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之悲剧-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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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证人,于是,医生又坐了下来,他眼神闪过一抹有趣的神采。
“墨里斯医生,你刚刚也听到了,检察官暗示被告是用左手来处置被害人的尸
体,以你的专业意见,被告究竟可不可能,只用左手同时在右手受伤不自由的状态
之下,举起查尔斯·伍德重达二百磅的无知觉身躯,推过或掷过栏杆,让它落到两
英尺半之外的河里去?”
“不可能。”
“为什么?”
“我以诊疗医师的身份认得被告多年,我非常清楚,他是个惯用右手的人。这
样的人,通常左手的力气很有限;德威特先生的个头很瘦小,体重只有一百一十五
磅而已;从体能方面来说,他是很弱小的。基于这样的事实,我的看法是,一个重
一百一十五磅的人,只用一只手,而且是较没力气的左手,像你所说的一样如此处
置一具重达二百磅的尸体,那是不可能的。”
法庭内当场一片哗然,有几名记者甚至一刻也不能忍地冲出法庭,陪审团中也
有好几位陪审员不断点着头,兴奋地交换起意见来。布鲁诺踮起脚,脸色发紫,竭
力地叫着,但没有人注意他,现场的法警更是拼了命高喊肃静。等这片混乱终于平
静,布鲁诺用黯哑的声音,请求法官休庭两小时,以便查证更确实的医学意见。
格林法官板起脸来,“如果今后的审理再出现类似不守纪律的喧嚣场面,我会
立刻下令清场,紧闭法庭,听到没有!检方的提议本庭核准,即刻起休庭至今天下
午两点整恢复开庭。”
法槌敲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忍着等格林老法官大袖飘飘出了门,整个法庭
才轰一声整个爆炸开来,脚步声、讨论争议之声四起,陪审团也跟着全员退席。德
威特脸上的镇静之色此刻已消失了,整个人瘫在椅上,脸色发白,像跋涉千山万水
忽然解脱了一般,布鲁克则兴奋地握着莱曼的双手,“老佛莱德,这是几年来我看
到最精彩的一场辩护。”
好像置身于台风眼中的是布鲁诺和萨姆,两人呆坐在原告席上,啼笑皆非地你
瞪我我瞪你。新闻记者团团围住被告席,一位法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德威特
从记者堆里拉出来。
萨姆倾身向前。“布鲁诺,”他没好气地咕哝着,“好啦,老小子你这下臭了,
臭呆了。”
“我们臭了,萨姆,是我们臭了,”布鲁诺恨恨地说,“我们成为笑柄,你五
十步我五十步一人一半,毕竟,证据是你负责收集的,我只是负责演出罢了。”
“呃,这我无法否认。”萨姆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如今,我们两个是全纽约最精彩的两大白痴,”布鲁诺把文件放入手提箱里,
又忍不住怨气冲天,“这么长一段时间,所有的事实都摆在你眼前,你居然连这么
明显的事实也看不出来,真是!”
