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之悲剧-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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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而言,这些完全无关紧要。萨姆是很信犬儒学派的一个人。
雷恩动也不动,布鲁诺笑起来,“萨姆,听不见的,人家眼睛闭着。”
萨姆这才猛然觉醒,他摸着自己前突的下巴,靠坐在伊丽莎白时代大椅子的身
体,前移了几分。
雷恩睁开眼睛,看着在座两人,忽然起身,把布鲁诺给吓了一跳,他半转身向
着萨姆,火光映照着他那线条分明的侧脸,“有几个问题请教你,巡官,谢林医生
的解剖,有没有进一步的发现?”
“没有,”萨姆沮丧地说:“尼古丁分析的结果,证实了谢林医生先前的猜测,
但有关毒药的线索和来源,我们一点进展也没有。”
“而且,”检察官在一旁补充——雷恩的眼睛很快转向检察官,“针和软木塞
也一样毫无线索,至少,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
“布鲁诺先生,你有谢林医生解剖报告的副本吗?”
检察官掏出一张公文,递给雷恩,雷恩弯着身子,就着炉火阅读,眼睛闪出古
怪的光芒,他大声地读出来,看得很快而且只挑重点,“窒息而死——血液未凝固,
颜色是暗红,嗯……中枢神经系统,尤其是控制呼吸部分系统麻痹,无疑是强烈尼
古丁中毒所致……肺和肝有充血现象……脑部明显淤血,嗯……肺部的情形显示,
被害人对尼古丁有相当的抵抗力,可见被害人有长时期抽烟的习惯,依据体内的尼
古定浓度推断,一般无尼古丁抵抗力的人,在一分钟内毙命,被害人的抵抗力,延
迟了毒发致死的时间……身体特征:左膝盖轻微擦伤,可能系毒发时摔倒所致……
做过阑尾炎手术,依疤痕推断距今九年,右手无名指指尖切断,时间二十年以上…
…血糖正常,脑部酒精含量显著,早年身体状况绝佳,中年后健康情形毁损殆尽…
…嗯,身高六英尺一英寸,体重二百一十一磅……”雷恩念完,将报告递还布鲁诺,
“谢谢你,检察官。”
他踱回壁炉旁,身体靠在粗橡木制的炉架子上,“在车库接待室里,也没发现
什么吗?”
“没有。”
“我想,位于西安格坞的隆斯崔家里,也一定彻底搜过了是吧?”
“哦,那当然,”萨姆开始有点三心二意,他朝布鲁诺挤挤眼睛,半玩笑半认
真地表示他的不耐烦,“但什么也没找到,只有一大堆信——他那些女朋友写给他
的,几乎全是今年三月之前写的,以及收据和账单——全是垃圾,仆人那边也问不
出什么来。”
“我想,他市内的公寓也搜查了吧?”
“没错,这我们也没放过,我们连他以往的老相好也都问了,毫无头绪。”
雷恩非常从容地看着他们两人,眼神平稳且深沉,“萨姆巡官,你完全确定,
那个插针的软木塞是隆斯崔人在车上时放人的?不会是上车前?”
萨姆想都不想,“我们百分之百确定,一丝其他的可能也没有,还有我想您可
能对凶器有兴趣,我带来了。”
“太好了,巡官,你猜得太准了。”雷恩洪亮的声音满是渴望。
萨姆从外衣口袋拿出个小玻璃瓶子,瓶盖拧得很紧,他递给雷恩,“雷恩先生,
您最好别打开,我怕会发生危险。”
雷恩把玻璃瓶拿到炉火边,仔仔细细看了半天,软木塞上的每根针,从针尖到
针眼黑黝黝的,看起来完全无害,雷恩又闻了一下,才把瓶子交还给萨姆,“显然
是自制的凶器,正如谢林医生说的,天才的杰作……在车子到达车库,乘客下车之
前,是不是一直大雨倾盆?”
“是啊,大得像水桶倒出来一样。”
“那现在请告诉我——车上有工人模样的乘客吗?”
萨姆登时睁大眼睛,布鲁诺也惊骇地起起了眉头,“你是说——工人?”
