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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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巍看也不看地一脚踩了下去,方才长出的纤细花茎“喀嚓”一下折成了两截。
他伸手一指,雪地上突然绵延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黑线,一直顺着不明显的脚印往山壁上攀去,最后没入了半山上的山洞里,片刻后,只听一声脆响,沈巍目光一闪,看见地上那条黑线就像是给冻裂了,忽然碎成了几段。
与此同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啸,七八只幽畜从地上冒出,和赵云澜在楼顶上见到的不一样,每一只都足有三米来高,个个长着血红的眼睛,一同引颈咆哮,才发生过雪崩的雪山都跟着震动起来。
沈巍低喝一声:“傀儡。”
一团小小的灰雾从他脚下冒出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脚,沈巍用脚尖一点,它就猛地蹿到半空,往山洞里飞了进去。
随后,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从沈巍手心里冒了出来,三尺三寸长,刀背极厚,仿佛一丝光也没有,唯有刀刃一线雪亮——那是只有刀下亡魂才看得见的光。
他忽然动了。
幽畜的咆哮声骤然终止,只一瞬间,他们几乎是同时被一刀斩首。
这些幽畜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随后,更多更高大的幽畜又从原地冒了出来,就像春风吹又生的野草——看来对方是下了血本,一定要拖住他了。
至于赵云澜他们,则早就进了山洞,这山洞先开始看起来还算挺正常,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黑,拐了一个弯以后,就几乎连一点光也看不见了,赵云澜只好打开了手电筒。
又大约一百米左右后,这一条路彻底到了头,一道门挡在了三人面前。
手电光下看不大清楚那道门是什么材料的,大概是某种古老的合金金属,上面锈迹斑斑的,顶上与两侧各挂了一个张着嘴的骷髅头,大门上有一个倒过来的三角。
“三角?又是罗布拉禁术?”楚恕之凑近,带上手套,谨慎地用手指轻轻抚过大门,而后又侧耳贴在门上,用食指第二个关节轻轻地把那厚重的大门敲出细小的声音,片刻后,他说,“有空有实,应该有一些机关,不复杂,等我研究一下。”
赵云澜在郭长城屁股上踹了一脚:“走近点看,跟你楚哥学学。”
郭长城呆头呆脑地凑了上去。
楚恕之十分瞧不上他——傲慢的聪明人大约都不大瞧得上笨蛋,不过碍于领导在场,他也只好一边摆弄,一边尽职尽责地解释说:“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很多东西的思路都类似,你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他说着,从兜里摸出另外一个小手电,从门缝里晃了一下,迅速从上往下撸了一遍,就大致心里就有数了,接着说:“里面一根粗栓,三十五条细栓,总共三十六条,六六数,一般这样的东西,里面都是勾连着的。”
他下巴尖一点郭长城:“蹲下,上面够不着,借我踩踩你肩膀。”
郭长城立刻像条大狗一样蹲了下来。
楚恕之一点也不跟他客气,一脚踩了上去,沿着三角形的边和上面不明显的细缝,一点一点地敲打过来。
撑着个大男人的重量可不轻松——即使楚恕之很瘦,可架不住郭长城废柴。没一会,郭长城就已经开始颤抖了,但是生怕肩上的人摔下来,愣是咬着牙没敢动。
就在郭长城怀疑自己已经被踩扁了的时候,楚恕之从他的肩膀上跳了下来,说:“这门后面三十六条铁栓,门上因为有机关,所以有空心的地方,而且材料不同,密度也不一样,如果你的听力够灵敏,听得多了就能分辨出不一样来。”
郭长城蹲在地上,大睁着眼,半张着嘴,只顾着倒气,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楚恕之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完全把他忽略,几乎就是说给身后不远处的赵云澜听的:“等大致的构造弄清楚了,剩下的就是靠经验推断里面的细节了。”
说完,只见楚恕之伸手往三角形正中间一抠,里面忽然漏了一块出来,郭长城吓了一跳,屁股着地往后挪了挪。
只见楚恕之伸手在圆洞中摸索了一阵子,而后回头问:“沿着一圈有三十六根暗桩,我猜能拨动的只有三根,你说会是哪三根,赵处?”