“骂得好,我也承认,”萨姆低沉地说,“我是笨到姥姥家了,这绝对是事实,
但毕竟,”他有气无力起来,“你他妈那晚不也亲眼看到德威特手指头包着手帕吗,
但你还不是问也不问一下。”
布鲁诺突然一丢手提箱,脸上瞬间浮现恍然大悟的神色,“这不要脸的莱曼这
下可威风了,妈的,真令人痛恨,他好意思在那儿吹嘘什么,事情明摆着就像你难
看的鼻子摆在你那难看的脸上一样……”
“没错,”萨姆也想到了,“当然,那是雷恩,那只老秃鹰!”萨姆的控诉一
下子柔软下来,“真是摆明了把我们玩在手掌上,但说真的,这也是我们怀疑他活
该应得的。”
两人就这么一直瘫在椅子上,环视着已空无一人的法庭,雷恩也不在了。“走
掉了,”布鲁诺郁郁地说,“我看他刚坐那儿……没错,你说得对,我们真地自讨
苦吃,一开始他就警告过我们别贸然行事,”说到这里布鲁诺忽然一惊,“但你想
想看,”布鲁诺又怨怪起来,“后来他又完全赞成我们逮捕德威特,他不是自始至
终都知道审判的结果吗,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
“不止你搞不懂,我也搞不懂。”
“我奇怪他为什么要拿德威特的命冒这种险。”
“没有那么险啦,”萨姆干巴巴地说,“这个审判对他而言根本毫无风险,他
知道他有办法让德威特全身而退,所以说,我和你讲件事,”萨姆站起来,伸一只
大手,摇动着身子,活像只毛茸茸的大狗,“老友,从现在开始,可怜的小小萨姆
会很乖地听雷恩老爷爷的话!尤其是他参与调查神秘的X先生这件事。”
第一景
丽池饭店套房
10月9日,星期五,晚上9时整
雷恩仔细看着眼前他所从未见过的德威特,这个证券商人正置身他的友人之中,
聊天的嘴巴几乎没停过,脸上也挂着笑容,对一些不带恶意的挖苦玩笑,见招拆招,
回应得又快又巧妙。
雷恩自己,则像个经历了艰辛的思索和探究的科学家,终于完成了他的发现一
般,沉浸于终极满足的温馨光亮之中。的确,德威特这个人便是人性研究项目中最
刺激最惊涛骇浪的一页,在短短的六个钟头之中,他从一个刺谓般躲藏在自己硬壳
底的人,瞬间剥落了所有的哀伤绝望——生气勃勃,神采飞扬,一个风趣的谈话者,
一个聪慧的伙伴,以及一个亲切周到的宴会主人。这神奇的蜕变,无疑发生在那短
短的一瞬间: 陪审团的陪审长, 一个垂垂老者,吃力地动着他干瘪的下巴,念出
“无罪”,一句芝麻开门的咒语,禁锢之门应声大开,德威特单薄的胸口一阵翻腾,
裹在他身上的沉寂铠甲就这么简单地剥落了。
一个畏怯无语的人!不,今晚绝对不是,这个晚上,这里只允许有庆贺,笑语,
杯斛交错的叮叮之声,快乐的盛宴才刚起头……
这场欢宴在丽池饭店的私人套房里举行,长桌上的餐具、酒杯和鲜花早已摆妥,
珍·德威特就站在长桌旁,两颊红若玫瑰,全是兴奋欢愉之色;罗德和亚罕两人则
左右簇拥着矮小的德威特,一旁,还有永远一身光鲜的瑞士佬殷波利、两位律师莱
曼和布鲁克以及雷恩本人。
德威特低声道了个歉,从谈笑的人堆里出来,走向雷恩所在的角落,两人恍如
隔世般再次面对,德威特整个人变得谦逊柔和,雷恩则依然笑意盎然,像什么事也
没发生过一般。
“雷恩先生,我一直找不到个最适当的时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该
怎么向您表达我衷心的感谢才是。”
雷恩轻笑出声,“今天大家是怎么回事?包括像莱曼这样一位冷寂到几乎是铁
石心肠的老牌律师,竟也如此感情用事。”
“请您先坐下来吧!……是的,雷恩先生,莱曼全告诉我了,他说,他没资格
接受任何的感激和祝贺,所有的荣光全属于您一人,这是——这是铁一样的事实,
雷恩先生,真是铁一样的事实。”德威特说到这里,亮闪闪的双眼一下子迷蒙开来。
“你太客气了,哪有什么值得这样。”
“雷恩先生,你说哪有什么值得大家这样?”德威特开心地喟叹一声,“您不
知道我今天能邀请到你,我觉得有多光荣,我非常清楚,您平常是多么不愿出现在
这类场合,也多么不愿公开露面。”
“这是事实,”雷恩仍面带微笑,“但不管平日如何,德威特先生,毕竟今天
晚上,你看,我人已经站在这里了……只是,非常抱歉,我今天之所以前来,并不
全然是因为你的盛情难却,或担心错过这场开心的聚会,”雷恩说到这里,德威特
脸上不觉闪过一抹阴影,但随即云淡风清,“你晓得,我以为你也许有一些,”雷
恩的声音压低下来,“有一些特别的事想告诉我。”
德威特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周遭的一切,看众人开心地畅饮,看女儿娇艳
欲滴的美丽容颜,看挚友亚罕响彻整个房间地开怀大笑,看一名光鲜礼服的服务生
正拉开作为欢宴跳舞场所的邻室隔间。
良久,德威特转过身来,用手揉了下眼,跟着,他眼睛闭上,陷入了沉思中,
极其慎重的沉思之中。“我——呃,雷恩先生,您是个最特别的人,”德威特睁开
眼,定定地看着老演员庄重的脸,“我已下定决心,您是我可以依靠的人,是的,
雷恩先生,这是摆在我眼前的唯一出路,”德威特坚决起来,“我是——真地——
有些事要说给您知道。”
“真的?”
