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出完美人生-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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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客捧着一个手绷,一边绣着丝帕,一边指点余然如何活用针法为绣图服务,而不是生搬硬套,规定这里用什么针法就用什么针法。从她的教导中,余然深刻领悟到她以前在处理细节地方时的坏毛病。
时间过得飞快,也有可能是泡过赤泉排除了体内杂质的缘故,余然一点也没感觉到疲倦或是肚子饿。她低垂着头,全神贯注地飞针落线,连素客和幽客什么时候离去了,也不曾知道。
“然然,该休息一会儿了。”素客单手撩起珠帘,端着一个描金的茶托走进来。看到余然聚精会神的样子,不禁眼眉含笑,柔声唤她过去休息。
“嗯!这几针绣完就过来。”
余然也不抬头,含糊地回答了几句,一头扑在绣活上。由于用的是一绒丝线,再加上素客这位手艺高超的大师傅的精心指点,所以她绣制的速度非常流畅,没有涩迟的感觉,每一步的处理都很到位,曲折处的线条运转自然细致,绣面服帖,针脚整齐。绣到末尾处,她在空当没绣的地方连着绣了几针极短的针脚,拿起放在左手处的绣花专用的翘头剪刀,贴着绣布剪去余下的线,随手将绣花针□一旁的针包上,长吁一口气,缓缓吐出。
“怎么还在绣?该休息一会儿了,老盯着影响目力。”幽客抱着几匹彩缎走进来,美目流转,看到余然低垂着颈子,还在研究刚绣好的那几片叶子,不由嗔责。
“我都唤了好几遍了,可她就是舍不得她的那几片叶子。”闻言,提着薄胎的白瓷茶壶倒茶水的素客不禁摇头苦笑。
对余然的性子是既喜欢又头疼。
幽客放下手中的额彩缎,移步走到余然身后,低下身,凑近去看她刚绣好的牡丹花叶子,行家出手毕竟不凡,她一眼就瞅出其中没处理好细节过渡的地方,手指很不留情地指过去:“这里的套色不太自然,针脚也没藏住。拆线,重来。”
余然仔细一瞅,果然同幽客说得一般,过渡色跳跃得太快,显得很不自然。很明显是她配色时发生的错误。她面一红,闷闷地点头:“我会拆线重来的。”
说着,她拿起剪刀就想拆线重新绣,手指刚触及剪刀的柄子,就被幽客劈手夺去去,啐了一口道:“刚是说着玩的。学绣也不急在这一时。你是第一次绣,出错是难免的。不要想着一步登天。学徒废掉丝线底料也是常事,我们也不指望你一鸣惊人,再鸣登天。只是你也不能一门心思都扑在这上面,要当一个好的绣娘,光学怎么绣花可不行!”
“奶奶也说过,她要我诗词书画乐理都要通晓。”余然的眼神坚定而认真。
听她这么说,幽客满心欢喜,她双手扶住余然的肩膀,微微笑道:“然然,你每天把两个时辰花在绣活上就足够了。按理说,你初绣,我们只能让你绣些枝干树丫锻炼基础针法,不过念你曾跟你奶奶学过,有些底子,所以这次就直接让你选稿上绷配色绣图了。”
余然听了,愈发感到羞愧不安,心道,她们只以为她是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就算是跟着余奶奶学绣,也得是从六七岁才开始拿针,岂知她的灵魂是重生的,完全拥有成人的思维和处事能力。思及此,她脸上的红晕加深,连耳垂都染上了浓浓的绯色。
“别害羞了!跟我们来吃点东西。”幽客笑嘻嘻地捏捏她的小脸蛋,拥住她起来坐到临窗的红木雕花螺钿圆桌旁,挑拣了几样水果放在果碟里送到她面前:“我们平时也不吃这些东西。今天你来了,我们也就陪着用一些,也算是开禁了。”
余然一听,糊涂了,眨巴着眼睛,目光来回在幽客和素客身上滚动。
“然然,你忘了。我们都只是一缕残魂,是不需要吃任何东西的。”幽客笑了笑,解释道:“不过以后,我们会栽种些蔬菜瓜果,方便你来时食用。”
“这样子,姐妹们也不会觉得生活无聊。顺便能添点别的事做,展示各自的厨艺。”素客点头,郁郁的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怅然。
“然然若是喜欢,也可以跟着学做一些。你久客蜀客姐姐她们的厨艺都不错。”
“嗯!”
