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煞(gl)-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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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脚尖一点,青色身影已飘然从空中落下。
客栈里。
华以沫坐在桌旁,将自己的木匣打开放在桌上,露出里面粗细大小不一的十三根金针。她并没有马上拿开按着伤口的锦帕,只是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苏尘儿,沉吟了会,道:“尘儿可否帮我去取些热水上来?”
苏尘儿掩了掩眸,不过眨眼间便重新将视线望了过来,随即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华以沫的右手,然后缓步走出了房门。
华以沫见苏尘儿离开,眼底有些放松下来的神色,这才连忙坐在了凳子上,拿开了锦帕,露出右手手心来。
白皙的手心,被那一层近乎墨色的稠绿所覆盖,甚至不像是鲜血。华以沫的脸在烛光下白得几近透明,眉间笼罩着一抹寒意。她望着自己的手心,眉紧紧皱起来,伸出左手去取金针。当金针被拈在指间,华以沫的手却有些颤意,唇色也愈发白。身体里的寒意一浪高过一浪,虽然被她勉强压制在右臂,如今却隐隐有扩散至全身的趋势。整条手臂至此已完全失去知觉,连左手的行动力也因此受了些许影响。华以沫不敢再拖,深吸了口气,凝了神,手里金针飞快下落,刺在虎口边上。
金针入体,有晦涩的滞碍感传来。手心硬的像是一个冰块。华以沫的眉皱的愈发紧,略一用力,才终于将金针更刺深了一分。与此同时,手心里又有那异色液体缓缓流出来,像是被冰刺般痛意难当。华以沫脸上神色隐忍,一咬牙,已又飞快取了两根金针刺入了手心穴道里。
随着三根金针入手,华以沫搁置在桌上的右手微微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额头有冷汗顺着眉梢滴落,却至一半已带着霜色蒸发。身体像是沉入泥淖一般,胸口窒闷,身体里的寒意却一阵比一阵更烈。华以沫咬着唇,拿起最后一根金针,用尽全力压制住悬在手心上忍不住要颤抖的左手,努力找寻着自己要刺的穴位。她能察觉到连自己的呼吸都带着一股冰冷白雾,身子僵冷得厉害。五脏六腑也刺痛得难耐。手指几乎要捏不稳那根小小的金针。
心底有焦虑随着时间过去缓缓浮出水面。
要快些,快些才行。
走廊上。
苏尘儿安静地靠着栏杆,手里端着一盆犹在冒着雾气的热水。她望着几步开外的房门,里面飘摇的烛光下映照出一抹淡淡人影。苏尘儿面上并无多少表情,瞳孔幽邃如旧,只是这般望着门上映出的人影。只是她的手紧紧攥着热盆边缘,唇线紧抿成沉默的弧度。走廊上只有黯淡的几盏烛火挂在墙上,苏尘儿整个人大半个人隐在黑暗之中,加之身上穿着黑衫,更是不注目。她的视线飘忽深邃,像是一个并不能勘破的谶语。
忽然,一声脆响从房间里传来,是瓷杯摔破的声响。房间里的人影伏了下去,似是趴在了桌上。
苏尘儿脸色微微一变,脚已下意识地迈出,却似想到了什么,一顿后还是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安静。只有微微弓起的背在烛光下映入苏尘儿的瞳孔之中。
时间流淌变得极其缓慢,一切像是被定了格,门里门外,各自隔绝成两个寂静世界。
直到半晌后,房间烛光映照下的人影站了起来,苏尘儿才迈开了脚步,走到了门前。
“华以沫。”
苏尘儿轻唤了一声。不过一会,门便被“吱呀”一声打了开,露出华以沫带着笑意的脸来。
“尘儿回来了?”华以沫应了一声,打开门让端着脸盆的苏尘儿进了房间,然后将门关好。她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脚步显得太过虚浮,缓步走到脸盆前,将右手伸入了水中。
“可还好?”苏尘儿低低问了声,视线扫过房间,一眼便发现了地上碎裂的茶杯。
“无事。”华以沫点头应了,看到苏尘儿的视线,出声解释道,“施针的时候不小心打翻在地的,刚要整理,尘儿就过来了。”
苏尘儿嗯了一声,也不多说,只弯腰将破裂的瓷片捡了起来,放回了桌上。那里有未来得及收好的金针以及那块浸透了诡异色泽的锦帕。正放好东西,华以沫已经走了过来。
她的神色有几分踟蹰,似是下了决定,望着苏尘儿的背影开了口:“我身体里还有些毒素未清。今夜尘儿睡床上罢,我就在桌上趴一会。”
