。
油饼黄澄澄的,还冒着热气,一看就知刚出锅,又脆又香;而豆腐脑白嫩,卤汁醇香,还飘着煮熟的黄豆,切碎的香菜和榨菜……
沈瑜一见,早起郁结的怨气顿时消散。他一手拿着小勺轻轻搅动了一下,心里想着若是能淋一些辣油上去就更完美了,另一手捏起油饼,左右开弓。
不多时,一碗豆腐脑见了底,沈瑜揉了揉肚子,在桌上放了七个钱,满意地起身。
吃饱之后,他脑袋开始活泛起来,不由想起早上的事,心中满是疑惑。
什么人值得这样兴师动众,甚至要张灯结彩?
他越想越好奇,但碍于自己已经留了话出来了,总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回去。沈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等今晚回去再问殷远。
他在几条字画街上逛了逛,看中一个墨玉麒麟镇纸,拿着把玩半天,爱不释手。问了价钱,说要三十两,沈瑜囊中很羞涩,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了。
走出很远,他还有些念念不忘,恰巧将至午饭时间,沈瑜想干脆去八宝斋吧,顺便卖个食谱什么的……
八宝斋的小二甚机灵,一见沈瑜,便将他往二楼请。
不多时,七娘也来了。
“沈公子无事不登门,可是得了新菜谱?”七娘一边替沈瑜倒茶,一边笑问。
沈瑜点头,叫人取来纸笔,将水煮鱼的步骤一一写了出来,不过,他隐去了黄河鲤和辣椒一节,略做了些改动。
七娘拿过去细细看了半天,赞道:“这主意倒是新鲜,不愧是小侯爷。”说罢叫身后的小丫头将菜谱收好,拿银票盒子来。
事毕,七娘笑道:“你来得可巧了,今日楼里的师傅要试新菜,正想叫人请你呢。”
沈瑜眼睛一亮:“什么新菜?”
“名字还没取呢,沈公子不妨帮着想想。”七娘道。
沈瑜应了,听她吩咐下去,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不多时,菜品上了,原来是驼掌。
“这倒是个稀罕物。”沈瑜道,只见盘中一圈碧绿肥嫩的油菜,上面扣着驼掌,点缀以玉兰片火腿片,又在上面浇了浓酱汁。
沈瑜一尝,驼掌已蒸到软烂的,鲜味完全渗入,想必是同肥鸡同炖,炸过再蒸的。
“好啊!哪位师傅的手艺,当真不错!”他笑着赞道,接着沉吟片刻,才说:“沙舟踏翠,如何?”
七娘合掌叫妙,立刻拿笔记了下来。
沈瑜见状有些得意,折扇摇了又摇。七娘掩口一笑:“沈公子,还是来八宝斋吧,我看再合适不过了。”
“七娘,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沈瑜无奈,“殷远那里挺好的,等哪天走投无路了,第一个来找你可好?”
七娘柳眉一挑,显出些惊奇样。
沈瑜不解:“怎么?”
“你能不知道?”七娘一脸“不要骗我了我不会相信的”,说道,“整个长安城都快传遍了,小侯爷要跟相府小姐成亲了!你还不赶紧搬出来。”
沈瑜脑中“嗡”一声,半响问:“……哪个小侯爷?”
七娘杏核眼一翻:“沈公子和我说笑哪!这长安城有几个小侯爷!”
“殷……远?”
“可不是,”七娘仍兀自说着:“静王府和相府联姻,啧啧,好些年不曾有这样的热闹了,八宝斋一定得将这单生意抢到手。沈公子是最了解小侯爷的,到时候可得帮我……”
说到此处,她才注意到沈瑜脸上一片煞白,看着很有些吓人。
“沈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七娘连忙道。
沈瑜心中大乱,他想起清晨时候八角说的“贵客”,还有茴香欲言又止的神情,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反反复复:“他果真要成亲了,他果真要成亲了。”
被七娘一叫他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无事。想是,中了暑气……”
七娘将信将疑看了看他,若有所思,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叫侍女拿凉茶上来。
沈瑜如何还坐得住,只恨不得立刻回去寻殷远问个究竟,他以前说的那些、那些话,都是逗自己的吗?!