“清道夫、建筑工人、泥水匠或装砖的工人——这一类的。”
萨姆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呃,没有,车上都是上班的职员,我不晓得……”
“所有的乘客都彻底检查了是吧?”
“是的。”萨姆没好气地说。
“相信我,巡官,我绝不是怀疑你们大家的能力……但为了慎重起见,我再清
楚地问一次:你们有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的东西,不管从乘客身上、从车子本身或
从乘客离去后车库的房间里——每一个有关的地方?”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雷恩先生。”萨姆冷冷地回答。
“但是——都没有和地点、天气状况、这个季节或人的身份不太吻合的东西吗?”
“我不懂您说的。”
“比方说——你有没有发现大衣、晚礼服、手套等——像这类的东西?”
“哦这样啊,只有一个穿着风衣,但我们刚说过,我自己亲手检查过,除此以
外,没有你所说的那些物品,这我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
这时,雷恩的眼睛熠熠发亮起来,他专注地看着萨姆,又看着布鲁诺,然后,
他像要松开什么似地大大伸个懒腰,火光在古朴的墙上映出巨大的影子,笼罩着他,
“布鲁诺先生,地检处那边有什么看法?”
布鲁诺虚弱地笑笑,“很明显的,雷思先生,我们也没什么具体的头绪。这案
子非常复杂,牵涉到很多人,有很多可能的动机。举例说,德威特太太明显和隆斯
崔有染,但因为隆斯崔搭上巧丽·布朗甩了她,她恨死隆斯崔了,从她过去的一切
行为看来——总之,颇不寻常。”
“麦克·柯林斯,这人名声一向不佳,诡计多端又无耻,而且很容易被激怒,
而这次他又很明显有动机。”
“罗德这小伙子,可能像老故事书里的复仇骑上一般,为了保护他情人的名誉
而杀人,”说到这里,布鲁诺叹口气,“尽管是这样,但萨姆和我还是认为德威特
嫌疑最重。”
“德威特啊,”雷恩的嘴里清晰地跟着吐出这个名字,眼睛却眨也不眨盯着布
鲁诺的嘴唇,“请继续说。”
“麻烦在于,”布鲁诺焦躁地皱起眉,“没有一点点确实的证据直接指向他—
—其实任何人都一样,谁也没有犯罪的证据。”
萨姆补充说:“每个人都有可能将凶器放进隆斯崔的口袋里,不只隆斯崔那伙
人,还得包括车上所有乘客,所以,我们才逐个清查,发现车上其他人没一个和隆
斯崔有关,一点点线索也没有。”
布鲁诺做结论说:“所以我和巡官两人才冒昧来拜访您,雷恩先生,上回克拉
玛一案,承蒙您精彩的案情分析,指出那始终在我们眼前、却一直视而不见的真相,
才得以顺利破案,这次我们也希望您再次拔刀相助,指点迷津。”
雷恩很客气地摆摆手,“克拉玛那件案子——那容易多了,布鲁诺先生。”雷
恩眼睛盯着两人,沉思起来,一时,现场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角落旁的奎西也凝
神看着他的主人。布鲁诺和萨姆偷偷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颇为失望,萨姆半咧着
嘴笑,有点讥讽性地,意思好像是,“看吧,我不是早说过吗。”
布鲁诺则回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耸肩动作,雷恩钟声般的声音这时响起,两个人
不约而同地望向雷恩。
“二位,”雷恩一边说着,一边兴味盎然地看着两人,“整个事情非常明显,
你们应该都清楚看到了吧。”
这平静的一句话威力如电击,布鲁诺当场下巴像掉了下来,萨姆则像挨了一记
重拳的拳击手一般,摇着头拼命地想恢复神智。
萨姆跳了起来,“非常明显!”他叫着,“老天啊,雷恩先生,您的意思是说
——”
“请先别急,萨姆巡官,”雷恩轻轻地说,“你就好像哈姆雷特父亲的亡魂一
样,吃惊得像‘一个被提审的惊恐罪犯一般’,是的,二位,整个事非常明显,如
果萨姆巡官所说的一切都确实无误,那么,我相信整个案件只指向一个方向。”
“那我真是睁眼瞎了。”萨姆喘着气,用极其不信任的眼光看着雷恩。
“你的意思是,”布鲁诺也如虚脱般地问:“您从萨姆巡官刚刚所说的,就知
道谁杀了隆斯崔吗?”
