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无戏言-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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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对于这一事实，周沐了解的并不算太晚。
……
大雨终究是倾盆而下。
沉甸甸的，又疾又烈的雨。
卷杂了一路的尘土忽然就被老老实实地冲刷成了一滩滩黄水，周沐小心翼翼地以平时倒车的速度向前行进，雨刷忙不迭地清理着挡风玻璃上瓢泼一样的雨水，透过车窗周沐向外探视，却瞧见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场大雨蒙上了一层白烟。
在这个地方，乡间的路原本就不如别处平整，一场大雨这样没头没脑地浇下来，原本就难走的路更是泞得可以，周沐坐在车里感受着自己几乎是蹭着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前移，顿时就抓心挠肝得难受，一股子火“腾——”地就上来了，只恨不能抄起一把伞就奔到雨里跑到她要寻去的地方。
在经过那座石桥的时候，周沐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她明白对于眼前的环境而言在这样的天气过那种桥意味着什么，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车子平稳而顺利地行至石桥的大半段，眼看着车头已经越过了石桥的桥头，然而在这时，山间小路里雨天最令人忧心的东西却朝着周沐车子的方向滚滚而来——
沙土遍野乱石成堆，大量的土石混入滚滚的暴雨瀑流之中以令人措手不及的汹汹气势猛然袭来，原本就不高的石桥瞬间被掩住了半截身子，车厢里的周沐只觉车身一震，随着一阵剧烈的摇晃，车子一头栽进了一旁的沟渠之中。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只在短短的一瞬之间，待到周沐再度睁开眼，她发觉自己正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被限制在车子有限的空间之中。
周沐试着动了动身体，除了察觉到轻微的磕碰痛楚外并没有其他更严重的伤痛。她尝试着去推动那侧露出了半截的车门，感觉到有松动的力道在，牙根微咬，周沐曲着手肘对着那车门狠狠一击，在痛得飙泪的同时终于也逃脱了车厢的钳制。
在与外面的空间重逢的第一时间，周沐感受到了较之之前下得没那么大了的雨水，肘部还隐隐作痛，但她此刻却无暇顾及，只一心想要防范下一次泥石流的到来，于是咬紧牙关拼了命地向与泥石流垂直的一边的山坡上面爬——
周沐爱旅游，尤其偏爱景致秀丽的山间景色，因此，在很早的时候林修便教给她在山区旅游时躲避泥石流的方法，没曾想，今天在这里周沐却是真的用上了。
将翻车时也紧紧攥在手里的地图平摊开来，望着上面做着标记的某处，周沐把心一横，径直按照那个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想见他。无论如何都想要见他。
此时的周沐，满心满脑就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
“明天还有最后一批受困灾民需要转移”林修手中的手电筒映照着摊在地面上的地图，周边的一群战士都围在他身边眼睛瞅着他的手指指着的地方。“这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个任务，为了对灾民的人身安全负责，一定要尽全力安全护送好这最后一批，听明白了吗？”
“明白！”齐整而利落的回答。
“嗯……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一旁的谢涛拍拍一个小战士的肩：“累了一天了，都去休息吧。”
一群战士呼啦啦地退下去休息，谢涛走到林修身边，从口袋里递了支烟给他。