“正南,西北,东北。”赵云澜不假思索地说。
郭长城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能搭上话的领域,飞快地问:“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楚恕之和赵云澜不约而同地假装了他不存在。
郭长城自信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不敢吱声了。
就在这时,他垂下的脑袋忽然被人重重地一按后脑勺,赵云澜把手电晃到前面,使劲压着郭长城,迫使他抬起了头,手电光沿着金属大门的两侧晃了一圈,指着左边问:“那是什么?”
郭长城傻乎乎地说:“……山。”
赵云澜粗鲁地把他的脑袋往右一拐,指着大门右侧的浮雕,问:“那边又是什么?”
“波纹……水?”
“瀚噶族背山面水,从主峰的半腰绵延到山谷中——我才和你说过,蠢货——因为地处狭长,所以当地人很难分辨东南西北,只分上下左右前后,上就是山的方向,主峰在南侧,下就是水的方向,也就是北。画着山那头是南,画着水那头是北,什么左西右东。”赵云澜狠狠地扒拉了一下郭长城的脑袋,恨恨地评价说,“猪都比你聪明啊这位同志!”
郭长城:“……”
就在他们说话间,楚恕之已经飞快地在圆洞侧上按了几下,随后,只听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那道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一股潮湿而腐朽的味道扑鼻而来。
35
35、山河锥 。。。
“我走前面;小郭跟着;老楚断后。”赵云澜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从裤腿里拉出一把备用的枪,问郭长城;“射击考试过了吗?”
郭长城羞愧地低下了头:“考官说除非他还阳,不然不会让我过的。”
赵云澜只好叹了口气:“那刀呢?能用吗?”
郭长城把头埋得更低了一点。
楚恕之讥诮地冷笑了一声;这个态度显然加深了郭长城惶恐。
“我招了个世界和平大使。”赵云澜忧伤地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洞穴,最后无计可施地从裤兜里摸了摸,摸到一个袖珍电击棒;丢给郭长城,像教刚会走路的小朋友怎么擦屁股一样,拖着长音,没耐心地说,“拿着这个,嗯,很简单的,手这样捏住,不用做其他的事,碰到危险的时候挡在面前就行,别吓傻了不会动就成,这个可以吧?”
郭长城把那个疑似电击棒的小玩意拿在手里晃了晃,什么也没发生,那东西就像个小手电筒,郭长城当然不会认为领导在涮他,他怀疑是赵处教的时候,自己因为太笨而没能领会他的精神——郭长城一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自己的智商。
可是赵云澜没有一点要给他复习的意思,一马当先地拎着手电筒往山洞里走去了,郭长城只好一路小跑地追上去,也不知自己是该问还是该忍着,一个正常人类的理智告诉他,在这种危险的时候,他不该一知半解,可是……
郭长城抬头看了一眼赵云澜高挑的背影,心里恐惧的想,要是问了,一定会被领导骂得狗血淋头的。
就在他想道赵云澜发火,哆嗦了一下之后,郭长城手里的那个小“电棒”突然毫无预兆地冒出一串能闪瞎狗眼的火花,冲着赵云澜的后背就冲了过去。
幸好赵云澜神经绷得很紧,听见不对,立刻往旁边闪去,那一串火花带着灼热的温度冲进了洞穴深处。
楚恕之:“卧槽!”
赵云澜:“卧槽!”
楚恕之惊奇地看着郭长城,没想到这个废物竟然做出了一件众多特别调查员都敢想不敢做的事——干翻这个混账领导。
赵云澜狼狈地拍了拍从山洞壁上沾来的水和泥:“你他妈干什么!”