闻言,苏尘儿转过身来,望向华以沫。
华以沫本以为苏尘儿会说些什么,但对方只是沉默了会,便点头应了:“无事就好。听你的。”
一时之间,华以沫在放下心来来的同时,又有些微讶,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苏尘儿,怕对方起什么疑虑。但苏尘儿神色再是自然不过,兀自伸手去解头上的发带,口中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今夜早些休息罢。我们已经被刺影楼发现了,明日清早便启程离开花城。”
“嗯。”华以沫也的确疲累得可以,只是一直强打着精神。听到苏尘儿这么说,再好不过。她望着苏尘儿合衣躺到了床上,这才也跟着走到桌旁坐下来。
吹灭蜡烛前,华以沫的视线扫过苏尘儿,发现对方安静地阖上了眼,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房间很快被黑暗所笼罩。
华以沫闭上眼不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而床上的苏尘儿,却缓缓睁开了眼,偏头望向面朝床榻趴着休息的华以沫。
她并不能在黑暗中视物,因此能看到的只有隐约白色轮廓。然而她的目光却在注视中柔软下来,眼底有轻微的叹息与隐忍的担忧晃动。
夜深人静。
华以沫睡下才两个时辰,便被疼痛给惊醒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被冻醒的。
她只觉整只右臂都似冰冻一般,刺痛感不断。贴在上面的脸也很快被寒气所扰。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华以沫嘴里发出模糊的声响,撑着身子想要直起身来,却发现手使不上一丝气力。她心里明白是之前的余毒被方才金针所激,在试图与自己身体里抗毒的血液作最后的反抗。她咬着牙,不想让自己发出动静,很快就尝到了嘴里一抹血腥。手臂上的痛意越来越明显,整个人都被寒气侵染得意识有些模糊。华以沫恍若回到了几年前,每日也便是这样浸泡在冰冷药浴之中,直到自己在难耐里昏厥过去,再清醒过来,继续忍受。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在绝望的望不见边际的忍耐里度过一日又一日。
华以沫并不曾对苏尘儿说起,自己体寒的由来,正是彼时浸泡药浴的后遗症。那些苦痛经历,她也没有打算告知任何人。这是她的骄傲使然。她喜欢苏尘儿的关怀,却不代表她愿意用自身的苦难去博取这份关怀。
何况……她不愿让苏尘儿心疼担忧。
也因此,纵是在越来越模糊的意识里,华以沫下意识地咬破了唇,也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惊动床上的女子。
不过是疼痛罢了。熬一熬,等余毒停止肆虐,也就过去了。
只是华以沫不知,黑暗里,有一双眼,在她发出第一声轻微动静之时,已经看到了她的煎熬。
、163十面埋伏(三)
一声叹息在安静里响起;轻的惊不起一丝纷扰。
苏尘儿从床上坐起身来,快步走到桌前,垂眸望向趴在桌上眉头紧锁的华以沫。
黑暗里,因距离近了,那张苍白的脸便在夜色里散发出朦胧的光来。呼吸之间,竟有些微雾气吐露。苏尘儿眼底光芒摇曳;探手便将指尖抚上了华以沫的脸。
触手生寒冷硬。竟如同千尺之冰一般。
苏尘儿眸中神色愈发幽邃,似对这透骨之寒并无所惧;指尖沿着华以沫的轮廓缓缓抚过,最后停在了她的鼻间。
甚至那里原本该是温热呼吸的地方;此刻竟也冷得可怖。
苏尘儿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在身侧攥紧,呼吸都在一瞬间乱了几分。她的目光沉下来,忽弯下腰去;驾着华以沫的左臂,起身去扶。
华以沫虽不重,因神智有些模糊却也完全无法支撑自己的身子,几乎是整个人压在苏尘儿的身上。苏尘儿手无缚鸡之力,这活生生一个人的体重压在身上,本是有些难以吃消,何况此时的人又是通体冰寒的华以沫。所幸床榻离桌子近,虽步履维艰,到底还是将华以沫弄上了床。
只是这么短短几个呼吸,苏尘儿已觉得身子像是被冰雪冻过一般。她也不在意,只俯身帮华以沫盖好了被褥,目光在华以沫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直身走了出去。
掌柜早已睡下。正睡意朦胧间,门忽然被敲了响。他有些不耐地坐起身来,朝门外喊道:“谁呀?”
