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天,我要炸平康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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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留着一盏灯,司三仍未睡。
司机朝他敬礼,而后军车缓缓驶离公寓。
杜柏钦将手上的包和外套递过去,司三接过,低声一句:“殿下,餐厅还备着你的晚餐——”
杜柏钦声线有些沙哑:“撤了吧,我吃过了。”
司三点点头,在他拾阶而上之后,熄灭了客厅的灯。
杜柏钦扭开卧室的门,看到已经在被褥中熟睡的人儿。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的摇椅上坐下。
身体略感疲惫,他这周外出视察,今晚刚刚抵达首都便赶了回来,这一刻看着她,是无比的安宁。
她头发比小时候长了许多,墨黑的发丝摊在枕上,醒着的时候一颦一笑之间略有女人的俏丽风情了,但睡着的时候,却依然是甜美娇憨的睡颜。
杜柏钦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就这么看着,怎么都看不够。
他后来回过牛津,她毕业之后不知去向,甚至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出席。
他寻访过他们学院,宿舍内那位胖胖的tutor女士对她印象深刻:“哦,那个中国女孩子,失恋得天崩地裂,半夜醉醺醺地赤着脚在走廊大哭,那是十二月的伦敦,冷得到处结冰唉——如此漂亮年轻的女孩子,真是让人心碎。”
杜柏钦往返伦敦多次无果,郁郁很久。
他只知道她来自中国云南,可是具体地址一无所知,他去牛津查过她的学生档案,束蓁宁并未留下详细的地址。
而且这一切都已经是三年后了。
他回国之初的几年,所有于他有关的人物,他在伦敦同学之中,蓁宁自然进入了调查局的视线。
他只说是她是露水女友。
情报局也不能找出更加线索。
他也庆幸蓁宁在伦敦并未留下任何资料,可是这一方面,他后来也没有办法找得到她。
她往他的邮箱写过那么多信,他看得几乎要崩溃,但还是只能在深夜,亲手按下了删除键,甚至连备份都不能留,因为唯一能保护她的方法,就是不联系她。
他进入军队,一路升迁。
再回到英国时,她早已不见。
蓁宁闭着眼,感受得到床边的人影。
他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可是她不能醒得太快。
直到身体已经躺得快要僵硬,她才翻了个身,模模糊糊一句:“柏钦?”
杜柏钦低沉温柔嗓音:“我吵醒你了?”
蓁宁看到他褐绿色军服的领带还没解:“怎么不睡?”
杜柏钦摸了摸她的头发:“刚回到,先进来看看你。”
第二天醒来,蓁宁下楼来,看到了在餐厅里的男人。
杜柏钦穿了件蓝色衬衣,悠闲地在玻璃窗边看报纸,蓁宁真是佩服他,只消睡两个小时即刻神采奕奕。
杜柏钦笑着说:“吃早餐,我今日休息,带你去一个地方。”
蓁宁倒牛奶:“什么地方?”
杜柏钦放下报纸,替她抹三明治:“去了你就知道了。”
杜柏钦驾车,从康铎的市政区出发,经过金融中心区,转入高速公路,过了半个小时,蓁宁看到视野里渐渐开阔,路边是大片的花田,在冬日阴沉的天空下只剩下稀疏的细枝。
蓁宁心头开始慢慢紧张,她已经知道他们将往何处去,杜柏钦带她去的地方,是他的家,也是自从一九八零年后由国防部派兵把守,自此载入墨撒兰绝密历史档案的区域——泛鹿庄园。
杜柏钦转头看了看她的神色,心下已经分明,他淡淡地说:“嗯,我还以为能给你一个惊喜。”
蓁宁诚实地答:“我在外媒的报道中,多次见过这一段沿途风光。”
杜柏钦手握着驾驶盘:“你会否介意我家庭复杂?”
蓁宁反问:“你家庭和美,父母相爱,哪来的复杂?”
杜柏钦笑了笑:“你不介意政治背景?”
蓁宁耸肩,用的是轻蔑的口气:“谁在乎政治!”
