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煞(gl)-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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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只是沉默。
“娘!”阮君炎又唤了一声,“你不管我们了吗?你知道这样子,不止爹,我和茜儿都也很担心!你已经不吃不喝三天了,这样下去会熬不住的!”
风茹依旧恍若未闻。
阮君炎见状,难受得低下头去,心底刺痛,又如火燎般煎熬。
身旁的风茜眼神一暗,突然猛地从床沿站起来,将阮君炎惊了惊,疑惑地望向她。
“娘!你说话啊!”风茜声音诤痛,手随之抬起指向一边的阮君炎,整个人沐浴在明亮日光里,崩得笔直,“你看看你的儿子操劳成什么样了!你这样,只会让他更加孤立无援!爹走了,他也痛啊!娘!你不是一向最疼爱炎哥哥吗?你怎么忍心将一切责任重担都丢给他承担?”说着,风茜突然弯下腰去,一把抓住了风茹的肩膀,迫使她的身子正对着她,似乎想要直直地望进对方眼里,“你这样,爹的仇怎么办?你让爹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风茹的身子在风茜的话里颤了颤。
眸光缓缓聚焦,似是终于望见了近在咫尺抓着自己肩的风茜。
阮君炎见状目光一喜。
然而不过眨眼间,风茹却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想要掩去那眼底的悲痛。只有极轻的声音在这几日以来第一次响起:“我累了。让我静一静。”
阮君炎的目光又随之暗了下去。
而在阮君炎和风茜退出风茹房间的时候,华以沫和苏尘儿则被一件事绊住了前往海域的脚步。
因苏尘儿身体不适,华以沫顾念着特意雇了马车,但求平稳,一路往海域行去。每到一个城镇,都会暂作休息,为苏尘儿买些好的膳食,夜晚也从不赶路,都入客栈休息。对此,苏尘儿本欲拒绝,华以沫却分外坚定。理由自然是两人如今既然暴露了行踪,对方或多或少也猜到了她们的目的地,至此不如顺其自然。加之苏尘儿身体欠佳,不可再多劳累。苏尘儿见华以沫这般坚持,也只能作罢。
这日,她们已到了离海域最近的那个城镇。考虑到之后没有驻脚的地方,虽只有午时,却也不再赶路,只待休整完毕明日再一鼓作气往海域出发。因此两人早早寻好了客栈,支了银两遣走了车夫。毕竟嗜血楼的位置,不宜让他人知晓。之后的路,华以沫只打算自己驾马车载着苏尘儿行驶。在马车交由店家看顾后,两人就上了楼。
此时两人都已穿回了女装,苏尘儿则照例蒙了面纱,进了房才解下。此地地处偏僻,华以沫虽要的是上房,房间布置却稍显简陋,所幸还算整洁。一桌四椅,床铺不大,堪堪能容下她们两人。华以沫吩咐小二将饭菜送到房间,进门便帮苏尘儿倒了一杯茶。
“尘儿先喝些解渴罢,我去将床铺好。”这几日的习惯下,并不擅长照顾她人的华以沫,也不得不开始慢慢学会照顾苏尘儿。虽有些笨手笨脚,却好歹比一开始的无措好多了。
苏尘儿在一凳子上坐下来,接过华以沫倒好放在桌沿的水杯,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喉间的干渴被清润微热的茶水滑过,带来一丝暖意。随即,她偏头望向背对着她的华以沫,目光微微柔软,眼底的窒闷之色也比那日缓了许多,黑白分明的瞳孔似乎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只在偶尔的时候才隐秘地掠过一丝伤色。
瓷杯被里头温热的水熨得微暖,贴着手心指边,也跟着暖起来。床边正在铺床的人背影僵硬,动作依旧有些滞涩,往往捋平了这头,却不小心拉皱了那头,只能再探出手去抚另一处。苏尘儿似乎能想到背对着自己的那张脸上涌上如何的恼意,却又不得不咬牙继续这项在别人眼里再简单不过的工作。身上的白衣在日光下如水般泛着清波潋滟,一头青丝随着弯腰的动作自肩头滑落,发梢些许垂在床榻之上,些许在床沿随着主人的动作晃动。那双手骨感修长,指尖部分有些许薄茧,许是练针之时磨出来,时日一长也就结起了。