“打扰了。”门外响起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声音。掌柜只觉有些熟悉,起身披了衣衫下床,打着哈欠将门打了开。顿觉眼前一亮。
门外女子面容皎洁,眉眼之间似藏匿了无尽风华。黧黑瞳孔如此刻夜空纯净,带着冬日微寒气息。唇色浅淡,鼻梁却挺直,透出一抹隐忍的坚韧来。女子的一头青丝有些微乱地散在身后,有几缕粘在修长的脖颈之上,并不显邋遢,反而有别致的迷乱来。
“掌柜,请问哪里有热水可取?我的同伴有些染了寒气,急需些热水。”女子对他的惊艳熟视无睹,只开口说道,语气有压抑的迫切。
掌柜这才回过神来,人也精神了些,连忙道:“有是有,在厨房呢。你往右走一段路,再左拐,到头那间就是。”顿了顿,又道,“姑娘可需我带你去?”
“不用麻烦。”女子摇了摇头,“也不远,无碍。多谢掌柜了。”
言罢,女子便欲转身走去。
“等等。”掌柜望着走了几步的女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出声唤住了对方。见女子转过身来,连忙返身进了屋,只片刻,便拿着一个烛台出了来,递上去:“夜路不便,还是小心些。姑娘拿着罢。”
女子的视线扫过那燃着微弱烛火的烛台,没有拒绝,缓缓伸手接了过来,口中道:“麻烦了。”
掌柜只笑了笑:“应该的。姑娘莫要客气。”
女子朝掌柜略一颔首谢过,才举着烛台往厨房方向走去。
华以沫只觉身体里翻涌的寒意一浪高过一浪,更难耐的是这些寒意都只停留在右边身子,左边便显得如火般滚烫。冰火倾轧之下,脆弱的身体像是随时会炸开来一般。右手手心不知何时又开始从细密的孔里沁出几滴诡异的墨绿色血。而这些墨绿色里又混杂着几缕鲜红。在华以沫的身子难熬翻滚间,将被褥边缘染上了斑斑污渍。
此刻她的身体里,抗毒的血液与残留的毒素正在进行最后的挣扎。她的经脉便成了战场。衣衫遮掩下,她的身体微微泛着红,仿佛随时都会有经脉爆裂开一蓬鲜血。
华以沫濒临昏厥的意识渐渐回到了从前浸泡药浴之时。她咬着牙,紧闭着眼,额头的冷汗甫一出现便被冻成霜气。天地之寒,无尽之苦,一点点啃噬着她的精神。
冷。好冷。
嘴里反反复复呢喃的,只剩下本能的这几个字。
然而即便如此,这些模糊的呢喃,也被她用力克制着,轻到几乎让人辨不清。唇上的血渍干了又现,被坚硬的牙关毫不留情地咬破,又被很快冻了干。
苏尘儿轻轻坐落在床边,将泛着热气的毛巾拧干,微微俯□去,一点点擦拭过眼前女子苍白如雪的面靥。
眉眼间的苦痛,在微弱的烛光下,映在另一人的幽深眼底,晃得波澜微荡。有疼惜如雾般泛上来,漫过那黑夜清冷。
一颗心,也紧紧悬在半空。
她并不能多做什么。苏尘儿心里清楚。她能做的,只有这细微的关怀,与妥善的成全。
便如此刻,用外在的微薄暖意,去温暖手下如冰寒冷。即便连自己也不清楚,这里头有几分用处,却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垂眸久久望着床上的女子,苏尘儿唇角忽然浮现了抹淡淡自嘲。
华以沫的左手飞快伸出,一把握在了苏尘儿抬起的手腕上。
苏尘儿的神色微微一动。垂下的目光望向昏迷的女子。当目光触及那被鲜血染红的唇时,漆黑瞳孔里飞快地划过一丝痛楚。
华以沫的呼吸沉重,下意识地将手愈发攥紧了些。
苏尘儿也不阻止,只静静地望着华以沫半晌,眼底神色愈发深了几分。
她忽然俯□去。滑下的青丝拂过华以沫的脸颊与脖颈。
温热的唇轻落,浅浅吻过那冰冷得令人刺痛的唇。
有淡淡血腥气飘入鼻间。苏尘儿恍若无闻,只是轻扫而过,将那下唇从对方的牙关里解放出来。