雷恩挺直的鼻子抽了下来,“我是说——我相信我知道……布鲁诺先生,在没
有证据的情况下。”
“哦,原来是这样!”两个人异口同声,这才都平静下来,彼此意味深长地交
换个眼色。
“二位,我完全理解你们的怀疑,但对我来说,这绝非无稽之谈,”雷恩的声
音有了某种符咒般的魔力,有了某种催眠意味的奇特说服力,他控制自己的声音就
如挥舞着一把锐利的剑,“在现阶段,我想我有必要的理由,不要太早透露出这位
你们苦心追寻的谜样人物——从现在起, 我们是否先称他为X?——二位暂且不管
我发现什么事实,我感觉这件命案可能有共犯存在。”
“可是,雷恩先生,”布鲁诺着急地说,“事情拖下去——毕竟……”
雷恩风雨不动地挺立着。熊熊火光中宛如印第安人,此时,柔和的笑容已从他
嘴边消褪了,凛然的容颜如坚实的大理石雕成,他的嘴唇几乎不动,声音却清晰地
传了出来,“延迟,当然有危险,但比起你们听信我的话,产生一种时机不成熟的
判断可能引发更大的危险,延迟的危险不过是其一半罢了。”
萨姆闷闷不乐仍然站着,似乎极不服气,布鲁诺则依然瞠目结舌。“这一刻,
请你们别要我说出来,现在,你们二位可否帮我一个忙?……”萨姆和布鲁诺两人
脸上徘徊不去的怀疑神色,让雷恩的声音有了一丝不耐烦,“可否给我一张被害人
清晰一点的照片?当然是他生前的,邮寄或请人送来都可以。”
“哦,那没问题,”布鲁诺低声说,他将重心从右脚移到左脚站着,像罚站的
学童一般。
“也请随时告诉我案件的进度,”雷恩依然不带情绪地继续说着,“除非,”
他停顿了下,“你们不准备继续和我讨论这件命案。”他注视着两人好一阵子,慢
慢地,那原有的愉悦之色又从他眼睛里浮现出来。
两人赶忙否认,有点不怎么真诚。
“如果你们打电话来不管我在不在家,奎西负责记下讯息。”雷恩伸手向熏黑
的壁炉木架拉了下铃,方才那位脸色红润、鼓一个酒缸肚子的穿制服小老头,妖怪
一样应声跃入房内。 “二位, 可否荣幸请你们共进午餐?”两人坚决摇头辞谢。
“那么,法斯塔夫,你送布鲁诺先生和萨姆巡官到他们停车的地方,记住,以后随
时欢迎他们到哈姆雷特山庄来,只要他们二位或任何一位光临,立刻通知我……日
安,布鲁诺先生,”雷恩轻快地鞠躬作礼,“日安,萨姆巡官。”
布鲁诺和萨姆两人一言不发,跟在领路管家后头,走到门口时,像被同一根绳
子拉动一般,两个人同时停步转回头来,雷恩正站在他古老的壁炉前,仿佛站在一
个幽远而不真实的古代世界里,温柔地笑着和他们道别。
第一景
地检处
9月9日,星期三,上午9时20分
第二天早上,布鲁诺、萨姆两人,隔着布鲁诺的办公桌相对而坐,两个头大的
家伙为了争执这件谜一样的命案,你的大眼瞪着我的小眼。布鲁诺拨弄着堆积如山
的文件资料,原来整洁有序的桌面全给毁了;萨姆生来就扁的鼻子,被外头的凛烈
晨风一吹——再加上案情的毫无进展,缩得扁了。
“说实在的,”萨姆粗暴地咆哮起来,“我可是四处碰壁了,碰得我鼻青脸肿,
不管是毒药、软木塞或针,今天早上全他妈的掉到粪坑里去了。尼古丁看来不是买
的,大概真像谢林医生所说的,是私下制成或从杀虫液蒸馏出来的,那我们就完全
没法子查了。至于你那亲爱的雷恩先生——妈的,我认为完全是浪费时间。”
布鲁诺反驳, “你别这样, 萨姆,我不认为那是浪费时间,”他摊着双手,
“我想你是错估了这个人,没错,他是个古怪的家伙,住在那么一个地方,周围尽
