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作者:洛城东-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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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骂我,更不敢打我,他知道了张泯是我的奴才,所以不宠我了!”
“小凌,难道三朝回宫那天,他所说所做的都是装出来骗父皇母妃的?”
高凌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那倒不是,当时是真的,张泯的身份,他是后来才知道的,然后就对我存了戒心了。”
容妃一脸懵懂:“可是这事儿是你父皇让我做的呀,他还说让我以你的名义给张泯下命令,因为一旦事情败露,袁峥也会看在你们小时候的情份上不计较的……”
高凌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暗自咬牙:父皇,你为何要陷孩儿于这不义之地!你要为七哥继位扫平道路,我完全可以理解,却为何要连父子亲情也一并扫光?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你既无情,便休怪我无义了!
容妃尚在一旁转着心思咬牙切齿:“一定是贤妃那只骚狐狸在皇上耳边吹的枕头风,她害得你失了父皇宠爱,委屈下嫁还不够,还要害你被袁峥忌恨,凄苦一生!对,一定是她!”
高凌闭着眼睛不理母妃,无力地靠着椅背,任时间流逝,直到外头传来太监的大声呼喊:“皇上驾到!”母子二人才整衣跪迎。
多日不见皇帝,容妃兴奋无比,只碍着儿子在,不好过份撒娇,却听皇帝冷冷一句:“朕有国事要和高凌商榷,后宫不得干政,爱妃你回避吧。”容妃无奈,只好悻悻离开。
皇帝根本没有看一眼容妃离去时依然婀娜的身影,只叫了高凌平身:“皇儿,听说早上你拉车的马惊了,可有受伤?”
“谢父皇垂询,儿臣没事,幸亏随行侍卫行事果断,及时杀了惊马才未酿出大祸。”高凌一脸诚惶诚恐,“有劳父皇挂心了。”
“没受伤就好,朕已经责令京兆府尹彻查此事了。”
“是,谢父皇。”
客套已过,皇帝话锋一转:“皇儿,你和袁峥成亲十多日了,朕交待的事办得如何呀?”
高凌卟通跪下,以头触地:“儿臣无能,还请父皇降罪。”
“怎么回事?袁峥之前不是很看重你吗?莫非你的行动被他发现了?”皇帝口气骤冷。
高凌依然跪着:“袁峥对儿臣虽然爱惜,但也存了戒心,防范甚密,到现在连进他的书房也不自由,儿臣无法拿到核心机密。”
“为什么?你做了什么让他起了疑心?”
“儿臣什么也没来得及做,我想可能是张泯的事引起的。父皇,张泯不是摔下山崖而死,是被袁峥发现他偷盗军情而杀死的。前几天,他查到了张泯是儿臣的包衣奴才,还抄了他的家,所以现在袁峥虽然嘴上不说,却开始对儿臣不再信任。父皇,张泯到底是受谁指使这样做的?”
皇帝没有回答,皱着眉,背着手来回踱步,高凌依然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寒意侵骨。
忽然,皇帝在高凌身前停下脚步:“高凌,据你看来,袁峥他喜不喜欢女色?如果朕再赐他几个美女,你看……”
高凌愕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赋予了自己一半生命的男人,一双酒色过度的水泡眼正急切又贪婪地盯着自己。父子君臣,父子君臣,唯有君臣,何来父子!
努力平抑胸中怒气,咽下心酸苦楚,高凌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父皇,美人计连使两次,效果未必好,儿臣倒有一个主意,或许能让袁峥重新对我恢复信任。”
“哦?说来听听。”
“张泯的事早已死无对证,儿臣只要一口咬定是诬陷,量袁峥也无法查实。只是他自西疆带来的兵马被兵部接管了,这是袁峥最不忿的,如果还给他……”
皇帝摇头:“不行,袁峥桀羁不驯,他手下的兵也唯他是从,在京城地界若让他手握重兵,一旦逼宫,这后果……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虎视眈眈!”