苏尘儿心里清楚这一切悄然的变化,不过是华以沫因为顾念自己。那样骄傲的女子,一双手从来都只用来定人生死,如今却要同那一张薄薄的床单作斗争。这一路颠簸,她伤寒虽退,身体却有些虚弱,有好几次昏沉中醒来,映入眼帘的都是对方紧蹙的眉。她并不愿见到这样的华以沫。那眉眼间的怜意与疼痛那般深重,仿佛是要探入自己的心底深处。
她并不忍见到这样的华以沫。然而即便她甚少再表现心底一时难以抹去的难过,对方却像是能从她每一个短暂的静默与垂眸间读出那些隐忍。这个时候,苏尘儿才渐渐发现,时日的相处早已不知何时将那些横隔在两人之间的东西逐渐消融,彼此熟稔到在不经意间就能轻易读出各自的心思来。
这样的认知,让苏尘儿忽然觉得压在心头的死亡阴霾随之轻了轻。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视线里能每时每刻都被那熟悉身影填满,无时无刻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关切,似乎在告诉自己,有个人一直在。
这边,华以沫望着终于铺的看不到一丝褶皱的床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唇角扬了扬,转头就打算招呼苏尘儿,只是方唤了个“尘儿”,突然微微怔住。
窗外日光正好,铺了一桌。不远处苏尘儿眉眼一时如画,望过来的目光浅淡,却比那日光还要暖,里面似流动着细碎光芒,有雾气朦胧弥漫,隐在幽邃瞳孔之后,恍若下过雨的夜晚,暮色四合渐深,有皎洁月色更加温柔地撒下来。触目清冷如银链,却包裹着熨帖暖意贴在心间。
而那唇角,轻轻柔柔,抿着一抹让人恍惚的笑。似是隔了千山万水,万时千刻,华以沫才得以终再见到苏尘儿的笑。并非之前为了不让她担心而露出的笑容,而是眉眼间蕴了风轻云淡,挥散了绵绵阴雨。
这般望着,华以沫的心不免一松。上扬的唇角笑意便显得愈发欢喜。
苏尘儿将华以沫的这些神色变化都尽自收入眼底,望着对方一怔后欢喜的笑与舒展开的眉,心里忽然,就酸了一下。
她想必让她……很担心罢。
而在这担心里,也许还带着因亲身历经明白的滋味,去体会自己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对她的心疼,才会那样深切而沉默。
这一瞬,苏尘儿心里首次泛起另一种念想来。
她突然想知道,华以沫的过去。
以往,她只道对方的往事,必定布满荆棘,一旦揭开记忆,许是会重新破了血,触了痛。因此,华以沫不说,她便也不问。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不过是眼前而非身后。
然而此刻,苏尘儿突然很好奇。那念想如此强烈,以至于无法忽视。
她想知道眼前熟悉的女子,到底拥有了怎样的过去。
这般想着。苏尘儿望着华以沫的目光深了深,薄唇轻启,话语已轻轻吐露。
“华以沫,我一直忘了问你一句,你这一路走来,遇到我之前,到底历经了什么?”顿了顿,苏尘儿的眼底光影翩跹如梦,“不知如今问,可算太迟?”
、182端倪初露(二)
华以沫听到苏尘儿的话;眸光如灯火般轻轻晃荡了下。
半晌。华以沫方站直了身子,然后缓缓走到桌边,挨着苏尘儿坐了下来。她将心头微颤按压下去,翻开一个瓷杯,沉默地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指尖抚过温热杯沿;并不急着喝下去,只是暗自深吸了口气;随即摇了摇头,低声应道:“不算太迟。”
在苏尘儿柔和的视线里;华以沫静默了片刻,眼底有回忆的恍惚神色一路延展开来。淡淡的话语夹杂着岁月的气息,在房间里一点点飘散开来。
“其实若是要说;倒并不复杂。尘儿……也大概知晓我姐姐的事。”华以沫的脑海里浮现出华清扬温柔笑靥,眸色软下来,“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H∑湟猓角逖铩!