思及此处,他立刻站起来,说要告辞。
“急什么,”七娘连忙拦住,指着桌上那道“沙舟踏翠”,“特地给你做的,好歹吃完再走!”
沈瑜顺她所指去看,那道炖驼掌还冒着微微的热气,可他却觉着一点兴致都没了。推说身体不舒服,沈瑜逃一般地离开了八宝斋。
快到别院时,沈瑜停了下来。他忽然有些害怕,如果殷远说“阿瑜,我要成亲了”,那,该怎么办?
他浑浑噩噩地,连街市喧闹的声音似乎也充耳不闻,可是双脚像有意识一样继续走。
等他终于回去,却见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更觉得不是滋味。揪住经过的花椒,沈瑜问:“殷远呢?”
“少爷在书房呢,”花椒道,“客人也在。”
沈瑜听了,心中一横,竟然径直往书房去了!
暗中所谋(上)
和殷远对坐着的,正是一位丽装小姐。
书房门大开,周围一个小厮都没有。沈瑜远远看见那小姐面容娇美,一袭鹅黄色长裙,腰间长长的裙带衬托出姣好的身段,松松打了个漂亮的结垂在地上;半透秀纱的外衫随着动作显得极其飘逸,更显那小姐活泼伶俐。
沈瑜心中又是一紧——那便是相府小姐么?那便是要和殷远成亲的人?
他看着,只觉男才女貌,一对璧人,还门当户对,果然挺相配。又见殷远脸上挂着自己熟悉的浅浅笑意,便停下脚步,转身欲走。
“阿瑜,”殷远先一步叫住了他,“快进来。”
沈瑜听他语调如常,心里又生出些希望,觉着兴许是一场误会,便快步进了书房。
殷远见他进来,笑道:“看你站在外面半晌,也不打个招呼。”他指着那丽装小姐道:“这便是丞相的千金,齐灵玉小姐。”
沈瑜一听,果然是相府小姐,当下脸更白了,心乱如麻,竟没有意识到这名字有些耳熟。
齐小姐袅袅婷婷起身一福,他只好勉强扯出个笑容,道:“幸会。在下扬州沈瑜,初次相见……”
话还没说完,齐小姐忽然爆发一阵骇人的大笑,一边指着沈瑜一边捶桌。
沈瑜惊了,这笑声,好奔放,好耳熟。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殷远,后者咳了一声。齐小姐立刻收了笑,正色面对沈瑜,一手遮住自己发髻,一手遮住领口,只将面部露出来。
“齐秋玉!”沈瑜一下子叫出这个名字,虽然上了妆,这脸,可不就是齐秋玉?!
齐小姐点头。
“原来你是女的!”沈瑜不敢置信地说,想齐兄这般放浪不羁,竟然是个女子?!
最初的震惊过后,他马上又想起齐秋玉就是齐灵玉,相府小姐。
若是旁的女子,殷远兴许还会推辞,可是若是齐秋玉……
沈瑜想起秦府诗食宴上两人形容亲密,齐秋玉跟殷远撒娇扮痴的小女儿情态,顿时悟了……
原来、原来如此。
他们两个,那般要好,这场婚事,怕是你情我愿,早就说定的吧……
刹那间有如万箭穿心,沈瑜头一回知道,人原来能纠结痛楚到这般地步。他一手紧紧扶住身边桌子,脑中只剩这一个想法:“不能在这里。”
“齐……小姐,你们继续,我先去……”
先去什么,沈瑜一片空白的脑子最终没想出来,只好讪讪闭了嘴,一转身踉踉跄跄跑出去了。
齐灵玉保持着刚才那个怪异的姿势愣了,半晌转回去,却见殷远站在原地,脸色也十分难看。
“允之,不追?”她小心翼翼道。
殷远背在身后的拳头握紧了,方才沈瑜那模样,像一把铁锤重重击打在他胸前,简直要生生逼出一口血。但他却没有动。
“我说,你家那位……似乎误会了。”齐灵玉又补了一句。
殷远慢慢坐下来,这才说:“无事,事后我会和他解释。”
如今形势紧迫,若阿瑜还如从前般一味逃避,怕是不行了。
殷远强行压住想追过去抱着他安慰的心思,这是个机会,说不定阿瑜会借此醒悟,就算、就算这过程是如何痛苦,他也不会心软的。
这么想着,殷远又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说服齐灵玉还是说服自己,轻声道:“无妨,阿瑜会明白的。”
齐灵玉见他如此,也大咧咧往殷远对面一坐:“也好,做戏总要逼真,那我们再来合计合计。”
她今日特地到殷远府上,正是为了商量两人的“婚事”。自从侍女那里得知,自家老爹有了和静王府联姻的信息,齐灵玉就坐不住了。她左右一合计,直接奔了殷府。
“说服我爹容易,问题是,若静王求了圣旨就难办了。”齐灵玉道。
说到要紧的事,殷远脸色终于恢复一些:“我倒有个主意,一箭双雕。”
“什么?”