余然忙不迭点头同意,透过幽客和素客她们的话语,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她们的寂寞和孤独。也许她的到来,给这个沉寂了许久的空间带来了一丝明媚,使得她们都将生活的重心转移到她这个活生生的人身上。
既然她继承了这个空间,那她就一定会让她们的脸上重新盛开笑容,忘记过去的哀伤。
23 法子
春暖乍寒,百草回生,是多种疾病复发的季节。
余然在上体育课的时候着了凉,一觉醒来,温度一下烧到三十八度半,小脸烧得滚烫通红,整个人意识不清地胡言乱语,喊着什么别走,奶奶不要死,织女娘娘什么的……余奶奶坐在床沿边,皱眉听着从她嘴里冒出来的古怪话语,清瘦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
一句奶奶不要死,深深地震撼了她的心灵!
良久,余奶奶叹息一声,伸出布满茧子的右手,轻轻抚摸余然烧得通红的脸颊。虽然那不清楚余然为什么会做她死了的噩梦?但余奶奶十分明白,或许每个年纪大的人都知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年纪大了,能多活一天就算一天。余奶奶并不惧怕死亡,心里唯一的牵挂是师门的手艺后继无人。余然的绣艺进步神速,可余奶奶依然担心,她年幼收不住性子,没过一两年就把学过的东西都丢下了,跑去玩其他的了。
绣花是件很枯燥乏味的事。一件精细的绣作,通常要花费一年甚至几年的时间才能绣制完工。余奶奶并不希望余然小小年纪就把时间全都花费在这个上面,毕竟这年头,不读书就没有出头的希望。当一个绣娘,前途可以说是一片黯淡。她还是希望余然能够上大学,拥有城市户口,而不是农村户口,进国有企业去工作,等将来年纪大了,每个月领劳保悠闲安逸度日。
这也算是余奶奶的一件心病!当年她如果一直在上海工作下去,那她现在就和她妹妹虞爱秀一样是退休职工,每月都可以领到一笔退休工资。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手毁了,也不能做绣活赚花销,每年都只靠三个儿子过年时给的米钱度日。儿子女儿都很孝顺,余奶奶却是个十分知趣的人,不喜欢伸手用儿女们的钱。
余然晕沉沉地醒过来,勉强睁开好像黏在一起的眼皮,抬手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见坐在床沿边上的余奶奶,盯住瞅了一会儿,视线越过雕花的床围栏投向窗外,发现太阳光已经晒过整个书桌,抵达五斗柜的边缘。
“奶奶,现在几点了?是不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了?”她揉揉太阳穴,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刚才做恶梦掉下无底悬崖的阴影。余然每次感冒发烧,都会做一个噩梦。走着或跑着一脚踩空,不停往下掉,没有尽头的往下掉。
“小扬在做。”余奶奶用手背量了下余然的额头,见温度退下去了,心里顿时安稳了不少。冬春季节是脑膜炎多发的季节,她还真怕余然这次会被传染到。
“他在给你熬红枣桂圆粥。一会多喝两碗。”
“奶奶,你有没有想过开班教学?”余然抿抿唇,说出在脑子里徘徊了好几天的念头。为了杜绝那女人的纠缠,余奶奶主动开班授徒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藏了些什么?连开班授徒的法子,都被你想出来了。”余奶奶一愣,旋即笑着摇头:“我哪有那闲功夫带徒弟?何况我也没那资本带。要是手还好,我倒是想多找几个小姑娘,重新办个刺绣的作坊,帮人加工绣活。”
“奶奶,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你在家里开班带徒弟了,那个人就找不出理由来请你去她的绣花厂里当师傅了。”余然拉紧被子,侧转身,面对着余奶奶,犹豫了片刻,说出心里的想法。
“不过,我怕那人见你在家带徒弟了,反而会暗地里送人来学,等学会了抽身走人。到时奶奶就又白白花费一番心血了。”