“华清扬么……”苏尘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R虼四鞘蹦闱萍傧行の来吹闹教跎险饩浠笆保乓闳痪龆ǔ隽斯硪娇撸俊
“嗯。没想到尘儿还记得。”华以沫轻轻笑了笑,眼底却暗下来,“我自幼父母早亡,早已记不得两人模样,一直与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平日在医馆就诊,不放心我,也将我一道带着看她帮镇上的人看病。闲来无事,她还会递给我一本草药经书,教我翻阅辨认上面的各式草药。不过我幼时顽劣,医馆一来病人,我就偷懒枕着书在榻上假寐。姐姐也不叫醒我,只在一旁等我实在熬不桩醒来’,才重新教我。”
苏尘儿静静地望着陷入回忆的华以沫,眼前似乎浮现出那样的画面。午时日光慵懒,女子执着书卷,低头软言温存,细细诉说着书册上的草药,身旁女童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够不到地面的腿在椅子边调皮地晃荡。屋外行人言语细碎飘在耳边,仿佛隔了几百年的时光。忽有唤声从门外传来,女子才放下书卷,拍拍女孩的头,才笑着转到堂前。回来时女孩已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榻上,短短的胳膊短短的小腿,头发被书页支得有些凌乱,辫子微散,睫毛因假寐而轻颤着。女子无奈而宠溺地摇了摇头,将书轻轻从女孩头下抽出来,当做没有看到女孩一瞬间颤动得愈发厉害的睫毛,只执书在旁安静翻阅。等得久了,女孩会悄悄眯开一条缝,偷眼打量着身旁似乎专注的姐姐。女子将女孩的小动作尽自收入眼底,唇角温柔微扬,却也不点破。只待女孩自己忍不住,抬手去抹眼,还故意装作将醒未醒的模样嘟囔一句:“唔,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了呀,小沫都睡着了……”说完,也许还会扑在姐姐的膝盖上,笑得纯真如初。
就像所有的孩童一样。洁白柔软。
然而红尘变迁,本是无常。
华以沫的声音有些低,手指抵着茶杯,似要按捺住心底翻涌的情绪,才能理出那些被埋在尘埃里的时月。
“这一切的平静直到那件事后终于被彻底摧毁。尘儿也知,我姐姐她……是被夏于铭害死的。当时我年纪还小,知道他的时候,姐姐已经和他有些熟了,好像是夏于铭来医馆找姐姐看伤时认识的。他那时待姐姐看起来的确很好,对姐姐表现得一见倾慕,加之相貌俊雅,身怀武功,这在我们那并不繁华的小镇很是难得,吸引力不小。彼时姐姐虽已二十有一,却未涉□。若是寻常人家,怕是连小孩都和我一般大了。姐姐在镇上口碑很好,因此一直不乏有人想帮姐姐说亲,但都被姐姐以照顾我和看顾医馆的缘由推了。后来……两人在一起了,不久又定了成婚的日子。却不曾想,这一切不过是个既定的阴谋,对方只是奔着《华氏十三针》而来。而就在婚前那一晚,我被门外的争执声吵醒,打开门却发现……发现夏于铭这个禽兽一剑刺穿了她的心口……”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华以沫的声音带了隐秘的颤意。她合上眼,执着茶杯的手指紧得泛白。
视野微凉的黑暗里,有温暖覆在手腕上,贴着华以沫的肌肤,一寸一寸蜿蜒,似要抚平胸口的激荡。
竟是亲眼撞见么……苏尘儿望着华以沫隐忍模样,忽想起自己在见到爹爹尸体的一瞬,心底的苦痛绝望已如深渊无尽,一直往下跌去。然倘若当真眼睁睁望见唯一的亲人被害,那疼痛该是更深几倍罢。思及此,苏尘儿不由敛了眉,忽觉得那些记忆沉暗,压在眼前女子稚嫩肩头,这一路行来,也不知担了多少难言的折磨。
半晌。华以沫缓缓睁开眼来,朝苏尘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继续平静着声音说了下去:“我当时脑中空白,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侥幸被一人所救。她从不告知我姓名,只说受过我父母的恩惠,无意得知此事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只来得及救下我。后来,成为了我的师傅,上午学医,下午练武,半夜则浸泡她专门替我准备的药浴洗髓换骨。一刻不敢放松,只念着有一日能为姐姐手刃仇人,不被人欺。”