“但不是现在,”德威特平静地摇摇头,“不是这一刻,那是个长而龌龊的故
事,我不愿破坏您这美好的夜晚——或说我自己的美好夜晚,”德威特的双手用力
绞着,都失了血色,“今晚——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一个晚上,我终于从一个可怕
的世界挣脱开来,珍——我的女儿……”雷恩缓缓地点着头,德威特深奥的双眼如
镜,雷恩清楚地看到镜子里的一个影像,他确定,那不是珍·德威特,而是佛安·
德威特。德威特太太今晚没有来,她也清楚德威特已知道一切,但德威特太太的缺
席,或许正是此刻德威特所以触景伤情的原因吧!而雷恩更清晰地感觉出,从德威
特毫无怨悔的话语中,德威特仍深深依恋这个背叛他的女子。
德威特缓缓起身。“雷恩先生,您也从俗加入大家庆贺庆贺好吗?宴会结束后,
我请大家一起到西安格坞敝宅去——在那儿我准备了简单的庆功宴——而且,如果
您愿意多赏脸,浪费一个周末晚上待在我那儿,我还可进一步安排您的住处,一定
让您宾至如归。一个晚上也许不太——哦对,布鲁克已决定在我那儿过夜,因此一
切非常方便,您呆下来,我们不过多准备一份现成的卧具……”说到这里,德威特
的声调陡然一变,“明天早晨,就只有我们两人而已,届时我会告诉您——您以神
奇的洞见能力所察觉到、希望我告诉您的那些事情。”
雷恩也站了起来,他把手轻捆在瘦小的德威特肩上,“我完全理解,暂时抛开
一切——直到明天早晨的到来。”
“明天早晨会来临的,不是吗?”德威特喃喃自语。两人上前加入众人中,就
在这一刻,一阵轻微的恶心之感锥子般刺痛雷恩的胃部,陈腐的老套……他忽然对
眼前所有的一切厌烦起来。穿正式礼服的服务人员把大家引到宴会的房间里,雷恩
保持着可掬的笑容,一丝灵光却闪入脑中,雷恩发现这样的句子在他心头浮现且徘
徊不去,“明天,明天,还有另一个明天……直到有形时间的最后一个音节敲落…
…”这个句子愈发清晰、愈发洪亮地在他心中震颤不停,“……直到化为烟、化为
尘、化为土。”雷恩嗟叹一声,发现莱曼正搭着他的手臂,一脸笑,引他跟着众人
步入宴会厅里。
宴会气氛一片欢悦,亚罕为了他的胃,很不好意思地特别要了盘水煮蔬菜,但
他还是小饮了些匈牙利托凯葡萄酒,而且兴致盎然地跟殷波利重述几场精彩棋赛的
细节;但殷波利却摆明了心不在焉,只顾着对隔桌相望的珍·德威特大献殷勤;莱
曼·布鲁克则跟着音乐的节拍摇头晃脑,这阵轻柔的弦乐是由藏身于房间一角棕榈
树后的乐团所演奏的;克利斯多夫·罗德一边和众人热烈讨论哈佛大学足球队的未
来战绩,却也不忘深情地望一眼身旁的珍;德威特自己安静地坐着,似乎眼前这一
刻众人的谈话,流泻的小提琴乐音,乃至整个房间、餐桌、桌上的食物和温暖的氛
围,无不极其美好,让他开心;雷恩自己则一直留神注视着德威特。酒喝得满脸通
红的莱曼,凑过来要雷恩向大家致个辞,雷恩用几句玩笑话岔掉了这个请求。
用过餐后的咖啡和香烟之后,莱曼忽然站起身,拍拍手要大家安静,跟着,他
举起了酒杯。
“平常,我并不喜欢大家一起举杯敬酒这种喝酒仪式,我总觉得这是那个穿钢
丝大篷裙,一群花花公子挤在舞台后门那个混乱的时代所遗留下的陋规恶习,但今
晚,我们有个绝佳的理由必须一起举杯——让我们为一个人的新生举杯庆贺,”说
着,他低头注视着德威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各位,约翰·德威特。”