杜柏钦哈哈大笑,抬手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车子转过一个弯,蓁宁先看到一面湖水,湖的尽头是一座白色的连体山庄,坐落在一大片绚烂的红色和黄色林木环绕的半山,那幢白色的别墅如今已经褪去了它神秘的政治色彩,成了一幢奢豪的私家庄园,水波相应,美景如画。
电子遥控大门缓缓打开,杜柏钦将车驶入庭院。
庭院后面面有一道长长的山路蜿蜒而上,沿途植满了桉树和橡树的树林。
杜柏钦引她进去大厅,里面出人意料地整洁干净,杜柏钦解释道:“我偶尔回来住,佣人会定期来做清洁。”
蓁宁站在大厅,静静地打量着屋子,挑高的圆形大厅采光很好,每一个细节都精致优雅。
杜柏钦打开暖气,然后抬手替她脱去大衣。
蓁宁轻声赞美:“很漂亮的房子,维持得很好。”
杜柏钦手搭在她肩上,声音很温和:“家母曾是国立艺术大学的老师。”
杜柏钦领着她在房子中走,蓁宁问:“你母亲现时在哪里?”
杜柏钦答:“我母亲一直不希望我从政,但是我没有顺从她的愿望,我父亲去世之后她搬离了墨撒兰,现在住在巴黎。”
他有些感伤语气。
蓁宁握住他的手。
杜柏钦告诉她:“弟弟在WOC做首法辩律师,妹妹在常青藤读大学。”
蓁宁笑:“哗,三兄妹即可组一个国会。”
庄园在泛鹿半山,傍晚之后有水汽氤氲升腾,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晚餐之后他们挽着手在林荫道的雾中散步。
蓁宁听说他父母有一段旖旎的往事,杜柏钦父亲当年在剑桥读书时爱上同窗一位中国女同学,由于墨国法律严格要求皇室的血统高贵纯净,他父亲依然在毕业后迎娶了那位中国女孩儿,由此视为自动放弃了第二顺位的君主继承权,蓁宁就此事求证杜柏钦,杜柏钦笑着道:“我父亲一生只热爱军事,从未想过踏足卡拉宫殿,是报纸过度渲染了。”
蓁宁想起来:“报纸上说,你会成为下一任国王。”
杜柏钦打趣道:“那你将会是下一任王后。”
蓁宁哈哈大笑。
杜柏钦说:“蓁宁,你会否同我母亲一样,觉得我不再应该涉足墨国政坛?”
蓁宁说:“女人从来都无法驾驭男人的野心。”
杜柏钦叹口气:“我宁愿你不要那么通透。”
蓁宁温柔地说:“让你非这么做不可的未必是那个位子,应该有一个让你无法放下的的理由。”
杜柏钦神色一怔。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答:“是的,我父亲,你知道,他不是清白而体面地离开人世的。”
蓁宁默默地点点头:“关于这件事……”
她转头看他。
杜柏钦:“是的,外界没有真相,真相封存在国家档案室,或者已经消失在时光中。”
蓁宁心下一跳:“你要调查——”
她语气顿了一下。
杜柏钦毫不迟疑:“是的。”
蓁宁没有答话,略有些震惊。
杜柏钦握住她的手:“别担心。”
蓁宁静静地想了想,只问:“如今局势可稳定?”
杜柏钦答:“很快。”
兰切夫人已经签署摄政令,首相暂时任命事务大臣处理皇室政务,直至新的君主诞生。
蓁宁尽量使自己好奇的口气显得自然:“公主是不是会成为女王?”
杜柏钦温和地答:“过一段时间会知道。”
蓁宁于是不再追问。
深秋的泛鹿山庄,地上的落叶覆满潮湿水雾,踩过去有一种细细碎碎的声响,一切静谧安好。
杜柏钦在她身边轻轻地问:“蓁宁——”
蓁宁听到他带了几分低沉的嗓音:“当时我离开时,你是什么心情?”
蓁宁抬头看他:“你真想知道?”
杜柏钦望着她,点点头。
“我只是非常清楚明白了一件事情,”蓁宁语调并没有埋怨,一字一字清晰温柔的声音:“如果男人要走,绝不要留。”
杜柏钦忽然开口:“蓁宁,如果我现在求婚,你会不会觉得太快?”
蓁宁这才是真正地吓到了。
杜柏钦看着她,冷锐如刀锋的面容稍稍柔和,眼底浅浅地浮起了一丝笑意:“束小姐可否先透露一下何种款式指环胜算较大?”