那些日子里的压抑窒闷,仇恨死死箍着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喘息。这些,在时过境迁的此刻,都被华以沫轻轻带过。她抬起头望向神色柔和的苏尘儿,望着对方眸光里的动容,发现在身体里撞击的情绪在诉说里渐渐缓平。那恐惧的回忆,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恐惧。
苏尘儿久久没有说话。
她只是沉静地望着华以沫,手安抚地搭在对方的手腕上,直到手心下的微凉被熨得微热。直到华以沫突然抬起眼,朝她笑了笑。
笑容里有几分释怀。也有几分安定。犹如飘泊的孤舟历经狂风暴雨,终于能得以靠岸,放心地让自己去贴近一处港湾。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脉脉温情流动。在彼此清浅的呼吸里,在那柔和的目光里,在即便疼通过如今却互相依偎的心口处,缓缓流动。
冬日的日头短,两人用过午膳后,华以沫去取了之前在路上备好的草药,为苏尘儿熬好,让她服了下。这般折腾了两个时辰后,窗外的太阳已坠在了远处的树梢后,似乎下一刻就要沉下去。
华以沫见苏尘儿气色有所好转,心里放心不少。她走到门口,欲唤小二送些热水过来,楼下却传来一阵吵闹声。华以沫皱着眉,望了一眼靠坐在床上的苏尘儿,道:“我下去看一看。”
客栈有些年头,楼梯踩起来难免发出些许声响。华以沫不放心苏尘儿一人在房间,加快了脚步,几个呼吸间便下了楼,一抬头就看到了聚在门口的好几号人,正遥遥地对一个地方指指点点,那里一个肤色黝黑的老汉正哆嗦着用草席在裹一个人,对方的面容在视线里一闪而逝,望得正跨出门来的华以沫目光一紧,正待细辨,却已被草席遮住了脸瞧不见了。
有讨论声传到华以沫耳边。
“啧,这么多血……肯定活不了了。”
“好像是个姑娘,应该不是镇上的人罢?看打扮倒像是个江湖人士。这一下子从刘家老头的运货马车上跳下来,怕是刘家老头要摊上责任了。”
“谁说不是呢,你看刘家老头苦着脸都快要哭出来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哎,也算老头倒霉。这姑娘估计是偷偷溜上去的罢。也不知惹了什么仇家……最近的江湖可真乱。”
“刘家老头摊上这事也算命不好,万一这人死后牵扯出什么,才真的叫糟!……喂喂,姑娘你别过去……”
那人正说到一半,身旁忽然擦过一个年轻女子,迈步朝马车走去,惊得连忙伸手去拉。眼看手指就要触到对方衣袖,不知怎的,手上却随之一空,女子已在十步开外。明明看起来走得并不快,眨眼就到了马车边。那人不由惊讶地张了张嘴。
华以沫旁若无人地在众人震色的目光里走到马车旁。老汉正在准备系绳子。马车后有血一路蜿蜒而下,直至在草席边缘停下。那血在昏沉的夕阳里开出大多大多的暗褐色花朵。草席露出一角竹青色衣袍与一截染了血的乌靴,脚不大,果然如那几人所言是个姑娘。靴子边缘有一条手指长短血渍割痕,华以沫轻易就认出了这位置应是被挑断的脚筋。
似乎是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那老汉抬起头,露出一脸自认倒霉的郁卒来。他见到华以沫显然一怔,没有想到此时竟有人靠近,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手上则下意识停止了动作。
华以沫将心头的奇怪预感按压下来,只是皱着眉盯了草席一会,忽道:“你在作甚?”
“裹……裹尸体。当做个好事,将……将人葬了。”老汉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不利索。他不知华以沫是谁,却摄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乖乖地答了。
华以沫淡淡瞥过老汉:“她还没死,你葬什么?”
老汉闻言,倏地睁大了眼,清癯的脸上露出震惊。手上捏着草绳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没……没死?可是流了这么多血,我刚摸……摸了摸她鼻下,没气了……”
随着老汉手一松,草绳应声落地,那张有些破的草席被“刷的”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