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谷撞桃花-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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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远不答,转而道:“你一路也累了,不如休息休息,攒足了力气,晌午去生风楼吃饭吧。”
“生风楼?”一听吃的,沈瑜眼睛都亮了,一切抛到脑后。
“洛阳最有名的馆子,几样菜做的很是有意思,我每次来少不了要去的。”殷远略作解释:“方才陆虎已叫人去订了位子。”
沈瑜点头:“如此再好不过。”
说罢便依殷远所言,被小厮领着去客房休息。
等小睡转醒,恰好到了午饭时间。沈瑜略作整理后到了前厅,殷远已经在候着了,见他出来,笑道:“你倒是每次都正好,动身吧。”
一行人便往位于洛阳城中心的生风楼去。
生风楼牡丹宴(上)
生风楼不愧是洛阳最有名的酒楼。
正值用午饭的时辰,一楼大厅内座无虚席,小二在其中穿梭往来,吆喝声此起彼伏。沈瑜担心殷远不习惯这样的环境,哪知他看来泰然自若,似乎当真熟悉的很。
四人刚一进门,掌柜便迎上来,对着殷远道:“好久不见殷公子,陆爷定好了位子,您和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众人跟着掌柜往上走,沈瑜问:“你跟掌柜很熟?”
“那到不是,”殷远低声道,“从前来过几次,跟大厨切磋过,似乎掌柜印象深刻。”
沈瑜笑,心想定是定是殷远露了一手,将对方震得七荤八素,看掌柜这么殷勤,搞不好当时还想挖角,留殷远在生风楼呢。
他一个人在脑中想殷远穿着厨子衣服的模样,想得十分高兴,没留意殷远看着他,嘴角也噙着淡淡笑意。
生风楼三楼均为雅间,掌柜颇为恭敬地将他们引到一处清静的厢房,躬身问殷远:“殷公子,上些什么菜?”
殷远回头看了看沈瑜,对掌柜道:“我这位朋友头一次来洛阳,麻烦掌柜挑那几样,搭配着些就好。”
掌柜道“诸位稍等”便点头退下,叫小二先上了茶点。
沈瑜问:“‘那几样’是什么?你怎么弄得这样神秘。”
殷远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生风楼的牡丹宴,不仅新奇,里面有些菜也做得相当不错。可惜全套下来得有三四十种,我叫掌柜看着搭配几样。”
“牡丹宴?可是以牡丹入菜?!”沈瑜惊奇。
殷远点头。
“牡丹竟也能入菜!”沈瑜感叹:“又能看又能吃,不愧是花中之王啊!”
二人身后宇青噗嗤一声笑了:“沈公子,哪家花王还看能不能吃啊?!”
殷远闻言也忍俊不禁,沈瑜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头一回听说。”
“牡丹花叶均可食,”殷远对他解释,“根还能入药,有通经活络之效。其中入药者以安徽凤凰山所产为最佳,不过若论食用,还数洛阳。”
一番话说得沈瑜跃跃欲试,愈发觉得腹中饥饿,便想先用些茶点垫着。
他见手边一盘中之物,色泽金黄,呈微微卷曲的片状,便随手夹起丢进口中。酥脆,奶香混着花香从齿间慢慢氤出,还有种十分爽口的感觉。
“这是……”
殷远仿佛就在等这一幕似的,看他一片下肚,眼睛一点点睁大才道:“此物名为‘牡丹生菜’,是新鲜生菜并牡丹瓣和之,用掺了奶酥的面粉薄薄裹一层,在炭火上烘至酥脆而成。用此法烹制,花香犹在,堪称生风楼一绝。”
“原来从茶点就开始用牡丹花了!”沈瑜啧啧称奇,不由对着厢房门口望眼欲穿,叫殷远看得十分有趣。
好容易,门外响起掌柜的声音,殷远便叫他进来。
掌柜掀开帘子,笑容满面进来,后面跟着几名小二,手中都托着盘子或盆碗。殷远点头示意,他们便鱼贯而上,将手中之物放到桌上。
沈瑜一看,一盆豆腐,一盘面筋,几块糕,还有两个盖得严严实实的小茶碗。
“弄几样快的,二位先垫着,随后还有。”掌柜等小二都退下,躬身对殷远说。
“这都是什么?”沈瑜问。
掌柜指着回答:“一道牡丹酿豆腐,一道清煨面筋,还有萝卜糕并杏仁酪。”
沈瑜听了,不解道:“名字倒也寻常,可有玄机?”