郭长城异常无辜:“我、我不知道……它它它它突然就动了……”
“废话,那玩意会随着你的恐惧而攻击,你怕得越厉害,它的能量就越大,完全是给你量身定做的东西好吗?”赵云澜简直抓狂了,“你没事走在路上,盯着老子的背影脑补了什么玩意,能把自己吓成这样?!”
经过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后,郭长城终于战战兢兢地抬起手,指着暴跳如雷的赵云澜说:“就……就是您现在这个样子。”
赵云澜:“……”
楚恕之实在忍不住,爽得笑了出来。
笑完,楚恕之对郭长城伸了出手:“给我看看。”
这是楚恕之为数不多的几次跟他主动说话,郭长城立刻受宠若惊,屁颠屁颠地上交了。
楚恕之把“小电棒”放到耳边晃了晃,又用手指在上面敲了敲,眼珠一转,丢回给郭长城,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云澜:“赵处,这可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吧。”
赵云澜嗤笑一声:“别说得好像你是什么正经人……小心!”
他一句话没说完,脸色倏地一变,顺手郭长城往旁边一推,自己就着这姿势单膝跪下,只听一声巨响,厉风刮着他的头皮而过,掀起腥臭的味道,只见凭空飞过来的是个巨大的梳子形的东西,底部是厚重的木头削成的,一丈来长,上面镶满了利刃,人沾上这玩意,绝对能在瞬息之间就被戳成肉馅。
楚恕之贴墙而立,手指一翻就夹住了一打符咒。
那足有一丈长的“大梳子”凌空转了个弯,再次从高处挥向他们,楚恕之手中的符纸飞镖似的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正黏住那密密麻麻的刀刃,可不知是不是他没选对符咒的缘故,那大家伙竟然丝毫不受阻,依然横劈直下,带着让人肝胆俱寒的劲风。
赵云澜的枪已经滑到了手里。
谁知就在这时,反应比别人都慢了半拍的郭长城回过神来,爆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妈呀!”
接着,一股足有两三米高的烈焰一下从他手里的“小电棒”上喷了出来,威力简直堪比瓦斯爆炸,赵云澜和楚恕之不由同时避让,只见熊熊烈火一下撞上了几十把利刃,上面的大“梳子”整个一滞,剧烈地抖动了几下,随后竟然在那烈火里被烧化了,落成了汤,洒在了地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有那么一分钟,没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楚恕之才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真心诚意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郭长城,发自肺腑地说:“你牛逼。”
郭长城方才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此时正忙着心跳如雷,恨不得抓一把速效救心丸放嘴里,听到这句话,顿时百感交集。
“我还以为你只是在普通的电棒里封了一只地缚灵,怨灵小鬼能以恐惧为食,变成自己的力量,”楚恕之颤颤巍巍地转向他们领导,“你……你到底做了个什么东西?”
赵云澜已经以光速从呆愣状态恢复成装逼状态,整了整衣襟,他用一个正经人的口吻说:“私自封魂是违法的,我作为一个合格的人民公仆,怎么能知法犯法?”
楚恕之:“……”
“……里面是被处斩的一百只恶鬼的灵魂碎屑,大部分是从斩魂使那要的,还有一点是跟阴差拿冥币换的,用三昧真火融在一起……”
楚恕之崩溃:“火又是哪里来的?”
“去年去抓私逃的毕方,我跟它借火点了根烟,后来就留了个火种。”
楚恕之沉默了一会,感到无从评论,于是伸手拉起还在地上的郭长城,无力地说:“算了,还是接着走吧。”
他有一个横跨黑白两道、跟三界称兄道弟的大混混领导,有生之年,用正常的方法,楚恕之认为自己恐怕不能达成揍此人一顿的夙愿了……说不定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始终是要落到办公室吉祥物郭长城同志身上的。
赵云澜笑了笑,刚想叮嘱他们小心,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清啸,一团闪着荧光的灰雾飘了过来,一路滚到了赵云澜怀里,荧光和雾气在碰到他的手的一瞬间就消失了,一封信函出现在了赵云澜手上。
熟悉的气息,漆黑的信封,血红的字迹。
楚恕之表情一凛,迈出来的半步又缩了回来,而赵云澜生怕郭长城再干出误伤队友的事,于是主动往前走了一段,尽量躲那家伙远点。
楚恕之在后面问:“是斩魂使?”