“找二皇子求亲。”
齐灵玉一愣,反应过来,忽然捧脸做娇羞状:“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好意思。”
殷远被她弄得扶额:“这表情看了真难受,你那点事我看大家早就知道了,现在娇羞为时已晚。”
齐灵玉翻了翻白眼,这才说:“我倒是巴不得他求亲,但你也知道二皇子生性腼腆,不会真叫我上门开口说‘娶我’吧。”
大概觉得齐灵玉当真做得出这种事来,殷远脸上浮现些许笑意。
“允之,你这是什么意思!”齐灵玉被他取笑,有些恼了:“别说我,你家那位,不是也迟迟没有拿下么!”
殷远眉头一挑:“你以为我们为何坐在此处,若只是不想成亲,我一人之力就够了。”
齐灵玉终于听出点别的意思,眨眨眼睛,忽然极为谄媚地笑了:“小侯爷明示。”
殷远哼一声,这才道:“毁婚容易,但你我二人如何达成心愿,不是更重要么?”
齐小姐点头如捣蒜。
“阿瑜并非无意,只是……只是不想面对罢了,”殷远说到此处,面色又有些黯淡,“二皇子也是如此,恐怕早就对你有意,不过是不敢开口。”
“求小侯爷妙计!”齐灵玉做狗腿状。
殷远高深莫测看她一眼:“激将。”
齐灵玉眼珠来回一转,也就明白了,低头思索片刻,道:“也许当真可行。”说罢又笑:“允之,若是成了,你那日应下的,要送他‘令人叫绝的菜’……”
殷远见她这点出息,又想起了沈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当下两人凑在一处,谋划诸般细节不提。
却说沈瑜当时一头冲了出去,跌跌撞撞回了房间。
八角听见响动,看是沈公子回来了,立刻兴奋地凑到沈瑜眼前:“沈公子,可要喝茶?”
沈瑜有气无力点点头。
于是八角迅速地倒了杯茶递到沈瑜手上,然后在他身边道:“沈公子,小的可终于知道贵客是谁了。”
沈瑜连摇头的力气也没了,面无表情看着八角。
偏偏这小子话痨病犯了,光顾自己兴奋,一古脑儿说:“那可是相府的灵玉小姐!和少爷在书房坐了一上午了,都不叫人到跟前去!小的看啊,咱府上怕是要有大喜事了!”
沈瑜“唰”一下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急匆匆跑了,留下八角在原处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叫沈公子不快活了。
沈瑜出了别院,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找林舟?
不行。沈瑜摇摇头,这小子从小崇拜自己,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此时的惨状。
柳卓然?
柳公子虽是个好人,但也是殷远的朋友。想到那个名字,他心中又是一阵难过,直接否了。
想来想去,沈瑜这才头一回觉得偌大的长安城,竟似乎没有他落脚的地方,愈加感到自己处境如此凄凉。
伤心人,还是去一醉方休吧……
沈瑜仰天悲叹一声,朝逍遥居的方向走。
“公子里面请。”殷勤的小二将沈瑜带到大堂内唯一的空桌子,拿了菜牌上来。
沈瑜一看,除了各种美酒,还有些下酒菜,从荤到素挺齐全,只是价格……要人命啊!
