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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妾室守则-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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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朱红的广亮大门依旧深邃,孟瑶望着金匾上凝重的大字,叹了口气,与贺济礼下车登轿,直至垂花门。

孟府规模,比贺府大上一倍不止,除去前院是一体,垂花门以内,分为东西两院,大房在西,二房在东。照说大房为长,该住东院,但老太爷、老太君在世时,偏疼小儿,又独喜温夫人,于是命二房一家入东院相伴,这就一直住下来了。

为了这东西尊卑,大房的夫人石氏,没少与温夫人明争暗斗,温夫人本不在意这些,却气她以长房身份压人,干脆拿出强硬态度,就是占着不搬,反把石氏气到了大老爷京城任上去,好几年没回来。

如今这西院空着,只能隔着一道天井,瞧见院门上生了锈的大锁,还有两名才总角的小厮,在门前东倒西歪。

孟瑶领着贺济礼,自抄手游廊向右走,悄声告诉他:“大房虽远在京城,但这守门的小厮,全是伯母亲自挑选,不然我娘哪由得他们站没个站相。”

贺济礼暗暗一笑,惦记着别人东西的人,自然也防着别人惦记自己,这便是所谓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两人下抄手游廊,进月亮院门,到达西院,迎面一个福禄寿喜大影壁,壁后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侧各有三间耳房。本来贺济礼是贵客,该请到堂屋中去,但今日温夫人有事,便不拘泥小节,直接让人将他们请到了东侧耳房。

小丫头打起帘子,温夫人身边的婆子万妈妈接着,与他们行礼,笑道:“多日不见姑爷小姐,快些进来,夫人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万妈妈本是温夫人的贴身丫鬟,后来许了人,仍旧在她身边当差,是温夫人跟前最得力的下人。孟瑶与贺济礼笑着问候了几句,随她进到东次间。万妈妈通报了一声,关上次间的门,到外面守着。

东次间是间小书房,因为空间不大,是在厚墙上直接掏出的书架,临窗一张小书桌,书架对面,并排四张椅。孟瑶夫妻才刚与温夫人行过礼,便被拉到椅子上坐着,听了齐夫人到访孟府的经过——齐夫人言语间咄咄逼人,直截了当地告诉温夫人,乔家老太君并不属意于她,希望她知难而退,好自为之。

孟瑶听后,大为惊讶,道:“这可不像齐夫人性子,她往常讲话,总是藏头藏尾,外加试探几番,今日到娘这里,怎么变了样子?”

温夫人初识齐夫人,还道她本来就是跋扈性子,假借乔老太君之名,虚张声势呢,此刻听了孟瑶的话,不禁也犯起疑来。

贺济礼算得局外人,反而看得更清,当即道:“想必她口中所言,多半是真的,今日来寻岳母,也并非完全为私利,而是来传话。”

若齐夫人所言属实,那乔老太君就的确是为乔三老爷尽遣妾室而大动了肝火,从而迁怒温夫人。

孟瑶很是替温夫人担心,这尚未进门,婆母先恼,将来能有安稳日子过?

温夫人却缓缓摇头,道:“虽说继室进门,没有先遣妾的理,但也有许多人家,为了给未来媳妇一个体面,将妾室另行安置的,既然并非先例,乔老太君发甚么脾气?再者,我之前听闻乔家有妾,只是回绝媒人的提亲而已,又没逼着乔家来娶。他们先自愿送了庚帖,后又来指责我善妒,这不是自食其言,自打自脸?”

孟瑶听得这一番言论,有理有据,思路清晰,暗自佩服,接话道:“因此齐夫人所言,必定有鬼,要么是拿了鸡毛当令箭,要么是她在乔老太君面前,进了谗言。”

“全猜错了。”温夫人微笑起来,拉起孟瑶的手,当着贺济礼的面教她道:“闺女,你还是做人媳妇的时日尚浅,不知这婆母,向来都是不许媳妇出风头,高过自己去的,乔老太君借了齐夫人的口来告诉我这些,只是提前警告我,进乔家后,要规规矩矩,不许因为得了体面,就自以为是,不把尊长放在眼里。”

一席话听完,孟瑶对温夫人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深感作为一名媳妇,自己还要学习的地方太多太多。她扑到温夫人怀里,撒着娇道:“娘,你这一嫁,以后谁来教我?”

