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饕餮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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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绝代。」他倒是不加思索。
我抬手抚过自己凸凹不平的面颊,不由轻笑出声。
这样的我,这样的我,原来曾经也可以有那么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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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我要进宫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平日里上官府前本就门庭若市,如今更是被踏破了门槛。
有曾经当面指着我骂我丑八怪的人家,低声下气,求我入宫之后记得多加提点。
我说,过去发生的我都不记得了,咱该干啥还干啥去。
有曾经拒绝了张馥郁为我提亲的人家,毕恭毕敬,只望还能招了我去当他姑爷。
我说,我这样的人还是要不得的,别糟蹋了你家姑娘。
我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明明还是那么张丑脸。
看来我没变,是他们变了。
变的不仅仅是他们,还有上官珐琅。
他本就难测心性,如今表现得愈发阴晴不定。
张馥郁剥了一颗龙眼放进我嘴里,我眯了眼含下,着实甘冽无比。
见状,纪纹珠不冷不热地说道,「唷。还没进宫不是,架子倒先摆出來了。」
我略一乍舌,戏言道,「不如纹珠姐转跟了我,肯定赛过给上官珐琅做小来得光鲜。」
纪纹珠红了一张俏脸,怒道,「我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不是!」
「哎,馥郁姐,她说我想吃你,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纪纹珠的脸色由红转白,纵是刘姬佩也不由得掩口而笑。
张馥郁以手指点着我的眉心,嗔怪道,「就你淘。」
我作势在她怀里打跌不愿起来,惹得她愈发笑语不断。
上官珐琅就在不远处站定,面上满是阴云。
该睡了。
周遭一片惊呼声,我打了个哈欠顺势倒在竹床上。
于是有人的叹息声几不可闻。一双暖和的手拦住我的腰身,将我裹在衣服里,抱进里屋。
月底,上官珐琅正式迎我“过门”。
于是,斗四美的日子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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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是我与阮缃融同乘一辆马车,上官珐琅策马从旁。张馥郁她们仨因“男女有别”而分乘另一辆马车。
阮缃融仍是一副不得消停的老样子,跟我抱怨着,「小东西,这次出门可千万别说你认识我。」
我翻了个白眼。早知道有这麽一天,之前何必为虎作伥。
阮缃融抓乱一头如瀑般墨发,神经质地低声念道,「天呐,天呐,我这翩翩佳公子的形象非得毁你手上不可。遇见杜小姐我该怎么办,对了曹二小姐也要来,听说也是一个出了名的美人……怎么办,怎么办。」
我受不了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作出一副非常谦逊的样子,「还是你见多识广,不如就给我讲讲那江湖四美……?」
一听到江湖四美的名头,阮缃融立即神色一振。
他整了整领口,「你且听我道来……」
原来,所谓江湖四美,是来自江湖正派四大家之女,其各自声名亦是不凡。其中包括了逆龙堡堡主印一笑之爱女印思思,琅琊门门主卓人芳之妹卓霓裳,浮云楼二当家高弱浮,藏珠阁阁主薛凝枝。
