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尘音-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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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怔地望了她一会,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遂摇了摇头:“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只见回心不再是一脸不悦,而是沉静下来,眼底有一抹说不出的动摇,声音也是淡淡的,“……师父和我说,莫要追寻。”
此时的她,与一个普通女子并无二样。她像只受了伤的刺猬,总是以荆刺的背部示人,偶尔才会放松下来,露出那毫无庇护的伤口。
他的心中一震,竟不由伸出手,想要触碰对面的女子。
然而,回心终究快他一步。她已恢复常态,猛一挥手,一双筷子夹紧了他的食指,痛得他低叫一声。
“臭道士,想占本姑娘便宜?”她得意地嘴角一扬。
直到尹怀佑的食指发红了,回心才松了手。他揉了揉手,一脸委屈,她却更加得意起来,念道:“告诉你,我这拿筷子的功力,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嗯。”尹怀佑却不生气,反而微笑,“你真是厉害了不少。”
虽是一句夸,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像被人泼了一桶冷水。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只听尹怀佑幽幽道:“如果有人曾经深深地伤害了你,但是他很后悔,并且改过自新了。这样的人,你会原谅他么?”
回心忽然一怔,抬起头。面前之人的眼神此刻颇为认真,带着殷切的期待,却又仿佛在惧怕着什么。
她想了想,耸耸肩道:“那要……看情况咯。”
“什么情况?”
她琢磨一番,说:“如果是真的真的改过自新了的话,应该是……会原谅的吧?”
她的口气虽然很不确定,却让尹怀佑瞬间欣喜起来,十分感激地望着她。
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回心极不自在,不悦地将筷子扔了过去,任性道:“全给你收拾。”
“好。”他想也不想就点头。
见他丝毫不反驳,回心更加气了,叫道:“那以后闻莺她们的活儿就都给你干,什么都给你干。”
“好。”
“你!”她怒指着他,“你能不能有骨气一点?”
尹怀佑吃好了饭,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一本正经道:“我说过了,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回心不再发火,扶额想了想,而后幽幽地问:“你是不是欠了我什么?”
“对。”尹怀佑点点头,笑容宁静温和,“所以我来以身抵债。”
“别和我打马虎眼!”她并不发笑,怒气勃勃,“你到底为什么要到尘音谷来?”
听罢,尹怀佑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凝神注视着她。良久,他的唇角微微一动,神色认真得可怕。
“我欠你,一个‘我’。”
、「阴谋初露」
天穹观内,几个小道士围在一间房外,面面相觑。
只听一声大喊,又有一个小道士从屋子里飞了出来。他捂着肚子,吃痛地含泪,像是被狠击一掌,但那击掌之人出手并不重,小道士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再也没有人敢进去了。
小道士们决心找来管事的人,于是留下几人守在门外。报信的刚一走,只见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来,把那些道士都吓得哆嗦一下。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大约只有十五岁。他年轻得很,稚气未脱,目光却如鬼,阴森得可怕。
他连外衣都没穿,一件贴身白衣还染着红。大概是伤还未好,又发了力,于是伤口裂开,胸前点点猩红。
“你、你不可以出来!”一个小道士豁了出去,冲着少年大叫一声,却不敢上前。
少年提了剑,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唇角一动,冷笑了声,“我为什么不可以出来?”
他虽带着重伤,却气势汹汹,把那小道士吓得抖了一下,“师父、师父吩咐了,你要呆在屋里静养!”
少年斜了他们一眼,环视四周,确认这是个不认识的地方,眉头一皱,“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这里是、是天穹观。”小道士低了声,断断续续地答道。
“天穹观?”
少年一听,脸色变了,连衣服都不拿就准备离开。那些小道士看他来势汹汹,皆不敢拦着他,极不情愿地让出一条路。
匆匆走过去,身上的伤让他紧咬牙关,但却不停下脚步。还没走多远,就听一个声音拦住了他:“少侠要去哪里?”
一抬头,只见面前不知何时来了个青年道士。他相貌清俊,宁静温和,存在感却是极低,不仔细盯着看,一转眼就会忘了他的相貌。
少年警惕地望了他一眼,“你是谁?”
“我是天穹观新任的观主。”静轩轻声答道,“少侠晕倒在了观外,是观里的弟子将你带回来的。”
少年听着,抬手摸了摸胸前渍血的伤口,淡淡地来了句:“那就多谢道长了。”
虽是在道谢,他却全无感激之意,依旧杀气腾腾。
静轩默默地注视他一眼,沉了半晌,道:“少侠的伤还未痊愈,尚可在观内多留几日。”
“不必了。”他摇摇头,但见那人十分温和,遂改了强硬的态度,“道长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能再留在这里。”
说罢他就准备离开。静轩散开了那些围观的小道士,忽然幽幽道:“少侠可是要回白夜宫?”
少年一听,双眼骤然睁大。他猛一抬手,在胸口摸索着什么,一直寻到腰间,才找到了重要的东西,不由松了口气。
那是一块令牌,上面刻着“苍羽”二字。
他握了一下令牌,遂将它重新揣回腰间,警惕地看着青年道士,像是一只伺机逃脱的小兽,“——你有何目的?”