掌柜并不回答,看着殷远笑道:“殷公子在此,小人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今日几道菜都是寻常物,两位多包涵。”
话音刚落,殷远道:“掌柜这是在自谦了。越是珍材,平日所遇越少;最寻常的东西,才可变化万千,方见功力。”
“殷公子是行家。”掌柜含笑,显然对这番话极为赞同,末了躬身:“二位慢用,小人先退下。”
等掌柜一走,沈瑜便直直看向殷远,目光殷切,充满求知欲。
殷远知道他在等自己说明,本来美食之道,一分听、二分看、三分吃,剩下四分是意境跟心意,便也不再逗他,伸手将杏仁酪放了一碗到沈瑜面前。
“这些并无多少特殊,不过是材料新鲜,做法比旁人精细罢了。”他打开茶碗盖,微微带着苦味的乳香气便飘荡开来“比如这杏仁酪,不过是碾杏仁作浆,滤去渣,拌米粉、乳渣,加糖熬之。”
他说的轻松,沈瑜尝了一口,却觉滑润无比,米粉已经细到尝不出颗粒,比之前尝过的任何馆子食肆都来得舒坦。待要再喝,殷远已经说到第二道菜,便只能放下茶盏。
“这道牡丹酿豆腐算是花了些心思,要选新做的豆腐,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嫩,两面去皮,切成半个手掌大小的厚片。荤油熬至青烟起,将豆腐晾干入油中煎至两面金黄,加上好的甜酒一茶杯,约一时辰后放火腿、冬菇滚一回,加糖饴再滚一回,入半寸许长细葱并新鲜牡丹花瓣,这才能起锅。火腿冬菇都弃之不用,只吃豆腐。”
沈瑜听得直咂舌,感情为了吃这一道豆腐,从一个多时辰前就得开始准备,难怪陆虎要提前订位子,恐怕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这个。
此法炮制的豆腐,火腿与冬菇的香味都完全进入豆腐中,还有甜酒的清香跟隐隐的花香气,滋味自不必再多费笔墨。
待他尝过,殷远又指着清煨面筋和萝卜糕道:“这两样比较常见,面筋入油锅炙枯,再入鸡汤、蘑菇清煨。至于萝卜糕,不过是萝卜去皮擦丝,和胡椒葱花等炒熟,拌米粉跟水和匀蒸成的。不过时至初夏,竟还有如此鲜嫩的萝卜,也算有心了。”
沈瑜一样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叹道:“这一样菜的花费,恐怕也值寻常人家数日了。”
“若要求精进极致,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殷远沉默一会儿,低声道。
沈瑜忧思只是一瞬,吃货本质又占了上风,投入到无限的美食中去,倒叫殷远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笑,替他舀了勺豆腐。
“你留着肚子,等会儿还有好东西呢。”殷远略带笑意地说。
沈瑜恋恋不舍地吃了最后一口豆腐,这才放下筷子。
生风楼牡丹宴(下)
果然如殷远所说,过了没多久,掌柜又进来上了几道菜。这次沈瑜在掌柜开口报菜名之前伸手阻止,说是要自己猜猜看。
掌柜自然无不可,沈瑜一看便是富家公子哥儿,别的不说,身上穿的衣服看似寻常,其实是江南云州府的素锦,堪称一尺花销半月空。这样的客人对生风楼的菜品如此有兴趣,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从商多年,掌柜惯会看人脸色,略略一扫,便十分恭敬地行礼退下,还替二人掩好门,不叫人来打扰。
沈瑜当然不知他这百转千回的心思,只觉得生风楼掌柜言语亲切恭谨,却又不亢不卑,分寸拿捏地恰到好处,还跟殷远称赞了几句。
接着他全部注意力都被桌上刚上的几道菜吸引了。
在他手边的是个浅浅的盘子,里面能看见嫩粉色的花瓣与雪白的鱼肉片,都包裹在浓稠的芡汁中,其上翠绿的细葱粒错落有致。
沈瑜半开玩笑地说:“这菜该叫‘牡丹吹不警,新白抱新红嘛!”
