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饕餮宴-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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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内拼命哀嚎着，表面上却不敢多发一言，惟恐不慎激怒了这只禽兽，最后还是讨不得半点便宜。
他的拇指慢慢地捺过我的唇，「不知为什么，看到你第一眼，我便有兴趣。」
我浑身一僵，生硬地回答，「我……我可是逆龙堡未来的姑爷。」这句话说得我好不心虚。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道，「确是个问题。」
我暗自高兴，方要松一口气，却又听他继续说：
「如若不能，只得请堡主忍痛割爱了。」
第八十章浑 噩
墙角芭蕉叶下，一滴剔透晶莹的水珠恰好滚落在我的额头上。
本来就着枕着胳膊仰躺着的姿势微微发怔的我，僵硬地挪动了下身子，视线也跟着明晰起来。
思绪纷杂，满满的都是那个人笃定的脸，生怕他真的做出什么事来。
默默地望着墙与天相接的地方，无意识地抚摸初尘小小的脑袋，我轻声地咕哝着，「见鬼，不能再拖了。」
而此时，屋子里传来女子的呼喊，「无名，无名，你在哪儿？」
是印思思，确不能让她看到初尘。
我迅速将那多事的小家伙藏好，再慢吞吞地支起身子，顺便拍了拍身后沾上的碎草，懒懒答道，「在这呢。」
院门应声而开，紧接着绿衫的身影晃了进来，而她的胳膊立即缠住了我的。
「无名，爹爹说有事找我们，还叫我俩过去用膳。」
第一次与女子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我禁不住周身一颤，跟着就挣开她的手。
她嘟起嘴巴嚷着，「无名，你好冷淡。」
「啊……不，抱歉，我在想事情。」
「哦，什么事呀。」
深情款款地随口胡诌着，「思思，我想成婚以后带你回我的家乡看看。」
她歪着脑袋惑道，「无名你不是孤儿的么？」
我一愣，却不带一丝感情地笑了，「不错呢，可是，家……应该还是有的。」见她面露不解之色，我又忙接上，「先不说这个罢了，我们赶紧去见过堡主吧。」
路上，她看上去颇为兴奋，拉扯着我兀自说道，「知道么，爹爹已经派人将请柬送到各路英雄那里，婚事就在不久以后了。」
听完了这话，我还是不受控制地行为一滞。
虽说这是预期的结果，可事到临头还是令人叫苦不迭。
印堡主，对于您女儿再嫁这件事情，就不能处理得低调些么。
有些犹豫地问，「府上来的那位贵客……也要留下来参加么？」
印思思狐疑地望了我一眼，「当然咯，无名你不高兴么？感觉怪怪的。」
我只避重就轻地回答，「怎么会。」
逆龙堡的大厅内。
我们方一跨入门槛，里面的说话声便戛然而止。
我心中忐忑，却仍强自镇定地携印思思上前去行礼。
那人果然就坐在印一笑身侧，打从进门起，他的目光就一直毫不遮掩地落在我身上，视线赤裸得连印一笑那只老狐狸也察觉到了异样。我难抵脸颊燥热，终于承受不住地低下了头。
印一笑言道，「王爷似乎对老夫未来的女婿很感兴趣。」
王……王爷？
我腹内大惊，思维飞转起来。
赵蕈麟实施中央集权政策，手下的藩王总共不超过四个。除了异姓王上官惊鸿以外，其他藩王均为赵姓。赵蕈麟其胞弟赵晖麟被册封为宝亲王，封地在京都。其叔赵傲茗素有骁勇之名，被封为斗觉王把守西域关卡。其表亲赵紫墨两年前世袭祝厉王之位，传闻中他好逸恶劳无甚作为，辖地正是在这江南一带。
稍作思量，他的身份便不得而知。
赵晖麟我与之当面对抗过，而赵傲茗的年岁已高更不在话下。
那么他只可能是赵紫墨。
我暗暗地咂舌，但不知道招惹上这样的家伙是福是祸。
他犹神色淡定，甚至漫不经心，「堡主这女婿乃人龙之姿，小王十分喜欢。」
生怕接下去他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我连忙抢先应道，「在下与有荣焉。」
他好笑地看向我，我再次垂首，手足无措。
印一笑不死心地岔言，「还望王爷以后多提点着些。」