温夫人故意道:“那娘不嫁了,一辈子陪着你。”

“娘——”孟瑶这一声唤,带了长长的尾音,显得娇憨无比。温夫人搂了她在怀,向贺济礼笑道:“我这闺女,人前老成无比,一遇到娘,就变作小儿了。”

贺济礼看着孟瑶这样,再想起贺济义在贺老太太面前,也是一般儿地撒娇,只有他自己,人前人后都是被当作大人对待,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

孟瑶自温夫人怀里抬起头来,问道:“娘,你急急忙忙地叫我们来,不止为了这事儿罢?”

温夫人笑道:“是我那会儿被齐夫人气糊涂了,一时心急,就遣人火急火燎地叫了你们来,后来一想,此去京城,即便快马加鞭,往返也得七、八天呢,根本不消着急。”

京城?谁去了京城?去京城作甚么?孟瑶同贺济礼都是一脸茫然。

第四十二章 分头行动

温夫人解释道:“齐夫人在我这里没讨着好,我猜着她下面有举动,便派了人悄悄尾随,果不其然,她回家后不久,便有一骑快马自侧门出来,直奔京城去了。”

孟瑶奇道:“乔老太君在西京,她遣人去京城作甚么?”忽而又(炫)恍(书)然(网)大悟:“定是与我大伯报信去了。”

温夫人点头,道:“她是想前后两处下手,将我拦在孟家出不了门,好让她那远房的表妹嫁到乔家去。”

孟瑶不齿齐夫人作为,道:“难道她那表妹除了乔家,竟无人可嫁了?就非要同娘一争高下?”

齐家的情况,却是贺济礼最为了解,当即为她们讲解了一番,原来乔三老爷虽非族中长子,却是齐夫人他们这一房的嫡长子,他当家多年,手中握有实权,齐夫人家的庶子齐修之,要想在明年的秋闱中得个举人,还须得乔三老爷鼎力相助,大概是因为这层关系,齐夫人才拼着力气,想要将自家表妹安到他身边去。

齐家如今过日子,仅靠齐夫人的嫁妆支撑,已属困难,一切希望,都在齐修之有出息、开学印店上,为了生计,齐夫人定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孟瑶明白过来,问温夫人道:“娘,齐家人这一去,大伯得到了消息,定要赶回来阻拦,咱们须得想个甚么法子才好?”

贺济礼从旁道:“大伯阻拦,是预料之中的事,我们想帮岳母,却没个主意,叫人惭愧。”

温夫人胸有成竹,拍了拍贺济礼的肩,笑道:“此事倒真需要你们助我,只望你这话,不是客套而已。”

贺济礼忙道:“小婿自是真心实意,岳母有甚么要帮忙的,尽管讲来。”

温夫人一手一个,拉他们夫妻到近前,附耳几句,又叮嘱他们千万莫要走漏消息,连孟里也暂时别告诉,免得他年纪轻不醒事,无意间透了出去。

孟瑶与贺济礼想到大伯孟兆均最终的目的,都觉得温夫人此计不但可行,且迫在眉睫,于是满口应下来,匆匆告辞,自去布置。

夫妻俩并未一同归家,而是在半道上分手,贺济礼下车去州学,告假,再骑上小厮赶着送来的一匹快马,直奔老家贺家村而去。

孟瑶则相对清闲,仍坐在车上,不紧不慢地回家。虽然已离家个把时辰,第三进院子里的冰盆仍是添了满满的冰在,一进门,凉意袭人,孟瑶顾不得享受这番清凉,由丫头们服侍着去了大衣裳,取下头饰,仅着一件家常背子,走到第四进院子里去。

这第四进院子,东面、西面和北面,各有一扇小角门,北面的角门通向后罩房,东面和西面的角门,则分别通往东西跨院。其中西跨院,因无人居住,被用来作了仓房,孟瑶命管事娘子开了角门,走进院内。