“父皇,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袁峥爱兵如子,打仗的赏赐还没全部发下去,他很不高兴,不如这样,儿臣抓紧点,在过年前把这事办妥;还有,过完年就是官员大调整了,儿臣在吏部已经根据全国官员的政绩和能力做好了计划,把袁峥的人安排几个在重要位置,让他尝尝甜头,说不定就会放松警惕,儿臣要做什么也会方便许多。而实际上,再安排一些人安插在能控制这些位置的职位上,让他处处受制动弹不得,另外儿臣会尽量把他拖在京城回不了西疆。父皇您看如何?”
“好!好主意,不愧是朕的儿子!”皇帝抚掌大喜,好似刚刚才发现高凌还跪在地上,亲手搀了他起来:“怎么还跪着,起来起来,别冻着了。”
高凌拜别父皇,快步向宫外走去。今天没时间去看望奶娘了,夜长梦多,乘父皇还未回过味来赶紧把计划落实了,免得空欢喜一场。
路过御花园,一阵莺声燕语传入耳际。高凌看去,只见一群服饰明显属于异国风情的少女正在追逐嬉戏,娇笑声不断,如银铃般悦耳。西疆大捷,阳明王朝国威大盛,各国均派了使臣来朝贺,看来这些少女便是各国使臣带来邦交和亲的公主郡主们了。若非下嫁给袁峥,自己未来的王妃应该也是在她们中间产生吧……
不想招惹是非,高凌加快步子正要走开,身后却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十弟!”是太子高蕴。
高蕴快步走来,高大的身材带着虎虎生气,自有令人心折的气势。高凌欲行礼,被高蕴一把拦住:“都是自家兄弟,别来这套虚礼。”挥退随从,为了防止有人偷听,高蕴揽了高凌的肩走到空旷地上:“小凌,你好吗?七哥班师回京到现在也没能和你好好叙叙,真想死我了。”
“臣弟也想念太子,待休了年假再来府上给太子爷请安。”
26、第 26 章 。。。
高蕴稍稍一愣,高凌说得客气,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不由皱皱眉头:“小凌,我们是亲兄弟,你别把君君臣臣那套搁嘴上,还是和以前一样叫七哥,我听着亲切。”
“君臣有别,臣弟不敢。”
高蕴盯着他看了会儿,高凌把头扭到一边,那厢一个穿嫩绿色裙子的少女正在踢毽子,艳丽的鸡毛毽子上下翻飞,少女身姿灵动,犹如彩蝶儿翩翩起舞一般。
“小凌,你不开心。”高蕴下结论。“昨天户部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把那个不争气的舅舅骂了一顿赶出太子府,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千万不要有所顾忌。你维护我声誉,我真的很感激。”
“谢谢太子,于公于私,臣弟只是尽本份而已。”
“你脸色也不太好,太累了还是……袁峥他……对你不好?”高蕴性格豪爽,对高凌的刻意冷淡不以为忤,怜惜地看着弟弟清瘦的身子,虽然自己不好男风,却见过父皇的男宠在那事后的惨样,据说坊间还有不少变态的人把男伶当成虐待的对象,花样百出,光想想都能毛骨悚然。
“王爷他,对臣弟很好,还把司擅派在我身边保护。要不是司将军,今天早上马惊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臣弟只是前两天胃病犯了,倒叫太子操心了。”
“那就好,别太拼命,身体要紧。袁峥他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尽管告诉我,七哥替你教训他!他一准儿听我的!上回他来我府上没带上你,就让我说了。”
高凌心里又被针狠扎一下,心想:怪不得那天还买了栗子回来,被我顶撞了一番还同意我上朝,原来如此。他果然听你的,舍命之交,还有什么不能听的!我委曲求全费尽心机,还不如你一句话来得有用!
深吸一口冷空气,高凌换个话题:“太子,您进宫也是来看望小弟弟?”
“小弟弟呀,早上就看过了,现在么……”高蕴脸一红,“父皇让我来见见各位公主……”
“恭喜太子哥哥,臣弟要有嫂嫂了吧。您看上哪一个啊?”高凌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同样是皇子,高蕴可以自己挑喜欢的人娶,自己却……
“穿绿裙子那个,你看怎么样?”