“嗯。”赵云澜两下撕开信封,里面的内容却让他皱了眉。
斩魂使这人从来啰嗦,每次说正事之前,都好歹要客气几遍,恨不能把对方七大姑八大姨都问候一遍,然后才寥寥数语点个正题,来彰显他举重若轻的文人式的含蓄,这回的信却异常潦草,无头无尾,简直像一张便签,内容只有一句话:“危险,勿追,速归。”
楚恕之:“斩魂使怎么会把信送到这里,出什么事了?”
赵云澜把信叠好塞进兜里,一时没说话。
斩魂使通常是直接把孤魂贴送到特别调查处办公室,要不是十万火急,不会直接跟到外面来,毕竟,他也不愿意被不相干的人看见。
现在是出了什么事?
斩魂使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赵云澜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转了三圈,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后不明所以的两个下属,对楚恕之说:“这样,老楚,你带他先回去。跟林静他们汇合。”
楚恕之:“什么?”
郭长城:“我们不去找汪徵姐了吗?”
“我自己走一趟,你们俩先回去。”赵云澜拍拍郭长城的肩膀,“把我给你的东西拿好了,路上小心点,回去帮林静把山头上那个祭台毁了,别让沈巍和他的学生们乱跑,等救援队把路清理出来再说。”
虽然赵云澜什么内情也没透露,但是楚恕之还是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感觉到了一点不安:“你一个人?”
赵云澜点了点头,没多说。
楚恕之皱了下眉,然后果断拉住还想再说什么的郭长城:“走。”
郭长城:“可是……”
楚恕之:“可是什么可是,别浪费时间,头儿还等着把事赶快办完,回去谈恋爱呢,快点。”
郭长城:“……”
郭长城一边不由自主地被楚恕之拉着往洞口外面走,一边担心地回头张望赵云澜。
赵云澜胳膊肘夹着手电筒,带着皮手套的手插在外衣兜里,一直站在那目送他们离开,等两个人已经看不见了,他才在身后的大门响了一声之后,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这时,方才散开的小灰影子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他面前凝成了一个四五岁小孩高的小骨架,张开细细的白骨胳膊,站成一个“大”字形,仰着头挡在了他面前。
“哟,还有这么小的傀儡,是斩魂使让你跟着我的?”赵云澜挑挑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小的缘故,小傀儡黑洞洞的眼眶里愣是能让人看出一点天真无邪的味道来,它好像不是很能听懂人话,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就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不让过。
赵云澜抬手蹭了蹭自己的下巴——没想到这不言不语的斩魂使竟然还颇为了解他,要是一个大傀儡也敢这么大喇喇地挡在他面前,说不定早被一脚被踹散了,这么个没法交流的小东西,骨头那么细,他实在不好意思为难对方。
赵云澜端详了一下坚定地站在那里的小傀儡:“你让不让?”
小傀儡下颌骨一动,发出“嘎嘎”的叫声。
赵云澜摇摇头,迈开长腿,丝毫不费劲地从小骨架的脑袋上迈了过去。
小东西显然没弄清怎么回事,脑袋随着他的动作一致往后仰去,险些掉下脖子,这才用力地扑棱了一下——它发现赵云澜已经不知怎么的通过了它的防线,正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
小傀儡赶紧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一只手拽住赵云澜的衣角,不让他走。
赵云澜也懒得和它废话,头也不回,拖着小骨头往前走——反正那小玩意也不沉。
要是它也有眼睛,估计已经急哭了。
越往前走,腐烂的味道就越重,而空气似乎也愈加潮湿。一层一层的破旧古老的台阶往下绵延而去,越发的狭窄,到最后,赵云澜嫌小骨架碍事,一弯腰,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