蓁宁回过神来,笑吟吟地逗他:“受宠若惊啊,我何当得起如此圣恩。”
杜柏钦加深了笑容:“我会向你求婚的,很快,我发誓。”
、6
蓁宁早上起来看到窗台的光线。
枕边好像还留着他的吻,他一早起来开会去了。
两个人昨晚在泛鹿山庄的露台对着夜色喝光了两支香槟,后来还是司机将他们送回了城中。
蓁宁躺在床上,想起他的话:“蓁宁,如果我现在求婚,你会不会觉得太快?”
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这般利落直接,出人意表,果然是杜柏钦的风格。
蓁宁下楼吃了早餐,回到二楼的起居室,她打开自己的电脑,并没有启用风家的信息库,而是使用了网络搜索引擎。
网页上显示的是那一段她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历史,一九八八年十一月一日,下午三点四十分,国王在伏空军事基地观看军事演习之后,乘飞机返回康铎,飞机在起飞十五分钟之后在空中起火爆炸,国王拓摩杜沃尔三世以及二十三名随从和机组人员全部遇难。
消息传出,举国震惊。
这一日,是墨撒兰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天,历史上称为血色的十一月。
杜柏钦的父亲今钦杜沃尔公爵,时任国防部长和陆军总参谋长,本来的行程是随机陪同国王回到首都,不知何种缘故,在飞机起飞的最后一刻,却没有登机。
卡拉宫殿内的王储,也就是后来的平策公主的父亲,下令内阁立刻成立事故调查委员会,由首相亲自签署的密令,军方在十二个小时之后秘密逮捕了今钦杜沃尔。
而后墨撒兰政坛剧变,墨撒兰第二豪门的家族一夜之间凋零衰落,除却世袭的家族尊贵姓氏得以保存,杜沃尔公爵被削去爵位,而后被军方软禁,由妻儿陪着在泛鹿庄园过了十多年,直至医院骤然病逝,这段历史才算真正地画上了一个充满谜团的句号。
蓁宁看着那些风云诡谲的历史资料一页一页地从眼前翻过去,眼前有些晕眩,这里面牵扯到的人和事实在太广,她无法把握,她知道,她需要和父亲谈一谈。
她看着日历上的日期,她在康铎已经呆了近两个月,临近传统农历春节,她也该回家探望双亲,她知道,她要和父亲谈一谈这件事。
康铎城北区,掸光大楼,墨撒兰国防部所在地。
冬天的日光淡淡地从露天的高耸玻璃窗中照入。
一位穿着深蓝军装的老人,昂首阔步地穿过宽敞的走廊。
十楼的士兵向他敬礼:“上将阁下。”
将维上将头发须皆白,精神矍铄,戎装笔直,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杜柏钦那位美艳的女秘书引着他来到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殿下,将维上将来访。”
一位穿着白衬衣的高挑男子闻言立刻从桌子后站起来,他迅速推开椅子站起来,疾步上前及时地替老人拉开了门。
将维上将大力地拍了怕他的肩膀,露出笑容:“柏钦!”
杜柏钦同他握手,神色恭敬:“将维伯伯。”
将维上将说:“有一阵子没见,母亲最近可好?”
杜柏钦答:“挺好。”
“弟弟妹妹呢?”
“挺好。”
“你呢?”
“也挺好。”
将维上将大笑:“我昨天刚刚回国,听说你最近心情不错?”
杜柏钦扯嘴角笑笑:“我看您是退休之后太闲了。”
杜柏钦起身朝储物柜走去:“我给您泡茶。”
沸腾的水倾注而下,水底一抹绿色氤氲开来,两人开始谈公事。
杜柏钦侧着脸有些谨慎地开口:“关于在雷岛屿的部署,军方有些争执。”
将维上将说:“梅杰怎么处理的?”
杜柏钦答:“议会持保守意见,但尚在包容范围之内。”
将维上将骂了一句:“这个老狐狸!”
杜柏钦轻笑一声。
将维上将问:“你怎么看?”