“这我倒不怕!有些东西不是她想偷师就能偷到的。”
一提到那个被她逐出师门的徒弟,余奶奶的脸色顿时沉下来。这段日子,那女人明面上不来,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家里不断地有熟人来走动游说这事,要她去那间绣花厂里当师傅带徒弟。细细数落下这几天踏上家门的客人,余奶奶心底一片清明。看来,这个绣花作坊,她不开都不行了。
等清明节三儿子余云康一回来,人到齐了,就商量着办这事。她就不信,以她几十年的人脉关系,还比不过她一个整日汲汲名利的小丫头。现在可不是当年乱糟糟的动乱时期,由着她来胡乱抹黑,随意编造歪曲真相。
余奶奶站起身,走到五斗柜旁拿起刚才倒的白开水,摸摸杯身不烫了,便端起来送到披着外套坐起来的余然跟前,突然问道:“然然,你绣的牡丹为什么没留水路?”
早上闲着没事,她就揭开盖在绣架上的红纱巾,准备看看余然的绣活进步了没?一打开红纱巾,意外发现上面绣了一半的牡丹花没有按照刺绣的习惯留下水路,而是直接压了过去。她仔细研究了会,觉得不留水路的绣法更为活气。牡丹花瓣的正、反、坐、躺、卧的姿态都显得栩栩如生,丝理的运转更为圆润自然。
一时没提防余奶奶会突然问这些,余然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捧在手里的水杯也差点泼在被子上。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她深吸几口气,平定情绪,想好对策,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说道:“奶奶,这事我就告诉你,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余奶奶哑然失笑,很配合地凑到她跟前,以同样低的声音问:“是什么事?”
“我在梦里见到织女娘娘了,就是我们师门的创始人。我最近每天都会在梦里跟她身边的花仙们学绣艺,她们教我采桑养蚕缫丝染色晒丝打样配色绣图……”余然说的都是真话,至于余奶奶相不相信,认为她是小孩子信口胡说,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你真的见到织女娘娘和她身边的花仙们了?”余奶奶镇定自如的表现出乎余然的意料之外,她似乎一点都不奇怪余然的奇遇,仿佛这些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奶奶,你不觉得奇怪吗?”余然忍不住了。
“不奇怪!”
余奶奶笑着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回头看看五斗柜上的闹钟,见离十一点吃饭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垂眼斟酌了下,抬头一脸肃然地盯住余然的眼睛,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谨慎态度,慢慢回忆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一段往事。
“每一任掌门在交接掌门信物的时候,都会告诉自己选择的继承人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远古神话的故事。这个故事就跟西游记一样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想象力。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师门流传的神话故事,随意杜撰出来,为了烘托乞巧门的神秘。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清楚地意识到,那个故事是真实的。”
余然捧着陶瓷水杯,眼睛一眨不眨地聆听余奶奶埋藏在心内的秘密。越往下听,她越惊讶,原来大竹园里的宝藏真的和她的师门有关系。
“奶奶,你就没想过去大竹园里找吗?”