“从来抗险救灾的第一天起就没见你点过火……这么多天了，憋得不轻吧？”
“没那心思也没那精力啊……”林修眉心微蹙，轻轻地叹着气接过谢涛递过来的烟。“谢了啊伙计。”
“甭客气。”谢涛一咧嘴，在看到从不远处走过来的那人时又对林修缓缓一耸肩。“喏，有人来找你了，我就不跟这儿碍着了。”说着拔腿就撩。
林修由着他去，转眼便看见何筱从边儿上挨了过来。
这么多天来，林修一直都处于一种身体与精神都近乎透支的状态，这会儿，好不容易他能得空用来回想回想自己心里头惦记着的那个小妮子，偏偏眼前这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想什么呢？”何筱浅浅地笑，温声细语，万般娇柔。
“想个人。”林修缓缓地吸了口烟，略略一扬嘴角。
“林修，戒了吧。”望着林修手中的烟卷儿何筱开口道：“烟可不是个好东西，长期下去……”
“有些东西习惯了就戒不了了。”林修轻轻笑笑，转头望着何筱继续道：“况且……喜欢的紧，想戒也戒不掉。”
何筱一怔，眼睛是湿润的，嘴角处却扯出个笑容来。
“你可以选择不靠近。”何筱抬眼望向那人：“但请不要来左右我的心思。”
“能左右的了你的，只有你自己。”林修淡声道。“没必要在意别人。”
“有时候我真的挺看不懂你的。”何筱笑：“不，应该说，或许我从来就没懂过你。”
林修轻扬唇角：“能看懂我的人不在这儿……而至于你应该看懂的人——也不是我。”
“你能告诉我……我跟她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何筱微微仰脸望向那人雾气深深的黑眸。
林修最后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卷儿，喷薄的烟雾散溢开来，将他的面容缠绕得精致又俊美。
“好比这烟。”林修轻笑：“你会劝我戒掉。换做那人——她若喜欢，她会上来搭着我的肩膀闹着和我抢着抽……她若不喜欢，她也不会跟我多讲只言片语，只会直接上来把烟夺过去摔到地上，最后，再扬着下巴狠狠地补上一脚。”
说着林修抄兜转身。在抬眸看清不远处的那个身影时，脚下的步子却是生生一顿。
他是在做梦么？
如果是，那么林修希望，这个梦可以永远都不要醒来。
、Chapter 22。
漆黑的俊眸瞬间泛起无边明耀的光亮，林修怔在原地，一时间，身边的一切形同虚设，满目满眼、全身全心都只映着对面那人的身影。
纤细，单薄。林修觉着此刻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人瘦得就跟一缕薄烟儿似的……他连眨眼的力道都放轻，漆黑的眸子纯得透彻，只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让周沐在他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从小到大，林修见证过她最闪耀的时候，分享过她最低落的时候，领教过她最恣意的时候，也感叹过她最随性的时候……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曾见过周沐此般模样——
头发是乱的，细碎的刘海紧贴着汗湿的额头，鼻尖儿上蒙着一层薄汗，泛着苍白色泽的嘴唇也略略有些干裂，向来波光潋滟的明眸微微凹陷进去，原来就精致小巧的下巴如今更是已经尖俏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
林修看看那人身上穿着的皱皱巴巴挺实不再的呢子外套，又垂眸望向她脚上那双蒙着尘土沾着淤泥的伤痕累累的长靴，方才涌到嘴边的话语被悉数吞下，瞬间冲涌上心尖儿的是哪实实在在的无以复加的心疼。
林修脚步轻动，刚想走过去将那人拥揽入怀，谁知周沐却先他一步，朝着他的方向径直扑了过来，一个猛子就扎到了他坚实的胸膛里。
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一样，周沐死死地抱着那人精瘦有力的腰身不肯撒手。
林修一愣，随即缓缓地吸了口气，眼帘微垂，如同是回应一般，林修暖暖地环抱住周沐单薄的脊背。
她抱着他，像用尽力气抱着全世界那样紧紧抱着。
他回拥过去，脸上写着心疼，动作却携着发自内心的宠溺，温柔而又坚定。