杜柏钦点点了桌面上的作战地图:“我已经将东海沿岸的军事力量调配过来,包括在外沙海的部署,贝兹领导着武装反对派盘踞在南方多年,根基深到我们或许都没有办法估算,国会那群人过于盲目乐观了,我三年前与他打过交道,此人不可小觑,是个真正阴谋家。”
将维上将手按在沙发扶手上,取过烟斗,口气依然是闲谈式的:“柏钦,下个月的军事演练非常重要,听我说,你手下必须训练一支精良的飞行队伍,目标是十分钟之内摧毁贝兹武装组织的所有重要基础设施。”
杜柏钦神色一震,随即静静地点了点头。
将维上将赞许地点点头,慢慢地吸了一口烟。
他看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他是他的部下,他的学生,他半世老友的儿子,更是他们这一辈的子孙中,最杰出的一位继任者。
掸光大楼十层的空军少将办公室,绝不是他的成就的终点。
将维上将语气慢慢地严肃起来:“我这次回来,听到一些风声。”
杜柏钦牵牵嘴角,没有做声。
将维上将语气是平和的,但的的确确的带了谨慎:“I hate to say,但是柏钦,听我的建议,放弃你的调查。”
杜柏钦面容镇定,他没有说话。
将维上将说:“梅杰跟我谈过此事,放弃吧。”
杜柏钦有些倔强的语气:“您明明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将维上将磕了磕烟斗的灰:“正因为我是你父亲的至交,我才不希望你太过执着,柏钦,你尚年轻,仕途大有作为,我们一班老臣跟随你父亲多年,对你期望甚大,我们不能乱了大谋,你定当一路升迁,直至统领三军,但是现在听我说,放弃调查。”
杜柏钦毫无转圜:“不。”
将维上将声若洪钟:“你再说一次!”
杜柏钦无畏无惧地望着他:“将维伯伯,不。”
将维上将猛地一拍桌子:“臭脾气跟你父亲一模一样!”
杜柏钦有些郁郁地说:“关于这件事情,您不能阻止我。”
将维上将看着他带了冷峻的面容,忽然就叹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怕:“你先考虑一下,我们再来商量这件事。”
杜柏钦站在国会厅大厦,伊奢陪同着他走出,低声禀报:“殿下,接到巴黎来电。”
杜柏钦低醇声线有些沙哑:“将我电话拿过来。”
伊奢见他面有倦色:“我安排司机过来。”
杜柏钦出言阻止:“不用了。”
他坐入自己的车中。
伊奢拉开了一边的车,迅速指挥着随扈警卫驱车跟上。
杜柏钦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拨通电话带上耳机。
那端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柏钦。”
杜柏钦应:“妈妈。”
杜沃尔公爵夫人的声音一贯的优雅:“身体还好?”
杜柏钦答:“好。”
杜沃尔公爵夫人说:“今天——将先生致电给我。”
杜柏钦蹙着眉头静静地听着。
杜沃尔公爵夫人轻轻地说:“你爸爸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杜柏钦心头闪过一丝烦躁:“你也是要我停手?”
杜沃尔公爵夫人说:“妈妈希望你好。”
杜柏钦冷笑一声:“旁人已经淡忘就算了,您还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被迫放弃他钟爱一生的事业,甚至包括四年前在医院的病发——”
杜沃尔公爵夫人说:“爸爸最后些年已经看开,你们三个都长大,他离去时候很放心。”
杜柏钦沉沉地一句:“他过世那一刻为何你不在国内?”
那端忽然没了声音,过了好久,杜沃尔公爵夫人才细声问:“柏钦,你恨妈妈是不是?”
杜柏钦默默忍耐着低声答:“没有。”
他过了一会儿又说:“家族有家族的尊严,妈妈,我无法让他这般不清不白地过去。”
杜沃尔公爵夫人声音透出一丝怅惘:“你秉性脾气真是最像他,怪不得他这么疼你……”
杜柏钦心头复杂难陈。
杜沃尔公爵夫人低柔声音带了一丝哽咽:“柏钦,妈妈已经失去了你爸爸,余下的三个孩子,我不想你们再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黑色的轿车驶入车库。
伊奢站在车旁,默默地看着黑漆漆的车窗。
杜柏钦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动手推开了车门。
伊奢趋前一步:“殿下……”
杜柏钦面无表情一张脸,对他略一摇头。
伊奢抬手阻止了身后的侍卫,立体车库的大风呼啸着吹过,一行人默不作