是一片古董,嘴边说的也是莎士比亚……”
“就是啊,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萨姆阴沉地说,“我想他根本是个牛皮大
仙,只会跟我们玩捉迷藏,他故意说他知道谁杀了隆斯崔,不过是舞台上向观众讨
好的一贯伎俩罢了。”
“萨姆,你这么说并不公平,”布鲁诺护卫着雷恩,“毕竟,他很清楚在欠缺
实证的情形下,尚不能公布自己的发现,而且希望能进一步追究下去;他也必然知
道,最终他得用事实证明出来。不,我倾向于相信,他知道他所说的那些事——他
真的发现了些什么——只是基于某些必要的理由,不能在这时候讲出来而已。”
萨姆一拍桌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就明摆着说我是笨蛋吗?你说你自
己也是个笨蛋吗?——他发现了些什么?太棒了,什么样伟大的发现?告诉你,啥
都没有!我敢打赌他根本啥都不知道,天老爷,你昨天不是也这么想……”
“我总可以改变看法吧,不行吗?”布鲁诺打断他,随即又不大好意思起来,
“我们可别忘了,克拉玛案还陷入谜团时,他可是漂漂亮亮地一语中的,现在碰上
这个该死的命案,只要有助于破案,就算只有一丝丝机会,我也不愿漏掉。再说,
我既已请他协助破案,不能又二话不说要他走路,不不,萨姆,我们必须这样进行
下去,至少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有什么新情况吗?”
萨姆把一根烟撕成两半,“柯林斯还在闹,我的手下刚来报告,从星期六以来,
柯林斯找了德威特三次,当然,他想要德威特赔他钱,总之我会继续看着他,但其
实那是德威特他家的事……”
布鲁诺懒懒地拆着桌上一堆信,连着两封都被他扔进归档用的公文夹里,第三
封,廉价信封装的,却让他惊呼着从椅子上跳起来。布鲁诺读信的同时,萨姆也眯
着看。
“老天爷,萨姆,”布鲁诺叫着,“这是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哦,又干嘛
啦?”他不高兴地对闯进来的秘书吼着。
秘书递上一张名片,布鲁诺一把抓过来。“他来啦,来干嘛?”他把声音放低
放慢,“好吧,巴尼,带他进来……萨姆你坐着别走,刚刚那信里有不得了的玩意
儿,但我们先看看这只瑞士鸟儿要干嘛,是殷波利找上门来了。”
秘书开了门,果然是那个高壮的瑞士商人,他带着笑容进门。殷波利的服装依
然光鲜如常,一身标标准准的晨礼服,别朵鲜花在襟上,手杖则夹在腋下。
“早安,殷波利先生,不知有何贵干?”布鲁诺的态度很镇定,然而,正读着
的信已收起来了,他两手扶着桌边说话,萨姆也简单打个招呼。
“你早,敬爱的检察官,你也早,萨姆先生,”殷波利先生坐在布鲁诺桌旁的
皮椅子上,“我只打扰一下,布鲁诺先生,”他说,“我在美国的商务已告一段落,
准备回瑞士去。”
“哦,这样。”布鲁诺看了萨姆一眼,萨姆瞪着殷波利宽阔的背部。
“我已经订了今晚的船票,”殷波利说着轻皱起眉来,“也叫了搬运公司来搬
行李了,但你的手下忽然从我借住的屋子里冒出来,他不让我走!”
“搬出德威特先生家是吗?殷波利先生。”
殷波利摇着头,显得焦躁极了,“哦不,我是要离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