他去八宝斋从来都是不用掏银子的,所以不知道这俩地儿的金贵——只点了竹叶春跟几样下酒菜,刚从八宝斋得来的银子就去了小半。
此时心痛肉痛齐齐上阵,滋味别提有多销魂了。
等酒一上来,沈瑜还没尝个鲜,就见小二又陪着笑脸来了:“这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小店人多位子少,不知您是否介意同那位公子共桌?”
沈瑜顺着小二指的方向去看,哪料却看见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暗中所谋(下)
那门口文文弱弱的年轻人,分明是二皇子!
他刚想叫,总算及时察觉二皇子身穿便服,连随身玉佩都没挂,显然是不想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险险把一句“二皇子您怎么会在这里”咽了回去。
二皇子已经注意到沈瑜,微蹙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显然是为不用和陌生人共桌而松了口气,这便迈步朝沈瑜的桌子走过来。
小二满面堆笑赔罪,说今日小间已满云云。二皇子温和道:“无妨,我与这位公子相识,便坐这里吧。”
待二皇子点了酒菜,小二又说了些“多谢公子”之类的话,这才下去准备了。
“二皇子怎会在此处?”沈瑜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沈瑜来长安日子不短了,自然知道面前这位文弱温吞的年轻人是皇后亲子,当今皇上的最心爱的儿子,太子的宝贝弟弟,可以说是长安城头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物。
据说他幼时体弱多病,不能劳累不能激动,便在深宫甚少出门,才养成了如今这闺阁女子一般的模样,跟人说两句话都要脸红。
果然,二皇子殷篱听沈瑜一问,先是抬头看他一眼,才怯怯道:“我在宫中无趣,出来随便走走。”那模样,活脱脱像是干了坏事被人抓住。
沈瑜心里有些好笑,郁闷的心情也好了些,抬手替殷篱满了一杯酒道:“殿下先请。”
殷篱抬起酒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模样犹如一只怯生生的鹿。
“殿下,怎么了?”沈瑜见他迟迟不喝,以为有什么不妥。
殷篱脸立即红了,小声解释说:“我、我不曾喝过这样的烈酒,在宫中只有蔷薇露。”
沈瑜点头:“既是如此,殿下随意。这伤心人的酒,不适合殿下。”说罢,想起殷远的婚事,拿起一杯一饮而尽,长叹一声。
“伤心人的酒?”二皇子细声细气地重复,脸上的表情像要哭出来似地,
沈瑜忙问有何不妥,二皇子摇摇头,极为可怜地看了沈瑜一眼,也学他的样子端起酒一口喝了——然后呛得咳了半天。
“殿下也有伤心事?”沈瑜若有所思。
二皇子手握酒杯不说话,沈瑜顿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唏嘘着又给他倒了一杯:“不说也罢,喝酒吧,一醉解千愁,喝吧。”
殷篱果真又喝了个干净。
沈瑜干脆将酒壶推过去,招呼小二又上了一壶,自斟自饮起来。
闷酒埋头喝至一半,耳边忽然传来抽泣声,沈瑜抬头,见二皇子已经泪流满面,一边哭一边拿袖子抹眼泪,间隙还不忘喝一杯。
“糟了,喝多了……”沈瑜没料到自己把一位皇子灌醉了,四下张望不见随从,知道这位爷怕是偷溜出来的,他顿时有些急,想着先扶回去再说。
哪知道手才搭到二皇子肩上,就被他一把攥住,啜泣着说:“她要成亲了!”
成亲?沈瑜一愣,难道二皇子,也对殷远……?
正疑惑间,听他继续说:“其实……我也喜欢灵玉小姐的……”二皇子抽抽嗒嗒,眼泪悉数蹭到沈瑜袖子上,“为什么不是和我成亲呢?”
沈瑜没想到腼腆的二皇子喝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