赵紫墨爽朗地大笑，「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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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印一笑派人恭送赵紫墨回房，并遣开了四下所有人要与我单独交谈。
印思思想要留下旁听，却被印一笑突如其来的一声叱喝给惊住，委委屈屈地走了。
我的脑海里已浮现出几百种猜想，去忖度他究竟要跟我说些什么，哪知等到他开口全盘托出，我仍然是一阵措手不及。
印一笑的语气里带着些试探，又有几分猥琐。
「贤，贤婿，快请坐。」
被他推搡着，我诧异地坐下。
「来来来，吃个水果。」说罢，一双老手颤颤巍巍地伸向案上的盘盏。
终于打断了他，「堡主，您找晚生所为何事？」
「咳……这个。」他的眼珠转了一转。
审视的目光，只令我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却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
虽说心内惶惶不安，我还是挺直了背脊。
他似乎也下定了决心，清了清嗓子道，「贤婿，你入赘了我印家，就当与逆龙堡共同进退，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故作中肯地点头。
「那么，就要委屈贤婿你了……」
「哎？」我微微色变，「堡主，此话怎讲？」
他摇了摇头，「老夫还是直言罢了……王爷素来喜好男风，今次见了贤婿便上了心，甚至私底下特地找老夫谈过此事。他甚至许诺，贤婿你若是肯跟了他，逆龙堡的好处绝对少不了。」
竟是这样，好你个赵紫墨，当真是说到做到。
兴许是我的神情太过难看，印一笑连忙补充道，「当然，贤婿你自己的前途更是无可估量，与思思的婚宴也必不会延误。」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堡主，您……是认真的吗？」这个，可关系到您亲生女儿的幸福啊！
他大约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反而说，「老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与思思的事就这么敲定了，绝无反悔！」
我“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腔的怒火中烧。
这时，忽而想起了孟宥庭，话到了嘴边说的却是，「……岳父大人，求您此事切莫告诉思思。」
「自然，自然。」他不迭地回答。
浑浑噩噩地出了大厅，直奔逆龙堡外围的高墙。
朝下眺望到的，是那日我与孟宥庭坐着捱了一宿的地方。
回头扫了一眼堡内高高低低的屋檐，昏暗的色调给人带来沉重的压抑感。
再怎样迷离繁华的雕栏画栋，都无法避免地染抹上斑点状的黑色，那是腐朽的前兆。
忽而，遥遥望见对面高墙上伫立着一个高挑的深紫色人影。
那人抿着唇，正对着我冷冷沁笑。
「混蛋……」
我暗啐一口，再转身时，脸上积满了盈盈笑意。
一步步地，慢慢踱至他跟前，接近他旁边的时候，身形疾晃如电。
仰望的角度令我感觉颇不舒服，于是稍稍后退一步。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动作，即便被利刃抵住了他优美的颈子，还是淡定自若着。
歪着脑袋佯装惊讶道，「王爷，祝厉王爷，你莫不是以为，这红口白刃的家伙会是水做的吧。」
「你在生气。」
「……哎？」
得到这样完全不相干的回答，我有些怔然。
趁着这个空当，他已然不动声色地拨开了我手中的利器。
短匕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没有一丝热度的手指扣住了我的下颚，「本王要收你，值得你这样沮丧？」
果然……在这个人手里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
我垂首，目光一阵游离。
第八十一章难 解
我曾不止一次地瞅着各种时机想要促成孟宥庭与印思思见面，以便及早脱身，可赵紫墨却总似有所感知地三番五次地从中作梗，多次坏了我的大事。
我对其又怒又恨，但是也不敢过分接近，只能一并忍气吞声了。