西跨院面积不小,内套三个独立的一进小院子,各院的格局,与归田居类似,三正两偏,孟瑶由仓房管事娘子来福媳妇带领,里外瞧了一遍,见前两所院子,各堆了些家什器皿等物,但并未装满,而最后一所则空着,她吩咐来福媳妇,将第一所院子的东西挪一挪,挤一挤,腾出空间来,再将第二所院子里的物件全搬过去。

来福媳妇照办,很快将第二所院子腾空,孟瑶进去查看一遍,出来后直奔跨院南面,指着院墙与来福媳妇道:“咱们家要将西跨院修整一番,你立时找人来,在这面墙上临时开门,以供砖瓦车辆进出。”

来福媳妇心想,西跨院西面开阔,为何不在那边开门,非要选择墙外多树的南面?她开口相劝,待孟瑶背着人与她耳语几句,方才明了,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我办事,少夫人放心。”

她是孟瑶的陪嫁,孟家的家生子,两个儿子还在温夫人庄子上守着呢,因此孟瑶信得过她,交待完事情,又提高了声量道:“白日里动土,太阳大,又吵闹,因此我叫工匠们晚上再来,到时你们须紧闭门户,小心看守第一所小院,莫让人趁乱钻了空子。”

来福媳妇会意,同样提高了音量,好叫众人都听见:“少夫人放心,晚上我叫他们全守在第一所院儿里,不许出去乱逛。”

孟瑶满意点头,嘱咐她抓紧时间砸墙开门,领着一众从人离去。回到第三进院子,知梅端上冰镇橙汁,孟瑶喝了几口,遣退闲杂人等,吩咐道:“派个妥当人,去一趟我娘家,告诉夫人西跨院新开院门的位置,让她赶紧买砖买瓦,天一黑就动工。”

贺家修整院子,怎让温夫人出钱买砖瓦?虽然娘家有钱,可也没得这般算计的。知梅有许多困惑,但甚么也没问,干干脆脆应了一声,出门去办事。

是夜,好几辆装满了砖瓦的大车,自孟府后门出发,斜穿城区,来到贺府后,再穿过林间道路,经由西面新凿出的院门,进入跨院,在院中卸下砖瓦沙石,露出车底铜皮包角的大箱子来。

此时值夜的婆子们全由来福媳妇领着,聚在第一所院子里,此外的地方静悄悄,无一人走动;而另两所小院空荡荡,院门大开。驾车的车夫,全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卸完沙石,不待休息,迅速将几十口大箱子搬进两所小院。

孟瑶带着面纱,静静站在树后,一面看,一面默默清点箱子数量,待得他们搬完,又挑着灯笼进去对好了箱子编号,方才出来落锁,钥匙贴身收藏。

第二日,西跨院众人见院中确有砖石,未有疑心,第三日头上,孟瑶一面使人将着那些砖石,加厚小院院墙,一面将自己久置不用的几口嫁妆箱子,当着众人的面,搬去了第二、三所小院存放,并以此为由,加派人手,亲自挑选了几名陪嫁,到西跨院当差,负责看守存了她嫁妆的两所小院。

第四十三章 出人意料的决定

第四日,贺济礼自贺家村归来,他骑马在前,后跟一辆牛车,至门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着乡绅打扮,接着是贺老太太。贺济礼赶上前,亲自扶了那老人家,将他们引进前院堂屋,贺老太太却称女人不便在前厅议事,遂转至东面偏厅落座。

两名小厮端上香茗、果品等物,又有丫头捧了铜盆毛巾过来,与他们擦脸擦手。孟瑶在后面接到消息,忙遣人去孟府送信,再命人备冰盆,亲自送到前面来。

她到达偏厅,先与贺老太太行礼,歉意道:“老太太才回去,又让我们叫了来,实在过意不去。”

贺老太太确实有些不满,她刚到家,几头肥猪的食料尚未备齐,就被贺济礼催了来,此时心里正牵肠挂肚。但她自贺济礼那里,已将事情弄清了个大概,深知若孟里家产被占,将来受穷,必要到她贺家来打秋风,因此帮温夫人,就是帮自己,于是那几分不耐烦,就压在了心底,并没有拿出来难为孟瑶。

贺济礼将孟瑶领到那位白须老人家面前,介绍道:“这位是村长,咱们村最最德高望重的人。”