林修不知道他们拥抱了能有多久，直到那深深埋在自己颈间的面颊上传来一阵湿意，直到怀中那单薄的肩头有轻微的止不住的颤抖，林修的话音才在无边的夜色之中轻轻扬起——
“沐沐。”
她久久不语，半晌，却是眼眶里噙着泪水一口咬在林修的肩膀。
林修闷哼一声，不避也不闪，静静地等待周沐开口。
“还好……”出口的声音明明那么轻，可其中却带着那么浓重的喑哑干涩：“还好，你没事……”
他神情微动，眸色深深，手臂微微收紧，下颌轻柔地搁在她柔软的发顶。
……
“打了针，明天早上烧就该退了……劳累过度，虽说身体状况还不是很稳定……不过，已经没有大问题了。””何筱一边收拾着医药箱一边抬眼望向林修道：“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在何筱的注视下，林修缓缓将目光从周沐有些疲累的睡颜上移开，随即他转眼对对面的人点了点头：“辛苦了……多谢你。”
谢……何筱弯了弯嘴角，心里却蓦地生出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真的不希望这么有距离的字眼从林修口中说出来。
然而她与他……又岂止是隔了一个“谢”字的距离。
眼看着何筱消失在视线中，方才躲到外边儿的谢涛才挨进帐篷里，缓缓踱步到了林修身旁。
“还好吗？”谢涛垂着眼睛望向林修紧抿的薄唇。
“说是没大碍了。”林修的手心轻轻覆上躺在一旁的周沐的额头，嘴里轻喃着：“还烫着啊……”
“敢情这位……”谢涛的目光落到周沐的脸上：“就是你心里头一直惦记着那位周沐吧？”
林修抬手将盖在周沐身上的外套又缓缓掖了掖，那轻柔的动作早已说明了一切。
“这丫头能寻到这儿来……实在是不容易啊……”谢涛轻叹道：“我听送她过来的兄弟说—周沐是从S市震中那里开着车出发的，半路赶上了那场大雨，在山里碰到了泥石流，车翻到沟渠里去了，她爬出来后就一个人冒着雨生生走了十几里地的山路才找去了不久前直升机失事的那个地方——去到后才知道，原来出事的是咱们的兄弟部队。而你不在其中。”
她竟然是费了这么多周折才找到这里来的……林修攒着眉不着痕迹地轻叹，心里一波一波袭来的是止不住的怜惜。
怪不得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会这么狼狈，这么虚弱。
谢涛看着好兄弟的神情，走过来拍拍他的肩道：“林子，上级交给你的任务本来你就已经提前完成了，明儿那趟你甭跑了，我带着他们，你留在这里照顾周沐，她淋雨发烧又走了那么远的山路，现在身子正弱着呢，没人在旁照料肯定不成。”
“不行。”林修即刻就打断了谢涛的话：“最后一趟，我必须得过去。”说着目光又移回到周沐的面庞之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平那人微微颦起的眉间，他转眼望向谢涛：“即便我肯留下来，这丫头的性子我也太清楚了……你也看见了，那厮刚一见到我就不由分说地冲上来赏了我一口，她要是知道我为了看护她而不去跑那一趟，回头还不知要怎么不待见我呢……说不定我这半边儿肩膀就得给她咬掉喽。”
谢涛一乐，吊着眉梢冲林修呲牙：“那敢情好……合着传说中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的金牌林副团也是有软肋的啊！”
“人无完人。”林修丝毫不把谢涛的调侃放在心上，承认地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你说什么就什么吧……”谢涛耸肩笑笑，又转头看了眼周沐：“那，周沐怎么办啊？”
“只能劳烦医疗队先罩着了。”
“你胆儿倒挺肥……林子，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谢涛促狭状对林修挑挑眉毛：“你不怕这两位在这边儿来个热战冷战夺爱PK什么的啊？”
“不怕。”林修回答地很快，目光落到周沐绵长的扇面儿一样的睫毛之上，林修勾了勾嘴角，淡声道：“我对眼前这位——有信心。”
……
周沐走出帐篷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额上那枚轻吻的温度犹可感知，回想起那时的画面，周沐的脸就止不住地有点儿发烫。
凌晨的时候，周沐曾经醒了一次，她轻轻地抬眼，映入眼帘的是只着单衣守在她身旁的林修。