“然然,我告诉你一件事。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要去执意寻找。乞巧门门规讲究的便是随缘两字。有舍有得,不懂得舍,如何能得?这世上的东西,又有哪件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闭上眼,咽了气,来时空空,去时空空,能留下,就是一捧骨灰。”说到这里,余奶奶停住,侧过头拭去眼角的湿润,苦笑一声道:“就算那捧骨灰,到最后也要埋进地里,隔个数十年或百年,化作草木的养料。”末了,她长叹一声,起身嘱咐道:“然然,你先躺一会儿。我去拿个脸盆和水杯来给你刷牙洗脸。”打开房门,下楼。
听着从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余然静默不语,双眼怔怔地注视米白色的棉布帐顶,上头挂着一个她第一次拿起绣花针缝的红色绸布香囊。葫芦形,样子很丑,绣工粗糙,流苏结也打得长短不一。
家里的麻烦事,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一件一件接踵而至,让她防不胜防。
24 庙会
时光飞逝,转眼的功夫,农历二月十九陆圩赶庙会的日子到了。余然和三堂哥余军跟着奶奶一路穿田埂走小路,到余军的亲生父母家吃上梁酒。到了那家,余奶奶和那家的长辈笑着说客套话,余军也被喊去叫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家的长辈一个不落地喊了下来,同时也拿了不少见面的红包。余然乖巧地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看着屋子里热闹的情景发愣。忽然,一个较小的红色身影闯进她的眼帘,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的二堂姐杨美华。这个姐姐长得非常像她二伯母,个子娇小玲珑,也就一米五左右。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杨美华下意识地掉过头来望向视线的来源处,发现坐在门口竹椅上的余然,她不禁冲她眯眼一笑,随即和身旁的养母说了句话,转身走进屋子里。余然见她毫不犹豫地离开,原本期待和她重新认识的的心思顿时落空,眼皮一耷,脑袋垂下,两只眼睛盯着脚上白球鞋的鞋带子发呆。
“然然,开席了,我们先去坐下吧。”余军喊了一圈大人,口袋满满地蹲到堂妹跟前,喊她去坐席吃饭。
这年头的酒席还不错,十个荤素搭配的冷盆,八个炒菜,三道汤,一碗香菇笋片开洋汤或童子鸡汤;一碗青鱼草鱼尾巴汤或甲鱼汤;一碗甜汤,两道点心,一道用小笼馒头或其他小点心;一道酒席上不可缺少的八宝饭,当然香酥鸭和红烧蹄髈亦是不可缺少的。在进入2000年以后,香酥鸭一律换成了烤鸭。
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半小时,吃得余然小肚子像个西瓜样圆滚滚的。太久没吃到过去的酒席了,很多菜都还是她记忆中怀念的味道,余然一边吃一边留心隔壁席上的窃窃私语,对大人们在大庭广众下毫无顾忌地谈论她三堂哥余军和二堂姐杨美华互换的事,非常不满。
她心道,也不看看当事人就在场,难道真以为小孩子听不懂的吗?她偏过头,窥看了一眼余奶奶和余军的脸色,见俩人似乎并不受干扰,压在心口的大石头也轻了好几分了。
吃过饭,又坐着谈了一会家常琐事,余奶奶起身告辞,说是要带着两孩子去山上的清水洞里去玩玩。杨爸杨妈急忙去厨房间端了三碗红枣赤豆汤出来,非要他们吃了下午点心再走。余奶奶推脱不了,只得坐下来继续吃。幸而都是那种小碗,不然还真塞不下去了。
吃好点心,余奶奶领着两孩子走小路离开,杨爸杨妈送到村子口,才返回。期间,余军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生父母家,面无表情地看着新盖起起来的楼房,许久都不说一句话。余然见状,也不敢多话,默默地走在他旁边,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他脸部表情的变化。
“我以后不想来了。”余军突然丢下这一句话,拔腿赶上走在前面的余奶奶,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好奇地询问关于清水洞观音的传说。
余然呆了呆,看他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脸孔,心里不禁来气,暗道:算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事又与她没有任何干系,她急什么?她仰起头,看看天空,瓦蓝瓦蓝的,白色的云彩随着风快速地向北推移,阳光忽隐忽现,地里的麦苗青青翠翠,金黄色的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