“我对少侠并无所图。”静轩微笑着摇头,“只是白夜宫在中原的情况,少侠不会不了解。你这番前来,是何用意?”
少年凝神望他,手中的长剑依然缓缓推出,“你是要杀我么?”
“若我要杀你,一开始就不会救你。”静轩摆了摆手,声音温和沉静,“少侠看上去并非是西域之人,应当是中土人士,不知怎会拜入白夜宫?”
诚然他说得不假。少年虽然功夫怪异,但那乌黑的发色以及瞳孔,还有肤色,完完全全是个地道的中原人。
见他无意出手,少年收起了剑,但目光依然警惕,“与你无关。”
他执意要走,静轩也不再阻拦,只道:“少侠要走可以,但救了你的,是尘音谷的谷主回心,只望少侠记得这个恩情。”
少年听罢,默念一句,寻了件外罩,随后径直离开。
观里的小道士已皆数散去,唯有静轩留在原地。他沉思良久,余光瞥见一道紧逼而来的剑光。袖剑一出,叮叮一声,一个黑衣女子不知何时已悄然接近。
“来者何人!”他低低地吼了一句,像是怕引来那些小道士。
那是一个面带黑纱的女人,一双亮丽的眼睛十分妩媚,“哟,御影使,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静轩一怔,仗剑一挥,将黑衣女子弹出数尺,冷冷道:“四艺派出的杀手竟跟到这里了么?”
“杀手?”女子大笑两声,刻意提高了音调,“你就是这么小瞧我的么?”
他不解地望着面前的人,眼见她将面纱缓缓揭起,双眼骤然放大,一贯平静的脸也不再镇定,“你、你是……艺画!”
黑衣女子淡淡一笑,面纱重新遮住脸颊,“御影使好眼力呀。想不到墨阁大名鼎鼎的御影使,另一身份竟是这观里的道士,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我的事与你无关。”静轩举剑直指她,“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了杀我么?”
“杀你?”艺画笑得更大声了,“你以为我亲自前来就是为了杀你?”
静轩警惕地凝视着她,“不然是为什么?”
艺画没有回答,低低一笑,从胸口摸出一块令牌,上面黑底白字刻了一个“夜”字。
他极为震惊地望着那块被她晃来晃去的令牌,神色异样道:“呵,我还奇怪四艺为何要叛乱,竟是这个原因么……”
“当然不止是这个原因。”艺画将令牌收了起来,细长的手指对着他轻轻一挑,“我这次来,也是找你有事。”
“你找我有什么事?”
艺画妩媚一笑,声音更加尖细了:“弥陀心经的事,你不会都忘了吧?”
他的神色骤然凝定,显然是诧异到了极致,“你……”他很快平静下来,冷笑,“是宫主让你来杀我的?”
“哈哈,杀了你,心经怎么办?”艺画玩味儿似的望着他,“当然是要你跟我走一趟咯。”
静轩定定神,反手举剑,“你以为我会听你的么?”
“你不听也罢。”她诡异地笑了笑,丝毫没有出招的意思,“只是,你若不跟我走,那个御风使就要吃苦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一旦和主线扯上关系就好乏味的赶脚。。。打滚 (_ _)双线的另一主角已经登场(伪) 撒花。。
、「仇恨之始」
下山之路,风尘仆仆。
一个白衣少年提着剑,匆忙向山下赶去。他形单影只,气色还十分不好。脸色煞白煞白的,像是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赶了一路,他终于到了山脚。又饥又渴,他的意识越发模糊,勉强靠着胸口的疼痛维持心神。
在天穹观呆的几天里,他身上的伤皆已痊愈,唯有胸前被刺出的大窟窿还没完全长好。新肉已经长出,若是再休息一天必能伤愈,但因他急急运了功,伤口遂呲裂开来。
要死了吧。真要死了吧。
鲜血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间,他的双眼已经渐渐看不清前方,机械般地迈着脚,蹒跚在泥泞的路上。隐隐约约,他看见了前方不远,有一座隐蔽的小屋。
为了不撞见人,他费劲浑身力气,绕了另一条路走。凝神前进,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拍接着一拍,却越来越慢,离死越来越近。
死,死,还是死。
恍然间,他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抬头,却什么也看不清,只听一个悲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少爷,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他惊慌地抬起头,原本模糊的景象瞬间清晰了起来,吓得他低呼一声。
那样的景象,已不能单用一个“惨”字形容。
周围一片红光,整座房子都置于火海之上。惨叫声接连不断,每一声惨叫之后都是一道犀利的血光,直刺他的双眼。
“小少爷,你在这里躲好,千万不要出来!”