而三日以后便是我与印思思的成婚宴，想走已是不能。
懊恼的同时，我却可以冷静下来，决计不如安心去享受这辈子本身是触及不到的良辰时光。
到了那天，逆龙堡里果然聚集了各路的武林人士，足以将这里整个盛满。
印一笑在大堂里忙着接待，顺便逐一为我引见。
好容易偷了个空出来，我窝坐在席间一角磕着瓜子，乐呵呵地笑望江湖百态。
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卒，自是无人问津的。
直至一张熟悉的面孔从眼前一晃而过，我不觉撑大了嘴巴，手里的瓜子也簌簌掉了一地，连忙将围绕着桌角打转的初尘藏掖在衣服下面。
那人似乎同时注意到了我，目光继而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尴尬地与其相视，僵持着。
下一刻，他又面无表情地把视线移至别的事物之上。
我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事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颊，只道九繁丹真是个好东西。
不错，那人也算是我的旧识了，卓人芳，乃孟宥庭的挚友兼小舅子。
其实卓人芳会出现在这里我并不应该感觉到意外，作为江湖四大门派之一，自是被内定在邀约行列。只是想起因孟宥庭牵扯出的两大门派之间的微妙关系，我又忍不住心内嗤笑。
孟宥庭虽不便在这里现身，却不知他对此情景会作何感想。
我暗自得意忘形的时候，一枚物什恰好击中我的后脑。
“哎呀”一声，我抱着头蓦地回眸，发现地上躺着一粒细小的花生米。
凶器就是这个小东西。
愤愤地抬头，循着方向望去，但见对面席间，有一个人占据了一方八仙桌，正闲适无比地剥着花生。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我蹙着眉头思量着。
他的余光亦扫向了我，继而手上又捏住一粒花生米，向上抛起，再扬起脑袋用嘴巴接住，本是极其玩世不恭的动作，他做来却潇洒利落一气呵成。
啊啊啊啊啊！我几欲惊呼，他连忙竖起一根食指捱在嘴边示意我噤声。我只能徒手猛捶着桌子，好容易才约束住了声音。
我鼓瞪着眼睛，与其视线交流。
你怎么会在这儿？！
担心你，所以跟进来了。
我啐了一口，转身继续去对付满桌的瓜果，不再理会他。
吉时将近，我被印一笑召回大堂，只等媒婆们将新娘送出来。
本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大好景象，这时堂下却骚动起来，喧哗迭起。印一笑勃然大怒方要发话，即有侍从前来禀告，是有一名不速之客从天而降，搅得场外天翻地覆。
率众人出去，在院内一字摆开架势，印一笑立于中间高喝道，「是何方英雄，倘有兴致参加小女的婚事，不若坐下来喝一杯！」
我仍留在堂内，越过台阶下的人群，眼观着七零八落的客席，竟有些暗自庆幸。
院子中央的人影终于停顿了下来，他先是负手而立背向着这边的，此时回头，我听到身旁的人们齐整地倒抽了一口气。
我也在仔细地打量着他，只觉得其身形高大，也不知修习的哪门功夫。他除了半边脸上镀染了诡异的金棕色以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后来想了想，便胡乱得出了结论。只要见过从前的我，这种程度的根本不算什么。
那人仍不发一言地站着，印一笑抬起了一只手正欲发令，门，却突然开了。
穿着正统的官兵鱼贯而入，霎时间将院子包围起来。
我微微哑然，不觉身子后退几步，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茫茫然回头，正好接收到赵紫墨幽远深长的目光。原来他没有随着人群出去，反而与我一道呆在礼堂里。
他说，「本王对你，真是愈发感兴趣了，如今更加连带着你的身份。」
我苦笑，「或许你马上就会知道。」
他不明所以地回答，「那样，未免太过无趣，不如你亲自说与本王听？」
……哎？！
不及多想，院门外由远及近的说话声，即吸引去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水波凌凌的音色，如同风一般，将栀子花瓣打落枝头。