说起这些的阮缃融意兴遄飞,翩翩之态确不辱佳公子之名。不过依他之见,四美并非就是最好的,小派别之中亦有许多貌美如花的女子。就如方才他口中所提及的杜梨杜小姐出身书香门第,曹邀蕊曹二小姐出身商家。
不过话说到这里,我已有些了然为何上官珐琅会执意要我过门,京城“三绝”均出自官宦之家,唯有玑缘山庄的声名足以与四大家媲美。
第六章初 尘
去往九华山的途中路径玑缘山庄遗迹。
我本来是不知的,是上官珐琅对我特意提起,还问我是否想去看看。
此时,阮缃融的表情极为怪异。
我拍了拍阮缃融的肩头,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兴许是力道大了点,阮缃融有些身形不稳,抬首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抖了抖衣服衣服跳下马车,遮挡着刺目的昀色掬起一束视线,即可见一片灰白的废墟。
「喂,上官,就是这里吗。」
旁边的人未有回答,其实我也没有特别期待他为我解说什么。
高耸的墙被焚为石,透出苍青色。
这是切切实实的废墟,哪里还寻得到过去繁华的痕迹。几株参天大树也端的枯木嶙峋,于冷风中巍峨。粗实的立柱横于中央,阻碍人再深入。
「可有想起来些什么。」
我正恍然,一时间竟没有听到上官珐琅的声音。
「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还是走吧。」阮缃融一直以长袖掩住口鼻,好似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径自翻过立柱,不顾他人的阻止。
来到状似后院的地方,院子正中竖立着一枚无字碑。纯白得透澈,涣涣散发着某种勾人摄魄的东西。院内还飘散着漫地纸花,经雨打风吹去,破败得凉薄。
胸腔一滞,有什么在其中翻腾捣鼓。我强笑着问着身后跟来的人,「上官,这会是谁的墓碑呢,还有谁会为了我家在此立碑呢,是你吗。」
「不是。」
……真直白。
阮缃融没有跟进来,不然兴许会取笑我。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唇,大约笑得很难看。
忽然,墓碑之后窜出一团白色的东西,倏地向我扑来。
「当心!」
上官珐琅伸臂将我推后护在我身前,可那团东西更是行为敏捷,竟越过他的肩头还是直直撞入我的怀中。
「这是?!」。
上官珐琅习惯性的蹙了蹙眉。
固然没人理我,我继续。「是鹿吗……这里怎么会有鹿,而且还是白色的!」
小家伙在我的怀里蹭了蹭,调整出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其实它的大小更像一只老鼠,肥嘟嘟的,周身洁白无半点杂质,一双圆不溜湫的雪亮眼睛闪烁着极为无辜的光。
好可爱!
我提起它的前爪,喜滋滋地举过头顶,「小家伙,跟了我好吗。不然你叫初尘怎样,你可喜欢?」
「丢了它。」上官珐琅冷不丁地甩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我不要!!!」
他显得有些不耐,「这东西有蹊跷,眉心那痣透着邪气。」
我仔细一看,果不其然,这家伙的脑门上长着一颗红珠般的痣。如今仔细端详,着实有些显眼,亏得方才我竟没有注意到。
当下把他塞进内襟护住,瞪大一双眼嚷道,「迂腐!我就要它了,你当怎么着!」
「你!」
他干脆懒得与我多言,直接伸手去抓小家伙探出的脑袋。
「啊!!!」惊呼是我发出的,目瞪口呆地望着上官珐琅渗血的指尖。
小家伙不由分说就张大嘴巴咬他一口,着实立竿见影。
上官珐琅依旧紧锁着眉,凝视着伤口。
「你……你受伤了!对不起!」我心慌意乱,连忙掏出手帕要为他敷上。
他推开我,径直向外走去。
我站在原地,紧咬了下唇,眼角不受控制的发胀。
不是故意的……
小家伙钻出衣服,在我的两手间打转。我抬起手心,脸颊贴近它软乎乎的身子。