见殷远因为自己这句歪话露出笑意,沈瑜也笑了起来,然后夹起一片雪白的鱼肉。
那鱼肉似乎没怎么嚼,自己就化在口中,简直比豆腐还嫩,甘美至极。更难得的是,鱼肉中的刺已经被悉心剔了个干净,若不是边缘处有一线深灰色的鱼皮,沈瑜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吃的是鱼。
“如何?”殷远也动了筷子,只浅尝一口,便问他。
沈瑜又夹了一片,细细分辨,半饷回答道:“肉质比草鱼细嫩,比鲫鱼厚实……是鳜鱼?”
“不错。”见他猜中了,殷远惊讶了一瞬,随即笑道:“此菜名字甚雅,叫‘牡丹流水’,是用鲜活的鳜鱼肉在凉水浸泡一个时辰,片成薄片,精盐、料酒、蛋液并少许淀粉挂浆,再入荤油内滑透。然后将牡丹花洗净控干,取其花瓣,并鱼片一同入鸡汤中慢火煨熟,待出锅时放葱、姜细末。”
“除了牡丹花,这菜制作法像也无甚特别,可这鱼肉却滑嫩非常……”沈瑜一边回味一边疑惑地问出声。
殷远用筷子夹起一片鱼肉道:“功夫都在这上面。”
“怎么说?”
“这可不是普通的鳜鱼。生风楼的鱼都养在深井中,井水温度比一般湖水江水要凉上许多,鱼肉自然紧致细腻。况且,片鱼厚度也极有讲究,薄了老而易散,厚了俗而无味,很是考验功夫。”
“原来如此。”沈瑜点头:“此间还有这么多学问,是我孤陋寡闻了。”
殷远拍拍他肩膀:“食之道,境界深远,你能辨出鳜鱼来,已叫我刮目相看。”
沈瑜故意将他的话理解为在取笑自己,两人又说笑一番,这才转向下一道菜。
此菜器物甚为特别,盛在半尺高的陶罐中,盖子盖得严严实实。而陶罐至于一泥炉上,炉底有炭火,待沈瑜尝完“牡丹流水”后恰好燃尽。
殷远用绸布裹着,揭开盖子,罐中汤还微沸,香气顿时四溢。
“你试试,这是何物?这回要是猜出来,我便亲自做一样东西,任你点。”殷远一看罐中之物,便笑着对沈瑜说。
后者好奇心被吊得老高,连忙凑近,用筷子小心挑了一些肉放到口中,细细品了许久:“非鸡即鸭……但又没有鸡鸭的味道。”
殷远摇头:“再想想。”
沈瑜又趴着仔细端详了半天,罐子里看见那东西通身金黄,头比拳略小,尖嘴,很像鸡但脖子又略短。看来看去,最后他迟疑着道:“看起来像鸽子,但……”
殷远这下含笑道:“就是鸽子。”
“什么?”沈瑜一愣:“怎么可能是鸽子,鸽子哪有这么大?”
“你有所不知,”殷远一边捞起鸽子,让沈瑜去看翅膀和爪子,一边道,“这是胡地的‘鹰鸽’,生得比普通的鸡还大,善翔于高空,极难捕捉圈养,一般多风干储存。这次掌柜拿鲜物招待你,真是有心。”
沈瑜听这鸽子如此大来头,顿时有些目瞪口呆,愣愣看着殷远。
后者继续说:“这菜用得是‘黄金鸡’的做法,肚内入葱椒跟洗净的牡丹花瓣,加白酒,用麻油盐水煮熟。这样方可将鸽子本身的鲜味激发到极致。”
说罢他盛了汤并几块肉到小碗中,递给沈瑜。沈瑜再尝,点头道:“若论鲜美,还是要此法。”
桌上其余菜品,“牡丹甜糕”一例,羊肉胡桃芡实做馅的“荷叶兜子”一例,还有笋脯、酱瓜等数样小菜,均是看着寻常,实则颇费心思。
最后一道牡丹银耳汤,银耳软糯,牡丹鲜香,也为生风楼独创,堪称极品。
面对着这一桌子或精细或珍奇的菜品,沈瑜仿佛枯木逢春,原本在船上数日被折磨得十分虚弱,此时已然容光焕发,双目都熠熠生辉。
一顿饭吃完,已是近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沈瑜酒足饭饱,慢吞吞跟着殷远往回走。
“生风楼真是名不虚传啊!”他一边走,一边数次感叹。
祈蓝道:“这回我跟宇青也托了沈公子的福。”
他说的是方才,他跟宇青坐在一旁小桌子上,每样菜品也都有份。
跟在殷远身侧的宇青闻言道:“多谢沈公子,不过您能不能走快些,否则等我家公子回去,又该用晚饭了。”
“吃多了,走不动。”沈瑜声音沉痛,面上表情很严肃。
殷远站定,双肩颇为诡异的抖了一阵,才回身温和地对他说:“如此,不如去集市看看,以便消食——洛阳街市也是颇有意思的。”
沈瑜自然同意,一行人便往集市去。
这下给宇青说中,等他们回到陆虎的宅子,当真将至戌正。
老管家已着人备了晚饭,不过是白粥小菜。几人逛了一下午,腹中又有些空,便简单用了些。