片刻,苏尘儿方微微抬了身子。鼻尖抵着华以沫的鼻尖,安静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那轻颤卷翘的睫毛扫过苏尘儿的眼睑,半晌,她又抬起头,将吻轻轻落在对方紧皱的眉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凉下来的水,也一次又一次地被重新换成热水。
夜色愈发暗。已至三更。
窗外万籁俱寂,几乎听不到任何动静,只有冬夜风声呼啸而过,蔓延在天地之间。
忽然,屋顶响起一声瓦砾破裂声,惊得苏尘儿抬头往上望去。
顷刻间,一道黑影在窗外闪过,然后“嘭”地撞开纸窗,眨眼间便扑了进来。
坐在床边的苏尘儿“刷”的站了起来,眼底神色剧烈变幻,沉默地望着那个闯进来的黑衣人,脚步下意识地往床前移了移。
对方也不废话,手中银光一闪,已举了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床上的华以沫飞快冲去。
苏尘儿目光沉静不变,紧抿着唇,已重新坐倒在床上,半撑着身子整个人挡在了华以沫身前。脸上神情虽凝重,却没有一丝慌乱。
锋利的剑带起一阵剑气,将苏尘儿散在身后的青丝吹得往后扬起,有几缕甚至被剑气划断,缓缓飘落在锦被之上。
眼看着那剑就要在苏尘儿胸口扎出一个血洞来,黑衣人眼神一凛,忽又在紧急关头偏了去势。剑刃便划过苏尘儿的手臂,溅起一串血珠。
“让开!”压低的呵斥从黑衣人口中传来。只见他的剑面在苏尘儿伤口上狠狠一拍,便将苏尘儿的身子往外拍了斜去,重新抬剑朝床上昏迷的华以沫刺去。
“住手!”又是一个人从破开的窗户里跳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惊得眼睛都睁了大,抬手就往前去拉黑衣人。然而对方的动作却更快,离得又近,剑尖很快便逼到了床前。
就在两人都以为这一剑必中无疑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突然斜斜地冲出来,毫不迟疑地握住了近在咫尺的剑身,将剑势带的往旁一滞。
剑身与肉体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一声极轻的闷哼。稍纵即逝。
黑衣人蒙着黑布,并不能看清神情,却能明显感到他动作一顿,随即眉眼间便有恼怒一闪而过。然而不待他再杀,肩膀已被人从身后抓了住。
黑衣人眼底狠色浮现,一把抽出刺穿手心的剑,劈头便往后扫去。
苏尘儿捂着手心,脸上带着一抹隐忍,她微微蹙着眉,也不看自己的伤口,只抬头望着眼前场景,任由那鲜血透过指缝沁出来,在床铺上绽开点点红梅。
这厢黑衣人一刀扫去,被对方极快地避了开。他眉头一拧,在见到来人时眼里有惊讶闪过,一顿后,忍不住开口喝道:“你在做什么?流霞!”
来人正是之前的红烛。
她本同甘蓝一道先回了红魅馆,打算第二日清晨启程再回刺影楼。只是心里感慨,一时竟睡不着,所幸也不再徒劳入眠,起身出了门。虽是深夜,红魅馆却依旧灯火辉煌,热闹得很。红烛本只是带着目的过来的这里,因此并无甚兴趣去应酬,只是独自随意走着。没想到竟看到了一个人影遥遥地从甘蓝的房间窗户里跃出来。红烛心里顿时起了不详预感,也顾不得细想,便暗中追了上去。
最后结果如她所料,那黑衣人果然一路往苏尘儿与华以沫下榻的客栈奔去。果然是刺影楼派来刺杀华以沫的人。对方轻功了然,与她在伯仲之间,因此红烛一时也拉不近距离,险之又险地差些酿成大祸。所幸对方并未得逞。
而此刻听到黑衣人的质问,红烛并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扫过受伤的苏尘儿,最后落在黑衣人脸上。
她神色一动,已认出了黑衣人是谁。
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