「我们不是故意的,对吧,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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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你就收获了这麽只猫?」阮缃融懒懒地靠着,言语里满是戏谑。
「初尘不是猫!它是鹿,一只小白鹿!」
「哦,随便吧。」阮缃融无意与我继续争执,他一个眼色示意道,「先不说这,那家伙是怎么了。」
窗外骑着白马那人似乎比以往更沉默。
我撇了撇嘴,鼻头有些发酸。
「又吵架了?!」
我下意识点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
吵架,这算麽。好像自始自终都是我在一头热。
阮缃融以袖抚面,无言状难以言表。「有时候真的懒得管你们,没一个让人省心!」
「……是我错了。」我的声音似在嘤咛。
「哦?」他扬了扬细眉。
「我执意要收养它。」不过我不后悔。
他叹气,「我总算能够明白,为什么世人常说,与人作对引起对方的注意力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了。」
我面上一醺,为那夜没有坚持抵制此子套话而恨得咬牙切齿。他不仅马上告诉当事人,还时常记得旧事重提。
他又说,「不过话说回来,如若世人都学你这般彆扭,怕是无人再敢浅尝情爱之事了。」
闻言我颇有不服,不禁鼓起腮帮道,「难道你阮缃融喜欢人的方式与世人有异?」
此子一愣,只是转瞬,继而欠扁地挥了挥帕子,「呔,从来都是世人爱我,却从来不知爱人滋味为何。」
「……」
我果然与他八字相克。
虽然有些想求证那番他与当今圣上的说辞,可见他副模样却有些问不出口。
静默了片刻,他望向我,头一次认真地唤我的名字,「林琤。」
有些不习惯他如此正经八百的样子,我亦是一凛。
「你有设想过寻回记忆麽。」
这话着实把我问住了。
我想了想,只记得上官珐琅比较喜欢从前的我。
「你竟没有思考过?」他被打败似的揉压着太阳穴。
我连忙急道,「我是得找回记忆,更要为家门报仇!」
「报仇?以你这身子骨,还寻思这茬呢。」
「我这身子骨怎么了?!不像某人,我可是会武艺的!虽然比起上官……是差了点儿。」
「好好好,我手无缚鸡之力行了吧。」几天长途跋涉,阮缃融看上去是真累了。他委顿地滑下身子。阖上美目,翦睫细密。
「就睡了?」落下我一人醒着,着实有点寂寞。
无人应答。
我将初尘放在被褥上,起身替阮缃融整好周身铺盖。
那厮又突然开口,惊得我一跳。
「没有记忆的时候还是莫要妄言复仇的好,当心铸成大错……」
第七章杜 若
孟宥庭,浮云楼现任大当家,师承高五行,三年前于武林大会上脱颖而出继任盟主之位。
相传这高五行本是先帝座下兵马大元帅,在朝中威望甚高。其武艺超群,凭着一套自创的浮云三十二式名满江湖。久而久之引起圣上猜忌而自主辞官回归故里,在九华山下经营了如今的浮云楼。这本是招待旅人的当口,不想竟成为广纳天下贤才之所。后来高五行把女儿高弱浮嫁予爱徒孟宥庭,从此两人共同执掌浮云楼。
如今浮云楼即在眼前,我将初尘在内襟藏好,而上官珐琅仍不忘进入车来替我罩上斗篷。
此浮云楼果真高耸入云,气派恢弘名不虚传。
「小家伙怕是未见过此等大场面吧。」阮缃融讪笑道。
我暗地朝他扮出个鬼脸。
沿途栅栏束以丝绸彩缎,栏下花团紧簇,看上去是为这次特地装点的,着实十分好看。楼外已有一人携家眷迎候,此人身长八尺,面冠如玉,气度不凡,其身侧众家眷则姹紫嫣红,身姿婀娜。想必定是那孟宥庭无疑。
与上官珐琅约定如此荒谬的赌局,置我于此境地,我对此人的印象也就不会太好。透过黑纱,我远远地斜睨上官珐琅一眼,京城“三绝”伴其左右,场面其乐融融。
孟宥庭上前一步,笑脸相迎,我却觉得那表情虚得很。「上官兄,你终究是来了。」
「此等场合,岂有不来之理。」
「哈哈,痛快。上官兄路途劳顿还请稍事休息,明日再正式比过。」
「也好。」
阮缃融岔道,「好你个孟宥庭,好事尽便宜了上官。」
孟宥庭笑道,「阮兄若能早日安定下来,孟某自是也要比上一比。」
纨绔子弟,纨绔子弟!
我腹诽着。
孟宥庭身后一名身披彩纱的娇艳女子向前稍进一步,凑近阮缃融身侧,软声细语道,「阮公子,数月不见,可有思念妾身?」
这是啥米状况?!