恍惚之时,他听见有人对他这样叮嘱。凝神一看,那是一个年轻的侍女,正低着头,含泪对他说话。
“不,桃儿姐姐,你也下来,你也下来!”他听见有人在叫唤,下一刻才发现,这个撕心裂肺的呼唤,来自他自己颤抖的唇间。
“不。”侍女摇了摇头。她浑身上下被火光映得一片红,已辨不清本来的颜色。含泪抚摸着他的头,唇角挤出一个微笑,“小少爷你千万别出来。只要你平安,就算是死我也无所谓。”
他惊叫着去抓那个侍女的手,却扑了个空。光线渐渐变暗,他这才意识自己一直置身于炉灶下面,蜷缩着身子发抖。
侍女缓缓将小门关上,他却用力一推,哭着叫道:“桃儿姐姐,别抛下我!爹和娘呢?大哥二哥三哥呢?他们在哪里,在哪里啊?”
她关门的手停了下来,痛苦地摇了摇头,“老爷和夫人……都已经不在了。少爷们也……我不知道。”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他惊恐万分,拼了命地想要跑出来,却又被那侍女给推了回去,“小少爷,请你在这里藏好,千万不要出来。”
“不,不,我不要!”他撕心裂肺地大叫,泪水肆虐地划过那张小脸,“我不要你死!我还要去找爹和娘!还有哥哥们!我不要躲在这里!”
侍女心疼地看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刹那间,一声尖叫从门外传来。火光摇曳,血腥弥漫。
侍女开始慌乱,用力将他猛地一推,将他按在炉灶里,不等他出声,就将小门给关了起来。
“小少爷,求你不要出声。”
那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剧烈地颤抖着,恐惧的泪水疯狂地下掉,但他不再出声,双手紧捂着嘴巴,任凭身子抖得再剧烈,也一声不发。
火光,还是火光。
透着门缝,他看到的,是一片橙红。夹杂着血腥的橙红。
他隐约看到了一道银光闪下,只听一个女子的尖叫,血溅到墙上,腥味愈来愈浓。
桃儿姐姐她、她死了!
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了,呼吸也在一瞬间停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又吐息着气,将脸埋在双手间,无声地流泪。
哈哈,哈哈,爹死了,娘也死了,他们都死了。
哈哈。
他仿佛听见了自己的笑声,周围的一切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他昏昏睡睡,神志不清。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过了几天,才重又睁开眼睛。直到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他才用力踢开门,从炉灶底下缓缓爬了出来。
那个救了他的侍女,头颅已被砍下,滚到了一边。她正面栽在地上,像是死前拼命反抗过。
桃儿姐姐。
他的嘴角微微一动,丝毫不害怕的样子,拾起侍女的头颅,将她惊恐的双眼合上。抱着她的头颅,他刚想出去,却听到了一个轻轻的脚步声。
他屏住了呼吸,伸出头向外一看,血腥的恶臭立即昏了他的脑袋。
那是一幅如此惨烈的画面,如地狱般可怖。门前的大院里,尸体一层堆着一层,不单是白云山庄里的下人们,还有一些杀手打扮的黑衣人。
他的眼里,除了血,就是尸体。
而那个脚步声,来自远处的一个女人。
前方,一个三十多岁的紫衣女人正在院子里绕着走。她像是个旅人,背着一个包袱,每走一步便低□来,探一探倒在地上的人,然后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他倚在门上,只探出一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她重复着那一连串的动作许久许久,直到有些累了,才准备离开,可忽然又停了下来。
这回,她停了很久。
定睛一看,她正停在一个红衣女子身边。那是个年轻的少女,穿着鲜红的嫁衣,头盖和凤冠皆落在地上,发丝间渗着血。倒在地上,已然没有了生气。
她看起来像是已死,但奇怪的是,那紫衣女人却对她左看右瞧,手放在她身上诊了又诊,而后惊喜地起身,将那少女横抱起来,一路出了大门。
那个红衣少女,头部似是被击了一掌,耷拉下来,露出清丽的面庞。
那是他永远也不会忘了的一张脸,那样秀丽,那样惨白。
忽然间,他的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怨恨。望着红衣少女渐渐远离的身影,他恨得连嘴唇都咬破了开来,稚嫩的脸上露出了苍白可怖的表情。
那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绝不会拥有的表情,如来自深渊的厉鬼,贪婪地残食着一切。
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们,绝对不会,不会。
他愤恨地长怒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叫响彻天际。忽一睁眼,他竟被自己给吵醒了。
小屋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虽然屋子很小,十分简陋,却带着一股暖意。
他安然地嗅了两口,忽才警惕起来,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驼背的老妇正在炖汤。她年约七旬,头发苍白,正一脸惊异地看着他。
“你……”他想说什么,嘴唇却发干。顾不得身体,他猛地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妇,双手正在四处寻剑。
寻不到剑了,他只好空手架在身前,直视着那正在盛汤的老妇。
老妇望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盛了一碗汤,幽幽道:“还好这里没什么人,不然要被你给吓死了。”
白衣少年不说话,继续凝视着她,眼里带着一丝不解。
老妇看着他疑惑的眼神,缓缓道:“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大叫,可要吓坏我这个老人家了。”
说完,她将汤勺放下,端着刚才盛的那碗汤慢慢地向他走过去。少年警惕地一抖,作出迎击的架势,随时都会出手的样子。
见他仍不放心,老妇没靠近他,只将碗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道:“你喝了吧。我这里没什么吃的,招待不了你。”
少年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汤,也不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