众人欢呼喝酒,德威特站了起来。“我——”他激动得声音都岔了,雷恩保持
着微笑,但恶心之感仍深驻胃部。“和佛莱德一样,我是个内向的人,”众人无来
由地爆笑起来。“但在此我愿意为我们在场每一位郑重介绍一个人,在过往数十年
间,他一直是百万有知识有教养人士的崇高偶像,他曾经面对过如恒河沙数的观众,
但我以为,他却是我们之中最内向、最容易害羞的一位,哲瑞·雷恩先生!”
众人再次举杯,雷恩也再次微笑,但心里却只盼望能逃得远远的。他并未站起
来,只用他令人闻之震颤的男中音说:“我个人一直极其羡慕那些落拓大派,在人
群之前应付自如的人,在舞台上,我们必须学会镇定自制,但在生活之中,我却始
终学不来这门面对众人、面对场面的艺术……”
“雷恩先生,为我们说几句话!”喊的是亚罕。
“看来我是无所遁逃于天地了,”雷恩这才站了起来,眼神闪亮,原来的厌烦
之色瞬间消失,“我想,我理应发表一段循循善诱的动人演说,但作为一个演员,
我未能跟上圣者的足迹,所拥有的,不过是舞台上表演的剧本,因此,我所能说的,
也仅仅限于我在舞台上所学所能而已。”说到这里,他转身面对静静坐在他身边的
德威特,“德威特先生,对你这样一位敏锐而情感丰富的人而言,你刚经历了人生
最严酷的灾难考验。坐在被告席上,忍受着仿佛无尽悠悠岁月的折磨,等待一声宣
判。这个判决基于人们暧昧、不确定、屡屡犯错的认知,而其结果却是生和死。我
以为,这无疑是人类社会所能加诸给个人的最最严酷的惩罚,然而你却充满尊严地
忍受过这一切,真是令人赞叹不已。这使我想起法国出版家席耶斯一句幽默而苍凉
的话语,当人们问他,在恐怖时代中他曾做过什么?席耶斯只简单地说:‘我只是
活着而已。’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但我以为,只有真正热爱生命、理解生命的人,
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老演员深吸一口气,看看眼前一张张屏气凝神的脸孔,
“忍耐是至高无上的美德,这虽是老生常谈的一句话,但它却是真的,颠扑不破的
真理。”所有人都静止不动,但这一刻德威特更如一尊亘古至今的石像。他感觉雷
恩的话直接切入他的身体之中,化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似乎感觉到,雷恩这些话
是只为他一个人说的,只对他一个人产生意义,只带给他一个人慰藉。
雷恩头一抬,继续说:“既然你们各位坚持要我说话,那只有先向大家告罪,
我好引述前代哲人智慧之语的习性,可能会让如此欢悦的聚会,带来不甚愉快的阴
影。”他的声调扬起,“理查三世,这是莎翁剧作中不易普受赞誉的一部,但其间
揭示一个黑暗罪恶灵魂所拥有不失良心的一面,我以为,它锐利的洞察仍让人感悟
不已。”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德威特低垂的脑袋,“德威特先生,”他说,“尽管,
在经历了这几个星期的困难,你已洗脱了谋杀的罪名,更进一步的问题真相尚未水
落石出,对仍在迷雾中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