沈瑜见屋内添了好些东西,从笔墨纸砚到琴棋书剑,包罗万象。他一问才知是陆虎吩咐的,怕二人有需要。于是对殷远感叹道:“陆兄看似孔武,心思却细腻得很。”
“我从前时常来小住,他知道我的习惯罢了。”殷远道。
俩人又说了些话,无非是关于生风楼,和下午集市见闻。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到了就寝的时辰。
殷远的房间就在沈瑜隔壁,他一路将沈瑜送至房门口才道:“你初到洛阳,夜里恐会有些水土不服。我就在隔壁,若有事便唤我吧。”
沈瑜应了,心下感动。
可惜他数十日来头一次晚上躺着不用晃,因此这一觉,睡得格外香。
至于什么“我猜中鸽子了,你欠我一顿饭……”之类的梦话,似乎没有人听见。
笋蕨馄饨(上)
沈瑜睡得很沉,等一觉醒来,他感觉头脑清明,前几天昏昏沉沉的感觉一扫而空。
房内很安静,但外面已经大亮,他不知此时什么时辰,又躺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了,便打算起身。
直到此时,沈瑜才发觉自己手脚都没什么力气,费好大劲儿才勉强坐起来,靠在床头。
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汗,而奇怪的是,被褥和亵衣却还甚为干爽。
“沈公子!”
正在他疑惑间,宇青端着水盆进来,一见沈瑜已经转醒,便将盆放到屋角的架子上,随口道:“您可算醒了!”
“啊?”
“都申时了!”
沈瑜愣了愣,想到作为客人,自己竟然一觉睡到午后,顿觉难堪:“这个……”
宇青看他面上有些不自然,便解释道:“沈公子早上怎么也叫不醒,叫大夫来看了,说是之前在船上‘气血郁结’,发发汗,自己转醒就行。”
正说着,殷远推门进来,一见沈瑜,松了口气道:“醒了?可有不适?”
“有点没力气。”沈瑜照实回答。
殷远上前替他号脉,末了说:“无妨,再将养两天就好。”
宇青看殷远一脸淡定,打趣道:“公子此时倒是淡然,沈公子没醒的时候,您可担心得很呢!”
一番话说得殷远脸上一僵,横了他一眼。
宇青素来是个胆大的,也不害怕,还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恰好此时沈瑜接话:“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原本想着牡丹通经活络、疏通气血,于你是有好处的,哪想到你身体太虚,有些受不住。”殷远略带歉意地说。
沈瑜对他笑:“难怪呢!这一觉起来觉得清爽多了,想不到那些菜还有此奇效。”言语间只字不提自己因此险些又病一场的事。
殷远知他好意,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你身上发了汗,想必不怎么爽利,我叫小厮备了热水,你先去沐浴吧。”
宇青听他说起这个,忽然插话道:“沈公子,你睡着时发汗,可都是我们公子给你擦身换衣服的。”
沈瑜不知还有这回事,这下有些坐不住了,连忙起来。他腿脚还软,这一折腾险些扑到地上,殷远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扶住。
“这里哪有你多话的份儿!”他有些动了怒,回头对宇青喝道。
宇青原本是说笑,没想到主子反应这样大,一时间吓住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殷远道:“还不退下。”
宇青虽然心里有些委屈,但主子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多做停留,躬身退下了。
另一边沈瑜借势紧紧抓住殷远袖子追问:“他说的可是真的?”
殷远拍拍他,状似安慰,低声应了。
“这怎么行!”沈瑜急了:“这些事自有小厮们去做,怎能劳烦你亲自动手!”
怪不得身上出了那么多汗,亵衣和被褥都还干爽,想必每隔一段时间,殷远就来更换一次。
沈瑜一想到这里,就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