阮缃融亦是神色微变,「卓……孟夫人,区区有礼了。」
「唉,怎变得如此分生。」女子面露抱怨之色。
还是孟缃庭出面打圆场,却是面含戏谑,「霓裳,切莫惊着阮兄。」
「是。」女子依言退却一步。
我以手肘碰了碰阮缃融,小声道,「原来你与盟主夫人也有一腿啊。」
阮缃融显得懊恼,「一度良宵,哪晓得她惦记着也不避讳。」
我心内暗爽,却佯作抚慰。
这时,令我始料未及的,孟宥庭那厮出现在我近前,躬身拘礼道,「莫非,这就是传闻之中的林琤公子?」
传闻?什么传闻!我哽噎了一下,口舌变得极为不利索,「正正正……是。」
「久闻林琤公子棋艺了得,如有幸还请指教几局。」
原来是对弈之事,闻言我长吁一口气而有些镇定下来,只是奇道,「你也会下棋麽。」
忽闻有人低呼,貌似此举对武林盟主多有不敬。
他似乎并不以为意,「孟某略通一二。」
「那好,我一定不吝赐教,太笨了我可不干。」
旁边已有人绝倒。
孟宥庭朗声大笑,「哈哈,有意思,一言为定。」
「定就定!」
就此,我对孟宥庭的印象分高上了那么些许,至少他对我的态度不像上官珐琅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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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好戏,定然少不了高品质的观看者。
应验了阮缃融所言,杜家这样的书香世家,曹家这样的商界大贾都已在这浮云楼内入住。阮缃融乐呵呵地挨家拜访,我也少不了披着斗篷跟去,只怕不能搅他好事。这其中却有一家门牌为秦字的宾客避不接见,我虽忿然,他倒是打着哈哈不甚在意,只道江湖上怪人多,实在不足为奇。
曹二小姐曹邀蕊一身戎装,生得一副巾帼模样。只是,五年前,曹家大小姐曹怜惜嫁与逆龙堡少堡主印三思,两家结亲。今次曹家自是要支持印三思的妹妹印思思的,因而曹二小姐对于我“上官派”无甚好感,所以相当彪悍地将我与阮缃融赶出闺房。这令阮缃融多少有些受到打击。好在杜家小姐的周到款待令阮缃融立即恢复过来。
杜梨不愧出身书香门第,体态雅甚。据称,她是与其兄同来。
而阮缃融的泡妞功夫也着实超群,两人已粘嗒嗒地当窗赏月,吟诗作对,视我若无物。幽怨地瞄了眼阮缃融不安分环过对方腰身的爪子,我顿时自觉无趣,打定主意向门口位移。
推开门,逃也似的奔出,不想与一人撞个正着。
「唉呀,没长眼麽你!」我按着碰疼的眼睛出口骂道。
「抱歉。」
听着,我即愣住了。
别误会,不是我识得这人。只是,这声音,过于好听了。
再看向那人,相貌也是……端的别致。这是我唯一能想出形容他的词语。并非有多么好看,却就是这么感觉。虽是典型的书生打扮,却无半点迂腐之气,眸若星辰闪闪熠熠,唇形姣好。
「其实我亦有错……」我小声说。
他一顿,继而笑开,如莲轻绽。「公子亦是爽快之人,不若你我交个朋友?」说罢,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急忙在衣上擦擦,把手跟着送了出去。
他的手倒是凉凉的,不过握着很舒服。
他说,「在下名唤杜若,不知公子……」
「小的林琤!」
……
啊呸!
我真中了妖魔邪道,竟自称小的,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杜若愕然,继而笑道,「林公子真是幽默。」
泪啊泪啊……
我不由面红耳赤,「叫我林琤就好。」
他似没有注意到我的尴尬,「林琤,倒是好名。」
「万万不比你的……」
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硬生生打破这派和谐场面。
「咳咳咳,让我看见了吧,倒不知你还有这般谦逊的时候。」
我一扭身子,只见阮缃融双手交叠于前胸,正一脸调侃之色地看我。
怒瞪他,恨不得将这祸害扒皮抽骨。
「唉呀,虽说让我撞破了奸情,也别这样恨我嘛。」
「去死!」
我恶狠狠地扑将上去,却被人缠住后腰。
「林琤,莫气莫急!」
「……好。」我像是被灌了迷魂汤,晕晕乎乎应道。
阮缃融不再说话,玩味地看我。
离开杜梨小姐的闺房,我自是默然不语。
阮缃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