高凌仔细看看,那位公主长相并非一群人中最出色的,却独有一种温婉甜美的气质,极具江南水乡的灵韵之气。不由淡淡一笑:“太子好眼力,南越国公主君蝶舞,贤名在外,若能嫁给英勇贤德的阳明王朝太子,定能琴瑟和谐,恩爱白头。”
高蕴脸更红:“还……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我这模样……”说着摸了摸脸上长长的伤疤。
“太子多虑了,那公主若是以貌取人,便不配将来母仪天下。何况这伤疤并未破坏您形象,反而是大长了男子气概。”
高蕴呵呵直笑:“小凌你真会给我宽心。你都不知道,在外两年多,我有多么想你。”忽又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道:“小凌,七哥虽没你聪明,却也不聋不瞎,等过上几年,我能作主了,你要是真的和袁峥相处得不开心,我替你作主,让你自由。”
高凌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
“高凌,袁峥和我是好朋友,而你,是我亲弟弟!”
“七哥!”高凌眼圈红了,哽咽难抑,“你对我好,我都知道,不过袁峥真的没有欺负我。”
高蕴一把搂了他到怀里,兄弟二人紧紧相拥。
高凌抹了把脸:“七哥,你背上的伤好全了吗?叫御医不方便的话,我让陈铿去你府上,他现在的医术和我姨父已经不相上下了。”
“早就好了,我现在壮得像头牛,倒是你,要好好调养,看你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
“恩,我会注意的。不早了,还有事没处理完,先告辞了。”
“去吧,路上小心。”
高蕴目送弟弟走远,才返身往回走。那群公主郡主们忽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走近,有被他脸上伤疤吓住的,也有被他气势折服的,皆面泛红晕,停了游戏小声地猜测起高蕴的身份来,唯有两位公主没有参与其中。一位娇小玲珑,身着水红色紧身裙袄,身手敏捷,浑身上下干脆爽利,颇有女中豪杰的味道,看服饰应是月氏国公主;另一位便是刚才踢毽子的绿衣女子——南越公主君蝶舞。
只见君蝶舞看了高蕴面上一眼,敛衽为礼:“南越国君蝶舞见过阳明王朝太子殿下。”
高蕴还礼:“公主客气了,只是我一身便装,公主怎知我身份?”
“太子殿下亲临战场,身先示卒,威名远扬,蝶舞早已久仰,今日得见太子英姿,猜出来也不难。能在宫中出入的青年男子不会多,何况刚才那位郡王爷(高凌)也要向您行礼。”
高蕴大喜,好一个冰雪聪明又落落大方的女子,眼中便再无旁人。
那月氏公主欲悄然离去,君蝶舞叫道:“兰妹妹……”
兰公主在蝶舞耳边轻声道:“君姐姐,小兰不喜欢粗声大气的男人,不和你争。”说完瞟了高蕴一眼,草草一福转身就走。
君蝶舞脸上一红,望向高蕴,只见对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由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深深梨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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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凌步出宫门已近黄昏,吩咐随从:“回吏部。”又向司擅道:“司将军,明日是今年最后一个朝会了,事情有点多,今晚我要通宵办公,你回府休息,不必陪着我熬夜受累。”
司擅道:“殿下,属下不累,还是陪在您身边吧,只要派个人回去通知王爷一声就成。”
高凌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微微点头,只垂了眼眸遮盖不悦之色。石小四低骂一声:“跟屁虫!”
司擅抿抿嘴角,眼望他处。
高凌一回吏部便立即埋头公务中,司擅在他身后远远地静立。晚餐是小四去街上酒楼买回来的,高凌草草吃了一点又皱着眉头接着鼓捣官员名单。
下雪不冷化雪冷。月上中天,寒意更重,小四把自己的大氅给高凌披了,坐在炭盆边打磕睡,头点得像鸡啄米。司擅仍保持着十二分精神,不时去门边窗边巡梭,只是怕打扰高凌,尽量不发出声响。
快二更天了,忽然院中有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响起,夜深人静之际听来格外清晰。小四被惊醒,跳起来一把拉开门:“什么人!”
寒风挟着地上的雪花卷入,一个人带着满身寒气出现在门口:“是我!”