当那张清秀的面孔出现在门槛里的时候，我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是他！真的是他！
一身雪白的衣衫纤尘不染，把他整个人儿托得皎净无暇。
他抬起了眼睛，竟一如记忆里的那般温润。
那名异士已回到他身侧，满是恭顺之态。
他捂住喉头清咳一声，便可令人感受到灵魂止不住的战栗。
初尘扒开我大红色的衣襟蹦达在地上，龇牙咧嘴地伸出前爪耀武扬威，我知道这小家伙记仇，于是连忙俯身按住了它的尾巴。
此时，院里的人开了口说话，那声音犹若来自天外。
「印堡主，你可知罪？」
印一笑神色一滞，继而破口大骂，「哪里来的黄毛小儿，胆敢在我逆龙堡门前动土作乱！」
他也不恼，只缓缓一笑，对身边的人说，「无欢，把东西拿出来给印堡主看看。」
被叫作“无欢”的那人应了一声，即双手托出一柄被上等质地的绸布包裹着的长型事物。
那东西我并不陌生，从阮缃融那里见过，从赵蕈麟那里更是见过。
他轻柔地抚摸着那长物，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乃皇上亲封的钦差大臣，礼部侍郎杜若，特奉命来此缉拿朝廷要犯。」
听他这么一说，印一笑的气势已矮了半分，哆嗦地回道，「杜大人要捉拿要犯，可是与我逆龙堡没有半点干系啊！」
杜若抿唇淡笑，「关于这个……印堡主只需询问下您府上乘龙快婿的便知。」
语毕，矛头一下子便对准了我，院子里愈发躁动起来，所有人都在找寻我的踪迹。
我心中暗呼“不好”，寻思着孟宥庭还留在院子里不知会作出什么事情来，当下就要冲出去与那帮人硬拼。
赵紫墨却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垂首附在我耳畔低声道，「不许轻举妄动。」
「但是！」
我方要反驳，他已堵住了我的唇。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吻，他立即放开了我。
我犹顿在原地，直至他推了我一把。
足下一阵步履不稳，我连忙扶住身旁的桌椅，气恼不已，「你！」
他冷曰，「这是利息。」
然后，他抖了抖褶皱掉的前襟，掀起长袍出去了。
以其尊贵的身份，为我遮挡半城烟沙。
我瞟了眼他的背影，不急不缓地自袖里掏出一方帕子，慢慢地拭着嘴唇。
最后，被掩住的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从前就有一个人，最擅长利用自己去达成任何目的。
所以，这不是我。
可如果真的不是我，我的意识又何以这般明晰。
一场噩梦罢了，毋须过多计较。
何况还有尚未完成的事情。
转身，我将初尘揣进了怀里，施展身法往后院疾去。
第八十二章桑 宜
后院的人均能感觉到外面嘈杂，却都不知是什么状况。
这不，我一踏入后院的门，即有一名侍婢迎了上来，「姑爷，小姐要我去前面问问发生了什么。」
我下意识以身子挡住她，「不碍事的，来了几个仇家堡主尚能应付得过来，只是要我先来照看着小姐。」
一听是寻仇的，她便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反而躬身道，「一切劳烦姑爷了。」
我答应下来，直往印思思的闺房而去，一路上畅通无阻。
见到印思思的时候，她一身红色嫁衣，映衬得整张小脸愈发生俏。
她扑在了我的胸前小声嚅着，「无名，我好害怕。」
我不动声色地拍抚着她的背，轻声言道，「思思，岳父大人要我俩先出去避一避，等事件平息了再回来。」
她猛然直立起身子，「我不要，我要跟爹爹一起！」
我耐着性子解释，「岳父大人身怀绝技，再加上逆龙堡的那些精英之士，抵挡起来并不费力，我们应该令他老人家了无后顾之忧啊！」
她呆呆着听着，茫然地点头，看样子是被我说动了。
余光瞟一眼窗外，望见印三思带着一小队人马进了后院正往这里来。
移回目光，我凝神说道，「思思，来不及了，我们赶紧从后门走。」
她倒也乖顺，十分合作随着我走。
等溜出逆龙堡，道路立马畅通了起来，可追兵却更加不易摆脱。
印思思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即时吃了一惊，慌乱地拍打着我拉住她的手，「无名，快，快停下，我看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