垂下眼睫看看自己身上多出来的那件外套，手臂轻抬，周沐方要将那衣服披到林修肩上，那人却缓缓睁开眼来。
咫尺之间，朝思暮想的身影就在眼前，周沐却喉中一窒，如同忽然失语了一般。
“好些了吗？”林修抬手试试周沐额头的温度，指尖儿沿着她略带凉意的脸颊轻轻地摩挲。
周沐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眼底里有控制不住的潮湿与热意。
下一刻，她被那人动作轻柔而又珍视无比地拥入怀中。
林修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每说一个字胸膛里的轻微震颤都会被周沐一一感知。
“一会儿我要去转移最后一批受灾群众。”林修对周沐一字一句道：“沐沐，你就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要去。等任务执行完毕，我们一起回去。”
周沐在林修和煦温暖的胸膛中缓缓阖上眼，轻轻点头。
……
“原来你在这儿。”
周沐转头，与何筱相视而立。
“身体还好吗？”何筱抬眼望向周沐。
“嗯。”周沐略略一颔首，轻抬眼帘道：“给你添麻烦了……多谢你。”
何筱一愣，随即又缓缓开口道——
“真是……连说话的腔调都那么一致。”
周沐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沐”何筱定定地望向周沐：“你果然……是爱着他的。”
周沐不语。
见她并没有像学生时代那样解释反驳，何筱面色复杂地咬着下唇道：“你怎么敢确定……只要你来，就能见得到他呢？”
“关于这一点，我并不确定。”周沐淡声道：“但我能确定的是——如果我不来，说不定我就真的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何筱望着对面这个在此刻可以称得上是风尘仆仆但却依旧不失美丽的女子，心里纠缠在一起的情绪忽然就化作了那句脱口而出的话语——
“可是你来的时候恰巧碰见我与林修聊天的那一幕了吧？”
“嗯。”周沐回望她：“看见了。”
“你难道……都不想知道我们聊了些什么吗？”何筱咬着下唇一字一句道。
“那是你们的事。”周沐淡淡笑笑。
“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吗？”话语出口的瞬间，何筱也为自己的失礼而感到不适，但在眼下，显然她早已没有心思去考虑更多有关礼数的事情。
“我不是自信。”周沐敛了嘴角的那抹笑意，一双清眸就那样直直地对上何筱望向她的视线：“只不过是对那个人有信心而已。”
、Chapter 23。
最后一批被转移的灾民得以妥善安置，Z军区某集团军陆航团此次的抗震救灾任务也终于宣告圆满结束。
林修率众人返回驻扎地的时候，率先扑面而来的便是不远处那人脆生生的笑。
夕阳若染，周沐与一群留守驻地的年轻战士们围坐成一圈，一张俏脸灿若朝霞，俏美明艳得不像话。
眼下，S市及其周边地区的抗震救灾以及搜救转移活动都已经接近尾声，虽说入目之处依旧还是大片令人心惊的狼藉，但逐渐从丧亲之痛中走出来的灾区人民已然开始将生活的重心向灾后家园重建的方向靠拢。
这么多天来一直在心间绷得紧紧的弦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林修目光微凝，满眼都映着那抹灵动的身影。
唇角微扬，他抬脚走过去，轻轻拍拍一个战士的肩：“嗨，麻烦腾个地儿。”
“那边儿去那边儿去……”对于迟到的后来者，刚满十八岁的新兵连头也不回，他对来人明显给予了极大的不耐烦，注意力还悉数集中在那个美女姐姐的身上。
林修只挑着眉浅笑，不说话。
仿佛能够感应到一般，周沐第一眼便瞅见那人归来，她的目光也不遮掩，径直就往林修的方向瞟了过去。
一动百动，见“核心人物”的注意力被转移，一帮解放军同志也纷纷顺着周沐的视线抬眼看过去——
“刷——”刚刚还坐了一地的兵哥哥们迅速起身，在看清来人后，方才的那个年轻的新兵更是手忙脚乱手足无措，直叫一旁的战友们憋笑憋得辛苦。
“没事儿。”林修笑笑：“不用在意我。你们继续。”
现场静悄悄的一片……这下更没人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