孟瑶福身问好,表足感谢之情。贺村长略一点头,并无过多言语,想来是贺济礼早打过了招呼。

过了一时,温夫人脚步匆匆进来,在贺济礼介绍后,欲与贺村长行礼,贺村长从贺济礼那里,已知道她是五品诰命,死活不肯受,反向她抱了抱拳。

贺老太太在一旁看着,心内发慌,原来村长都不敢受温夫人的礼,那她平日里与温夫人互行平礼,岂不是……

正想着,温夫人已走到她面前,福了下去,她连忙躲闪开去,远远地对着温夫人行了个礼。

温夫人还要再拜,贺村长出来阻止,道:“既然是急事,就赶紧办了罢,免得夜长梦多。”

贺老太太忙道:“村长所言极是,赶紧把事情办完,我好回去喂猪。”

温夫人回身,与众人道:“恕我无理,请诸位稍待,容我先与老太太讲几句。”

贺村长将手一抬,意为请便。温夫人便与贺老太太到里面的侧厅去了,两人关着门,也不知在讲些甚么。

贺济礼亲自与贺村长换过一道茶,再回座悄声问孟瑶:“都准备好了?我特意耽搁了几日才回来,就怕家里的事情没办妥。”

孟瑶瞥了他一眼,道:“自己办事不力就直说,倒质疑起我的能力来,我这里早先几日就妥当了,只不见你回来,好不焦急。”她话一出口,又后悔,贺济礼来回奔波,为的都是她娘家,她怎能出言相讽,实在不像话。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她趁着贺济礼端茶,也伸出手去,接着袖子遮挡,飞快地朝他掌心里挠了一下。

贺济礼心里正不畅快,忽经此一挠,满腹郁结神奇般烟消云散,嘴角也翘了,眼也笑眯了,又怕对面的贺村长瞧出来,忙着端盏子,抬袖子,遮脸遮眼,好不忙活。

温夫人与贺老太太密谈了足足半个时辰,才从里面出来。孟瑶留神看去,两人的眼圈都是红的,脸上还有流过泪的痕迹,她很难想象这两人会哭到一起去,不禁讶然。

温夫人招来贴身服侍的万妈妈,自她手中取过两本一模一样的物品登记册,先交与贺村长过目,待得验证过后,再一本捧与贺老太太,一本递给孟瑶夫妻,宣布道:“我家几个箱笼,现就在贺家存着,如今我将其交与贺家老夫人保管,请贺村长作个见证。”说着,将出一张托管文书来,请贺村长念了一遍。

贺老太太的眼圈又红了,上前握住温夫人的手,哽咽道:“亲家,你放心,只要我在,你家的箱笼就在,哪怕我不在了,还有济礼,少不得你家半根针。等过两年你家小儿子成人了,再请村长来,当面清点物品,交还与他。”

温夫人含泪点头,一行人由孟瑶带领,到西跨院查点过箱笼,再回到厅中,将文书上的手印按了。

事情圆满了结,就在厅中摆了一桌,请贺村长吃酒,直至太阳偏西,才将他同一盒细丝纹银一道送上了车。贺老太太虽受了温夫人的嘱托,但因宅内有孟瑶看着,各人俱是放心,于是便随贺村长一道回去了。

箱笼存了,文书签了,事事都妥当了,孟瑶却摸不清头脑了,她原以为请贺村长来,是要让他做见证,将孟家物品,交与自己保管,没想到温夫人所托之人,却是贺老太太。

若贺济礼是抠门,贺老太太就是爱占小便宜,乃是个雁过拔毛的性子,那些贵重物品交到她手里,能稳妥?

贺济礼就在跟前,这些话,孟瑶不敢当着他的面讲出来,只得对着温夫人以目示意,表达自己心内的困惑。

温夫人了然一笑,朝她身上一靠,抚着额道:“哎呀,有些醉了,闺女扶我到后面歇一歇。”

这理由找得好,孟瑶忍着笑,扶她回第三进院子,进到卧房,将门关起。温夫人到靠窗的桌边坐了,笑道:“怎么,怪娘不信任你了?”

孟瑶当真有几分委屈,但也晓得,自家娘亲,怎会不信亲闺女,温夫人这样做,必定有她的道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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