司擅松开紧握腰间的刀柄的手,从门边的阴影处出来:“王爷,你怎么来了?”
“我出来散步,正好走到这里就进来看看。”安疆王满脸写着“我顺路”,大步跨了进来。关上门,司擅在他背后扮鬼脸:半夜三更散步到五条街以外,还是在这种鬼天气,有人相信才怪!没想到呲牙裂嘴的样子被袁峥看了个正着,飞起一脚踢上他屁股:“没大没小的,欠削!还不快接过去?”
司擅这才发现袁峥还提着个食盒,赶紧接了过来放桌上。
高凌放下笔起身:“见过王爷。”语气平淡,听不出来是惊是喜。袁峥看他一眼:“悠然做多了过桥米线,怕浪费了,就拿来给你们吃。”转头对司擅道:“还不去拿碗筷?”
鸡汤的鲜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司擅边给高凌盛入碗中边笑道:“王爷骑术又精进了,盛这么满的汤居然没洒出来。”
袁峥白他一眼:“说了是散步的,我没骑马。”推开司擅递过来的碗,“我吃过了,你们吃。”
高凌看向他的靴子,果然沾满了泥浆和残雪,已然湿透了,在室内留下了一串脏脚印。
司擅搬了椅子到炭盆边,让袁峥坐下烤干洇湿的袜子,还想脱自己的鞋和他换,被袁峥阻止。司擅担心地看了看他的左脚,正要说什么,却被瞪一眼:“快乘热去吃,等凉了再吃不舒服可别怪我虐待!”
鸡汤还热腾腾地,一口喝下去顿时浑身都觉得暖洋洋地无比舒泰,困顿的精神也大大振奋。看高凌捧着碗大口喝汤,面上也渐渐泛起红晕,袁峥的眼神中暖意温情逐渐替代了满不在乎:“早上的事我都知道了,有没有人受伤?”转头向司擅,“听说你满身血。”
司擅吸溜米线:“王爷,那是马脖子喷出来的血,好歹我也是跟着你混了几年,没那么容易受伤。倒是殿下受惊了。”
27、第 27 章 。。。
视线重又收回,袁峥语气里有些不满:“高凌,什么紧急事情你非要在这么冷的天熬夜,明天再办不行吗?”
高凌也不正眼看他,板着脸回答:“王爷,过了明天就是年假了,父皇要过了元宵才理政,我已经晚来了一天,有些事实在耽搁不起。”
袁峥讨了个没趣,站起来四处巡视屋内的摆设。司擅三口两口把米线吃完,示意袁峥去看高凌自制的沙盘。
高凌视线移到地上又多出来的一串湿脚印,感受着热汤带来的暖意和舒适,想了想也跟了过来,手里还拿着百官调动的计划书。
看着这个制作精良的山河缩略图,袁峥的表情渐渐凝重,对身边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再不敢轻慢,耳边似有一个清朗的童声响起:“我要万家灯火明,江山如画旗!”
高凌把名册对照着沙盘一一指点给袁峥看:“王爷,这个关隘我想让XX将军坐镇;这个巡抚该破格升级;这个守将和那个守将可以调换;这十来个名单是要升迁的;那一些是我准备要降爵和罢免的……”高凌的计划中,调来扼守要塞和通向京城的主要道路的守将,大部分是西疆战役中的有功人员,或者说有相当一部分是袁峥所能信任的人选。如果能实现,袁峥就算要强行离开京城也会顺利得多。袁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看身边人,却只见到一脸认真的高凌,尚在对这些人选反复推敲。
低头想了想,袁峥问道:“你有把握你父皇会恩准这个安排?”
“如果能赶在过年前把折子递上去,父皇应该会同意。只要圣旨一下,主动权便到手了,所以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做完。”
“皇上会对你的安排不作仔细考虑?”袁峥不信。
高凌直视他双眼:“王爷,像西疆这种地方,土地不适合大量种粮,加上连年征战,恐怕粮仓里的存粮并不多吧,打仗其实打的就是后方。如果粮草供应不及时,或者干脆掐断粮道,你兵越多,危险就越大。兵饿极了什么事做不出来?有了后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